邢千夜大手一探,软嫩的身子又重回他的怀抱,依然熟睡的秦韵祈咕哝了几声,往熟悉的热源偎去。他眉眼一敛,将卷至她肚皮上的睡衣拉好,温热的大掌抚上她柔软的颊,轻叹一声,怀疑这外表看起来成熟柔美,说起话来义正词严的女人,内心根本只是个小孩,她不仅好骗、好拐、好欺负,而且还好可爱,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颗心随她团团转,唉唉唉,谁教他爱。
修长的手指掬来一把柔顺的发,放在鼻尖轻嗅,黑眸冉冉浮现一层幽光,浓黑有形的眉蹙着,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他的羽翼未丰,没办法保护她,一切都还不到时候。
他的计画才正要开始,她却带着满身馨香闯入他的世界。初见到秦韵祈那天,水气和光线交织,模糊他的视线,她温雅的侧脸,让他心神眷恋。那一刻,他猛然惊觉儿时和母亲的约定,母亲并不是真的要他照顾娇嫩的花,而是要他真心诚意,倾尽全心的去照顾自己心爱的女人,母亲当年的话中话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
人的心如果真能按照自己的掌控,这世界就不会有可歌可泣的爱情。他情不自禁的爱上她,越是靠近越是难以自拔,他的贪心像是行走沙漠的旅客遇上了水源,忍不住要求更多、更多,还要更多,逼迫她给予相同的回应。
指间一转,邢千夜抓着发丝轻轻搔着她白皙的颈侧,惹来她的挥手抗议。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好爱情萌芽的时机,现在这株小小幼苗已从阴暗潮湿的暗处破壤而出,它新生的枝芽、青嫩的绿叶无不呼唤他的温柔与看顾,它向下发展的须根更是盘根错节着他的心脏,他迟疑、他犹豫,爱情并不在他的计画里,现在它只是株小小情苗,除去它有如反掌之易;但他明白,此刻不管要或不要,都会留下爱情的痕迹,只因他是真的爱上这朵小小花。
“小祈祈……”即使知道她听不见,他还是要说。“我不想伤害你。”
那夜,黑眸幽深沉郁,带着难解的目光,反复徘徊在柔美的容颜上,许久许久都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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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意随着时节递嬗缓缓退去,温柔的春娘托着黄莺宛转清脆的歌声捎来阵阵暖意,春暖花开,世间的一切全因春天的到来而换上崭新的衣裳;而暖暖春日底下的爱情,正悄悄上演着。
这日,趁着假期闲闲无事的两人相约来到玫瑰花田,想趁着春天来到天气好,试试玫瑰的新品种。
秦韵祈专心的铲着土,却越铲越发毛,邢千夜这家伙是要盯着她看盯到什么时候?她摸摸脸,怀疑是不是沾上什么怪东西。
“喂!你再继续浇水,花苗都要烂了。”她瞪了他一眼,把铲子叉进土里。
邢千夜闻言,稍稍回了神,水管挪了个方向,继续淹没其他地方。
秦韵祈看了他的反应,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他们来到玫瑰花田,他就一直是这副德行,失魂落魄的直盯着她,一瞬也不瞬。
不,严格来说,不只是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反正是好多天以前,邢千夜就已经是这样子,一双黑眸老是瞅着她不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他怎么了,他却一个字也不肯说,一张嘴宛如紧闭的蚌壳,半点口风也不漏。这种情形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有事,不说也没关系,她自己可以找答案。
见邢千夜依然故我的发呆,秦韵祈站起身子朝他走去,抽掉他手中的水管,他依旧动也不动,黑眸锁着她,高大挺拔的身子像是隐忍着什么绷紧着,蓄满了力量,抬头正想询问的秦韵祈却被他一把抱个满怀,手中的水管因突如其来的力道飞了出去,喷洒而来的水花溅了他们满身。
秦韵祈有些吃惊,讶异连日来邢千夜奇怪的举止,她可以感受到此时埋在她颈间的鼻息,沉重而热烫。他到底怎么了?纤细的小手环抱住他,拍拍他厚实的背,秦韵祈略皱着眉头,心头纳闷,这臭花瓶平日就话最多了,怎么遇事的时候却一个字也不吐呢?
结果,她还没去找答案,答案就自己来找她了。
隔了几天,邢千夜邀请她参加邢家三年举办一次的春宴。这春宴是各大企业的精英聚集的场所,美其名是犒赏,实则是大家趁此机会打听对方底细,交换情报,这样精心设计的宴会,不是受邀的特定人物是没办法踏入的。
秦韵祈呆愣片刻,然后摇着头,小脸爬满惊慌。他说的可是那大名鼎鼎的春宴?所有政商名流都会出席的春宴?别开玩笑了,她只是个寻常老百姓,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我……”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被眼前的黑眸所震慑。
“陪我。”邢千夜只手撑着她的下巴,略弯低身子与她平视。
他的表情一扫平日的慵懒,深刻俊美的五官透出严正肃穆的味道,黑眸剔亮闪烁,秦韵祈无法拒绝,因为她从没见过邢千夜露出这样坚定的表情,那像是第一次学会飞翔的苍鹰,展翅翔飞在晴空下的快意;又像是初次站上高峰之颠的狮王,迫不及待的对这世界分享它的荣耀。
秦韵祈圆润的水眸对着邢千夜,没有考虑太久就朝他点点头,只因为在他幽深难解的目光里,她察觉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害怕。
他在害怕吗?他在怕些什么?这会是他近日行为反常的主因?他的眸光坚定中还带着折服她的温柔,直觉告诉她,在这场宴会里她会找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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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腿要断了、她的腿真的要断了。秦韵祈好后悔,早知道她就乖乖当她的家教,不要随便乱跑。
她身穿月牙白连身礼服,足蹬三吋高跟鞋,从没穿高跟鞋这么久的她,怀疑自己的小腿会在下一秒就炸开。她偷偷瞪着身旁高大的男人,邢千夜满脸迷人笑意,俊美尔雅,一整晚下来神采飞扬,不见疲态,对于上前搭理的人,总能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的打发掉。报复似的,她将身体的重量全靠在他身上。
“累了吗?我们去休息。”感受到她的疲惫,邢千夜轻搂着她的腰,扶着她往前走。
他们来到布置典雅的休息室,里头没有太多华丽的摆设,偏淡色系的基调令人神宁心安,但秦韵祈无暇仔细观察,一找到床便跳上去,慰劳她酸疼的两条腿。
邢千夜蹲在她面前,替她脱掉高跟鞋,修长有力的手指抚上白皙的小腿肚,轻柔的按摩为她纾解紧绷的肌肉,而她光滑的脚丫子则放在他的膝上。
秦韵祈瞧他垂着眼替自己按摩,不由得心头一暖。唉,这臭花瓶到底有哪点吸引她,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她只知道,自从教堂那一吻,她就彻底的认了,完全放弃挣扎。印象中老妈还在世的时候,也常说自己胡里胡涂的嫁给了老爸,然后又胡涂胡涂的有了她,或许,在爱情面前,任何的喜欢都不需要理由。
她不是没有抵抗过,而是所有的理智在他面前都会全然崩解。她经常不自觉的想起邢千夜,想他笑得灿烂的一口白牙,想他无赖轻勾的嘴角,想他又暖又烫的目光,想他逗得她哇哇大叫时,那眉眼都在笑的模样,自从她发现脑海里已被他的身影占据一半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我有没有说你今晚很美?”邢千夜低沉的嗓音陡然打断她的思绪。
“有啦有啦,你说很多次了。”秦韵祈耳根微微发热,这臭花瓶从她换上礼服后就左一句漂亮、右一句迷人的夸赞她,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让她羞得想将他一脚踹开。
“那我再说一次。”黑眸笑睇着她,低低的嗓音有着暖意。
秦韵祈双颊忍不住浮现两朵红晕,莫可奈何的看着她。这臭花瓶除了耍无赖之外,还有个大缺点,就是嘴太甜,老捧得她飘飘欲仙。
邢千夜高大的身子猛地朝她袭去,将她一把抱个满怀,脸埋在她颈间,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像是找到避风港一样的安心。
“谢谢你。”紧绷的身子陡然放松,邢千夜像是下了戏的演员。
秦韵祈轻拍他的头,聊表安慰。其实今晚她明显感受到邢千夜的不同,他戒慎紧绷,气势锐利如刀,但他却将这紧张的氛围化于无形中,旁人看来他温文优雅、俊美温柔,只有始终握着他的手的她才知道,那笑,不及眼底。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邢千夜,不如往常的无赖轻佻、温柔逗趣,戴上面具的他成熟稳重、冷静优雅,但同时也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冰冷严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应该要告诉我?”她推推他,心里想着这吊儿郎当的臭花瓶什么时候也知道烦恼,还是她从没将他看清过?
“我被发配边疆十八年。”颀长的身子站起,踱到一旁的酒柜。
“啊?”秦韵祈被他没头没脑的回话搞得一头雾水。
“我被那只老狐狸调回棋盘上了。”邢千夜微微一哂,俊脸上有一丝无奈。
秦韵祈有些呆愣的接过他手中的酒杯,看来,有人也要说出自己的过去呢!她看着高脚杯里晃动的酒液,现在……是真心话大冒险吗?
第6章(2)
邢天齐在商场上素有“万年不败”的封号,是商界霸气横溢的商业巨擘之一,有数不清的大小老婆,家大业大。邢空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商业手腕高超,深谋远虑、沉稳冷静;然而这颗他精心栽养的棋,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逃脱他的控制。
为了让他儿子理解这世界并不是他所想象的完美,邢天齐不惜一切手段打击儿子,冻结他的资产,断他后路,为的只是让邢空明白,顺便向他所有的儿女宣示:他们的存在都只是为了扩大他商业版图的手段,没有他建立的商业帝国,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后生晚辈享福的份?
对邢天齐而言,只有权势才值得他的信任与追求,那些儿女私情、小情小爱都是阻碍了眼界的石子,应当立即清除。
“那邢空……呃,我是说你爸最后怎么办?”秦韵祈双颊泛红,紧张的问。
“还能怎么办,他手上的产业说穿了也是邢家的资产,根本没过到他名下,只能任那只老狐狸宰割。”邢千夜啜了口红酒,神色漠然,幽深的黑眸让人看不透。
“那、那你爸真的就照安排和别的女人结婚了?”秦韵祈的双颊比先前更为红润,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
邢千夜顿了一下,高大健硕的身子往床上一坐,床铺立时沉了几分。他扯扯颈上的领带,三件式黑西装将他身形衬得英挺俊拔,融在夜色当中的他俊逸非凡,阴沉漠然的俊脸有着一丝诡魅。
“没错,对那只老狐狸来说,他所有的子孙都是为了商业联姻而存在。”他和她并肩而坐,轻靠着她,眼神幽远而冰冷。
“那你妈妈……”她微侧着脸问他,心底没来由的泛起一股疼。
“我爸之所以答应联姻,就是为了保全我们母子。”邢千夜没正面回应她,起身走到放着酒瓶的小桌子旁,替她和自己斟了酒。
秦韵祈略略皱眉,发现自己不喜欢邢千夜严肃的模样。她始终没告诉他,他的笑像阳光一样明亮,又像月光一样温柔,总让她觉得有甜蜜的气泡在身旁缭绕;而现在这个穗是满脸笑意的臭花瓶居然一脸严肃、满身哀伤,整个人古古怪怪了好一阵子,说什么她都不习惯。像是要排遣心中的不平似的,她又喝了一大口酒,整张粉脸像熟透的番茄。
“我爸和老狐狸做好协定,他帮助老狐狸扩展事业版图,前提是老狐狸不准碰我们母子俩一根寒毛。”邢千夜坐回她身旁,沉重的脸色使得周遭的空气也随之沉闷。
“那你妈妈不是很难过吗?”自己的爱人居然要和别的女人结婚,这是多么大的伤害。
“嗯,后来她生病,在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邢千夜又将酒杯斟满。
秦韵祈静默不语,小手轻抚着他宽阔的背,像是要抚去他所有的不安与伤悲,但她心中的不快却是每抚一下就多增一分。是谁?是谁让这臭花瓶这样的不开心?是谁害她看不见阳光般的招牌笑容?负气似的,她又灌了一大口酒。
“没想到老狐狸在今年寄这张请帖给我,代表我还有利用价值吧。”邢千夜冷笑,俊美的脸孔添了一分危险的气息。
几年来,邢千夜低调过日子,不出席国内各大商业场合、不张扬自己的商业才华,玩世不恭、放荡不羁、脑袋不灵光、不负责任,外界的人怎么评论他都无所谓,越是把他当透明人他越开心,因为这全是他一手塑造的形象。他知道,只要他身上一天流着邢家的血液,他就会被利用;不管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抑或是毫不相关的外人。这张春宴的邀请卡是变相的商场入场券,这代表了邢天齐正式将他的人生摆上了他的事业棋盘,而外界的人正瞪大了眼在观察他的利用价值何在,哼,怕只怕那只老狐狸的如意算盘打错人身上了。
“老狐狸……不,我是说你爷爷想利用你什么?”秦韵祈看着他铁灰的神色,捏紧了他的袖口。
她心里浮现不安的情绪,臭花瓶有天也会顺从老狐狸的安排,娶个他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吗?想到这里,秦韵祈的胸口就涌出丝丝疼痛。她瞄了一眼他宽厚的手掌,这双总是捏着她脸颊、拥她入怀的温热大掌,将来可能牵着别的女孩子,这画面像针一样,扎得她好痛。唔,越想越不痛快,她又干了一杯酒。
没发现她的异样,邢千夜黑眸透出冰冷的光,像黑夜里闪烁的星一样。
“我可以利用的价值可大了。”邢千夜嘲讽的说,手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
有了父亲的前车之鉴,他当然懂得如何提防那只奸诈的老狐狸,要摆脱老狐狸的掌控,首先得要拥有自己的事业才行。这几年,他靠着父亲暗渡陈仓的资金积极向外发展,他研究海外市场、投资海外事业,为的就是累积自己的财富,他期待有天能和老狐狸分庭抗礼、不受威胁。
要他乖乖当颗棋?天塌下来比较快!
只是没想到他私下进行的事,这么快就被老狐狸发现,收到请帖时,邢千夜也明白,这是个警告,要他安分守己,站好属于自己的位置,不要有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