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冷淡的表态,依然浇不熄叶子对他热烈的爱之火,就算一片痴情得不到回应,她仍是傻气地守在一旁默默关怀。
李相思打量叶子。
虽说痴傻了一点,但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长相清秀,工作态度认真,又做得一手好料理,面对爱情天真又笨拙的勇气,想必很惹男人心疼。
据她所知,公司有不少男同事很中意这女孩。
但,还是打动不了殷樊亚。
李相思嘲讽地扬眉。千金小姐不爱,痴心傻女也不要,那男人的心,是钢铁铸的吗?
“我好羡慕你呢!相思。”叶子忽然哀怨地说。“殷副总从来不用女秘书的,你是第一个,我好羡慕你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他喔!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好吗?你一定很厉害,副总才会用你,我就不行啦,没一点长处……”她哇啦哇啦地,似是对好朋友诉苦。
李相思不可思议地瞧着她。
通常她到每一家公司,无论怎么低调,女同事们总是拿她当假想敌,待她极不友善,可叶子却没那些心眼,不但不妒忌她,还时时流露出仰慕,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答应替叶子送便当,也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个礼拜总要有一、两回,接下这桩啼笑皆非的差事。
“……相思,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要好好谢谢你,每次都这么帮忙我,真的很感谢你!”叶子热烈地提出邀请。
“不用了,我晚上有事。”
“那明天呢?还是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都可以。”
她都没空!她可没兴趣浪费一晚上时间,听一个傻女孩反复诉说她对那男人的浓烈爱意。
可偏偏叶子听不懂她的拒绝,还纠缠着她不放,日期一再推延,就是要等她点头。
殷樊亚经过茶水间时,瞥见的便是这一幕,李相思一手捧着饭盒,另一条藕臂,教叶子黏人地巴住。
他好玩地停住步履,斜倚着墙,看李相思如何应对。
“叶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晚上都很忙,我……嗯,现在在进修法文。”
“你在学法文?好厉害!”叶子崇拜地眼眸一亮。“你在哪里学的?我也想去!我们一起学好不好?”
“这个嘛……”李相思微偏着脸蛋,弯月眉淡皱着,一枚贝齿在樱唇办间若隐若现。
殷樊亚心一动。
这就是她陷入苦恼时的表情?还满……可爱的。
他顿时挺直身躯,上前一步,俊拔的形影立刻吸引了叶子的注意力,她惊慌地瞪着他,脸红到耳根。
“副、副、副总早……不、不对,应该是午安。”她结结巴巴地问候,紧张到不行。
“午安,叶小姐。”温煦的微笑,暖暖地吹化痴情女子的心。
叶子倒抽口气,兴奋得几欲晕倒。“副、副总,你刚回公司吗?吃、吃过饭没?”
“还没。”
“我也、还没。”
“那快点去吃吧,已经是午休时间了。”他柔声说,接着转向李相思。“李秘书,到我办公室来。”
“是。”她迅速颔首,在叶子殷切期盼的目送下,端着牛奶,捧着饭盒,跟进殷樊亚的办公室,随手带上门。
“她又缠着你送便当了?”殷樊亚笑问,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在沙发上坐下。
“今天是日式咖哩饭,请副总享用。”她将餐盒和牛奶搁上茶几,似笑非笑。
殷樊亚随意瞥一眼。“能不能请李秘书劝劝她,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这话应该由副总亲口对她说才是。”
“你以为我没说过吗?”殷樊亚舒口气,很伤脑筋似地一摊双手。“她就是不听啊!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她拥有某种可怕的执念。”
“那执念是因为爱。”她淡淡嘲谑。
“敬谢不敏。”
“叶子是个好女孩。”她意有所指。
“所以你才会告诉她,你现在在学法文?”湛眸星亮,闪着调侃的光。
她一愣。
“我倒不晓得李秘书这么认真呢,每天下班还去进修法文。”
这男人,是在损她吗?
遭他看透了自己的推托之词,李相思嗔恼地横他一眼,他却是冲着她朗朗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笑容,太过健康性感,不符合他斯文贵公子的形象,反倒像个阳光男孩。
“说真的,李秘书,其实你很怕叶小姐那一型的人吧?我刚看她缠着你说话的时候,你睑上的表情很无奈呢。”他继续逗她。
“副总自己不也很怕吗?”她没好气地回话。
“那倒也是,我确实拿那一型的女人很没办法,又天真又傻气,浇她冷水还是照样为爱冲冲冲。”
略带无奈的评论,听得李相思又好笑,又讶异,没料到他竟坦白承认。
“如果是你,你有办法为了爱做出这些傻事吗?”他忽问。
她摇头。
“你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我这么做。”她一本正经地回应。
剑眉一挑,圈住她的眸海深不见底。“你很骄傲,李秘书,难道你不曾爱过吗?”
爱?那是什么?每一个追求她的男人都说爱她,但其实他们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她的肉体。
“副总曾经爱过吗?”她技巧地不答反问。
他笑了,知道自己这问题问得太私密,很有风度地转回话题正轨。“我本来以为把叶小姐转调到别的部门,她对我就会死心了,没想到她毅力惊人。”
“原来副总也会怕一个女人。”她揶揄。
“那有什么?”他丝毫不以为意。“聪明的男人都知道女人不好惹。”
没错,聪明的男人都该对女人保持戒备,只是男人常常因为无谓的男性尊严,而轻忽了女人的能耐。
这可是她的经验之谈。
李相思暗忖,娇容上的笑花,偷偷开了三分。
殷樊亚欣赏着那若有似无的笑靥,唇角不觉也跟着淡扬。不知怎地,他可以猜到她脑子里正转着对男人不高的评价,但那一点也不会令他觉得恼怒。
“对了,李秘书,你今天没帮我订午餐吗?”
“我订了三明治。”她从他办公桌上拿来早已送到的餐盒,递给他。“可副总难道不想吃叶子做的咖哩饭吗?”
“还是照惯例,你替我吃了吧,你不是说她手艺不错吗?”
“是不错。”
“那你吃吧,就当帮我一个忙。坐吧,留在这里吃,免得让叶小姐发现她做的东西都祭了你的五脏庙了。”
“嗯。”李相思点头,捧起叶子做的便当盒,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每回叶子送便当来,除非殷樊亚中午有事,否则总是会邀她留在办公室里和他一起用餐,他很坚持吃饭时不谈公事的原则,所以这段时间,两人总是天南地北地瞎聊,享受难得的轻松。
李相思偶尔会想,或许这也是她会答应替叶子送便当的原因之一,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上司共用午餐——当然,她是为了打探消息,绝不是因为喜欢跟他聊天。
殷樊亚兴味地注视她舀了一匙咖哩,送入嘴里细嚼慢咽。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进食。她吃东西很秀气,每一口都慢慢嚼,似是很专注地在品尝食物美味,并试图延长每一分感动,如此细腻而悠缓的用餐速度,真难想象她工作起来效率超高。
“好吃吗?”他问。
“嗯。”
他微笑了,也跟着拈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咀嚼着,一面指向茶几上的牛奶。“这是给我喝的吗?”
“是。”
“怎么颜色是绿的?”他好奇地端起牛奶杯。
“因为我加了抹茶。”
“抹茶牛奶?”殷樊亚更好奇了,这对他来说,是个新鲜名词。
李相思弯唇。“副总没喝过吧?很好喝喔。”
“你居然要我喝牛奶配三明治,当我是小学生吗?”他半开玩笑。
“我可是为了副总的健康着想,抹茶里的儿茶素具有抗癌跟抗老化的效果。”她义正辞严地宣称。
他却听出了那故作严肃的口气下暗藏的玄机。“你的意思是,我已经不年轻,需要抗老化了吧?”
风铃般的笑声荡开,震动了空气,也震动了殷樊亚的胸口,他微笑着啜饮牛奶,品尝一腔微甜。
“这抹茶牛奶味道的确不错,很香,又不会太浓,很合我口味。”他称赞。“以后恬雨有机会来公司,你也泡一杯给她喝吧,她一定会喜欢。”
殷恬雨。
听殷樊亚主动提起自己家人,李相思心念一动,立即把握机会打探。“副总好像特别疼这个妹妹。”
“妹妹嘛,本来就该疼的,哪个哥哥不疼妹妹?”他话说得自然。
她却听得有些不是滋味。
哥哥,就一定会疼妹妹吗?她低伏羽睫,掩去眼底的嘲讽。
“尤其恬雨这孩子从小就怕羞,很让人担心。”
“她怕羞?”李相思扬眸,浅笑。“我听说她常常应邀演讲,不是吗?”
“那是她老公教会她的。”殷樊亚解释。“路柏琛,你知道他吧?”
她点头。
路柏琛,殷恬雨的丈夫,现任立委,是政坛极为闪亮的一颗新星,殷樊亚的父亲殷世裕极力栽培的继承人。
也是那人的好朋友……
“恬雨自从嫁给柏琛后,胆子变大很多,也常陪丈夫出席社交活动,她原本很讨厌那种场合的。”
“为了扮演好立委夫人的角色,才学着适应吗?”
“算是吧。”俊唇轻扯,逸出一声叹息。“恬雨真的很爱柏琛,当初那么多人想得到她,她偏偏却爱上柏琛那个穷小子,为了嫁给他,还不惜掀起家庭革命。”
她盯着他微微怅惘的神情。“是你帮她跟你父母说情的吗?”
“嗯。从小到大,恬雨几乎不曾开口要过什么,她既然想嫁给柏琛,我这个做哥哥的就一定要实现她的心愿。”俊唇噙着笑,极包容极宠溺的笑。
李相思知道,那笑,是因为他妹妹,不是因为她,也或许永远不会给任何女人。
她心口一紧,忽地别过眼,不想看他的表情,但这样的软弱也不过两秒,很快地,她便重新振作,挂起清淡的笑容。
“副总,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请教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从政,对吧?”他猜出她的疑问。
好聪睿的男人!反应真快。
李相思压下窜上心头的惊愕,慢条斯理地扬声。“殷家是政治世家,你又是长子,照理说,令尊应该会很想栽培你继承殷家的政治势力。”
“他的确很想要我走他安排的路,可惜我对政治没兴趣。”
“是叛逆?还是真的没兴趣?”她用温柔的语调包装犀利的问话。
他却没上当。“今天是开审问庭吗?”
“我是副总的秘书,应该多了解你。”
“你问得够多了,该我审问你。”他拿餐巾纸拭了拭嘴角。“我记得你的父母都过世了,只有一个哥哥是吧?”
“是。”
“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他在南部,开了一间小餐厅。”
他目光一闪,注意到她回话前短暂的犹豫。“放妹妹一个人在台北工作,他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盈盈牵唇,似嗔非嗔的眼波流转。“台北又不危险。”
她又在武装自己了。
有趣的女人,总是用笑来掩饰真心。
殷樊亚扬唇,胸口,却不知哪来的针扎着,有些异样的刺痛。“说得对,台北不危险,危险的是你。”
秀眉一扬。“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所有的雇主都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还不够危险吗?”清亮的墨潭,映着她微讶的脸。
这是玩笑,还是试探?
“那你还敢用我?”她笑着反问,心头默默筑起防备的刺。
“我不怕危险。”
第三章
是挑战。
他那句话既不是玩笑,也非试探,而是对她的挑战。
他在回应她面试时抛下的战书,她说,所有的雇主都会爱上她,他说,他不怕危险。
意思是,他不会爱上她。
他不会重蹈她之前每一任雇主的覆辙,他不会爱上她,不会臣服于她的女性魅力。
是这意思吧?
是这样吗?
李相思心神不定地思索着,人在茶水间切水果,心却仿佛还留在殷樊亚的办公室,留在他对她爽朗地笑着的那一刻。
那笑,实在太过清澈,太过与世无争,令她一颗心在胸口惊慌地撞击着。
如果,他是因为被她挑起了男人的征服欲,才那样回话,就不该笑得那般悠然自在,至少该有一点点尖锐、一点点挑衅、一点点雄性动物可笑的霸气。
但没有。
就因为那笑显得太过纯粹,不带一点能让她借力使力的气势,反倒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到现在,她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当时心韵怦动的感觉……
“啊!”突来的刺痛令李相思蓦地回过神,她垂下眸,这才发现左手的食指教水果刀划开一道伤口。
伤口不浅,迸出一颗颗艳红的血珠。
她恍惚地看着,片刻,静下心,打开水龙头,将血冲净,然后抽出一张面纸,护住疼痛的伤口。
手机铃声适于此时响起,她瞥了一眼萤幕确定来电者,才接起电话。
“相思,是我。”男人的声嗓,很笃定,隐隐窜着冷意。
她扬唇,似笑非笑。“卫襄,有事吗?”
“来问问情况。”卫襄单刀直入,丝毫不拖泥带水。“你在殷樊亚身边,一切还好吧?”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
“什么意思?”
“在工作上,他认可我的能力,逐渐把一些比较重要的事交给我处理,我可以阅读的机密文件等级也比一般员工高,已经接近中级主管了。”
“那很好。”
“可他还没完全信任我,或者该说,我常弄不懂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卫襄沉默半晌。“难道他怀疑你吗?”
“我想应该不是,只是——”李相思一顿,涩涩地评论。“他是个很复杂的男人,表面上很春风,笑脸迎人,其实拒人于千里之外,很难接近他。”
“那不就跟你一样吗?”卫襄嗤声一笑。
李相思一窒,一时惘然。“或许吧。”
或许就因为她和他太过相似,所以她格外觉得难以应付。
“终于碰到可敬的对手了,你应该很高兴吧?”卫襄似嘲非嘲。
她轻哼一声。“你是在幸灾乐祸吗?别忘了我不好过,你的计划也不会顺利。”
“你别急,相思,有点耐心才能钓大鱼。现在你只要逐步赢得殷樊亚的信任就好,等他升上“弘京科技”的总经理,进入“弘京集团”的决策核心,他对我们才算有利用价值。”卫襄冷冷一笑。“我相信你,就算他是多么棘手的男人,你一定能搞定。”他若有所指。
她冷冷撇唇。“你太高估我了。殷樊亚可不是孙悟空,我也不是如来佛。”
“怎么?难道你怕了吗?”他朗笑。“这不像你,相思,你不是一向很自豪自己是Pro级的商业间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