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打开了那扇门让它飞翔——但那只忘恩负义的小麻雀不清楚自己当时不仅仅只是折伤了翅膀,还摔坏了脑子!
因此他有责任替小麻雀看清它直奔的未来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然而,那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是一片沙漠。
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无用之地!
“你真是个特别的人。”邵可宁向对面的男人说。
施海恩的短发梳理得很整齐,身形高瘦却不显柔弱,温和的笑容中有双善于观察事物的眼眸,是个让人不知不觉想靠近的类型。
“常听到别人对我这么说,但我不敢对这句话抱持乐观的想法。”
“放心,我这绝对是称证。”她轻轻放下刀叉,以餐巾拭净嘴角。
“我记得你在网站上的资料写着……曾经读过警察学校?”
“嗯,我还留着那张毕业证书呢。”施海恩微笑,似乎早猜到她会问这个。
“那你又怎么会变成医生?”
“关于这个……”他略带几分犹豫地看着她。“你真的想听吗?”
邵可宁直点头,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学校要大家探讨当时一宗残忍的凶杀案,光是看着记录影片就有不少人觉得不舒服,但还是硬着头皮写报告。我把影片看了又看,专注在凶手精细的分尸手法上。为了让过程顺利进行,凶手甚至携带不同的刀型,知道从哪个部位下手才不会把血溅得到处都——”看着邵可宁渐渐别白的脸色,他停了下来。
“邵小姐,你还好吗?”
“喔……我没事,只是有点……”室温突然降得好快。她搓了搓自己发冷的双臂,拿起披在椅背的小外套穿回身上。
施海恩抽了一张面纸给她。“拿去吧,你的额头在冒冷汗了。真抱歉,我不该在用餐的时候谈这个话题。”
“别这样说,是我想知道的。”她赶紧接过,继续说:“所以从那时开始,你便有了当医生的想法,但也该是外科才对,怎么会成为主治癌肿呢?”
“也算是阴错阳差,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改天我们再好好聊。”
这算是预约下一次的约会吗?
天哪,看来她这回的表现还不错。
“好的。”邵可宁忍住高亢的情绪,费力地压抑住脸上的表情,又问:“但是你之前所学的,不是很可惜吗?”
“不可惜。至少我达成了父亲的期待。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时常让周遭的人很头疼。孝顺,大概是我唯一、也是仅有的优点。”
“这可是最珍贵的优点。”
施海恩笑了笑,又在咖啡里加了一匙糖。
发现邵可宁一个小小的皱眉,他的笑容扩大。“身为咖啡馆的经营者,你一定很受不了我这种浪费咖啡精华的行为。”
“你好像很喜欢吃甜的?”她问。
“糖分对我有镇定的效果,我暂时还不想摆脱它。吃多了有害,这句话我常说,但,人生总要经历几回的失控才像活着。”
如此坦率的回应,使邵可宁眸中的有趣神色加深。
“你的嗓音具有安抚作用,很适合当医生。”她说。
这个特点,自这两天来和施海恩的通话就明显感受到。幸亏他和照片是同一人,否则原赤御又要说她被催眠了。
“很早以前我就发现自己有项可以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的本领,比起让它在不好的用途上发挥,用来安抚病人我比较心安。”他说。
每次看着施海恩以正经八百的口气说着有违医生风格的谈话内容,邵可宁就忍笑忍得好痛苦。他除了肤色看起来不够阳刚,其它的都让她很满意。
说起来,她最近还真是和肌肤白晰的男人很有缘。
不自觉中,她又想起原赤御了……那家伙,八成正无聊到站在庭院数落叶吧?这阵子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他应该会有些不习惯身边少了她。
但是——他活该!
“说实在,施先生不像是个需要上网找对象的人。”
“邵小姐这样条件的女人会出现在页面上,才令我感到惊讶。”
首次在怡然的气氛中塞进了邵可宁和施海恩别扭的谈话.
那……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我们还是停止互捧对方吧。”她提议。
“也好。”施海恩朗声大笑。“其实我对婚姻一直没有憧憬,会加入相亲网站是为了要帮医院同事省下会费,才勉强接受推荐的。”
我的则是我妈自作主张啦!邵可宁差点认同地大喊出心声。
“我注意到有不少女性对你提出约会的意愿呢。”她微笑道。
真是……原来装淑女也是很累的。
“其实我很少上那个网站。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下个月就要滞销变成黄金会员了,同事们都取笑我没人气呢。”他叹道。
“没这回事。”她认真摇头,然后偷瞥他一眼。“不过……又是什么原因让你想参与相亲过程呢?”
“去年我参加了以前学弟的婚礼,见证了爱情惊人的力量。”他又对她笑着,直到一张嘴都笑弯了。“他们会在以为没人注意的情况下用眼神或小动作相互调情,恩爱到连背后的调侃笑声都听不到。虽然糗,却让人很羡慕。”
邵可宁放松一笑。如果施海恩是因为父母或年龄渐增的压力想定下来,那么她会立刻对他感到失望,这样的未来……她看不见快乐。
她仰望面前这个率直的男人,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
想来老天爷偶尔也是会眷顾她的。
原赤御在转角的四方桌上缩着身子,把满腔郁闷发泄在餐厅女服务生为他加量的豪华冰淇淋上。
他拿着面纸抵住不停往下流的鼻水,虽然他每次张嘴都冒着白烟,虽然他从头顶冻到骨子里,但只要能让邵可宁那件该死的外套回到她身上就行了。
那只小麻雀到底要在那片沙漠上逗留多久?
最好是在他冻伤之前!
十多分钟后,原赤御摸了摸自己撑饱的胃。烦躁的他一边暗地里诅咒施海恩和邵可宁,一边揉了揉正在发痒的眼皮,突然间感觉耳朵也跟着又烫又痒,他迅速抓起放在桌旁的墨镜照着自己……天!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的目光瞟向那已经见底的玻璃碗,再转向桌上的精选菜单小立牌。原赤御伸出手,飞快翻至招牌冰品那一页。
盛夏光年,芒果派对。浓纯的牛奶冰淇淋,碰撞新鲜芒果的绝妙滋味……大手笔的香甜果肉添入,大量、大量、大量!
噢!真他妈的衰到家!
猛然站起身,原赤御从皮夹内掏出钞票压在帐单下,然后慌忙地戴上墨镜后冲到餐厅的洗手间。
片刻,原赤御在镜子前愀然变色,他缓慢地将脸颊往左右的方向各移动几次,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原来不是墨镜的镜片具有放大的效果。
他的眼皮快睁不开了,连嘴唇都肿了有两倍大。
自从戒掉芒果后,他再也不曾让过敏的情况暴走成这样子,连芒果的长相都忘了的他,怎么还会记得它的味道?!
都怪那个多事的女服务生!
本来原赤御还计划着……雇用两个流氓地痞到施海恩和邵可宁那桌去收取恋爱税,闹得他们吃不下去后走人,然后他再火速赶回家中等她。
当然,他会拚命忍住自己那张想酸邵可宁的嘴,只劝她忘了此次不愉快的相亲,喔——还有那个带来霉运的男人。
但现在——必须先解决他这种蚂蚁上身的情况才行!
受到严重打击的他,重新戴上墨镜,扶着已经快顶在眼皮上的镜片负气离开。
第7章(2)
此时,一个没长眼的人突然迎面撞上原赤御,连他的墨镜也给撞飞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喂——”邵可宁?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遇上她……
原赤御吞回其余的咒骂,赶紧低下头找寻掉在地上的墨镜。
“先生,你受伤了吗?”
他没回答,只是挥着手要她离开。就在原赤御弯身、准备戴上墨镜时,邵可宁倏地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拉近她眼前。
原赤御屏息地看着她,用力咽下唾液。
她两眼睁得大大的,然后露出怜悯的表情。“你在过敏……很严重喔。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医生,或许他可以帮上忙。带你过去好吗,先生?”
原赤御瞠目结舌。她认不出他?
没错,只要一出门,他绝不做重复的打扮,墨镜也会视当天的心情而变换,因为担心被她发现他跟踪她,他还刻意梳了另一种发型,因此这很正常……
好吧,别找理由了。再次变成猪头的他,连以坏心眼闻名的原赤菲也会快闪而过。该死,情况很严重!
等等……邵可宁居然会对一个陌生男子随便乱摸?!
他应该要问问她在乡下含辛茹苦将她带大的老母亲,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一旁的邵可宁纳闷不解地想了想,突然拍拍他的肩膀。
“先生,麻烦你看我这边一下。”接着,她朝他比着笨拙的手语。完全的杂乱无章,想到什么就乱比一通。
原赤御瞪她,他见鬼的应该看得懂!
另一方面,邵可宁也很快就放弃了“沟通”,她直接在比划中强调出他嘴唇的厚度之后,一把拉着他硬是往前走。
“你……”那种事,不用她来提醒。这女人的确具备惹毛他的本事!
下一秒,原赤御立刻甩开邵可宁挽着他的手。
撇下表情仍透露出困惑的她,他大步冲向门口。在经过自己停放在餐厅外的车子时,他并没有停步,而是直接跑到路口,心急如焚地拦计程车。
啪地一声,关上车门。
“到最近的医院或诊所!”车内的他大喊。
对附近路况不熟悉的原赤御,完全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去寻路。上路不久,一块斗大的医学美容招牌在他眼前闪烁,令他几乎感动到想落泪。
随着他的进门,诊所玻璃门前的铃声摇晃作响。
被汗水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他胸口。
顾不得有好几双同时投射过来的眼光,原赤御趴在柜台前大口喘气,困难地挤出一句:“快给我打一针……又大又粗的那种。”
回到座位的邵可宁继续和施海恩加深彼此的认识。愉快的聊天里,他们发现了共通的兴趣:溜冰。因此这次的约会,他们意外地多了个节目。
但过程中邵可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断回想刚才在洗手间走廊上撞到的可怜男子,他的脸……红肿成那样,应该很难受吧?唉,谁都不想在外头遇上这种突发状况。
可是……那男子急着挣脱她的动作,让她不禁联想起某个人。
还有那熟悉的眼神——虽然肿胀的部分占去了大半,但那体格以及靠近他时那股淡淡的刮胡水香气……讨厌!她不想那么快就习惯原赤御身上的味道。
“邵小姐?”
她快速地回过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望着窗外发楞。“怎么了?”
“我看你好像也没食欲了,不如我们直接到溜冰场玩玩,晚点再去看一场电影,你觉得怎么样?”施海恩提议。
邵可宁想马上回答“好”。但这个字就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老天!她到底是怎么了?
就算那个人真的是原赤御,她也不需要在这个时间点为他操心。
“还是你有别的想法?”见她迟疑的神情,他试探地问。
好一会儿后,邵可宁黯然低下头。
“很抱歉,我突然想起家里有点事,所以……必须先离开了。”
“喔……这样啊。”他的声音有些僵硬,但仍是有风度地站起身。“没关系,那我先送你回去好了。”
“别麻烦,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她离开座位时,顺势拿走帐单。
施海恩的手伸向她.但还没碰到她便收了回去。“不行,这个我来。”他指着她手上的帐单说。
她摇头。“至少让我表达一些歉意。”
“你不让我送,已经够伤我的自尊了。”
“拜托,否则我会很内疚。”她把帐单压在胸前,以哀求的语气说。
他对她皱皱眉。“仅此一次,而且下回你绝对要吃得比我还多。”
“好,一定!”
邵可宁感激的微笑,然后迅速到柜台付了帐。她在入口处停下步伐,并回头看了一眼施海恩,他潇洒地耸耸肩,并笑着与她挥手道别。
这男人是多么理想的完美对象,而她却做了这个决定——
日后若想起,定会令她后悔不已的决定。
邵可宁回到静寂的家,脱掉外套后换上舒适的脱鞋,她觉得每根脚趾都在开心地欢呼。但为了能呈现最美的一面去相亲,穿上高跟鞋的痛,她还是愿意忍。
她走过无人的客厅,直接来到右边那扇门。
“原赤御?”
“别吵,我睡了。”
她置若罔闻地打开门,走进他房内。
即使已经接近黄昏,原赤御仍是将落地窗的帘布统统拉上,而且坚持把室温降到像冰库一般,害她差点没带着十字架和大蒜靠过去。
“出去。”他在床上背对着她,被单盖至脸部。
“吃过药了吗?”
原赤御出于习惯地想张口回应,又觉得太丢脸而继续沉默。
糟!邵可宁果然还是发现了……面对他为何会出现在她相亲地点的质询,比要他直接承认那张走样的面貌还来得困难。
“让我看看你。”她的语气很轻、很平静。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看到你的车了。”她不想告诉原赤御,整个相亲过程中……她只想着他。
他仍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坚持不看她。“所以你是来找我大吵一架?”
“不是。”
“那你是准备好台词了来大肆取笑我?”
“也不是。我来谢谢你。”
“什么?”他差点回头,但立刻拉回身体。
“说真的,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善良。”她放松地坐在原赤御的床沿。“因为担心我受骗,你还特地跟到了餐厅去保护我。”
他冷哼。“我是去看笑话的。”
话刚说完,她随即拿起床上的其它枕头,跪坐在原赤御身后用力打他。
“那你就该安安静静地看就好!”她生气地责骂他。“为什么非得那样子出现,搞得人家心神不宁的?因为我破坏你心术不正的约会,你就毁了我的相亲!”
原赤御终于从被窝里采出头,坐起身阻止她的攻击。
“毁了?”
“对啦!耳朵变那么大,就只听进这两个字。”
他摸了摸红肿的耳根,不悦地瞪她。拜打针的快速功效,他的脸已经几乎消肿,除了脖子还有点痒、两耳仍呈现招风状态外。
“你的指控很不公平,我什么也没做。”
妈的!他是什么也没来得及做,这次算她和那男人好狗运。
强而有力的枕头攻击一波波朝原赤御的头顶落下!
“对!你什么也没做,只是肿着一张脸来吓我,我就烦恼到静不下心。是你吗?很难受吧?看医生了没?”她不甘心地吼,使尽力气打他。“你这混蛋!我的春天好不容易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