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感受到紧张氛围,左右张望,压低声音,“怎么了?”
草丛间不再有动物跑过的沙沙声响,除了偶尔冷风吹拂过的声音外,四周悄然无声。
突地,不远处传来虎啸以及众人的惊叫声。
马儿听见虎啸,再也顾不得主人,拔腿狂奔。
骇人心魂的虎啸再次破风传来,更多众人的怒咒尖叫紧接而来,马儿弃主离去,她们三人受困于此,无法得知发生何事。
三人皆是心惊胆颤,背对背靠在一块儿。思凡强迫自己冷静,拿弓搭上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紫鸢,弦月,你们两个都要小心注意。”
“小姐!”紫鸢不安瞥向挽弓的小姐,暗自祈祷是虚惊一场。“紫鸢,眼下没有人能帮我们,最好猛虎不会来,倘若它真过来,我们只能靠自己。”思凡很害怕,可不得不鼓起勇气面对。
同样挽弓的弦月紧张咬唇,试着放轻松长长吐了口气,“希望其他人已经逮着老虎。”
虎啸再次高扬,她们三人靠得更紧,隐隐约约听见呐喊声。
“拦下它!快点拦下它!”
“杀了它!快放箭!”
“啊!”
“快点,射!”
“啊!”
“公子!”
惨叫声夹杂着惊骇声,吓得她们心惊肉跳。
众人惊喊的公子,指的是谁?出了何事?
思凡与弦月不由暗暗祈求上苍,千万别让她们的男人出事,千万不要。
正当她们惊恐不已时,突地,身上插着箭,眼神狂乱,嘴里还叼了根断臂的黄色大虫跃至她们面前。
她们心下惊骇,忍住到口的尖叫声,紫鸢抢先将手中的匕首射向老虎凶狠的右眼,紧接着敛定心神的思凡射出一箭,锐箭破空,中了匕首的老虎吃痛大吼,叼在嘴里的断臂落地,它狂暴立起,以至于思凡射出的箭插在它的腹部,老虎身上有着不少支箭,伤势颇沉,鲜血直流,疯狂咆哮的冲向她们。
弦月惊呼,紧跟着放箭射向疯虎。
她们三人且战且退,紫鸢挥鞭缠住疯虎。
思凡与弦月不停拉弓放箭,冷汗涔涔。
紫鸢使尽力气,拉鞭大喊:“小姐,我缠住它了,你们快逃!”
疯虎发出怒吼,前脚挥向紫鸢,紫鸢及时弯身逃过一劫,但也因此松鞭,让疯虎得以挣脱,扑向思凡和弦月。
弦月脚下踩到土坑,往后摔倒,手中的弓掉落。
眼见嘴角滴着血,尖锐牙齿仍挂着肉屑的疯虎即将扑咬无力抵抗的弦月,思凡心惊的持续放箭,希望能转移疯虎注意,“走开!你这只邪恶的大虫!”
吓坏了的紫鸢大叫:“小姐!”
身中数箭,鲜血啪答啪答直滴下的疯虎果然转移目标,朝不知死活的思凡怒吼一声,四脚一蹬,扑过去。
思凡眼睁睁看着疯虎庞然身躯朝她扑来,心颤得难以呼吸,脑海闪过的念头是,她再也见不到封了,但也好,反正他要娶珍珠,成就大业,与其镇日心痛如绞,就这么离开,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于生死一瞬间,一道黑色身影如同大鹰从天而降,骑在疯虎背上,染血的剑狠戾一划,硕大的虎头断落,庞大身躯跟着落下,眼见就要压到反应不及的思凡。
骑在虎背上的公子封抢先一步跃下,快手捞住满身血的思凡于地上翻滚,躲避倒下的虎躯。
思凡呆滞的依偎在熟悉的胸怀里,坚定的大掌护住她的后脑勺,以防她撞破头。
“你受伤了?伤到哪儿?”止住翻滚的公子封怒红了眼低咆,艳红的血将她的白色大氅染红,这么红,如此艳,她究竟伤得多重?
仍处于惊吓中的思凡困难的眨动长睫,望着焦急发怒的男人,虚弱低喃,“原来……我没死。”
此话一出,更加激怒公子封,他恨得咬牙切齿,“没有本公子的允许,谁准你死?谁敢让你死?!”
“我……刚才……有老虎……”她全身虚脱,不知所云。
“它死了,被我一剑杀了,你为何会流这么多血?究竟伤到哪儿?”他心焦的翻身坐起,不敢太用力检查。
紫鸢急奔而来,泪光闪闪,“公子,奴婢……奴婢该死!没能好好保护小姐。”
“你是该死!我命你无论发生任何事,务必与小姐寸步不离,小姐若有任何损伤,你就提头来见!为何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公子封气疯了,恨不得杀光所有人。
紫鸢双膝跪地,头重重一磕,拿起公子封放在地上的剑,就要自刎谢罪。
回过神来的思凡急忙阻拦,“不,我没受伤,你别怪紫鸢。”
公子封担心她不小心遭利剑划伤,立刻打掉紫鸢的手,让剑掉落。
捡回一命的紫鸢见小姐安然无恙,释然的泪水潸潸落下,“小姐,是我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
思凡拉着公子封的手,就怕他又责怪紫鸢,“封,这事不能怪紫鸢,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出现猛虎。”
余怒未消的公子封仍不放心,皱拧眉心,以披风为她拭净沾血的小脸,“你真的没受伤?”
“我只是受到惊吓……”
他解下她身上的大氅,亲眼证实那大片教他触目惊心的鲜血来自那头疯虎,他这才缓缓吐出积在胸口的焦虑,倘若他晚来一步,就会永远失去她,心因这个可能性,强烈震痛。
猛地,他用力将她搂进怀里,真实感受她还活着。
“封……”他的感情是真,他的心急是真,她的心因这份真而痛拧。“不要受伤,千万不要。”他激切的在她耳畔低喃。
“好……”思凡闭上眼,纵容自己沉浸在他片刻的温柔里。
同样受到不小惊吓的弦月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觉得温柔的思凡喜欢冷冰冰的公子封很不可思议,甚至觉得阴沉的公子封配不上美好的思凡,可亲眼看见公子封对思凡的情真意切,突然间觉得,他们两个就该在一起。
“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思凡想起先前听见大家惊骇的吼叫。
公子封语气冷淡,“老六死了。”
思凡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什么?!”
“老六在众目睽睽下,死于虎口。”他说得云淡风轻。
脸色死白的思凡对上他冰冷的眼瞳,久久说不出话。
第3章(1)
大王最宠爱的六公子乐死于春郊狩猎。
当日狩猎正尽兴的大王与三公子、五公子、七公子和八公子同行,还在叨念不见六公子踪影,即闻虎啸震天,好大喜功的大王跃跃欲试,便派五公子与三公子前去探察虎踪,再回头禀报。
许是猛虎饿了一整个冬日,逢人张口就咬,公子乐一行人不巧与老虎正面相遇,死伤无数,尤其是公子乐被咬得身首分家,惨不忍睹,当公子封与公子淳赶到时,已来不及救援。
公子封追往老虎逃离的方向,公子淳则回禀此一憾事。
突然失去最宠爱的儿子,大王勃然大怒,将所有与公子乐同行者,不论是否受伤,全都处以极刑,再五马分尸,以慰公子乐在天之灵。
因公子乐的死,王城上下不论身分,不得饮酒夜宴——凡是违令者,皆斩首示众。
于是热闹的王城变得人人缟素,没有人敢高谈阔论,连春郊所发生的事都避而不谈,唯恐项上人头不保。
百姓不敢谈论,王公贵族噤若寒蝉,整座王城,因公子乐的死,而死气沉沉。
大王共有八子,其中四公子出世,还来不及命名就夭折。
本以为大王最宠爱的六公子乐会继承王位,不少人忙着讨好公子乐,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公子乐竟丧生虎口,王公贵族们为了大好将来,重新深思熟虑该多与哪位公子亲近。
夜黑,风高。
公子封的府邸一如以往悄然无声,书房点上烛火,他一身黑,简单束发,坐在桌案前,面无表情读着竹简。
同样一身黑的总管高野面色凝重,静候一旁。
老六的死,打乱公子封原本的计划,使他短期内无法开口请求父王赐婚。春郊那日,当他发现疯虎转而攻击思凡,吓得他心魂俱裂,深怕她也会和老六一样,幸好他及时赶到了,倘若失去她,他不晓得他会变成怎样。
他握住竹简的手指泛白,瞬间将竹简捏碎。
“公子爷!”高野心急,踏步上前。
“没事。”公子封神色漠然的摆手,不理会刺进掌心的碎片,他需要这痛,提醒他记取教训。
商野忧心动了动嘴,最后还是将话吞进肚里。
春郊当日,老六死于虎口,所有人陷于一片混乱,他命紫鸢火速将思凡送回府,然后他重回老六陈尸的地方,发现其他死于虎口下的人都没有老六死状凄惨,老六被咬得面目全非,彷佛老虎是特地为了老六而来。
一般老虎若已受伤,应会转身逃跑,这只老虎却不然,还发狂似的直冲着老六而去,为什么?
他怀疑有人暗中动手脚,究竟是谁要老六死?
不,应该说,除了父王外,有谁不想老六死。
老六向来仗着父王宠爱,妄自尊大,得罪的人多不胜数,许多人可以因老六的死一吐怨气,也有不少人能从老六的死得利,他正是其中之一,其他兄弟亦然。
当日狩猎到一半,老大和老二皆不见行踪,他们上哪儿去?陪同父王的不一定表示没问题,离开的也不一定是主使者,所以,到底是谁在策画这一切?
他闭眼沉思,每位兄弟在父王面前都是满脸震惊与悲痛,所以看不出谁在背后使计,但不管出手的人是谁,他已知有人开始行动——他若蠢得不懂小心防范,他就会是下一个老六。
“思凡现下情况如何?”他未睁眼,冷声问。
“紫鸢回报,姑娘喝下大夫开的安神药,睡得比较安稳了,紫鸢正寸步不离的守着。”
“传话给紫鸢,这次不能再出丁点差错,否则要她自行了断。”
“是,公子爷。”
他不担心敌人冲着他来,就怕对方针对他的心头肉下手,疯虎转而攻击思凡真是意外?又或者她其实是下一个?
公子封怒极的睁开眼,起身走至窗边,“派去保护思凡的人,有无加强戒备?”高野亦步亦趋跟在主子身旁,“已照您的吩咐,要他们小心留意。”
他望着如被泼洒了墨的夜,低喃,“暴雨将至,我们岂能坐以待毙。”
高野心一凛,明了所有人极可能会在转瞬间失去性命,他单膝下跪,坚定道:“公子爷,奴才定竭尽所能,助您完成大业。”
公子封双手负于身后,看这天,看种植于书房前的榆树,想着会有那么一天,他的双眼所见,将是广阔的宫城,他会威风凛凛站在宫城之上,接受万民俯首称臣!
无风,无月,夜更深,整座王城除了巡夜的守卫外,城里绝大多数的人皆已入睡。
一批罗列整齐、拿着火把巡夜的王城守卫走过种满榆树的青龙大街后,两批蒙面黑衣人自暗处窜出,为首的两人颔首示意后,分别往五公子府与左相府疾步而去。
眼底带着杀意的黑衣人潜行至五公子府外,悄然无声跃入高墙内,刺客们早已摸透五公子府的地形,直奔寝房,途中遇到半夜起来上茅房的小厮,在小厮瞪大双眼,还来不及出声喊叫时,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已让小厮见血封喉。
随后的黑衣人把气绝的小厮拖至花丛下,他们无声又无息的朝公子封的寝房而去,于回廊转角时,巡夜侍卫正巧迎面而来。
“大胆狂徒,竟敢夜闯五公子府!”护卫见状大喝,所有人迅速围上。
来不及躲藏的蒙面黑衣人低咒一声,扬声,“杀!”
双方人马冲上厮杀,刀剑相击,铿锵有声。
已睡着的仆佣护卫纷纷惊醒,懂武的操起武器加入围杀,不懂武的则受命高举火把,将黑夜点亮,让刺客无所遁形。
另有一队武艺高强者则守在公子封房门外,不让入侵的黑衣人刺杀主子。冷夜里,来不及披上外衣的高野守在主子门外,口吐白雾,扬声命道:“护住公子爷!”
“是!”护卫们齐声听令。
房内的公子封已被吵醒,他长发未束,悠然坐起身,“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嗤。”
高野耳尖听见主子说话的声音,“公子爷,那些不长眼的狂妄之徒吵醒您了,属下马上将他们解决。”
他冷冷一笑,随手披上黑色大氅,拿起一旁的剑,“我倒想看看是谁特地来扰人清梦。”
公子封拉开房门,守在外头的高野和护卫单膝下跪,“属下护卫不周,吵醒公子爷。”
公子封冷眼睨了请罪的属下,倾听不远处传来厮杀声浪,潜藏在体内的残酷如墨泛开,他双眼嗜血闪亮,“来者是客,本公子若不亲自接见,岂不是不懂待客之道。”
“公子爷!”高野深感不妥,想要阻止。
公子封不理会高野的忧虑,拔身而起,如同大鹰驰向厮杀之处。
高野与护卫们见状,立刻紧跟在后。
公子封足尖点落于树梢、亭顶、井栏,几个起落,速度极快,只见残影。前来行刺公子封的刺客们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衔命而来,非取得公子封性命不可,尽管遭受众多护卫围杀,有些死伤,他们仍拚命厮杀。
“杀!”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已身中多刀,仍未使他退缩,他剑起剑落,血花飞扬。
他的手下听见他的撕吼,咬牙顽抗。
公子封翩然落下,冷凝问:“你在找本公子吗?”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没想到公子封会出现,愣了下,嘴角随即拧笑,“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乖乖受死吧!公子封!”他执剑穿过阻挡的护卫,狠绝刺向公子封。
其他刺客见公子封出现,亦执起手中的武器针对他而去。
公子封目光凌厉的对上显然是领头的蒙面黑衣人,他盯着长剑来势,脚下未移动半分,不惊不惧,唇角嘲笑勾扬。
跟着赶到的高野和护卫立刻出手阻拦,加入厮杀。
正当刺客最靠近的那一瞬间,公子封眸底冷光一闪,利落扬剑,与刺客正面交锋,两人剑剑相击,火光四射。
“公子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公子封冷笑,手中剑在刺客胸前划下长长的血口。
那名刺客难以置信的瞪着血肉翻开的胸膛,一只手捂着伤处,急急往后退,“你——”
公子封手执宝剑阴戾逼近,再次在刺客身上划下不足以致命,却教人痛到骨子里的伤口,清冷着声问:“是谁命你来的?”
为首的刺客吃痛,狼狈再退,扬剑抵挡,拚了命杀过去。公子封武艺精湛,出乎他意料之外,来之前,他以为棘手的会是公子封的护卫,结果他错了。他抿唇不愿吐露实情,发狠杀。
公子封挑眉,扬剑格挡反击,又在刺客身上刺出几个血窟窿,“你这么忠心耿耿?”
为首的刺客吃力抵抗,眼见伤势愈来愈沉,公子封仍旧毫发未伤,他却已是体力渐感不支,心知再过不久,他不是死,就是束手就擒,但他不想死,更不想沦为阶下囚,于是更加不要命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