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爷要护你,尽可以安排武艺高强的护卫在左相府里,犯不着将你藏在这儿,那右相千金珍珠,其实是个绵里针,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公子爷有意娶她为妻,以她的性情,表面上会接受小姐,可实际上她定会处处为难小姐,小姐你又不爱与人争斗,日后真要同室共处,这日子该如何熬?”纵然紫鸢是公子封的属下,但仍是心疼思凡的遭遇。
“够了,不要再说了!”紫鸢的话宛如利刃,在思凡的心头用力划下一道又一道的伤。
她以为她会释怀,她以为她没有那么痛,其实潜藏在心头的伤一直没好,一旦触碰,痛得她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心知说错话的紫鸢自行掌嘴,打得啪啪作响,“小姐,是我不好,我什么都不懂,只会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将我刚才说的放在心上。”
思凡脸色苍白,别过脸,喉头干涩,眼角泪光闪闪,“你退下吧,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小姐,你还没用早膳,公子爷吩咐了,你醒来后定要备上在炉上以文火煲煮的鲜粥……”
“撤下,我不饿。”思凡又躺回榻上,背对紫鸢,双手紧揪着厚被。
昨夜他的出现,是一场无比美丽的幻梦,但醒来后,等待她的是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
这下紫鸢晓得自己闯祸了,惹得小姐心情郁闷,赶忙好声好气说:“小姐,你不用早膳,公子爷知道会不开心的。”
“你不说,他便不知。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思凡不看哀声恳求的紫鸢,一颗心惶惶不安。
紫鸢说的她何尝不知,只是不愿去想,总是自我欺骗,不去想,就不会发生,但那是不可能的,不论她如何逃避,会发生的事,就是会发生。
会不会有一天,封和珍珠日久生情,心里再也没有容得下她的位置?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紫鸢心急如焚的望着她僵硬的背影,伸手探向她的肩,“小姐,全都是我不好,你责罚我吧。”
思凡抖动肩膀,甩开她的手,将被子拉高覆盖脸面,“出去。”
“小姐,那……我就守在外头,你想要什么,尽管唤我一声。”无计可施的紫鸢颓丧着脸,躬身退下。
紫鸢走后,思凡脑海不断回荡她说的话,封离开她之后,会不会去找珍珠?他是否也会对珍珠温柔微笑?是否会牵着珍珠的手与她秉烛夜谈?他是否会发现明艳的珍珠比她更讨人喜欢?
光是想象他与珍珠欢乐共处,她的心便揪拧成一团,忌妒骇人啃蚀,她不喜欢他与珍珠太靠亲近,一点都不喜欢!
是夜,心情郁闷的思凡仍旧不吃不喝,紫鸢急了,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她闯下的大祸,跪在榻旁请罪。
“小姐,你再这样不吃不喝,身子怎受得了?紫鸢求你了,就算只是喝口茶,求求你起来好吗?”紫鸢哄着求着,拉着覆在小姐身上的厚被。
始终背对着她的思凡缓缓转身,看着哭哭啼啼,满脸悔意的紫鸢。
“小姐……”紫鸢见小姐终于肯理会她,开心的用手背抹去泪水。
思凡眼神哀伤的看着只差没负荆请罪的紫鸢,内心百感交集。
紫鸢双手捧着公子封送的小白兔,“小姐,你不开心,这只小兔儿也跟着不开心呢。”
思凡坐起身,抱过很有精神的小白兔,纤纤素手疼爱的抚着通体雪白的小兔子。
破涕为笑的紫鸢忙道:“小姐,我马上去备晚膳过来。”
“不急。紫鸢,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我十二岁就被公子爷派来伺候小姐,已经八年了。”
“平时我待你可好?”
紫鸢用力点头,“小姐一直待我情同姊妹。”
“我没有姊妹,心里有许多事,也只会跟你说。”思凡的笑容很淡,带着苦涩,小手不断抚着小白兔,“我记得你说封于你有恩,你为了报恩,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是的,小姐。我年幼时父母双亡,所幸被叔父、叔母收养,可在十岁那年,叔父与叔母也相继去逝,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公子爷不仅安葬了我叔父叔母,还收留我,让我读书、识字与习武,公子爷对我的恩情比天还大。”紫鸢的语气有着满满的感恩。
思凡以充满回忆的口气说:“正因为封于你有恩,才会派你到我身边。”
紫鸢点头如捣蒜,不明白小姐为何会突然提起她的身世。
“身边有你,多个能说上话的人,我一直都很开心。”
“小姐,我也是。”紫鸢又以手背抹抹流下的泪。
思凡浅浅微笑,若有所思道:“人一旦不开心,就很容易想许多事。”
“小姐只管想开心的事,不开心的就都别再想了,白天是我碎嘴——公子爷他满心满眼都是小姐,就算娶了珍珠小姐,她也动摇不了小姐你在公子爷心中的地位。”思凡沉重摇头。“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紫鸢见她又不开心,忙又啪啪重重拍了嘴巴几下,“我这张嘴真不好,哪亚不幵提哪壶。”“罢了,我饿了,你下去唤人备膳。”思凡眉眼低敛,望着怀里的小白兔。
“是,小姐想吃什么,我马上命人备妥。”紫鸢只想让她心情好转。“你让厨娘备上炙鱼与脯羹。”她淡声道。
紫鸢一怔,并未马上退下。
思凡柳眉轻挑,“怎了?”
“没什么,我本以为小姐会想吃些清淡的粥。”
“昨夜封说我气色不佳,我想多吃点肉,气色会变好些,下回他看到我,就不会再觉得不如以往好看。”
紫鸢掩唇轻笑,“在公子爷心里,小姐永远都是最美的那一个。”
她的笑容很淡,很雅,又将视线转移到掌中的小兔子。
紫鸢起身往外走,到了门边,脸色猛地一变,迅如狂风来到思凡面前。
早有防备的思凡将一旁的火盆踢向紫鸢,丢下小兔儿,急急往窗边奔去。
火盆飞来,紫鸢伸臂格挡,飞溅出的木炭烫烧她的臂膀,她面目狰狞的挥开,怒喝:“哪里走!”
炭火飞散,火星乱飞,吻上一旁的纱幔,火势无声蔓延开来。
思凡心惊推窗,对外头扬声惊叫:“快来人!”
紫鸢狂怒的揪扯住思凡的长发,将她践下来。
思凡头皮吃痛,重重摔倒在地上。
底下的护卫们听见女人的惊叫,惊觉出事了,急忙奔上琴阁。
紫鸢将思凡从地上揪起,挡在身前,袖中的匕首则抵着她的脖子,眼神狠戾,对赶来的护卫大声喝斥,“退开!全都给我退开,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火舌在她们身后张狂飞舞,吞噬触及到的一切。
卫护们万万没想到紫鸢竟会背叛主子,他们担心紫鸢会发狠杀了姑娘,又见火在她们背后燃烧,全都挡在门前。
“起火了,紫鸢,你快些放开姑娘。”护卫担心低喝。
紫鸢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气,真是天助她也,她喜上眉梢,“你们全都给我退下,否则我马上让俞思凡葬身火海。”
灰烟漫布,闻到焦臭味的思凡心惊胆颤,喉头不舒服使她开始咳,双眸难受得布上一层薄雾,紫鸢抓她的手劲很大,她知道必要时,紫鸢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入火海。
护卫怒斥,“大胆紫鸢,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从头到尾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公子封和你们蠢得不晓得我是什么人。”紫鸢冷笑,“如果你们觉得我不敢,不妨试试。”
火愈烧愈旺,琴阁里浓烟四布,眼见火舌就要吻上她们两人,深知主子有多在乎思凡姑娘的护卫们不得不退下去。
思凡被浓烟呛得直咳,她难受蹙眉,“紫鸢,你究竟是谁的人?”
是谁暗中安插紫鸢潜伏?这么多年来,竟让封与她一无所觉,光是想到紫鸢监视封与她,且有许多对他们出手的机会,她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你只要知道我不是公子封的人便成。”同样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的紫鸢带着她一步步往外走。
护卫们气愤难平的瞪着紫鸢,他们千防万防,偏偏忘了防身边人,才会让姑娘陷入危险。
紫鸢将思凡挡在身前,只消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她就让俞思凡当场见血封喉。
琴阁里的火焰窜出,大肆吞没窗棂、梁柱。
护卫们惊闪逃避,怒视有恃无恐的紫鸢。
“告诉公子封,不必急着找我,我这算是成全他,没了俞思凡,他便可无后顾之忧迎娶右相千金,说到底,他该感谢我才是,哈哈哈!”紫鸢语气尖锐的讥笑,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和善,她匆匆带着思凡下楼,直奔马厩,挑了匹快马便扬尘而去。
仆役们见琴阁失火,惊慌大喊:“失火了!琴阁失火了!”
一堆人急吼吼自水井、莲池打水救火。
卫护们则跃上马背,尾随在后,奔出园子,其中一人往五公子府通报,其他人则去追紫鸢。
第5章(1)
冷寂的五公子府。
啪嚓,杯子在掌中碎裂。
“再说一次。”公子封冰冷的语气,没有抑扬顿挫,唯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呼吸遭到钳制,几乎喘不过气来。
思凡……他的思凡……今早他不该撇下睡梦中的她离去,可恶!
他用力握紧拳头,内心恐惧今早与她的分离,将是永别。不该是这样,在他的计划中,她会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结果他太大意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紫鸢会背叛,或是紫鸢一开始就是敌人埋下的棋子,这是难以铙恕的错。
“紫鸢一路向南,强行带走姑娘。”高野头皮发麻,背脊发冷,重复一遍刚自园子那得到的消息。初时他也难以置信,偏又不得不相信,他们确实被背叛了。
公子封双眸宛如结了万年寒冰,缓缓摊开掌心,盯着掌中的茶水与碎片,会痛,痛的不是手掌,而是心,疼痛持续蔓延,从心扩大到四肢百骸,他害怕,他恐惧,但他面无表情,慢条斯理道?“没想到竟是紫鸢……”
好个紫鸢,居然能瞒过他的耳目,紫鸢太清楚思凡对他有多重要,他等于是被敌人掐着脖子,难以招架。
是谁呢?究竟是谁指使紫鸢?
“紫鸢她不知何时被收买,属下该死,竟一无所觉。”紫鸢的功夫是高野亲自传授——
他是她的师父,早该看出她图谋不轨,一掌毙了她。
“紫篇这步棋藏得极深,才有办法在这时给我致命的一击,弦月她还登门找思凡吗?”他的脑袋疯狂转着。
“是,公子爷。”
“叫左相府里的思凡扣下那丫头,她若不听话,尽管伤她,只要记得,留她一口气就成。”公子封笑了,笑容里带着玉石俱焚的狠绝。
“莫非公子爷怀疑是三公子所为?”
“也许是,也许不是,可就我一人束手无策,岂不是太便宜其他人?”老三最是清楚思凡对他的重要性,正如他也很清楚如何给老三致命的一击,不论出手的是不是老三,对手一再对他的软肋出手,他不好好回敬怎成?
“是,公子爷,属下这就派人吩咐下去。”高野发现隐藏在主子冰冷眸光下的狂乱,心惊胆颤,暗自祈求思凡姑娘千万别出事,否则真不晓得主子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另外派人烧了碧收藏的古籍。”碧最嗜之如命的就是自各地搜罗来的古籍,他将之宝贝又宝贝的收藏在书楼,除了碧以外,旁人皆不许进入。
“公子爷,这……”高野觉得有些不妥,这样主子岂不是要和二公子、三公子硬着来?
“关于爵,我也不能厚此薄彼,你说是不是?”公子封的唇角上扬,冷笑。“请公子爷平心静气,否则会大乱的。”高野单膝下跪,冒死进言。
“大乱有啥不好?可别忘了,至今我尚未出手,对方已欲置我于死地,且三番两次动我的女人,你说,我若是不还以颜色,他们还真以为我怕事。”他的唇仍在微笑,但眸底充满杀戮,语气冻寒,“爵身边有个不男不女的小子,把他杀了。”谁要让他心神俱裂,他就先让对方尝到椎心之痛。
既然他活不下去,其他人也甭想活!“公子爷!”
公子封低喝命令,“立即去办!”
高野心知说服不了主子,以前有思凡姑娘在,主子因为顾忌,所以行事会较为收敛,可眼下姑娘生死未卜,主子情急关心,便狂乱失序了。
公子封眸底燃烧着熊熊怒焰,他的五脏六腑无一不烧灼,咬紧的牙根几乎要绷断。
“命人备上快马,我要亲自会会紫鸢。”
“公子爷,护卫们已经追上去了,不如属下再加派人手,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将紫鸢擒来,请公子爷在府里耐心等候消息。”高野担心主子会遭遇埋伏,极力劝退。
公子封横了他一眼,语气冰冷,“我的女人正在等着我,我绝不会一筹莫展,坐以待毙。”
高野被他看得心虚低头,双手紧握成拳,几乎咬断牙,头一低,“请公子爷让属下随行。”
公子封霍然起身,眸底尽是杀机,紫鸢该死!背后主使者也该死!没有任何人动了他的人,还能悠哉全身而退!
林木高耸参天,苍郁的森林崎蝠难行,天色渐暗,又后有追兵,纵然紫鸢带着思凡策马狂奔,仍旧难以摆脱穷追不舍的追兵。
事出突然,使得毫无准备,无人接应的紫鸢不敢带着思凡直接到主子那交差,只能一路向南,再伺机而动。
主子若知道她出了岔子,肯定会很不高兴,一想到这儿,她更加心浮气躁。
冷风无情吹袭衣着单薄的两人,紫鸢手指僵硬的拉着缰绳,甩着马鞭,大喝:“驾!”
马儿鼻翼歙张,吃痛扬蹄快跑。
马蹄哒哒,奔驰在不平的山路上,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树木,自眼帘快速掠过,思凡被迫坐在紫鸢身前,眼眸半闭,苦思脱困的方法。
冷风拂过山林,宛若鬼哭。
天色愈来愈暗,也愈来愈冷了。
“你究竟是如何识破我的?”紫鸢自认多年来佯装对公子封忠心耿耿,无一丝破绽,思凡对她也不曾起疑过,为何今日突然起了疑宝?着实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的你太过心急,太过迫切在我面前说封的不是。”
“我与你情同姊妹,为你抱不平,难道不对?”主子要她在俞思凡面前说公子封的不是,让俞思凡与公子封起争执,好让公子封难以将心力放在争权夺位上,主子好再找名目除掉公子封,这计划看起来非常完美,所以她着实无法接受竟会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