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安菲看着夏雨儿身上的华丽婚纱,简直目瞪口呆。
“不好看吗?这颜色我还满喜欢的。”夏雨儿照了照镜子,相当满意身上这套银灰色婚纱,低调中带着华丽,简单,却与众不同:也的确,人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婚礼当然不能儿戏。
“你要结婚了?”葛安菲惊讶的是这个。她才刚来到库克兰第二天,就得被迫接受夏雨儿要结婚的事实。
“都要三十了,人老珠黄了,再不嫁行吗?”夏雨儿站在镜子前,看着镜里的另一个女人,脸上仍是一贯的冷。
“我……呃,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是要称赞她漂亮?还是先恭喜她?
“那就什么都别说。”夏雨儿走到床沿坐下,拿出一堆鞋盒,漫不经心地挑选着,然后拿起一双香槟色的细跟高跟鞋递给了葛安菲。“穿看看。”
“我?”葛安菲接下了那双鞋,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穿吧,你穿起来会很好看的。”她挑眉示意葛安菲马上试穿。
葛安菲拿着鞋坐到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套上鞋子,没想到竟出乎意料的合脚,像是特别为她订做的。
“站起来走走看。”夏雨儿坐在床上指挥。
这双鞋是今年早春最流行的露趾款,柔软的真皮剪裁包裹着她的脚踝,走起路来完全不会因摩擦而感到疼痛,以她的经验判断,这双鞋应该要价不低。
“这双鞋……”
“到时候你一定要穿这双鞋子来参加我的婚宴,当我的伴娘。”夏雨儿满意地走到她身边,对她正色说道。
“当你的伴娘?婚礼是在什么时候?”她淡淡地问,对于当伴娘似乎没有太多的感觉。
“这个星期日。”夏雨儿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惆怅,不着痕迹地撇开了眼。
“星期日?”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而她什么都来不及准备,该怎么办才好?
“小姐,您的客人已经到了。”门外的男子礼貌地先敲门后传话。
“请他进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夏雨儿走到门边,声音略显低沉了些。
“那我先回房了。”葛安菲才刚走到门边,门外的人刚好轻敲两声门板,葛安菲反射性地为他开了门。
这个世界真的小得可怕!
同样一张脸,可他现下的神情却陌生得可怕。
像是百般不愿看到她在这里出现似的,连一秒都不想多停留,便快速走进门,随即关上。
葛安菲站在房门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她还在想着自己是否在做梦,否则刚刚那个男人怎会如此像派翠克?
“你,把那双鞋脱下来。”派翠克拉开了门,视线落在她脚上那双鞋子。
葛安菲愣愣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就要落泪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然后快速将脚上的鞋子脱下来,放到他手里后,随即转身飞奔离去。
葛安菲跑进了自己的房内,反复确定门锁确实锁上之后,无力地靠在房门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泪流满面。
她预想过千百种两人见面的可能情况,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他跟雨儿是认识的?他刚刚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灰色眸里连一点温度都没有;就算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这样的态度未免也太残酷了些,更何况是对她。
不过,她又算什么呢?说是情人,似乎还不到那样亲昵的程度;说是明友,却又不够相互了解。想想,她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结婚?派翠克要结婚了,夏雨儿也要结婚了,而派翠克又这么刚好的出现在这里,难道……要结婚的是派翠克跟雨儿r.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他们应该只是朋友。可是,雨儿向来低调不爱结交朋友,又怎会有他这种朋友?或许是工作上的伙伴……对,应该只是这样,她不要想太多,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叩叩。背后门板突然传来两声轻敲,葛安菲脸上仍残留着泪痕,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响。
“我知道你在里面。”派翠克低沉的嗓音从门板后传了进来。
葛安菲双手握紧拳头,死咬着下唇,眼泪再度泛滥成河。
“别参加我们的婚礼。”他只说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葛安菲听着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才虚软地滑跪到地上。
他们的婚礼!他要她别参加他们的婚礼!
他的意思是……不想看到她?还是不想得到她的祝福?抑或他觉得她根本不够资格参加他的婚礼?
闭上酸涩的眼。她以为时间久了就会淡忘,但……为什么心里的那处伤疤仍是隐隐作痛着?像是放了只饥渴的血蛭在伤口上,原本只是单纯的想要止血就好,没想到却被吸出更多的血!她觉得自己全身的气力像是突然问被抽空了似,宛如一具没了灵魂的躯体。
“呵呵。”她冷笑了声。她的人生路早注定崎岖难行,叉路、坑洞处处。
一个是对她有恩、相识了二十多年的儿时同伴,一个是她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倾慕对象,如今他们竟然要结婚了,而她却得充当这场婚礼的配角,这是怎样残忍、折磨人的安排……
她想过的最坏结果是跟派翠克回到原点——她依旧可以偷偷地把他深藏在心底,没有人会发现的;可是现在,派翠克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他将有个美艳动人又善良的妻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认识他的妻子?如果她没有搭上那班飞机就好了,如果她没有来库克兰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仍照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过生活:她可以假装他不曾在自己心底留下痕迹,她可以做到的。
对,她只要逃走就好了!她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打开衣柜,将所有物品放进包包里。她只要马上离开这里就可以了!没有人找得到她,她就可以不用去面对这一切……
“菲,你打算逃走吗?”夏雨儿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她双手环胸,倚靠在门边,冷眼看着葛安菲准备落荒而逃的模样。
葛安菲记得自己明明锁上了门,雨儿是怎么进来的?
“我只有你了,连你都不能给我祝福?”夏雨儿的话说得极轻,却狠狠刺进了葛安菲柔软的心窝处。
“我——”她说不出一个理由来,更狠不下心看夏雨儿孤单地走在红毯上而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给她祝福。
“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夏雨儿的话让她惭愧地低下头。
雨儿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爱恋派翠克十年了,也不知道她曾跟派翠克有过短暂的恋情,而她仅只为了不让自己再度受伤,便打算什么都不理地逃走,想想她真的太自私了。
“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葛安菲低着头问。
“我从来不过问他人的隐私,就如同我从来不会向人说出我内心的世界。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利,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夏雨儿对她曾发生过什么事似乎不感兴趣。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何必再提?
葛安菲看着她对自己全然的信任,无话可说了。
“如果你还是坚持要走,我就当作你没来过。如果要离开的话,请在今晚十二点前离开。”夏雨儿放下一把钥匙,然后离去。
葛安菲看着桌上那把钥匙,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犹豫了。
她们同是孤儿,都是没人要的孩子,对陌生人很难产生感情、信任,现在雨儿身边只有她……雨儿从未对自己要求过什么,只是希望得到一份真挚的祝福,难道连这么简单的事她都做不到?
原本紧抓着包包的手松开了,东西散落一地。她知道自己终究狠不下心,她知道孤寂的感觉有多么痛苦,她实在不忍丢下雨儿一个人。
她得留下来,尽管内心在淌血,还是要笑着给他们祝福。
她的心早该死了。自从父母丢下她、还有跟派翠克在那条婚纱街口说再见的时候,她的心早就死了。
所以,别再奢望些什么,也别再痴心等下去,就让这一切完美地结束吧。
她该死心了。她会死心的。
第九章
“她来了。”派翠克心烦意乱地在厨房里踱步着,地板都快被他踏出个洞来了。
“葛安菲吗?”一名年纪与他有一段差距的男子问道。
“该死的混账东西!”蒲扇般大手一挥,桌上的水杯及碗碟应声落地,碎裂成一片。
那名男子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派翠克发怒的模样。
“该死的雷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派翠克大步走到男子身前,扯着他的衣领,怒气冲冲的吼着。
“爵爷,你先冷静下来。”雷欧面对着他的狂怒,还是不改一贯的表情,没有畏惧,也没有惊慌。
“那个该死的女人是从哪里把人给带来的……难道她私底下调查过我?”派翠克甩开他,反复想着:葛安菲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们很早之前便认识了。”雷欧蹲在地上捡拾碎裂的杯盘,一面说道。
“你说什么……”派翠克瞪着蹲在地上的雷欧,不明白他这话从何说起。
“我前两天才听小叶说葛安菲离开了,匆忙之间连只字片语都没留下,她很担心,所以我便私下调查了一下。”将所有碎片都放到托盘上后,雷欧走到洗手台前,抽出几张纸,小心地包起那些碎片,这才放进垃圾桶里。
“重点!”派翠克走到他身边,没心情听他从头慢慢说起。
“她们同在一家孤儿院中长大。”言简意赅,可惜大少爷仍不满意。
“就这样?”派翠克快被他给气死了!每次说话不是太过长篇大论就是太过简短,他就不能一次说完整吗……
“爵爷,你曾经见过葛安菲,在很久很久之前,你忘了吗?”这个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吧,雷欧好心地提醒。
“我见过她?”派翠克的眉皱了好几褶,想不起自己跟葛安菲在何时寻显荀。
“你当时还曾跟她交谈。”雷欧决定再给他一点提示。
“我跟她交谈过?你就不能好好把话说清楚吗……”派翠克此时的心绪烦乱得很,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想。
“爵爷,我得出去一趟。”雷欧说完随即离开,没让他有发问的机会。
事实上,雷欧还查出了不少内幕,因此他得先去向某人求证,接着还得转告给爵爷的双亲知道。
“喂!雷欧!”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最近愈来愈目中无人了。
派翠克气冲冲地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白色钢琴前坐下,掀开了琴盖,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想着刚刚雷欧说过的话。
他跟葛安菲在很久之前曾见过9.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原来是雷欧传了封简讯给他,他打开简讯一看,却只有短短一行字。
最后的提示:十年前。
派翠克差点克制不了自己把电话给摔到地上去!下次见到雷欧的时候,他一定要扭断他的脖子!什么烂提示!
他又不是个会每天写日记的人,怎么可能会记得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又不是十天十个月,是十年!叫他上哪去找回那些记忆……
将手机放在钢琴上,他坐到钢琴前,想象此时葛安菲就坐在他床沿,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到床上的被单端整得像是刚熨烫过一样,不要说有人来过了,甚至连只蚊子都没有,是他想太多了,葛安菲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他将手指放在琴键上,才刚弹了几个音,就已无力地放下,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弹琴,他脑海里全是葛安菲的身影。
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水,却一个下小心将水杯打翻了,透明的水溅在他黑色的衬衫上,湿了一大片。
猛然间,他脑海里似有些片段记忆闪过,那是什么?怎么好像这情境曾发生过?在哪里?是谁?
他右手拿着水杯,左手扯着衬衫,那双充满害怕又自卑的双眼、那个女服务生……竟然会是她……
十年前,母亲为他在台湾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起初他还百般不愿,不想回台湾,后来母亲一直游说,他才勉强答应。
那天从一早开始就什么事都不顺,无论是他订制好的衣服还是宴会场地,怎么都达不到他的要求;这些已令他满肚子火,加上晚宴才刚开始,那个女服务生就拿了杯酒洒了他一身。
虽然当时他笑得温柔,但内心却觉得这女服务生可能是故意引起他注意;很多女人都是这样,期望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他并不认为她是例外。
他故意调戏般地靠近了她的脸,她却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当时他觉得自己就要笑到内伤了,接着他望进了那双乌黑的双眸里。
那双眼里有着害怕、恐惧,还有深深的自卑。显然这个女服务生是吓坏了,吓得连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而那因长期操劳造成的粗糙小手也变得冰冷,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漂亮,甚至说不上好看,一点也不好看。
可她的那双眼却是出奇地清澈,像是对他完全没有妄想,仿佛连幻想一秒钟都不敢,因为有着自知之明,也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所以眼里没有任何期待。
她这样的反应让他感到些许失望,还有一点点的不满。天知道他干嘛要觉得不满,不过就是个不怎么样的女服务生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根本不值得他大少爷去想。
有那么点故意的,他握住了她的手,为她搓揉取暖,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有反应反而是他自己。
当他触碰到她的手时,他感觉内心起了微妙的变化,像是突然有阵风吹过,却细微得教人容易忽略,可是他确实感觉到了。
等她的手不在冰冷后,他放开了她的手,这次,他清楚看见了她眼里隐藏不住的爱慕。是了,他知道自己的优越感又再次胜利了,他要的只不过是这样的爱慕,他只不过想证明自己的魅力无远弗届,并非真的对她有什么感觉。
于是,他放心了,也就笑着离开。他自觉这一切都跟自己想象的一样,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服务生,而他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世家大少爷。
他们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始终都是这样认为的,而从那晚之后,他便没有再想起过那个女服务生,甚至忘了有这个人存在。
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女服务生竟是葛安菲!那个让他心动却又无法给她承诺的葛安菲!那个让他朝田心暮想却无法给她爱的女人!怎么可能……这是上天在惩罚他吗?要他尝尝挫败是何滋味吗?
回想起第一次在机场见到她时,她似乎呆住了,甚且连站都站不稳,这是不是意谓着当时她已经认出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