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的笑意加深了。「我说我知道有个男人对你始乱终弃,你才会远走他乡,我说我不介意你的过去,如今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我叫他回去,他听到始乱终弃这四个字时,气得脸色铁青,说他没有对你始乱终弃,是你抛夫弃子。」
夏依宁缓缓吁出一口气,她垂下了眼阵,笑得很是苦涩。「我不会跟他回去,他爱的是别人,不是我。」
章铁好笑地又道:「爱的不是你,为何找到这里来?」
在她再次怔愣之时,他低头亲亲满儿粉嫩的小脸,笑了笑道:「满儿,你娘这是当局者迷啊!虽然爹爹也舍不得你走,可也不想再看到你娘折磨自己了。」
夏依宁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可是只要一想到宣景煜竟找到这里来,她着实辗转难眠。
她冥思苦想,他为什么来?他爱的人是夏依嬛,虽然人死了,可活在他心中,且他身边还有个贵妾云姨娘,他来找她,云姨娘知道吗?若是知道,怕是会气得不轻吧?最最叫她想不透的是,他为何要来?他希望她消失,她就消失,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此胡思乱想也没有个答案,她一夜没睡,早早就起来做饭,做饭时魂不守舍,好几次都差点烫着自己。
用早膳时,章铁见她憔悴的面容和带血丝的双眸,心知肚明她肯定整晚没睡,他没多说什么,早膳后如常出门去镇上的打铁铺。
送走了章铁,夏依宁觉得惴惴不安,心里很慌,一颗心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直怦怦跳个不停,眼皮也乱跳,她找事做,把屋里洒扫了遍,做些饭菜,炸了一大盘食物,又把要缝补的衣裳拿出来补。
中午做好了饭,和章母对坐着吃了两口就搁下了碗筷,她实在没胃口,接着便去灶房把陈年不用的用具都洗了。
午后,章母犯困去睡了,她神游太虚的望着门外,宣景煜的面孔一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心里乱得很。
「娘,满儿要吃麻花。」满儿走过来抱住了她小腿肚撒娇。
女儿粉嫩的小脸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跟齐儿极是相似,她每每看着满儿总会想到齐儿,不知道他如今长得如何?入学堂了没有?
「好,娘喂你吃。」夏依宁拉回飘远的心思,拿了块炸麻花,一小块一小块的掰下来喂满儿,见她吃得律律有味,满嘴的饼屑,她拿帕子替满儿擦嘴,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这个孩子是她的依靠,若不是有这个孩子,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这孩子……是我的孩子吗?」
这冷不防出现的声音令她浑身一震,眼前一阵发黑,那问话宛如一道焦雷对她劈头打了下来,令她一阵晕眩。
她抬起眼,就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走进来,正眸光炯炯地瞪视着她们母女俩,不是宣景煜又是谁?
夏依宁看着他,一颗心剧烈跳动,有些口干舌燥的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打开院门就进来了。」
她的睫毛颤了下。「你、你没得主人家的同意,怎可擅自进入他人屋内?」
「现在这重要吗?」宣景煜大步入内,他蹲下了身子,修长的手紧紧扣在满儿的双肩上,定定的看着她。
夏依宁心跳如擂鼓,脸色发白,听到宣景煜肯定的说道——
「她是我的孩子。」
第二十二章 两世的圆满(1)
「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夏依宁慌忙把满儿搂进怀里。
宣景煜直起身来,好笑地瞅着她,这种宣示主权没有意义,不过他愿意配合她一下,「好,那么,她是我们的孩子。」
她的心咯噔一声,严正否认道:「你不要胡说!这孩子是我和我夫君的孩子,和你半分干系都没有!」
她觉得无地自容,也觉得恼羞成怒,在他亲口说爱的人是夏依嬛之后,她还独自一人生下了他的孩子,她就那么没自尊吗?她就那么喜欢他吗?现在还叫他发现了,证据就活生生的摆在眼前,叫她要如何否认?
宣景煜轻笑,根本不信她的话。「那么你告诉我,为何她和齐儿幼时生得一模一样?」
夏依宁强词夺理地道:「都是我的孩子,自然都生得一样。」
「是吗?」他清朗的声音冷冷地道:「就不知章铁敢不敢和我一起跟这孩子滴血认亲?若是不敢的话,我只好报官了,说有人强占他人的孩子,相信以我宣家的财力,要买通县令让章铁蹲牢房不是难事。」
她面色惨白。「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让铁哥去牢房?」
铁哥?这亲昵的称呼听了实在刺耳,他嗤笑一声。「就凭我是孩子的爹!」
「娘亲,你们在吵架吗?」小女娃拍着自己的临口。「不要吵架,满儿害怕。」
孩子一开口,宣景煜的心就融化了,蓦然间有股酸涩在他胸中翻腾,想到这孩子出生时他都不在身边,也没瞧见她是怎么长大的,顿时深感愧疚。
他鸾身凝视着女儿,温言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满儿天真的抬起双手画了个圆,甜甜笑道:「满儿,满满的满,满月的满,娘亲说我是在满月生下的,所以叫满儿。」
「满儿……」满儿,宣满儿,名字真是好听,蓦然间,他的身心都被一种微妙的情感包围了,他专注的看着满儿,眸里闪着宠爱,柔声地道:「满儿,看清楚了,我是你爹,满儿先跟着娘暂时待在这里,爹会再来看你……」
夏依宁飞快挡在满儿面前,气急败坏的斥责道:「你对孩子胡说什么?以为她不懂事吗?她会当真!」
宣景煜站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瞅着她。「她当然要当真,也一定要当真,因为是事实。」
她愤愤地道:「什么事实不事实的?我说了,满儿是我和铁哥的孩子,这是整个村子都知道的事,若你再造谣,我就、就……」她也是一时情急,如今真要她威胁他什么,她反倒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宣景煜倒是淡定,「你知道我并没有胡说,也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若你坚持不承认孩子是我的,惊动了官府,到时就难以收拾了。」
又提到官府,她的内心无比纠结,真怕他会那么做,她又气偾又愁苦又无奈的间道:「你到底为何要来打搅我平静的日子?身为大齐最大商行的东家,你就那么无事可做吗?」
听到这话,他眉头一挑。「我事情很多,但找到你是这三年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只要有你的消息,任何时候,我都会放下手边重要的事赶过去看个究竟,因为赏金,三年来有上千个谎称有你下落的消息传来,我都不厌其烦一个一个去确认,你说我这是无事可做吗?」
她听得目瞪口呆,心慌意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软弱的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宣景煜定定的凝视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酸楚,痛定思痛地说道:「依宁,我的依宁,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想要你回到我身边,回想自己对你做的事,我是个人渣,是个混球,没有你的日子,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都是多余。」
夏依宁颤栗了一下,眼眸睁得大大的,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长长叹息,眼神真挚,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你还不明白吗?我想与你……破镜重圆。」
她凝住泪,深深倒抽一口气,急速的揺头,喃喃地道:「不可能,你在骗人,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是夏依嬛,你希望的是她死而复生,不是我。」
他永远不会知道,当初他说的那些话,像利刃般直直刺进她的内心深处,叫她剧痛钻心,遍体鳞伤却无处可躲。
他焦急的解释道:「那些都是违心之论,我真正想说的是,为什么让我爱上了你之后才让我发现你是宁儿,让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能爱你,你是夏依嬛的帮凶。
一个声音又告诉我这一世已经不同了,你是我的妻子,是齐儿的娘,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要想起前世的一切,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单纯的爱你就好了,我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知道前世身为夏依嬛的丫鬟是她的原罪,纵然是他自己来找她的,难保日后他一想起还是无法释怀,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这个结,也不可能再像他不知道时那样了。
她坚定的揺了揺头,正色肯定的说道:「太迟了,我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了……」
「是谁说的?」宣景煜脸色一变,铿锵有力的说道:「咱们并没有和离,我也没有休掉你,我们还是夫妻!」
「是我休掉你了。」夏依宁狠心地说,伤心一次就够了,再多的她真的承受不了。
他憋着气道:「大齐朝没有休夫这条规矩!」
「没有又如何?有又如何?」她双眸澄澈如水,她的声音轻如微风。「反正我心里已经没有你了,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宣景煜瞪着她。「除了做饭洗衣,我听说你平日还要伺候章铁的老娘,是一个老是犯糊涂的老人家,章铁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既然不能给你过上好日子,就不应该收留你之后,把你当下人使唤。」
夏依宁下意识看了一眼章母的房门,又慌乱的看着他。「你别胡说,婆婆是个好人,夫君也是个好人,从未有人勉强过我做任何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听了怒气更识。「你的夫君是我,你的婆婆人在宁州!」
她深深吸了口气,恳求道:「总之,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你请回吧!」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对他当头泼下,突地,他灵光一闪,决定动之以情,「难道你就不想见见齐儿?」
瞬间,夏依宁的伪装就瓦解了,她猛地深咬吸一口气,润了润唇,眼里已满是渴盼。
「齐儿他……他好吗?」
宣景煜微微蹙眉。「齐儿……出了点事。」
她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什么事?齐儿他出了什么事?」
她早就想象过一千次、一万次,没娘在身边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可她总安慰自己,宣家会把他照顾得很好,纵使不被云姨娘疼爱,宣老夫人和陆氏总会护着他的,她大可不必担心。
可如今亲耳听见他出事了,她的心就像被人割了好几刀,让她无比的疼着,无比的自责。
见她的模样,宣景煜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他淡淡地道:「若你想知道齐儿发生了什么事,就来找我,我住在镇上的悦来客栈,若三天之内你不来,我便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回宁州,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夏依宁如坐针毡,惊惶失措的过了两日。
齐儿究竟怎么了?他不可能拿齐儿开玩笑吧?肯定是有什么事,他才会那么说。
终于,她还是熬不过想知道宣元齐消息的渴望,决定明日一早便去悦来客栈找宣景煜。
她伺候着章母歇下,也把满儿哄睡了,夜里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窗外树影被风雨打得像要倒下了,章铁洗漱过后,彻了壶茶出来,准备喝了茶就寝,这是他一向的习惯。
「这几日夜里你无事不要出门,我听村里的猎户说山里出现了狼群,有时夜里还会下山来。」
夏依窗一惊。「山里怎么会有狼群?」
这让她想到了当年梨山上,千允怀特意派人引上山的山虎,若说狼和虎哪个较凶残,恐怕是不分轩轾。
「我也不知道山里怎么就突然来了狼群。」章铁啜了口茶。「不过狼群肯定是没有了吃的,才会从深山里跑出来,总之你不要出门便是,也跟三娘说一声,叫她莫要大半夜的还出去串门子。」
夏依宁看了他深沉的眼眸一眼。「你自己去叮嘱她不是挺好?」
三娘从十九岁守寡至今,前年婆婆死了,她便独居了,和邻居都相处融洽,也算有个照应,她怀着孩子流浪到此被章铁收留的事,三娘都知道,也知道满儿不是章铁的孩子,他们对外称是夫妻,是为了给满儿个出身,事实上情同兄妹。
她发现三娘对章铁有意,是因为三娘隔三差五的便做吃食送来给童母吃,又会做鞋做衣裳给章母,显然是爱屋及乌,但章铁一直表现得淡淡的,她也不好介入。
「我去睡了,你也莫要太晚睡。」章铁不想继续这话题,起了身要回房。
第二十二章 两世的圆满(2)
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了阵阵拍门声。
夏依宁心里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
章铁已经去应门了,不一会儿,一个浑身淋湿的人随他进来,竟然是宣安。
宣安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一见到夏依宁便不由分说的朝她直挺挺跪下去,口齿不清的哭道:「少夫人!少爷快死了!您去看看他!求求您去看看他!」
夏依宁心里一惊。「为什么快死了?你说清楚点!」
宣安泣不成声的道:「少爷叫狼群给咬伤了,伤得很重!」
她一阵晕眩,感觉全身的血液一刹那冻成了冰柱,她面如死灰的把宣安扶起来,焦急的追问道:「为何会让狼群咬伤,为何?」
「小的也不太清楚……」宣安一边拭泪一边说道:「晚上少爷说要过来找您,让小的不要跟着,小的便在客栈里等,过了一个时辰,少爷便浑身是伤的叫村民抬回了客栈,说是在小溪附近遇到下山的狼群,被狼群攻击,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手脚都给咬烂了……」
她胆颤心惊的问道:「那现在如何了?」
宣安哭哭啼啼地道:「大夫说、说恐怕不行了,只剩一口气了,少爷不醒人事,可是一直低喊着少夫人的名字……」
夏依宁说不出话来,全身簌簌发抖。
章铁拍了拍她的背,果断地道:「家里有我,你快去吧!」
宣安是驾着马车来的,她心慌意乱的上了马车,一路上神魂不定、思潮起伏,脑海里已做了最坏打算,可能她还没到,他就断气了……
其实,她又何尝忘记过他?这三年来,她表面很好,心里很痛,想到他居然爱着夏依嬛,他说过的字字句句,就像在扎她的心,叫她如何能忘?如何能释怀?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他是因为来找她才会死的,若他死了,她真的不能活了……
顷刻间,前世他的冷漠,这一世他的笑颜,还有她为他震动、心动的每个瞬间都在她眼前掠过。
她没有忘记过他,她一直深深爱着他,内心深处,她一直期盼着他会来找她,只是他真的来了,她又害怕自己会再度受到伤害,在他面前把心门紧紧的栓上,她悔懊极了,若是她早点松口,他也不至于被狼群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