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景煜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是当家主母,你处置一个下人,我为何要不高兴?你问这种话,我才要不高兴。」
她正色道:「我猜,楚秋想加害我腹中胎儿,她在台阶上浇了油,想令我滑胎。」
他点了点头。「宣安说你险些在台阶滑倒,又喊了楚秋来,我便也猜到了。」
人非草木,楚秋对他的情意太显,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又念在她自小在宣家长大,想着日后将她婚配出去便是,他万万没想到楚秋会有胆子对夏依宁使绊子,且还是在她怀胎之际,光凭这点,他就不会再让楚秋留下来。
「希望她到了庄子后能安分一些。」她想想还是后怕,若是没有常喜,她可能已经失去孩子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宣景煜双眸望着夏依宁显怀的肚子,果断地道:「待会儿我便让安嬷嬷找人牙子来,将楚秋卖了,让她永远都无法再踏上宁州的土地。她想害你,这已是最仁慈的惩罚。」
夏依宁点了点头。「我也不想再担惊受怕,依你的意思做吧。」
不一会儿,宣安便满头大汗的跑进偏厅来,兴匆匆地说道:「少爷,已经在动工,工头说,不用一日便可完工!」
夏依宁有些懵。「咱们府里哪里要动工吗?我为何不知?」
宣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少夫人,少爷为了您,要将害你险些滑倒的台阶铲平哩!」
夏依宁又是一愣,他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第十五章 狼子的野心(1)
到了十月,韩意希与宣静宸的亲事定了下来,说好了两年后成亲,韩意希早就对宣静宸生了情意,宣景煜一提,他自然是千百个愿意,只怕自己配不上而已。
对于最疼爱的宝贝孙女要许配给一个穷酸书生,宣老夫人原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夏依宁对宣老夫人晓以大义,「祖母,咱们家如今出了侧妃娘娘,若是再与商家结亲,怕静霞在京里遭人嘲笑,说咱们宣家不过是有几个钱的商家,结亲还是以利益为考虑,可与韩先生结亲就不同了,大齐以文立国,向来只有往科举上去才有前景,才会受人尊敬,以韩先生的才华,冒出头是早晚之事,咱们以首富之姿与韩先生结亲,那是看重他的人品学识,旁人知道了,都会高看宣家一眼,静霞在京里也抬得起头来。
「再说了,静宸跟着韩先生读书,对他心生仰慕之情,能把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不是美事一桩吗?韩先生无双亲无家,咱们对他看重,日后他定当涌泉以报,静宸将来纵然出嫁了,也是住在家里,您日日都可见到宝贝孙女,又多了个孙女婿承欢膝下,这是捡到宝了,祖母。」
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因此宣老夫人点头了,还因为深觉有理,直说要把订亲之事大肆操办,让宁州城里人人皆知她有了个书生孙女婿。
宁州古老留下来的规矩,两家订亲等同正式嫁娶,小户人家席开十桌,大户人家席开百桌的也有,而陆氏见宣老夫人高兴,与儿媳商议之后便办了两百桌的宴席,宣静霞身子沉,不便回来,也派人送了贺礼来,是一对金子打造的鸳鸯,就和真正的鸳鸯一般大小,陆氏请人造了个高台摆放,在宴席上供贺客参观,引得众人都啧啧称奇,说侧妃娘娘出手就是不同,陵王另外送了一百两银子要给准新郎官置办行头。
宣家上下喜气洋洋,可夏依宁万万没想到,订亲当日,千允怀会不请自来,还带了夏依嬛同来膈应他们,宣景煜给她一个眼神,让她不必担心,便迳自去接待千允怀,而她则把夏依嬛迎进了房里,常喜进来泰茶便退下了。
「宁妹,看你这肚子大的,怕是再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吧?」
夏依宁笑着点头。「等千二奶奶有孕之后,姊姊也得快些怀上才好。」
大齐朝的官家规矩大,妾室不能在正妻之前有孕。
「宁妹……」夏依嬛看起来有些犹豫,半响才垂眸道:「我……其实已经有身孕了。」
夏依宁一愣,但还是马上露出笑容贺道:「那太好了。」
要做娘亲了,总不会再存有害人之心了吧?虽然这一世夏依嬛还没有害过人,可她对夏依嬛前世的作为仍是耿耿于怀,人的禀赋性格根深蒂固,这一世的她怕也不会有太大改变,说不定害不到宣家人,就去害其它周围的人。
「可是……怀孕的不只我,卓容瑧和水嫣都怀了身孕。」夏依嬛看似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
夏依宁听得一怔。「水嫣也做了千二爷的妾室了吗?」前世程氏的奶娘吴嬷嬷说不让水嫣做夏依嬛的陪嫁丫鬟,就怕水嫣长得太狐媚会爬姑爷的床,这一世果然是应验了。
「原本没正式收房,怀上孩子之后,如今已成了和我平起平坐的姨娘。」夏依嬛恨恨地道:「我真不该将她带到千家,但现在也无法将她赶走了。」
夏依宁笑了笑。「姊姊何必将个丫鬟放在眼里?千二爷肯定是喜欢姊姊多过水嫣那丫头的。」千允怀对宣静霞嫁给陵王一事肯定是痛心疾首,至于谁怀了他的孩子,他根本不会在乎,他的眼里只有宣静霞和功利。
「他只有要银子的时候才会对我好……」夏依嬛愁眉不展地道:「宁妹,我的嫁妆用得快见底了,若是用完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回家去讨,让父亲母亲烦恼吧!」
夏依宁这才知道她来做什么,她很快起身打开斗柜,拿出一只妆匣,正是当初她要出嫁前夏依嬛给她添妆的那一只。
「姊姊当初送我的首饰都还在里头,姊姊先拿去应急吧。」她把妆匣塞进夏依嬛手里,眼神一暗地道:「其实,宣家只是看似风光,静霞小姑出嫁时,为了场面,可把家底都翻出来了,如今只怕是空有首富的名头,我的嫁妆也是用得七七八八了。」
夏依嬛见她只是将当初她送的妆匣拿出来,还反过来向自己哭穷,也脸色讪讪,无言了。
这次千允怀在京城无意中得知宣静宸要订亲的消息,急忙赶来,卓容臻不屑来商家道喜,他便主动说要带她一块来,水嫣怎么吵,他都不肯带水嫣同行,当时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比水嫣重要,谁知他在路上才说,要她从夏依宁那里周转些银子,要她至少拿个五万两银票。
她看看手中的妆匣,顿觉心烦,这跟五万两银票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他知道了不知会如何不悦……
另一边,宣景煜迎了千允怀到聚云轩的偏厅,下人送上了茶,不等千允怀开口,宣景煜啜了口茶先道:「先前静霞出阁,千二爷特意请我大姨子来添妆,有心了。」
千允怀干笑了两声。「不过是一套头面,不值一提。」
那一夜他一直等到天明,宣静霞都没出现,在那之前,他派去的人几度想试图潜入宣府都失败了,谁知道李翊皇竟会派了人来保护宣静霞,他费了好大力气,仍是没有成功劫走宣静霞,她仍是顺利嫁进了陵王府,且不过多久,就传来有孕的消息,令他备受打击。
不过,他不会就此罢休的,等将来他除掉李翊皇,做了摄政王,她就会乖乖到他身边了,眼下他要做的是拿到玉脉的入山令牌,再把玉脉献给李翊皇以表忠心,前世令牌是夏依嫣偷来给他的,这一世他得由自己取得了。
「一套头面?」宣景煜故作诧异,搁下了杯盖看着他。「可静霞怎么说那妆匣里一件首饰都没有?」
千允怀心里一个咯噔,宣静霞不会把纸条给宣景煜看了吧?他是笃定她纵然吃惊,可碍于姑娘家的清誉,也不会将纸条给任何人看,以免叫人误会与他有何瓜葛。
「没、没有头面吗?」他挤出一丝假笑。「会不会是静霞记错了?」
宣景煜笑了笑,乌黑的眸子却清冷如霜,他慢悠悠地道:「静霞说那妆匣里只有一朵珠花,想来二爷你这是礼轻情义重。」
一朵珠花?千允怀更窘了。「怎么会是珠花?」
「就是啊,为何会是珠花?」宣景煜笑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二爷怎么会是出手一朵珠花之人?」
千允怀当下恍然大悟的拍额。「我知晓了,肯定是我那小妾笨拙拿错了,我分明叫她取红漆描金匣子,她兴许是错取了黑漆描金匣子,这才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让静霞以为我是那小器之人,竟在她大喜之日只送上一朵珠花。」
他不明白,宣静霞看到了纸条密而不宣是正常的,可怎么告诉宣景煜匣子里摆着一朵珠花,她就不能说有一套头面吗?
「原来如此。」宣景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千允怀换上一副热络脸孔。「景煜,这事好办,改日我见到了静霞,再亲自向她解释。」
「现在可要称一声侧妃娘娘了。」宣景煜嘴角一挑。「而且,如今要见她一面也非易事了,连我这个做哥哥的,要见她都得先通报一声,何况是二爷你。」
千允怀心里一阵不悦,这是在说他不配见她吗?他轻笑一声。「景煜,你是否忘了我是陵王爷的表弟,兰贵妃乃是我的表姨母,我要进陵王府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事实上,他这几个月来求见陵王都极不顺利,他母亲直催着要他去巴结陵王,可他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如何巴结?
就彷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他和陵王之间,前世此时,他已是陵王心腹,眼下却迟迟未有进展,叫他怎能不急?
「我确实忘了,那你如今可得称静霞一声表嫂了。」宣景煜打趣道。
千允怀脸色一僵,表嫂……这可恨的称谓!
「这么说来,咱们如今也有姻亲之谊了。」千允杯又换了张笑脸,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提起玉脉之事。
这一世,宣景煜可还未向他提起那能让宣家富可敌国的玉脉。
他拿起杯盏啜了几口茶,搁下杯盏,抬眸看着宣景煜,脸上带着笑容,有几分兴味地说道:「对了,景煜,你的商队走南闯北,不知可有听闻益州近日发现一条玉脉,那玉脉所在之地属于益州的吴家,可把吴员外乐坏了,当地每户人家都得了赏银。」
益州距离宁州甚远,接近边关,即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一个月的功夫才会抵达,想来宣景煜也不可能去求证,因此他才放心胡诌。
第十五章 狼子的野心(2)
宣景煜听他话锋一转,不经意的提起了玉脉,心里如同明镜,已知他的来意,果然如夏依宁所言,他知道宣家玉脉,也觊觎着,这是来意不善了。
其实今日千允怀并无喜帖却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他便知道一定有所目的,这人委实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静霞的亲事定下后,千允怀几次登门要见他,他都派大总管去挡着,宣称他不在府里,府里女眷众多,不便让他入内,可今日千允怀为了玉脉,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来了,且绝口不提将他拒于门外之事,可见他对那玉脉有多迫切。
「说起玉脉,我宣家正好也有一处玉脉,只不过鲜少人知。」他缓缓地道。
听宣景煜主动提起,千允怀精神一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但表面上他仍佯装惊讶,「是吗?宣家竟有玉脉?」
宣景煜将他的作戏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道:「看来二爷与陵王爷的关系确实疏远得很,竟不曾从陵王爷那里听说我宣家玉脉之事。」
千允怀狠狠一愣。「你说……陵王知晓宣家玉脉一事?」
「看来二爷真的不知。」宣景煜轻描淡写地道:「我已将玉脉献给陵王了,以表效忠之心。」
「什、什么?!」千允怀的脸色青白不定,顿感一阵天旋地转。「你为何这么做?!」
对比他的震惊,宣景煜的嗓音轻淡如风,「二爷这话倒是问得奇怪了,说起来,陵王乃是我的妹夫,我欲助他一臂之力,有何奇怪?难道二爷的立场不与我相同吗?」
千允怀无法反驳,亦说不出话来,此时与宣景煜对坐着,每时每刻都如芒刺在背,之后开了席,宣景煜差人领他入了席,他也是一口水都喝不下,匆匆带着夏依嬛告辞。
他们一走,夏依宁这才松了口气,毕竟这两人前世是危害宣家的主谋,只要他们在,她片刻都难以安心,怕他们使出什么无耻手段要陷宣家于不义。
「你真该亲眼看看的,千允怀听见我说玉脉已献给陵王,顿时脸色惊变,实在好笑。」宣景煜说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说也奇怪,自从他成亲之后,便再也没作那个宣家败落的恶梦了,但今日见到夏依嬛,他心里还是极不舒服,彷佛她真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主谋。
夏依宁也觉得十分痛快,不过还不是他们松懈的时候,她正色道:「景煜,有两件事陵王须得知道,你得去一趟京城了。」
出了宣家,上了马车,千允怀马上问夏依嬛,「银票呢,拿到手没有?给了多少?」
夏依嬛蹙着眉,她以前怎么会仰慕如此不堪的男人?如今木已成舟,都怀了他的孩子,再多悔懊也干事无补,不如努力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女人,若是他不要那么风流,她还是可忍受的。
「你哑了?」他一脸的不耐烦。「怎么不说话?」
她慢吞吞地回道:「宁妹说,宣家其实不如表面风光,因为她小姑嫁到王府做场面,已是空壳子,并没有多余银两。」
千允怀一听便气得跳脚。「蠢货!那是她在诓你!」
对于宣家的家底,他是再清楚不过,金库在哪里,他也了若指掌。
前世宣家全被打入大牢后,便是由他带人去开了那金库大门,成千上万的金银取之不绝,叫他震慑不已,夏依宁这说词真真是可笑至极!
罢了,仰赖夏依嬛还不如靠自己,他这就去告诉李翊皇关于明年春天京城大水患,还有越人突袭来犯边关之事,只要李翊皇信了他,以防洪和攻越两件事在皇上面前建立大功,日后他说什么,还怕李翊皇不言听计从吗?
他心中着急,一到京城便另外雇了马车让她先行回府,自己则直奔陵王府。
可是无论他好说歹说有要事要相告陵王,就是没人肯为他通传,他也光火了,语带威胁,「兹事体大,若是再不肯通传,等陵王怪罪下来,后果自负!」
威胁见效,管事亲自出来了,答应要去通传,却是进去了约莫一盖茶的功夫,好不容易出来了,却是回复王爷在忙,不见,这彻底激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