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嬛又笑了。「苦?我一点儿也不苦,看他明明厌恶我,又要对我卑躬屈膝的模样,实在有趣得紧,有机会你真该看一看才是……对了,水嫣那贱蹄子虽然把孩子生了下来,但能不能好好地养大还不知道呢,若她再使劲勾引二爷,我就让她永远没机会听她女儿喊她一声娘。」
听她语气转为歹毒,夏依宁身子蓦然一颤。她的意思是,她要杀了水嫣的孩子吗?
她是不想蹚这个浑水,可是她现在也当娘了,实在不忍心见孩子受大人的爱恨牵连,不由得劝道:「姊姊,你莫要糊涂了,那不过是个孩子,水嫣令你不开心,你对付她就是,何苦对一个孩子下手?」
「我自有主张,你莫要管。」夏依嬛警告完,兴致勃勃的话锋一转,「你可知道二爷先前因为陵王总不理会他,愤而转投到宜王那里,他呀,不知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宜王京城会有水患,又说大越会突然来攻打咱们,献计让宜王去皇上面前出头。
结果也不知怎么槁的,宜王在皇上那里没讨到好,便把二爷给嫌弃上了,叫他永远不许再上宜王府,如今二爷又找上了容王,我探得的消息,好似要诬陷韩大将军为了陵王将来能继承大统,要害死太子,你想想,这是多大的事啊,要费多少力气找人证、物证,又会把多少人牵扯在其中,他要打通关节都要靠我的银子,他怎么敢不对我伏低做小?」
夏依宁听得心惊,她可以理解依照千允怀的个性,发现陵王的刻意疏选,定会有所不甘,但他是如何得知水患和大越来攻之事?
宣景煜也同她说过,千允怀上回来府里,主动提起了玉脉之事。
若说这一世他无从由夏依嬛那里得知,但他的探子还能打听到玉脉所在之地,还算合理,可水患和大越突袭之事,他教导宜王时都尚未发生,他如何能预知未来?
难道他与她一样,是重生而来?
韩大将军是陵王的外祖父,他为了陵王,派人长期在太子身边给太子下毒,这是事实,前世的千允怀从他母亲韩氏那里知道此事,当时他们同坐一艘船,弄死太子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巴结都来不及了,自然不可能出卖陵王和韩大将军。
可这一世在宣静霞的阻挠下,他无法接近陵王,是因为这样,他才索性破罐子破摔,要把这件事揭了,让陵王永无翻身之日?
她强颜欢笑地问道:「姊姊如何知道这些事,难道千二爷连这些都对姊姊说?」
她是知道夏依嬛前世的手段,这一世莫非也是如此?
「他才不会对我说一个字。」夏依嬛撇了撇嘴。「我呀,暗里地派人跟踪他,收买他的亲信,他以为亲信只会对他忠诚,真是笑话,哪个人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不会心动?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我都了若指掌,我手里握有他这么多把柄,将来有一日,他总会跪在我面前求我。」
夏依宁发现夏依嬛和前生的不同之处了,前生夏依嬛对千允怀是无条件的痴迷,直到宣家被抄,她代替夏依嬛被问斩的那时,夏依嬛都还一心一意的相信千允怀,对他言听计从,可此时,她对千允怀已由爱生恨,是什么改变了夏依嬛,是千允怀的态度还是千府的环境?
夏依嬛的改变算是好事吧?也因为如此,夏依嬛才会来对她诉苦,让她知道了千允怀的诡计。
等夏依嬛一走,她立即写信给宣静霞,提醒她韩大将军做的事,要提早将证据消灭。
第十七章 善恶终有报(1)
开春之后,京城果然迎来了百年大水患,幸而陵王为这件事筹划许久,防灾准备做得十足,纵然一连三日夜暴雨如注,也未有太大伤亡,皇上因而又高看了陵王几分,在朝廷上对他的果断睿智赞不绝口。
入秋,传来容王诬告韩大将军谋窖太子,皇上震怒,容王当下咬出了幕后主使是千允怀,他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受到千允怀的指使才会到御前告状,且千允怀又极力否认,说自己身上一半的血是韩家的,怎么可能陷害韩大将军,可韩大将军已信了十成十,再也不许他和韩氏踏入韩家一步,甚至还把韩家二房都一并扫地出门,韩氏的爹娘兄嫂等人只好也住到夏依嬛置办的那处宅子里,他们全都对韩氏怨声载道,指责若不是她教子无方,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不久,适逢宣老夫人七十大寿,宣静霞带着双生子返家省亲贺寿,浩浩荡荡的排场略过不提,和家人叙旧之后,便和夏依宁姑嫂两人关在房里聊了一个时辰。
「接到你的信后我便转呈给王爷,王爷定然知晓他外祖父做的这件事,虽然惊讶千允怀竟然会知道,但也立即去见了韩大将军密商此事,十日后,他告诉我,所有证据、证人都湮灭了,千允怀到时会找到的证据都是假的,都是要刻意让他找到的,所有证人也会在庭上翻供,任何一个太医都诊不出太子体内有毒。
「想当然耳,状告此事的容王,被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斥责,说他只好女色,无所作为便罢,还道听涂说、误信小人,诬陷国家栋梁,并将他关到寒山反省,且永远不许再踏入京城一步。」
那寒山是大齐最冷的地方,且寸草不生,向来是重犯流放之地,他去那里,恐怕熬不过一、两年就会病死。
夏依宁笑道:「真是痛快!我真想看看那场面,他是罪有应得,不知夺了多少女子的清白,害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我也是。」宣静霞的表情十分复杂,犹有愤慨和不甘。「我听王爷转述时,心中也是无比痛快,前世他将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活着每一刻都是受罪,我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即便他去了寒山,也难消我心头之很。」
夏依宁握住了她的手。「都过去了,他永远不可能再加害于你了,你也将那些痛苦的回忆都忘了吧,好好跟陵王过日子。」
她没有说出怀疑千允怀也是重生之事,反正他现在已形同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即便他重生而来,知道前世之事又如何?他也近不了陵王的身,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是彻底败了。
此时他定然会觉得疑惑吧,明明知晓未来,却步步皆输,像是有人暗中在与他作对似的,不过任他想破了头,定也想不到她也是重生而来,不过是借了别人的身子,这才能好好对付他。
「你也是。」宣静霞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用力。「如今千允怀已成过街老鼠,不需要再担心他害宣家了,纵然因为容王拿不出受他指使的证据而定不了他的罪,可他也无脸面再在京城行走,如今他们一大家子都靠夏依嬛的私房过日子,听闻卓家觉得脸上无光,一直要卓容臻和千允怀和离,他们之间也没个孩子,我瞧着和离应是早晚的事。」
宣老夫人的大寿过去不久,程氏便找上门来,夏依宁对于有养育之恩的程氏还是很敬重的,见她来了,连忙相迎到里间。
不等她开口,程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豆大的泪珠就涌了出来。「宁儿,你跟我去看看嬛儿,求求你了!」
夏依宁看程氏的样子,心也突突的跳了起来,她连忙摁着程氏坐下,给她斟了杯茶。
「母亲,您先别急,喝口茶,顺顺气,慢慢说。」
程氏哪里喝得下水,她泣道:「我听说嬛儿犯了错,叫千二爷关起来了。」
夏依宁暗暗吃了一惊,千允怀如今还有什么本事,竟然把夏依嬛关起来?
她定了定神,问道:「母亲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程氏拿着帕子拭泪,摇了揺头。「我派大总管去了几次都见不到嬛儿,我亲自去了两次也没见到人,千二奶奶总说嬛儿病了,在休养,怕过了病气给我,不能相见,我总不能硬闯,况且我也不知道嬛儿在哪里,是死是活……」
听到夏依嬛可能死了,夏依宁也是一澶。「我明白了,母亲,我去跟婆婆和相公说一声,这就陪您去京城。」
她走一趟,不是关心夏依嬛的死活,而是为了程氏,前世和今生,程氏都待她极好,就当还这份恩情。
宣景煜闻言,派了宣恭、宣畅同行,不说他根本不想踏进千府去见千允怀和夏依嬛,就是夏依宁也不想他去,纵然他记不得前世之事,她也不想他见到夏依嬛。
京城离宁州不远,过午才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天色尚未擦黑便到了京城,程氏去过千府两次了,车夫熟门熟路的就到了。
夏依宁是第一次到如今的千府来,虽是五进的院子,可规模和宣家、夏家实在差距太大了,自小锦衣玉食、叫人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夏依嬛,竟沦落到住在这样的宅子里,这恐怕已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吧?
叩了门,夏依宁报上家门,小厮一听是宁州宣家,哪里还有不知道的道理?同在京城,陵王府如今最得宠的宣侧妃,娘家不就是那宁州城的宣家吗?
他连忙把贵客迎了进去,跟着去通报主子。
夏依宁见厅里空荡荡的,来上茶的下人只有一个怯生生的小丫鬟,便知道如今千家的处境。
不一会儿,卓容臻出来了,夏依宁在陵王府见过她,是以认得她,倒是有些惊讶她还未与千允怀和离。
「宣少夫人怎么会来?」卓容瑧蓦地看到一旁的程氏,面色一冷,「夏夫人,你昨日才来过,今日又来,真把这儿当自个儿家在走了是吧?」
听她对程氏说话不客气,夏依宁也来了气。「千二奶奶,我母亲三番两次要见我姊姊都见不着,极是挂念我姊姊的安危,若今日再见不着,我只好去陵王府求见陵王,请他帮忙了。」
卓容瑧冷笑道:「夏依嬛犯了错,叫二爷关了起来,便是陵王来了,我们也站得住。」
夏依宁面笼寒霜,「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请陵王来此主持公道。」
千允怀要陷害祎大将军,就等于要陷害陵王,她就不信卓容臻不怕她去惊动陵王过来。
卓容臻哼了声。「你们想见,我就带你们去见,见了不要后悔就是,到时没脸的是你们。」
卓容臻抬高了头走在前头,一个丫鬟低头跟着,夏依宁和程氏在后,后头跟着常喜和玉梳,宣恭、宣畅和护送程氏来京城的夏福等人则在大门外候着。
夏依宁挽着程氏,发现她整个人在微微颤抖,显然极是不安,她轻声安慰道:「母亲,无事的,姊姊肯定好好的,您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程氏神情旁徨,但还是点了点头,口里喃喃地道:「你说的对,嬛儿肯定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她们跟着卓容臻往后院走去,一路上景色萧条,既无花也无草木,围子像是没人打扫过,进了个小跨院,就见到水莲守在一间厢房门口。
「水莲……」程氏的声音都哑了。
水莲见到她们也是惊讶,急忙起身奔了过去。「夫人!二姑奶奶!」
程氏急急问道:「嬛儿呢?嬛儿在哪里?」
水莲下意识看了卓容臻一眼,低下了头,不敢讲话。
卓容瑧高高在上的走了过来,命令道:「去把房门打开。」
水莲这才敢抬眼。「是!」说完,她急忙从衣襟里取出一把钥匙去开锁。
夏依宁这才注意到门上落了大锁,心里一惊。夏依嬛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把人关起来?
卓容臻脸上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神情。「夏依嬛掐死了水嫣的女儿,又疯疯癫癫的,这才叫二爷关在这里,二爷说过,她想要走,随时可以离开,我们也不想留着这么一个时不时就癫狂的人,是她自己不走的,既然如此,为了不让她再伤人,只好将她关起来。」
夏依宁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没想到夏依嬛最终还是下手了,而且还是用这么残忍的手法……
门已经开了,程氏无心听卓容臻说风凉话,她连忙进去屋里,就见夏依嬛一脸呆滞的在哼歌,她身形削痩,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衫也不干净,还没穿鞋,程氏顿时大声哭了出来,「嬛儿!」
程氏向来是优雅从容、极有分寸的,可她看见夏依嬛的模样,竟是眼泪鼻涕齐流,夏依宁从未见程氏如此失态过。
「你走开!走开。」夏依嬛双眼空洞,根本不认得人了。
「嬛儿,是娘啊!」程氏泪如雨下,心都碎了,她向前去,想抱住夏依嬛。
夏依嬛却是防备十足。「我叫你走开没听见吗?」
「嬛儿……」见状,程氏泣不成声。
夏依宁一直站在屋外没进去,但她明白夏依扩是真的疯了,她心里沉甸甸的。
「夏夫人……」卓容臻进到屋里,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人在这里,您要带走便快带走,也让我们少点麻烦,保不定哪天又掐死了谁。」
水莲忽然冲到程氏面前跪下。「夫人,您也带奴婢走吧,奴婢不想留在这里。」说着,积聚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要掉下来。
「我掐死你。」夏依嬛面色忽地变得狰狞,她朝卓容臻冲过去,不由分说的掐住了她的颈子,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吓傻了。
「救、救命……」卓容瑧脸色惨白,努力挤出声音求救。
夏依嬛却是死命掐住她不放,满眼的恨意。
一会儿功夫,卓容臻已没了气息,夏依嬛一松手,她便软软地滑到了地上,双眼睁大着,她的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却不敢进屋里去察看,站在屋外频频颤抖,水莲同样吓傻了,一动也不动的。
夏依宁亦是惊魂未定,前世虽然看夏依嬛做了许多坏事,却没见过她杀人。
刚才她轻而易举的把卓容臻掐死了,就像卓容臻只是个布偶,她怎么能如此满不在乎的杀人呢?
「嬛儿……」程氏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这是她的女儿吗?是她那个自小就获得所有家人疼爱,只是偶尔有点小任性的女儿吗?
「贱人!谁让你害死我的孩儿,死有余辜!」夏依嬛狠狠踢了卓容臻的尸身好几脚,又愤恨的朝她吐口水,接着她忽然惊慌地大叫道:「孩儿?我的孩儿呢?」
她在屋里四处找着孩子,找不着,两只手叉着腰,眼神凶狠地瞪着跌坐在地上的水莲。「你说!我的孩儿呢?你把我的孩儿藏到哪里去了?还不快交出来!」
水莲吓得抖如筛糠,彷佛下一瞬就要厥过去。「小、小姐不记得了吗?小、小姐……已经……滑胎了……」
「滑胎?」夏依嬛想了想,忽然仰天大笑。「是啊,我滑胎了,我没能将孩子生下来……我真是没用,竟然没能将孩子生下来……孩子没了,我还活着……我竟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