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杜绢、三哥之间的故事。」
「说说看,是什么样的故事?」
「我想说你爱上杜绢,而杜绢也爱你,三哥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他知情、在最後一分钟决定成全你们。」
「换个故事吧,那会更有说服力。」蒋昊苦笑。
「换故事?」
「就说我和杜绢在多年前相识相恋,却因误会分手,失恋後我出国,没想到回国後,居然发现杜绢成了弟弟的未婚妻。再见面,两人震惊,爱情复燃,却不愿意伤害阿誉,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阿誉发现,决定退出。」
「哇,想不到二哥比我更会写剧本,青梅竹马的故事最感动人心了。好,就用二哥的版本,我去和爸妈、大哥讨论一下,记者就交给我们,至於杜绢那边……」他指指楼上。
「我会处理。」
「嗯,待会儿见。」蒋烲离开,蒋昊看著小弟的背影,回想他的话。
青梅竹马的故事最感动人心……他和她,算得上青梅竹马?
杜绢和蒋昊就这样熟起来了,在暑假的第一个星期里。
禹升住在莹青家,而蒋昊租下陈议员的别墅,别墅离杜绢家很近,只有短短两百公尺的距离。
「阿旺伯超厉害,能种出让人垂涎欲滴的大葡萄哦,有一次,莹青姊和我翻墙偷采葡萄,结果被阿旺伯发现,他抄起扫把追杀我们。」说到往事,杜绢咯咯大笑,清脆的笑声引得蒋昊的唇角上扬。
「追杀?阿旺伯?」他记下了。
发现他阴恻恻的表情,杜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阿旺伯是好人,他不是故意追杀莹青姊。」
见她心虚焦虑,蒋昊居然很开心,他凑到她耳边说:「来不及了,那个爱追杀人的阿旺伯马上要回家吃自己。」
她只是说笑话啊,情急,她拉住他的手,「拜托拜托,你把话忘掉好不好?」
挑眉,他挥手说:「我的记忆力很好。」
「是我太夸张,不是追杀,只是像玩鬼抓人那样啦,我们被追得很开心。」
她越慌他越高兴,她取悦他了,而这次的快乐,和莹青无关。
「不信的话,我们去问莹青姊,她一定要你留下阿旺伯。」
他不理她,却把脸转向她看不见的地方偷笑。
「没有阿旺伯,谁种得出那么漂亮的葡萄让我们偷拔?」
他低头,嘴角的弧度加大。
快点想办法……嘶,苦恼,杜绢到花圃边,折下几朵玫瑰,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扯著他的袖子软声道:「八朵玫瑰的花语是弥补,我想『弥补』我的多话。」
「把八朵玫瑰拿去送给阿旺伯吧,他才是你需要弥补的对象。」他恶意地挑挑眉头,看见她像泄气的球,心情大好。
「他没做错事,你不应该怪他。」她摇头,满脸犯愁。
「这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爱上她的罪恶感,更爱看她漂亮的五官糊上大便。
「你再也找不到比阿旺伯更适合管理这片葡萄园的人。」
「大不了找怪手把葡萄园铲掉。」
「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耸肩,满脸痞。
「呃……呃……传说葡萄树是酒神Dionysus发明的,是他赐给人类的礼物。有次Dionysus不小心登上一艘海盗船,海盗抓住他、扣上铐镣,准备把他当成奴隶卖掉。这时候奇迹发生了,铐镣不但自动脱落,船桅四周还长出长春藤,翠绿的葡萄藤从船帆上垂了下来,海盗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向Dionysus跪拜。怎样?」故事说完,她热切地望著他。
「什么怎样?」
「有没有被感动?有没有想要保留下这片葡萄园?」
「并没有。」他用食指在她面前晃一晃。
「换个角度想,要不是阿旺伯追杀,莹青姊的短跑比赛,一定没办法拿奖牌。」
「哼。」当他是三岁小孩?
「要是没有阿旺伯种出诱人的葡萄,莹青姊到现在还学不会爬墙。」
「哼哼。」
「要不是有这片葡萄园,莹青姊不会发大愿,考进第一学府、赚大钱,将来回故乡买下这间别墅,阿昊和禹升哥就不会认识莹青姊。」她牵拖的功力很厉害。
「哼哼哼。」要他相信命运?他宁愿相信火星上面有住人。
唉,口乾舌燥,找不到话来说服他。这时,当当当当,救星出现!杜绢跳起来冲到门边,拉住刚进门的人。
「莹青姊,你快来,阿昊要辞掉阿旺伯。」
「什么?!蒋昊,你给我讲清楚,没事干么找阿旺伯的碴?你脑袋长急性肠胃炎哦!」她的反应比杜绢更激烈。
脑袋长肠胃炎?蒋昊苦笑,幸好她没去考医学院。
但他像没事人似的,转过头,对她微笑,「是谁在造谣?」
嗄……造谣?
杜绢傻傻盯住他,他在说她吗?
蒋昊也回望她,突然爆出大笑,她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傻笑。
她总是对他傻笑,而且笑得一脸白痴。
那次,她坐在床沿,趁他熟睡时伸食指划上他浓墨的双眉。
笑未收敛,猝不及防地,她手腕被抓住,蒋昊睁开双眼,满脸的起床气。「谁让你进来?」
「我自己溜进来的。」她吐吐可爱的舌头。
「这里的保全在做什么?」他口气恶劣到极点。
「这里哪有保全啊。乡下地方,最让人骄傲的就是治安和新鲜空气。」
「走开!」他弹身坐起来,大手在太阳穴上按摩。
「不要生气嘛,我给你带好东西来哦。」杜绢打开背包,把萝卜糕和豆浆拿出来。「味道很好哦,我们家阿荣婶做的。」
他不动,她主动。
她眼巴巴的,一手端萝卜糕、一乎端豆浆,还附赠笑脸一大张。
瞪住她掌心上的萝卜糕,好吧,他承认饿了,夹起萝卜糕入口,萝卜的清香瞬间沁入鼻间,不错,有嚼劲,口味棒,越吃越顺口。
再吃、一块、再一块,没几下,萝卜糕全进他的肚子里。
「不错吧?阿荣婶的萝卜糕可以拿金牌。」
他没甩她的自夸,迳自把豆浆拿过来,仰头大口喝,豪迈的咧。
「是不是很棒,我有帮忙磨黄豆哦。」
磨个豆子也能骄傲?他皱眉,下床、进浴室,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蒋昊出来时已经换好衣服,她连忙迎上去,笑问:「还累吗?如果太累的话,我打电话给莹青姊,说今天不过去了,你再多睡一下。」
「都被你吵醒,还睡什么。」他的口气不善。
「那……气也醒、不气也醒,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的小指头勾上他的小指头,想甩掉,却发现,她不知道趁他不注意时勾过多少次,害得他的手,在不知不觉间习惯她的温度了。
他不语。
她笑味咪的说:「送你礼物。」她从包包里拿出一朵花,递到他眼前。
「这是什么花?」
她依然笑得阳光璀璨。「罂粟花,它的花语是『多谢』,谢谢你让阿旺伯留下来,谢谢你放弃找怪手铲掉葡萄园的坏念头。」
「我哪天改变主意,照样要铲。」他嘴硬。
她笑笑,从小指勾到中指,三根手指头勾住三根手指头,勾啊勾,勾住他的畅意、勾住她的舒心。
她喜欢他,越来越多。
「丰收女神的女儿叫做Persephone,长得非常漂亮,丰收女神很疼爱她,慢慢地Persephone长大了,有一天她被水仙花香吸引到冥界,冥界之王见到她,立刻疯狂爱上她,於是将Persephone劫走。
「失去女儿,伤心的丰收女神再也没有力气管理大地,她每天喝著罂粟的麻醉汁液来减轻自己的哀痛。因此,大地荒芜,神只再也享受不到祭品,於是天帝亲自要求冥王放Persephone回到母亲身边。冥王不敢违抗,就让Persephone吃下一粒冥界的石榴子,她便不能完全脱离冥界。
「从此以後,Persephone一年中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和母亲丰收之神在一起,那时,大地春暖花开、万物滋长,而四分之一的时间回冥界,这时,冰雪就会封住大地、万物不生,就是人间的冬天。」
蒋昊发觉,自己听她的故事听入神。疯了他,不过是无聊的神话故事,怎会听得津津有味?
「怎样?」见他半天不说话,杜绢问。
「什么怎样?」
「喜欢这个故事吗?」
「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身为丰收之神,为感情放弃责任,太扯。」
「阿昊觉得,责任很重要吗?」
「不要问我没大脑的问题。」
她大笑。「我才觉得冥王没大脑呢,爱上不爱自己的女子已经够惨,还不懂得放手让人家自由,硬用一颗石榴子把人留在身边,做什么嘛。」
「你怎么知道Persephone不爱冥王?」话出口,蒋昊後悔。干么问啊,没事把故事听得那么仔细做什么。
「如果Persephone爱他,她会好好跟母亲说,请她不要伤心,因为能碰上爱情,是女人最美丽的幸运。」
他是先喜欢听故事才喜欢上她的吗?蒋昊不确定,他确定的是她指头间的温度,暖暖的,总能把人心烘得热呼呼。
青梅竹马的故事最感动人心……阿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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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杜绢几乎没睡,心底有股不安在蠢蠢欲动。
患了结婚恐惧症?
怎么可能,她是个对婚姻没有高度期望的女人,不过按部就班,把人生该做的事慢慢完成而已,她总相信,过得好、过得不好,决定权在自己。
这样一个对丈夫没有期待的女生,怎么会罹患婚姻恐惧症?
不合逻辑。
所以,是预感喽?!她预感蒋誉会临阵脱逃,预感自己会不上不下,被卡在这边?
苦笑,她益发相信,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昨天她接到舅妈的电话,骂她没心肝,结婚这么大的事,居然没通知他们。舅妈说:「你爸妈不在了,我和你舅舅、堂哥,就是你的娘家,你怎么可以结婚也不说?!」
她想说的。
本来,她和蒋誉打算办个简单的公证结婚,会请舅舅和阿荣伯全家上台北,办一桌,让彼此家人互相认识。
没想到,婚礼从简单的公证搞到这么大,连摄影组都出现了,更没想到,蒋家人为婚礼弄出希腊五日游,招待与会来宾。
舅舅、舅妈那么忙,小镇上的人生病全靠他们,妈妈丧礼那天,他们也只休假半天,早上办完丧事,下午就换上医师袍,继续行医助人。他们是救难菩萨,镇民连半天都少不了他们。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敢让舅舅、舅妈为了她放五天长假?
在徵得蒋誉的同意之後,她告诉舅妈,婚礼过後会带他回家,把丈夫介绍给他们。那时,她很感激蒋誉,愿意为了让她的亲人安心,走一趟乡下老家。
没想到现下计划大乱,她不确定对自己不友善的蒋昊,肯不肯为她做这件事?
唉,不管他做不做,明天她肯定又要接电话了。
「为什么新郎换人?」舅妈会这样问。
「他们蒋家太看不起人了!」阿荣伯会跳脚。
而阿凯一定会心疼地说:「你回来吧,有什么委屈,我来替你挡……」
阿凯,她一辈子的哥哥,替她挡委屈,永远不手软。
蒋昊……她想起他的眉眼,似曾相识在胸口处熨贴,他们真的不常见面,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对他,老有熟悉的感觉?
不管,反正婚礼过後,她还是回自己的小套房,还是照常上班下班,这个婚礼只是个幌子,不必太在意。
闭上眼睛,她想休息,晚上还有一场表演秀,她得演出充满幸福快乐的新娘。
说到这个,蒋烲真的厉害,他不只是个好导演,还是个了不起的编剧。
他告诉媒体和宾客,她是蒋昊的初恋情人,他们真心相爱但造化弄人,那年阴错阳差分手,多年後再聚,竟发现昔日女友变成弟弟的未婚妻。
蒋烲说,为了蒋誉,她和蒋昊决定埋葬过去,但蒋誉还是发现他们的故事,在婚礼进行前最後一刻,忍痛退出未婚妻和哥哥之间。
是不是很扯?这么瞎的故事都编得出来,更扯的是,居然有人为蒋誉的牺牲、为他们的爱情圆满而感动。
偶像剧泛滥的年代,不真实的爱情透过说嘴,竟成浪漫。
唉,别再想了,先睡觉。
她闭上眼睛,三十分钟过去,仍然没入睡,蒋昊的话在她脑袋中央晃,他的眼神、他的冷淡,扎得她无法入睡。
她索性下床,在行李里找到安眠药,倒杯开水,和药仰头吞下。
她有吞安眠药入睡的习惯,很多年了,几乎是从母亲去世之後就开始吃药,是为了母亲的骤逝感到难过吗?也许。
她已经忘记母亲死後,自己是如何走过那段哀伤,浑浑噩噩的日子过得太多,她不愿回想。
但深夜,母亲哀愁的眼睛总是跳进她的梦里,还有一些串不起来的场景扰乱她的心,她严重失眠、体重迅速滑落,她经常性发呆、经常性喃喃自语,说著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她不晓得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还能进考场,考上公立大学?
是她的运气太好吧。
舅妈很担心,开了第一瓶安眠药给她,从那个时候,她便依赖上药物。
安眠药开始发挥药效。
模模糊糊地,她想起阿凯,他们坐在屋顶上,听著远处蛙鸣。阿凯问:「为什么你不能爱上我?」他的声音很哀怨,头靠到她的肩膀上。她笑著推开他说:「你是好人,可是要求我爱上一个男人,太过分。」
她啊,是一个不相信爱情存在论的女生。
然後,她想起阿旺伯的葡萄园。
议员把别墅卖掉了,葡萄被连根拔起,未熟的绿色葡萄,一串串被扔在泥地上。她看见阿旺伯哭红了双眼,深刻的皱纹里有著满满的依恋,那些葡萄是他的孩子,他尽了心、用了爱浇灌成形的啊。
她搂住阿旺伯的肩膀,陪他一起哭,轻声问他,「阿旺伯,你肯不肯为我种葡萄?」
现在,她们家很多休耕的土地上,种满葡萄,阿荣伯和阿荣婶酿葡萄酒的技术越来越好,浓郁的酒香、浓郁的家乡味道……
家乡人、家乡事,一幕幕跳上她的心,伴随她走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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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昊进屋时,快接近三点了,父母亲要他进来和杜绢谈谈,不管她有什么条件或打算,都可以提出来。
所以他进屋了,来和她谈谈。
的确,他们有很多事该谈。
比如,她为什么假装不认识他?她打算要进行什么样的报仇计划?她的目的是什么,她要做到什么田地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