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有爱听,是她爱说,他只不过……随口提提。
「Hyacinthus是希腊的植物神,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Apollo和风神都很喜欢他,可是Hyacinthus喜欢的是Apollo,风神很生气,於是在Hyacinthus和 Apollo玩掷铁饼游戏时,故意吹起大风,让Apollo误击Hyacinthus,Hyacinthus因此流血过多而死,他染血的地方长出了悼念他的风信子,而且花办上还有AIAI的斑纹哦。」
故事说完,她笑望他,一语不发。
蒋昊皱眉。看什么?以为他会给她拍拍手、颁奖状吗?
他不语,拉著她下楼、出大门,走到玉兰树下,找到一把铝梯,靠在大树边、往上爬,三下两下,他拔下很多玉兰花,这是一棵盛产者,浓密的绿叶间,东一落、西一落,长满白色玉兰。
下铝梯时,纸袋里已经装满玉兰花,他把纸袋塞进她手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嘴角却飘上一朵不易察觉的微笑。
杜绢勾住他的手指头,跟著往外走,他不语,注意力全在她的指头上,小小的手指头、一点点的温度和柔软,软化他僵硬的五官。
「这个花是不是要给莹青姊?」她把纸袋提高问。
「你不是很想要?」他瞄她一眼,不想要的话,干么冒险去拔?
「你、你要……要、送给我呀?不是送给莹青姊、不是给周妈也不是禹升哥?」她不懂得隐藏的表情上写著「心花怒放」。
走几步,两根小指脱了勾,她马上扣回去,再脱勾,她勾起他三根手指头。
蒋昊悄悄笑开,在摆荡间增了一点弧度,转眼,三根手指也脱勾,她偏头,侧望他,笑出一缸蜂蜜糖浆。
三根手指也不牢靠,那么……就五根吧,小小的掌心塞进他的手掌里,更多的温暖、更多的柔软,攻陷他的心。
就这样,她的笑脸、她的巴结、她的可爱、她的白雪公主,一古脑儿从被攻陷的那个角落大量涌进去,飞快地,塞满他的心情。
他应该讨厌她的,他一向讨厌黏人的女生,可是怎么讨厌得起来?一个爱说故事的小女生,毫无防备地在你眼前,尽情展示对你的喜爱,要讨厌,真的不简单。
「阿昊,爱情是甜蜜选是辛苦?」杜绢偏头问。
「你吃太饱,没别的事可做?」他用另一只手,敲了她的额头。
她笑笑,继续说:「我觉得就算只有单恋也是幸福的,因为他在,连喝水都甜,因为他在,让已经看过千百次的风景变得美丽,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想、可以为他努力,生活突然变得好有意义哦。」
又来了,明目张胆的示爱,他要怎样才能像她那么有勇气,完全不顾虑别人的想法,直接走到喜欢的人面前,告诉她,他爱她?
「如果爱情只能存在於一个夏季或一个不长的假期,我就要让这段爱情天天都灿烂美丽,那么当爱情凋零之後,还可以期待,在都市的某个角落,他日再遇,爱情会重新发芽茁壮。就像植物啊,种下了、发芽了、长大了、开花了,美丽绚烂的花朵盛开之後,在泥土里埋入种子,等待下一场春雨、下一季美丽。」
她在对他宣示表态,她不在乎爱情长短,因为她相信种子会萌发新生命、新爱情。
「爱情和植物不一样,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他浇她冷水。
「爱情和植物一样,在的时候尽心栽培,不在的时候耐心期待。」她反驳。
「爱情和植物不一样,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别妄想掠夺。」
「爱情和植物一样,是你的,你要付出爱心、好好呵护,不是你的,你可以站在旁边,静静欣赏它的丰采。」
他们一句句争、一句句辩,辩的是对爱情的看法,那个时候,她说的每句话都没经过修饰,那个时候,她的心和她的话一般真诚无伪。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蒋昊转头看她,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无奈,沟通之後,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杜绢拉起飞机上的毯子,将全身裹紧,很冷,她发抖得很厉害。
空中小姐送来饮料、餐点,她拒绝,但她要了阿斯匹灵。
空中小姐送药过来,蒋昊接手,把药递给杜绢,手指触到她的同时,才发现她的手冰冷得不像话,并且发现在吞药喝水时,她的手抖得很凶。
他直觉拿走她的杯子,大掌压上她额头。
Shit!她在发高烧!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变化跑在计划前头,本来要让蒋昊见舅舅的,可杜绢一下飞机就进医院,小感冒被她拖成肺炎。
电话那头,舅舅苦口婆心,谆谆告诫她,绝对不能和蒋昊成为夫妻。
电话这头,她尽力让声音听起来不像生病,尽力解释她和蒋昊的情况,她再三保证,等媒体狂热一过,马上和蒋昊离婚。
这些话,站在病房门口的蒋昊听见了,不满意,却没表示意见。
住院期间,蒋昊天天来,来了也没多话,拿著电脑坐在桌边,不断敲键。
杜绢知道他很忙,忙得天昏地暗,没办法,蒋誉丢下的不只是新娘,还有一整间公司,让他的工作量加倍、责任沉重。
住院第二天,她对他说:「你不必过来,看护很尽责,董事长和夫人经常来看我。」
蒋昊没应声,时间一到,还是照常出现。
住院第三天,她又让恶梦侵袭,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握住她的手,她直觉摸上枕头,於是她明白,自己在梦中哭泣。
她总是哭,总是在清醒时遗忘梦境,总是被心中那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好自己骗自己,那是安眠药的副作用。
第四天晚上,她在护士小姐换过点滴之後,准备入睡,可门被打开,意外地,进门的不是看护太太是蒋昊。
「你怎么来了?」
他没回答,拿著几份资料坐到床边的沙发上。
「看护马上就会到,你回去休息吧。」
「她不会来了。」他抬眉说。
「为什么?」
「我已经把她辞掉。」
「为什么,她做得好好的不是?」
要说因为她在梦中掉眼泪的时候看护不在,所以他一个火大,把人给辞掉?不行,这攸关……面子问题。
「她不专业。」很烂的藉口,他知道。
「那么再请别人吧,你一直待在这里照顾我,很辛苦。」何况他的工作……跟在蒋誉身边多年,她知道那些公事有多磨人。
「不会。」说著,他把她的书递给她。
杜绢看一眼他递过来的书本,无声叹息。住院几天,他企图用睡前读物取代安眠药,可是没用的,这只会让她睡得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可她不想吵架,先忍著吧,药的事等回家再说。
她无奈,打开书本,一片菩提叶书签从书页间掉出来。
蒋昊弯腰捡起,对著小小的菩提叶怔仲不已,他没还给她,拇指抚上密密麻麻的叶脉,来回轻划。
曾经有个女孩对他说,做这个很花时间,要先收集形状最完整的叶片,用纱袋扎起来,放进水沟泡七天,等水里的微生物把叶肉啃光,再用牙刷慢慢刷去未腐蚀的部分,晒乾後,才能变成漂亮的书签。
女孩还对他说,心形叶脉像麻密的情网,得用耐心、花大把时间精力,织过一片又一片,才送得进情人心底。
那年,她就是用这种水磨工夫,把爱情送进他心底?
推开电脑、打开抽屉,蒋昊拿出这几天收到的信,每封信都有一片菩提叶,和几则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诗句,很典型的、无聊少女会做的事情。
她写的蒋昊很奇怪,「蒋」一定比「昊」大,而且昊字的尾巴上一定有两个小撇子,什么意思,没人知道。
她本来就是怪咖,脑子里装著没人能理解的东西,她有时候成熟、有时候流露小女儿姿态,有时候像二十八岁,有时候是标准的十八。
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小卡片,卡片上写著——
任何幸福,都不会十分纯粹,多少总会掺杂一些悲哀。
这是赛凡提斯的诗句,那次她发现他对莹音和对她的感情,有那么大的差距,她很悲伤,但悲伤过後,仍然决定勇往直前。於是她在句子之後,加入自己的心意——
但爱情总有本事让悲哀变得甘之如饴,所以我甘心在酸酸的爱情里盲目追寻。
收好卡片,他抽出另一张。这张是她对他埋怨过後写的,她气他从不主动找她,所以抄下诗经里的句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挫折十沮丧)×不满÷自怨自艾
为什么我的爱情是单轨道?
只有我通往你的方向,却当不了你的终点目标。
收起信,蒋昊看一眼窗外,她一个星期没出现了。
她很吵、很烦,很不懂得察言观色,女生看见男人一再给自己摆脸色,早该懂得知难而退,没人像她,脸皮比象皮厚。
但是……她不在,他的心有些微的失落。
在他恍神间,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蒋昊发现她,蓦地胸口那股子紧绷的东西松弛了,但温柔的脸却倏地拉直线条。
「你在生气?」杜绢陪小心。「对不起嘛,我被禁足,不能出门。」
「你被禁足关我什么事!」他口是心非。
「不要生气,我妈去吃喜酒,我才能偷溜出来,一个钟头之内就要赶回去,再被抓包的话,以後恐怕连上厕所都有人盯。」
「为什么被罚?」
「我书念得很差。」她打死也不说和他有关系。
「的确该罚。」
「你书念得很棒,可不可以教我?」
「你有钱付我家教费?」
「我用故事当家教费好不好?」
他瞪她一眼,「你说呢?」
幸好,她对白眼的免疫力很强。「我说……好啊……」看吧,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厚脸皮的女生吗?
她笑著跳到他面前,勾住他的两根指头,很认真、很认真的对他说:「阿昊,七天没看见你,我好想你哦,你想我吗?」
「不想。」他转身,用宽宽的背对著她。
「这样啊,没关系,我想你就好。」虽然还是有一点点失望。她又绕到他面前,把他的手抓到胸口,羞涩道:「可是,我想得这里都痛了。再看不见你,我就要枯萎了。阿昊,我好爱你……」她说出口了!憋足七天的思念,让她勇往直前。
他挑衅她,「有多爱?」
「嗯……这么爱……」她红通通的脸笑出一脸暧昧,然後两条瘦瘦的臂膀攀上他的肩,生涩地送上一个吻。
那么不成熟的吻,轻轻沾上他的唇,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像上了瘾,不一会儿就夺去主控权。
他轻吮她的唇办,带起她一阵心悸,他的舌头探入她舌间,恍若在追逐嬉戏,两人间的热度一度一度向上攀升,他的吻变得占有,彷佛要吻进她的心灵、吻遍她每一寸神经。
她陷入、她沉溺……这就是男女的不同呵……爱情……
要不是碰上阻碍,杜绢不会勇往直前,要不是思念泛滥成灾,她不敢送上初吻。
爱情是阻挠不得的,越是困难重量,越是要翻山越岭、越挫越勇。
「如果喜欢,就送给你吧。」杜绢看著他迟迟不肯还给自己的书签说。
蒋昊回过神,把书签放在她的书本上。
「没关系的,我有很多。」她又说。
他不语,看著她的眼睛,又是那种让人无从指责的无辜,他被她弄混淆了,真的。
第四章
早上医师巡房,医师才说可以出院,杜绢就赶紧换衣服、整理东西,自己拿了健保卡到楼下批价、领药、办理出院,蒋昊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己的小套房,替自己煮了一锅泡面。
对於她自行出院,蒋昊不发表评论,他父母催促他去把人接回来,他亦不置可否。
隔天,她销假回公司,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情况比她想得严重,可是……无所谓的,她从不在乎别人的观感和评语,她习惯当自己。
坐在电脑前,她才发现自己不在,并没有堆积任何工作,换句话说,这个位置上,有没有人坐都没差。
真是的,她还以为自己很重要。
十点七分,她把能整理的档案再整理一遍,将抽屉打开,把小东西再分类,用湿纸巾把桌上的名牌擦拭乾净……蒋誉不在,她清闲得很不习惯。
电话响起,她想也不想的接起来。「您好,这里是蒋誉总经理办公室,请问找哪位?」
「我找你。」简短三个字,她听出来了,是她的「丈夫」。
「请问有事吗?」
「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他下达指令。
「是。」
挂掉电话,杜绢立刻起身,但想了五秒,又坐下,从电脑里面叫出档案,列印,放进档案夹里,带著公事公办的态度走进蒋昊的办公室。
当两人面对面时,她看见他杂乱的桌子,有一点同情。
他的秘书不称职,这是公司上下都知道的事。有人说他太能干,习惯自己动手,秘书做什么他都不满意,不做不错、一做便错,长期下来,他的秘书除了过滤电话,没有其他作用。
她挺直腰、站在他桌前,等他讲完电话。
蒋昊挂上电话,抬眼,盯住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病才好,应该在家里休息,她自己办出院,他没意见,但不代表她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好歹她还是他的挂名妻子。
「是你叫我来的。」
「我不是说这个。」
不是说这个……那么是指,她不该来上班?
杜绢把文件夹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和蒋誉签定的结婚契约,上面保障了我的工作权。」
蒋昊瞄她一眼,打开文件夹,细细读过。
第一,结婚前三年不生小孩,以防婚姻不适合,还要为监护问题闹上法院。
第二,男方负责避孕问题,女方负责解决避孕失败问题。
第三,他们各自拥有自己的房间与隐私,在得到对方同意之前,不得越界。
第四,采财产分开制,但男方经济较好,所以每月提拨二十万元到女方的户头,让女方做为家庭用度支出……
所以他们是真心要结婚,以合作经营一个家庭为前提,不涉及感情?
蒋昊抬起双眼,「我没有说不让你工作。」
「谢谢。」她要拿回文件夹,他却按住她的手。
「我只是不认为你今天应该工作。」
「为什么?」他眼底有著她不理解的东西,那是什么?关心疼惜还是不耐烦?她弄不通,一个人的眼睛怎么可以传达那么多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