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杜绢的脸瞬间炸红。他们之间哪有碰不碰的问题,又不是真正的夫妻啊。「我没在怕你。」她嗫嚅道。
「那你就应该和我去。」
「为什么?」
「新婚夫妻不是应该如胶似漆?」他微微一笑,眉上挑,挑坏了她的心跳频率。
鼓起勇气,她把手贴上他的额头。蒋昊拉下她软软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笑说:「我没有发烧。」
「你被卡车撞到?」他的转变太大,大到她无法理解。
「没有。」
「你被下蛊?」
噗哧,他喷笑。「没有。」
「那……」她摇摇头。
「你想说什么?」
「这个推论很瞎。」
「说说看,我想听听有多瞎?」
「你被某个灵体附身。」说完,他和她同时笑出声。
瞬间,他仿佛看见多年前的女孩,看见她的调皮、她的可爱,和她那一大堆和花有关的故事。
「以後……如果你有空,在家里插点花吧。」
「你喜欢花?」杜绢讶异。她有插花习惯的,但他的房子太男性化,只是过客的她不敢自作主张。
「喜欢。」
「好,有空就插。」
深夜,蒋昊打开杜绢的房门,轻轻走到床边,在床头柜上放下八朵玫瑰。
八朵玫瑰的花语是「弥补」,从现在起,轮到他来弥补她,用爱情、用心思,他要好好爱上这个为他吃尽苦头的女生。
她吞过药了,睡得很沉。
他看著半开的药瓶、喝掉半杯的白开水。她很爱乾净,独独在吃药上面,从不把瓶子盖好。
为什么?因为她总是累到半死才上床,明明可以睡著的,偏又不相信自己能安稳入睡,非要吞安眠药才安心,安眠药是她的安慰剂,该想个办法替她戒了才行。
坐在床沿,他拂开她脸颊上的散发。
对不起。他在心底对她说话。你是个很好的女生,爱上你很轻易,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回馈你。
想起阿凯的话,他的心又痛了,那些话、那些事,他每想起一次,就痛一回的老故事。
「很苦吗?那个时候……我早该想到的,你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女生,若不是把你逼急了,怎么会口出恶言?」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丝滑的触感,勾动他一阵心悸。
「白雪公主不好当对不?善良、温柔、体贴要用对人,我不值得的,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他怎么舍得伤她,当时他在想些什么?天,他真恨自己。
他想著她一个人到妇产科拿小孩的惊惧,想她在雨里心碎的情景,想她是怎样咬牙撑过一个个接踵而来的磨难,两行清泪滑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怕了,以後都交给我,天塌下来我来撑,地垮了我来填,所有的苦难,都丢到我头上,记住,你以後半分苦都不准吃。」
他躺到她身边,手臂伸进她腰下,将她圈进自己怀里。他发誓、他赌咒,他要用未来五十年消除她身上所有的痛苦印记。
他在她颈边低喃,「不要记起来,过去的全数遗忘吧,从现在起,我来代替你的父亲,来替你制造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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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返家,阿凯就迫不及待敲开杜绢的房门,看见是他,杜绢吐长气。
他进房,她冲上前,钻进他怀里,瘦瘦的两只手臂圈住他的腰,她的恐惧终於找到支撑点。
「那么想我?」他微笑,拍拍她的背、亲吻她的发梢,他很开心,她仍然是他的小阿绢。
「很想、非常想、超级想。」
「那样……很好……」他开心,因为她的「很想、非常想、超级想」。
「阿凯,你一定要救我,我快死了。」
「有那么严重吗?」他捧起她的脸,笑问。
「是,非常严重。」
「好吧,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他正色问。
她深吸气,紧蹙的眉头锁起忧惧。「我怀孕了。」
一句话,青天霹雳,他被她吓得说不出话。
「你……怎么可能……」
「阿凯,求你帮我,你带我去台北,我必须找到阿昊,必须告诉他,我不能等到考完大学再见他,我要现在、马上、立刻见到他。」
「你不是说你和阿昊……」
「是是是,我说谎,我要保护我的爱情,我不想放弃阿昊,就算我明知道他爱的人是莹青姊也一样。」她在他身上置入「永远」,不能也不愿回头。
「阿绢,你到底明不明白,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能一相情愿?!」阿凯话说完,嘴角噙上苦笑。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也做不到?
「有志者事竟成,何况我有宝宝了,阿昊会接受我、爱上我的。」
「你要留下宝宝?」他提高音调,简直无法想像她的头脑里装了什么笨东西。
「为什么不?」宝宝是她和阿昊的连结,是他们爱情的保证书。
「当然不,阿绢,你脑袋不清楚!你才十八岁,应该做的是考上大学,而不是怀孕生子。听话,我偷偷带你去医院把问题解决掉,我保证,杜妈不会知道。」他抓住她的肩膀,努力说服她。
杜绢摇头,不敢置信地看著阿凯,推开他,满脸失望。「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你解决的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条『生命』,他会哭、会叫、会伤心难过,他从有生命那天开始,就决定要跟著我。」
「你错了,我半点都不轻松,我知道他是一条生命,他有活下来的权利,但是和你的未来相比,我愿意当刽子手。」
阿凯把她捞回怀里,勾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自己,她必须认清事实,不能把希冀放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不,我要照顾他,我会努力让他过得很好。」
「如果蒋昊不要他呢?你有本事养活他?你连养活自己都不能。」
「阿昊不会的,他是有责任感的男人,而且他有很多钱,可以养得活我、也养得活孩子。」她坚决认定。
「就算他爱著别的女人,他也肯为你负责任?」门被打开,杜母凄然地望著女儿,痛苦抑郁。「我该说你天真还是无知?」
「妈……」看见母亲,杜绢万分惊恐。妈妈又要打人了?她的身体发抖、牙关打颤,躲到阿凯背後,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放。
「把孩子拿掉。」
「不要!」她死命抓住阿凯,他是她的救命浮板。
「别逼我失控。」杜母脸色铁青,身体摇摇欲坠。
「除非你把我打死,不然我活著,我的孩子就会活著。」杜绢不退让。
她在做什么,向杜妈下挑战书吗?阿凯双乎往後拉住她的手,他担心杜妈失控,退两步、用身子做盾牌,维护杜绢。
杜母眼光涣散、神情茫然。很好,居然印证了天网恢恢、报应不爽的道理。
女儿的未婚怀孕,勾起她隐藏多年的罪恶感,她那些不愿想、不敢想的过去,像汹涌潮水,一波波将她淹没……
「很好,我打不动你,你不死、你的孩子不死,我去死!」凄凉一笑,她看女儿的眼光像看陌生人。
「妈,不要!」杜绢从阿凯後面跑出来,扑身,自背後抱住母亲,泪如雨下。「妈,不要惩罚我,我爱你、也爱宝宝,你、我、宝宝,我们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啊,这么亲的人,怎么可以你死我生的?」
「你以为养孩子这么容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亲手把你掐死?」
杜母苦笑,那些年的翻腾折磨啊,她以为熬不过来了,没想到竟是让她过关斩将,一路走来。但这一回,她过不了了,她放弃……
「妈?」杜绢被母亲的口气吓慌手脚。
杜母缓缓摇头,她的灵魂在缥缈空间里哀伤,真的过不去了。她的眼底满是哀恸,阿绢不再是她乖巧听话的女儿,她的女儿,不会为了男人抛弃母亲。
「知不知道我多恨你?看见你,我就想起不名誉的过去,我恨不得把那段全数抹掉,可是你在,便不断提醒我……生产时间拖得那么久,你应该要死的,可你活下来了,宏亮的哭声敲击著我的耳膜。你为什么不死啊,你死了,我就不会痛苦……」
杜母的眼神无法聚焦,她的声音缥缈,表情有著不真实的飘忽。
她不是在对眼前的杜绢说话,而是在对保温箱里面红通通的小婴儿说话,她希望她死,不想带她回家,希望她代表的那个错误从来不曾出现过。
杜绢绕到母亲面前,不解。妈不爱爸吗?爸让妈觉得不名誉吗?为什么妈要地死,为什么她活著会让妈妈痛苦?
泪水模糊视线,心被嗜血怪兽吸吮,盐油酱醋全倒在一处了,说不上的万般滋味在胸口吞噬。
「太太!你别这样。」被争执声引来的阿荣婶进门,立即抱住杜母,也跟著掉泪。「阿绢会吓坏的,她还小、她不懂事,我来教她。」
「怎么教……青出於蓝啊,她有我的基因、有我的个性,这叫做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我克死爸爸、我的女儿克死我,很好,反正我也累了……」
霍地,杜母抓紧胸口,脸色惨白,一口气提不上来。
「天!太太病发了,快点、快点!阿凯,快去联络阿绢舅舅,快叫你爸来帮我……」
当所有人忙成一团,在来回慌乱间奔跑时,杜绢怔怔地跪在地板上,耳里充塞著母亲的话。是她的错吗?如果她死掉,是不是,就不会克死妈妈?
「我死、我去死,你们活!」她尖叫著,两手在空中挥舞,泪流满面。
突地,她的手被两只温暖的大掌握住,身子被一个温暖怀抱圈起,她闻到一个让人安心的气息,舒服得像置身三月份的夏威夷。
「不要怕,我在这里……乖乖睡,不害怕……」大手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脊。那是蒋昊的声音,温柔得掐得出水的声音……
蒋……蒋昊?蒋昊!一阵头皮发麻,杜绢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他用下巴轻轻磨蹭她的额际,她差点翻下床。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杜绢用力推开他,低头拉睡衣。幸好,她不是性感睡衣的爱好者。
「你作恶梦。」他半睁眼,用性感到不行的口气说话。
「我吵到你?」不会吧,房间的隔音这么差?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作恶梦。」
那天,他躺在她枕边,发现她在梦中流泪,没有声音,只是掉泪。
他把她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背,亲亲她的脸,他的大手一顺一顺,顺著她的发、她的恐惧,直到她再度安稳。
然後,第二天、第三天……在往後的每一天,他在枕边接收到她的泪水,终於,他真正理解,为什么她非要安眠药不可。
她遗失的记忆在夜里会跳出来折磨她,如果没有药物让她的身体沉重得醒不来,夜夜惊醒,谁受得了?
「如果我没吵到你,你怎么知道我作恶梦?」杜绢是聪明女人,一句话就问到重点。
蒋昊不想回答,含糊带过,大手一勾一扯又把她拉回怀里,圈著、抱著,用体温替她驱逐哀戚。
「有事明天再说,我想睡觉。」
什么话啊,床上多了一只庞然大物,她怎么睡得著?「你可不可以回自己房间去睡?」
「不可以。」他拒绝得斩钉截铁。
他知道,他一走,她不是又吞安眠药就是辗转难眠,虽然他在场,她不见得睡得著,至少那个恶梦……多少会害怕凶恶门神吧。
「为什么不可以?」
「抱你,我才能睡得著。」他把头压在她颈窝间,低语。
醇厚的嗓音、暖暖的气息,杜绢的心在海浪间浮沉。最近他的改变那样大,叫她怎么适应?
走路时,他牵她。
他说:「新婚夫妻都是这样做的。」然後,她看看四周,找找有没有狗仔队的踪迹。
他们每天晚上都出门,也许逛街、也许看电影、也许拜访家人。
他说:「新婚夫妻都是这样做的。」然後,她又下意识找狗仔队。
他为她买一大堆颜色鲜艳的衣服、包包、鞋子,在她的帐户里面存进她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带著她吃逼台北各名店。
他说:「新婚夫妻都是这样做的。」这种事,狗仔队挖不到。
如果是演戏,他未免太入戏。
她问他,「为什么你老是送我八朵玫瑰,你知道八朵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花哪会说话,都是人类说的,依我说,八八八、发发发,送你八朵玫瑰花,你发我也发,不是很好?!」然後,他又塞给她八朵玫瑰花。
她不解的望著他,他被看得满身不自在,欲盖弥彰地加了几句,「一朵玫瑰十五块,八朵一百块,这个便宜谁不占?」
他对她的态度模糊到一整个不行,杜绢有满肚子问题,可是抱住自己的男人好疲惫,现在显然不是发问的好时机。
她很想推开他,保持适当距离。
但他说了,抱她,他才能睡。如果不抱呢?她很清楚失眠的痛苦,怎舍得让他受苦?
白雪公主的善良不是她遗忘的记忆,而是她始终存在心底的性情。
於是她让他抱在怀里,於是她贴著他的体温、嗅著他的气息,於是她在他起伏的胸膛前安安稳稳靠著,於是慢慢地、慢慢地,她浮起一朵安心的笑容,呼吸也跟著他,沉著……
她睡著了。
蒋昊轻轻挪动自己,低头看一眼胸前的女人,满足地叹口气,重新拥紧她。
明天,他总会想到好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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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蒋昊的好说词居然是——
「新婚夫妻都是这样做的。」
半点创意都没有,杜绢皱起眉头,低声说:「以後晚上,我会把门锁起来。」
她把果菜汁和刚烤好的贝果放在他桌前,没有咖啡,喝惯咖啡的男人也没出声抗议,他真的很好养。
咬下夹著乳酪和核桃的贝果,蒋昊模模糊糊回了一句,杜绢正在切水果帮他带点心盒,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她随口问。
他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清楚的说:「我说,我有钥匙。」
「什么?」
她一慌,刀子从指间划过,反射性地丢下水果刀甩两下,甩掉疼痛感觉。而蒋昊的动作更快,他冲到她身边,抓住她受伤的手指头。
他用面纸压在伤口,一会再拿开面纸仔细查看。「还好,没有太深,我去拿医药箱。」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分析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有钥匙」代表……这个家是我的,我有权四处走?你锁也没用,我想怎样就怎样?随便你啊,你爱锁就锁,反正我自有对策?
她猜不出他真正的意思。
蒋昊很快跑回来、很快替她的伤口消毒包扎、很快把她手边的工作接过来做完,很快把自己的早餐解决掉、碗盘清洗乾净,然後把她的果汁和早餐推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