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暖暖很想留下,但是一想到时间快来不及了,店里的牛奶、豆浆还没有加温装杯,她颇为遗憾,但还是快速去把装在箱子里的餐包、土司、火腿、热狗等搬上改装电动车后头的大铁篮,钥匙一转,车子无声地开往巷口的早餐。
“伯母不是要帮忙顾店?”她每日风雨无阻都会过去,除非是公休日。
常秋玉不像大女儿那么好打发,坐在前后摇晃的藤椅上。“不急,我们先谈一谈,她还忙得过来。”
早餐店在上课、上班这段时间较为忙碌,大家赶着出门又怕迟到,难免会催促,但过了早上九点以后人潮就少了,客人以上街买菜的家庭主妇为主,大多是来歇歇脚,闲聊是非,不是一整天都很忙的。
暖暖早餐店虽是提供早餐,但是也有卖简单的套餐,像是义大利面配玉米浓汤和一块炸猪排、炒饭和秋葵虾仁汤、亲子井、竹菜饭、豆包米粉等等。
杜暖暖的手艺很好,这些年也开发出不少好菜,通常一般市售食谱有的菜肴她都做得出来,只要有人点,而且食材齐备,她很少拒绝客人的要求,铁板一炒就是一盘菜香。
曾有人建议她兼卖午、晚餐,菜色的变化更新、口感也更丰富,不拘限于早餐,毕竟她有一手好厨艺不发挥太可惜了,还可以多赚点钱养女儿,说不定哪一日小吃店也能变大餐馆。
可或许杜家人都有怕麻烦的习性吧,杜暖暖认为钱够用就好,不用赶着当钱奴,四条腿的钞票怎么追也追不上,犯不着为了财富赔上健康和亲子相处的时光,她爱钱更爱家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些事错过了无法重来,父亲的死给了她很深的感触,世事无常,人不能以为日后还有机会,意外总是发生得突然,谁也料想不到。
像她刚结婚的时候也没料到五年后会离婚,她深信自己有爱她的丈夫、乖巧的孩子,一家幸福美满,能笑着迎接新的明天,并相信她的快乐不会结束,而且可以延续到来世。
可惜因有个嫌贫爱富的婆婆,以及在夫家过得不好,常常回娘家找碴,对她诸多奚落的小姑,她筑在沙滩上的家便毁在这两个女人手中,海水一来就冲垮沙子盖的堡垒。
“伯母想谈的事何不等朵朵睡醒再问她,想必她会给你更满意的答案。”沐东轩回答,虽然察觉自己和朵朵的心思,但话没说开前,他不能替她下决定。
杜朵朵的个性吃软不吃硬,越是压抑她反弹得越高,逼急了鱼死网破,砰的一声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不急不躁地先布好网,表现得从容不迫,让她在充满戒心的情况下不进反退,落入身后的网中。
对付非常人要用非常人的手段,开门见山只会令她察觉他的意图,那样反而不妙,要用反向思考徐徐图之,再迅雷不及掩耳的一举成擒。
他只成功了第一步,还没到达他设定的目标。
“这一声伯母我受之有愧,沐二少爷,我们家的家世比不上你们沐家,我女儿的脾气你也清楚,做为一个母亲,我能做的是保护好孩子们,不让她们受到伤害。”
她实在不想再看到女儿蒙着被子哭,怕人听见。
常秋玉所指的不只是好胜的杜朵朵,生性温婉文静的杜暖暖亦然,过去两个女儿都曾因不公平的对待而躲起来偷哭,身为母亲的她什么也没法帮她们做,只能陪着一起落泪。
爱情不能当饭吃,大女儿失败的婚姻是最好的证明,男女的交往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身分地位差距太大是一人阻碍,何况婚后要面对两个互不相融的家庭成员。
像温家只是年入千万的小型企业就嫌弃她女儿出身低,百般羞辱她嫁妆不丰,不会赚钱又对丈夫的事业毫无助益,连生个孩子也是赔钱货,温家的金孙一个也孵不出来。
温家不要这个媳妇,想另攀高枝,因此用尽一切手段逼女儿主动离婚,好面子的温家人可不想背上欺负媳妇的恶名。
常秋玉忧心忡忡,沐家比温家更富裕,年营利破百亿的大集团更难高攀,她可没忘了沐家人对杜家人的评价一小气的穷酸样,一辈子只能在烂泥巴里打滚。
“我明白。”这是他羡慕杜家的地方,不论外头有多少风风雨雨,家是她们的避风港,总会有热热的汤、温暖的灯光等着,还有母亲的拥抱。
这里有爱。
沐东轩说不出门,他一直想融入杜家的温情之中。
“你不明白,你要是明白就不会招惹我家朵朵,她没你想象中的坚强,她会痛也会受伤,我不要她哭着说男人有什么好,只是活受罪。”那一天她揍了她姐夫,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一身是伤,还踢掉他一颗牙。
解气,但不能化解干戈,温家长辈见状要告她,是暖暖同意离婚,一毛赡养费也不拿对方才撤消告诉。
“我喜欢她。”他语气坚定。
第6章(2)
常秋玉一听更加反对了。“喜欢是理由吗?你的家人能接受她,不会处处为难?说句难听的话,那是个埋葬活人的骷髅洞,进去的人九死一生,你母亲的家世够好了吧,可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清楚。”
守寡还能就此绝念,守着儿子过活,可沐夫人还有丈夫,什么都不争就把老公拱手让人她做不到,在她看来沐夫人向佛求平静是假象,谁不想独占丈夫一人。
一提到母亲的遭遇,身为人子的沐东轩抿起唇。“我祖父中意她,他难得夸人。”
他的意思是只要过了他祖父那一关,其他人不用在意,他们不在考量范围内,老人家一句话谁敢吭气。
“那就等你说服了你的家人再说,我不能因你祖父的同意而点头,他老了。”
还能活多久呢?
这话说来是缺德,她不好明说,不过七十几岁的老人了,说一闭眼就闭眼,他走了谁来当她女儿的靠山。
“伯母,我不会放弃。”很少有人能让他如此坚持,他不想人生有遗憾。
“不轻言放弃的精神我欣赏,但是我不鼓励,你和我女儿不适合……”言下之意她是一道关卡,休想过去。
“外婆,外婆,我肚子饿了。”温款儿挤眉弄眼,水晶般的眼眸盈盈眨动。
手被拉扯了一下,常秋玉看向喊饿的外孙女。“再等一下外婆带你到店里吃早餐。”
“我很饿,很饿,非常饿,想吃蚵仔很大颗的海鲜粥。”她抚着扁平的肚子,一再强调自己快饿扁了。
“好,我叫暖暖给你煮,现在外婆和这位叔叔有很重要的事要谈,你先忍一忍,柜子里有饼干。”常秋玉安抚着小孙女,现在她更担心二女儿的将来。
很想翻白眼的温款儿干脆把食指一动,指向小姨的房间。“可是你们的说话声把妈咪吵醒了。”
她知道她人小没分量,大人们忽视她很正常,但是外婆也太迟钝了,她一再眨眼暗示居然视而不见。
“啊!什么,朵朵醒了?”常秋玉回头一看,表情顿时像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乍青乍红又泛紫,好像还有点泛白。
没人注意到,沐东轩微低下头,不看任何人的低视地板,唇畔微微上扬。
第二步计划,成功。
“老爷子,你在家里住得好好的干么要搬出去,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交通不便,离市区又远,你的身子骨若是有个不适上哪找医生呀!你不要和自己的健康过不去……”
刘菊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干嚎,拉着沐奚世不放,一副舍不得长辈受罪的孝顺样,还不忘抹两下根本没泪水的眼角,看似真情流露。
事实上她巴不得老头子快走,别来妨碍他们一家“四”口的和乐融融,他这老不死让她动不了他一心偏护的关月荷,害她委屈了多年也当不了正室,始终是个小老婆,尽管她已为沐家生下一子一女。
让她恨得牙痒痒又莫可奈何。
为了庞大的家产她只有咬牙硬忍了,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子留条活路,把财产抢到手再说,她就不信沐家的长子会比不过病狭子生的次子,长孙那一份谁也别想抢走。
“瞎操什么心,隔壁就住了一位医生,走两步路就到了,我这次住院就是她开的刀,想我死还没那么容易。”沐奚世话含讽意,一双看透世情的老眼冷得精锐,令人发寒。
她干笑。“话不是这么说呀!老爷子,巧妇难为无米之坎,光有医生哪派得上用场,没有那些先进的医疗设备,你若是有个万一哪来得及救,媳妇也是担心你。”
“老什么老,人生七十才开始,我哪里老了,你别巴望我早点死好称心如意,我告诉你,别作梦了,就算我死了你也成不了沐太太,小老婆就是小老婆,这辈子休想成个人。”她心里打什么主意他清楚得很,他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天地良心呀!老爷子这话是冤枉我了,我哪敢对你有一丝不敬的念头,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公公,我喊你一声爸,身为媳妇的我只怕没好好孝敬你,哪有什么坏心眼。”死老头,说什么废话,存心想害她吗?
刘菊芳表情慌乱地瞟了一言不发的丈夫一眼,见他的眉头因公公的话而皱出好几条细纹,她心口不安的狂跳,希望他别把老不死的话当真,她比谁都更适合当沐太太。
“我的媳妇不只你一个。”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也不瞧瞧她那一身做派见得了人吗?低俗!
这句话说得重,堵得她气闷,胸口一阵阵抽痛。“我也没打算跟大姐争,她养病要紧,不要为了一点小事打扰她,我呢,是天生的劳碌命,老爷子就别走了,我可以照顾你的。”
“是你照顾还是让佣人照顾我?”他冷哼。
“这……花钱请他们来可不是吃闲饭的,总要有事做。”刘菊芳浓妆艳抹的脸笑得很僵,心里暗骂着:死老头!想要老娘照顾一脚入棺材的你,想都别想,那一身老人味闻了就恶心。
沐家的财产虽然不敢说是富可敌国,但在国内十大企业绝对排得上名,就算家里有老人也不可能只让媳妇照料,何况是只会刷卡逛街的小老婆,她能煮盅粥就非常了不起了。
沐奚世冷笑斜睨。“不用费心,我早把遗嘱写好了,分成三份放在我信任的人手中,我死后你不能扶正,否则你一毛钱也拿不到,我所有的财产都有专人保管,二十年内你是看得到碰不到。”
他、他居然这样对她?!一点面子也不留给她!当着儿女的面让她难堪。刘菊芳气得直发抖,刚做好的水晶指甲枢着掌心,因为太用力而折断,刮伤了手心,细细的血丝沁出。
“爸,别把死呀死的挂在嘴上,晦气,你的钱我不会要,你也不要老给小辈的排头吃,没有做儿子的盼着老父早日西归。”沐偏年一脸无奈的劝道,不好说得太白。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小老婆,他能偏向谁,还不是夹在中间两边为难。
“怎么,说你女人两句不高兴,给我摆脸色了。”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算什么男人,夫是个废物。
家宅不宁祸起双妻,好好的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
身为大家长的沐奚世并非特别偏爱长媳关月荷,其实他对她的怨言也不少,不满意她的懦弱和体弱多病,有傲气没骨气,只会无病呻吟埋怨丈夫三心二意而不去争取,主动参与丈夫的事业,只会装柔弱博取同情。
她要是能放下身段,不端起自以为优越的架子和其他夫人打打交道,应酬应酬她们,还愁压不下只会做表面功夫,言语空洞的刘菊芳吗?她自个儿放弃大老婆的权利又能怪谁。
不过有比较就有高低,关月荷的出身和家世教养出她的涵养与学识,站在人群中也是焦点,而光会聊衣服、珠宝的刘菊芳不只是差上一点,而是云泥之别。
人的心是偏的,两个儿媳妇一比,高下立见,他当然不可能把小老婆捧得比元配还高。
“爸,我是关心你,你年纪不小了,生不得气,让我们好好奉养你也免得你太劳累,都知道自己开过刀了还逞强,住在外头能比家里好吗?”再给沐偏年半辈子他也搞不懂父亲的想法,多变的性子如风似雾,捉摸不定。
遇到顽固的老父,沐偏年着实头痛,骂不得也哄不了,顺着他反挨骂说他没骨气,怎么做都不对。
“什么住外头,我住自个儿孙子的房子哪里不对了,难道只有你们才是孝子贤孙能照顾我,二小子就会每天给我吃剩菜剩饭,照三餐踹我?”他待在这个家才会早晚被气死。
老人家一鲁起来真叫人难以消受,他就是个不讲理的,讲什么都是空谈,霸道惯了的人是不会理会别人说了什么。
“爸,你……”父亲要真搬出老宅,他这做儿子的可要无地自容了,人家背地里还不笑话他两句。
大老婆和次子搬出去时,外面的人传得可难听了,说他被狐狸精迷昏头,毫无气质的俗艳小老婆根本比不上大老婆的雍容华贵,他居然眼睛瞎了赶走大老婆和儿子,讨好一无是处的母猪。
刘菊芳曾经也是苗条纤细的美女,只是生了孩子后略微发福,大腿、手臂、腰腹多了些肉,不能算胖,顶多是丰腴,只是她偏爱紧身衣,肉肉的身材便无所遁形,显得特别臃肿。
以瘦为美的审美观,刘菊芳的确不合格,尤其和弱不禁风、骨感柔弱的关月荷一比,她就像风凰身边的一头猪。
听多了外界评语的沐偏年虽有不快,可是他也阻止不了众说纷耘,毕竟有一部分是事实,妻子的娇美秀丽是言行粗鄙的刘菊芳所不能及的,刘菊芳虽美却显得庸俗。
原来是妻子以养病为由搬出纷乱不堪的家中,儿子一同去照顾左右,却被传成他撵妻逐子,若是老父再搬去与之同住,那他真落实了不孝之名,解释再多也扭转不“别人的既定印象,只会当成狡辩。
“祖父想住哪里是他的意愿,何必非要他留在家里,换个环境也好,起码他自己乐意。”勉强肯定闹得更僵,老头子向来强硬,不会容许他人对他说出的话有太多意见。
“东岳。”
“儿子呀!你说什么傻话,爷爷人糊涂了当不得真,你怎么跟着起哄。”白养他了,不帮着劝还跟着搅和。
察觉到来自父母斥责和怨怪的视线,神色冷漠的沐东岳动也不动,不看任何人的滑动手机萤幕,线上下达指令和各大厂商沟通,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表并让四名秘书全日待命。
沐家以造船厂起家,而后研发各类的高科技零件,轮船、货运、飞机,甚至是军用装备无一不使用丰神集团的产品,是国际间知名的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