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荷庭皱眉。今天,风的确有些过大。不管是什么声调,听来都是咏叹调,绝非有什么激动。“只是小伤。”他回答她,突感伤口瞬间痛了起来。
“荷庭,外面有什么事吗?”温映蓝跟着走出落地门外,绕过欧阳荷庭高大的背影,看见后院来了个人。
平晚翠与温映蓝视线对上了。“你好。”平晚翠微微颔首。
温映蓝扬眸瞅着欧阳荷庭。“她是你的朋友吗?荷庭——”
“嗯。”欧阳荷庭淡淡应声,补了一句:“吃饭的朋友。”
平晚翠一愣,美颜掠过苍白,又转红,那红从眼睛周围染漫整张脸。她瞳眸盈水闪耀,看着他,唇角缓缓勾弧。“吃饭的朋友……”嗓音很轻很慢,她提高手里的餐篮。“我做了葡萄派,送给你。”
欧阳荷庭身形明显一僵,捏紧手里的咖啡杯,看着她绽漾唯美笑意的美颜,没去接她的餐篮。
“葡萄派吗?”温映蓝步下柚木门廊,站在踩脚阶上,将平晚翠的餐篮取过手。“谢谢你。荷庭最爱吃葡萄派了……最近几天,他受伤,一直想吃这个,可我不太会做这种东西……真的太谢谢你了——”
“映蓝,”欧阳荷庭叫女人。“我还要咖啡。”转开凝在平晚翠笑颜上的视线,他走进屋里,顺手拉上玻璃门。
“你要进来坐坐吗?”温映蓝客气地问平晚翠。
平晚翠摇头,笑容依旧。“不了。再见——”
“Ciao!”温映蓝轻快地回道。
平晚翠挥了挥手,目光邈远对着晃朗的厨房落地门。
受伤了……的确受伤了。
不过还好。
还好他身边有个女人照料他。
欧阳荷庭额上的伤口持续痛着,这痛有点像平晚翠适才的笑容,那么浅,却深钻他心底,使他有点烦躁。
才进来厨房一秒,欧阳荷庭又想出去后院吹吹风,转过身——
温映蓝开门进门关门,动作连成一气。欧阳荷庭瞥见平晚翠挥手回身离开他的后院,一眨眼没了人影。
他忍不住低声叫出:“晚翠——”
“什么?”温映蓝扳好扣锁,先回头,身子再转正,对住欧阳荷庭。“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事。”欧阳荷庭摇首。
温映蓝又旋身,按了隐藏墙边的一个键,让遮光帘降下。“荷庭,这儿阳光这么强,你真的适应吗?”
“你如果不适应就回义大利去。”欧阳荷庭把咖啡杯摆在料理台上,态度有些沈冷。
“干么赶我走?”温映蓝将餐篮放置料理台,有些委屈地说:“我是来陪你散心的……”
欧阳荷庭不说话,挪了挪料理台边的单椅,落坐下来。
“你在怪我害你受伤吗?”温映蓝感到伤心。她千里迢迢——几乎是费尽千辛万苦——从义大利来到此地看他,他非但没有惊喜开心,还天天生气。她知道他喜欢像他母亲那样能温柔持家的女性,为了这点,她一直在学,学帮他煮杯像样的咖啡、烤个他爱吃的葡萄派……来到此地,住进他新家这阵子,她甚至请钟点佣人和厨师不用来,她要亲手操持家务给他看,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
“你父亲知道你来找我,一定会不高兴。”欧阳荷庭平声平调。
温映蓝是Enzo那日在电话里说的“一个礼物”。好久前,欧阳荷庭和温映蓝曾交往过,他们的父亲算是同事——死对头成分比较多,温父对皇冬耐的任何研究都有意见,对皇冬耐提出的任何研究计划都要加以阻挠。皇冬耐出事当时,就是温映蓝的父亲提议永久开除皇冬耐,使皇冬耐彻底被逐出考古界。温映蓝的父亲那么做并没有错。一个研究机构长久努力奠定的名声,不能因为皇冬耐的事件全赔上。皇冬耐接受这事实,欧阳荷庭也就没什么好怨怪。
温映蓝的父亲原本就反对他们在一起,事件之后,他回家族世居地,自然和温映蓝分了手。实际上,事件之前,他们见面已不频繁。欧阳荷庭知道温父极力凑合温映蓝和一位温氏得意门生,温映蓝自己也左右在他和另一位精密机械师之间。
欧阳荷庭突然觉察自己似乎完全没在意过这等复杂男女事——关于温映蓝——他竟像个局外人!
那么,他为什么让温映蓝住下来?欧阳荷庭心底有个女人,他生气她与一个男人是“吃饭的朋友”——天天陪吃!餐餐陪吃!她还为男人做饭!做男人喜欢吃的醋渍苹果三明治!
她怎能前一晚与他做爱,隔天就为另一个男人做早餐?
欧阳荷庭深深感到受辱,他怒极了。回到家就见温映蓝坐在双层楼房八层台阶上——好吧,他也能!他也能前一晚抱她,隔天就让另一个女人住进他家,为他做饭煮咖啡!
他是否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
他爱上平晚翠?
否则,怎么解释他对温映蓝与对她之间的差异?
他大概是疯了!
“我帮你倒咖啡。”温映蓝执起欧阳荷庭的咖啡杯,斟满一杯,归回原位。“你如果不想我继续住这儿,我待会儿就去旅店……”她说着,一面拿出餐篮里的葡萄派。
很香甜的味道——兰姆酒派皮和卡士达酱拌葡萄干馅料,上层铺满晶亮的剖半鲜葡萄……
那是为他做的!欧阳荷庭猛地站起,往厨房门口走。
“荷庭?”温映蓝叫道。
欧阳荷庭没回应,直接上楼,换衣服,迳自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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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到处走走!
温映蓝煮的咖啡,不合他品味。
他想喝杯苦一点、浓一点、伤胃一点、用滤泡法烹煮的黑咖啡。
欧阳荷庭到了专卖店密集的平台石阶长巷,站在顶端巷口,看着人潮像鱼苗在光之河窜上流下。骄阳罩顶,头晕痛着,欧阳荷庭轻压额上的纱布,皱眉走下坡阶,找着中段的“咖啡香氛”,隔壁是他最讨厌的苹果专卖店——有个神话的名字“给最美丽的女神”。
匆来欲望——他想进去,想进去……最美丽的女神……买颗金苹果,送给平晚翠。
欧阳荷庭恍恍地靠近他讨厌的店,站在门口正中央,挡了购物妇女的路。几双眼睛瞟睐他。
“先生,要买苹果吗?”女人从苹果树造景装潢的店中走出来。“进来挑选啊。”她热络地招呼他。“要不要先来杯苹果茶——”
“不、不了。”欧阳荷庭局促地推辞,掉了魂似地往后退。“抱歉,我要到隔壁喝咖啡——”
“先生,你这样喝咖啡不好吧?”女人打断他,指着他额上的伤。“你应该有服止痛药、消炎药之类,这样还喝咖啡,好像很不好——”
“喵喵喵喵喵……”一阵细弱的猫叫声。
欧阳荷庭身形定住,琥珀色双眼朝店内望去。
在那里——一张靠树干造型墙壁延伸出来的长椅。两个女孩从长椅上的大箱子各抱出一只小猫。
“找要这只像小圆球的,它长大一定很帅……我要叫它“猫帅”!”
“那我这只有神秘兮兮气质,要叫‘猫秘’!”女孩之一得意笑着,手拍拍、摸摸那需要被抚揉的小动物。
欧阳荷庭慢慢走过去。两个女孩欢欢喜喜抱着刚认养的小猫已离开。欧阳荷庭独自站在长椅前,往箱子里看。
“喵……”一个小脸仰起来,也看他。
“啊!已经被领到剩下最后一只了呀!”穿苹果店围裙的那个女人,跟到他身旁。
欧阳荷庭探手抱起猫。女人说:“先生想要认养它吗?”
是只小母猫!与亚当一样的折耳猫!真巧!欧阳荷庭顺了顺小家伙柔软的绒毛。
“喵……”小家伙亲热地舔他的掌。
很好,是她自己找上他的!
“我要这只猫。”欧阳荷庭坚定地说。“另外,请给我一颗金苹果。”
带着苹果和猫,走出“给最美丽的女神”。欧阳荷庭没进“咖啡香氛”喝咖啡。他往平晚翠住的情侣巷迈步。
很近。专卖店街到情侣巷,不过区区两个号次的码头距离,不是什么千山万水。为什么要让嫉妒隔开他们?
她转身离去的笑容很甜、很脆弱,他知道她伤心了。她是那种越是难过越是笑得甜美的女人,她或许也爱上他了……她还特地做了他喜欢吃的葡萄派,不是吗?
欧阳荷庭脑海纷乱,脚步却笃定,没有迷惘,一下就到了情侣巷二十二号。他依然下按门铃,拿着苹果的手用力敲门,敲到指节泛红。
“晚翠!”他喊她的名。“晚翠——”
门里的人儿听见了。
一开始以为是幻听。平晚翠正在种夹竹桃,刚刚不小心沾触了断枝液体。她凝着指尖的白色黏涎痕迹。
“晚翠!开门!”
男人的呼唤不断传入耳里,那么急切、那么焦心似的。
平晚翠胸口怦怦跳着。她起身,去喷水池边的洗涤槽,冲掉手上剧毒。
“晚翠,我是荷庭,我有话对你说。”他的音调平缓下来了,也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接近,选择静静等待。
一直到她开门,两人面对面,他都没再出声。
他们看着彼此眼睛里的自己,隐隐晃动着,被泪光摇荡着。
“我是你吃饭的朋友……”她美眸眯出一个笑,红唇在巍颤。
“你不是。”欧阳荷庭往前一步,进入门里。
平晚翠没退后,正面迎着他靠近,美眸始终对着他的眼睛。“你们是夫妻吗?”
他曾经问过她相同的问题——在她居所存在一个男人的短暂时刻……
“我们不是夫妻,”欧阳荷庭眸色转深,又朝她移一步。“但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是——”
他明白了。明白他们是一样的……
平晚翠也动了,走向他。“我最近一直在读你的书……”
“你喜欢吗?”他回应。
她点头,视线未曾自他俊颜偏移半寸。“已经读了三册了,我要把他彻底读完,从头到尾,读进心底。”她微笑,像平常一样微笑,缓举柔荑,摸他额上的纱布。
欧阳荷庭往前一俯,吻住她的嘴。她的手慢慢滑下,贴着他的腰,另一手也举起,两手环住他。
“喵……”猫叫声在他们之间传出。
平晚翠惊讶地往后,离开他的唇,低头,发现他臂弯有只小猫。“这是——”
“夏娃。”他说。一手绕至她背后,将她揽近,再次吻住她的唇。
“夏娃……”她在他唇里低喃地问:“怎么会有?”
“用我的肋骨做成的。”欧阳荷庭紧紧地拥住平晚翠,深刻地、深刻地缠吻着。
只能这样,非得这样——他要她,要她成为他的一部分。
第六章
两只猫咪亲匿地蜷在床尾凳打盹。
“好可爱。”平晚翠小小声地说:“他们一下就相熟了,真好——”
一个力量箍住她的腰,一道翻越的影子挡去薄淡光层,她的声音霎时消失。静悄悄,只余亲吻幽响。舌尖的旋律强烈而美妙,暖呼呼地揉辗,慢慢柔腻起来,蜜液甘甜传递至喉头,再深入,她透不过气,他终于放开她,一张情欲脸庞悬在她上方。
“动物都是一见钟情的。”欧阳荷庭抚摸平晚翠被吻红的唇。
平晚翠娇喘着,揽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声音来。“你是说,一见钟情算兽性——”
琥珀色眼帘如镜反射一张性感美颜,欧阳荷庭又俯首吻住平晚翠,舌头勾挑她的舌尖,呢喃着:“不是‘算’,它就是……”
是兽!就是兽!如果不是兽,胸口怎会插着箭——金箭!
“痛吗?”平晚翠回吻着欧阳荷庭,柔荑摸上他的脸、他的额,纤指逗留在贴覆纱布的地方。
欧阳荷庭没说话,抓下她的手,吻她每一根象牙精雕似的指。
平晚翠继续柔声地说:“荷庭,我希望亚当成为绅士,优雅的、优雅的绅士……”她期待着。
这时,欧阳荷庭对平晚翠说:“你要求一只猫成为绅士,是不是希望我多一点兽性?”他嗓音沈漫,动作也沈漫。
一见倾心的兽性。
单纯而直接,两具热烫的身体,缠得不见缝隙。这是第几次?一整个晌午了,她听见海英来按的门铃。
他说:“以后别再为海英做饭了——”
“嗯……”在狂野之中,她顺从了。
饥饿的门铃声还响着。
“不准再为海英做饭。”又说了一次,这次好狂霸。
欲色浓稠,无法平静的琥珀波泽,她是陷入其中的昆虫。
他摆布她窈娜的胴体,两人的腿穿插交缠,上身微微分离,像侧飞的美丽蝴蝶,影映框满庭园春意的玻璃窗扉。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卧房有一扇色情的窗,仿佛这儿是人家说的小阁楼,窗上的红花绿树也在有节奏地摆动。
“荷庭……”她羞赧地叫他的名,伸长手抱住他,软倒在他怀里躲藏。那些花花草车树木都是她种下的。现在,它们看着她,看着她和一个男人,像根与土一样,插得紧密,拔不开。
门铃声早停了。她今天不需要午餐,连晚餐也不需要。
“晚翠,”欧阳荷庭将她翻过身来,抱入宽大的胸怀。“我饿了——”
平晚翠眯着眼,睫毛密密一排沾着泪光,许久,才张眸,望着欧阳荷庭汗湿的俊颜。“你想吃什么?”芙颊偎靠他左胸,感觉他强力的心跳。
他微挪身体,手臂往床下凌乱的衣物探,说:“我买了这个给你。”
一颗金苹果,在她眼前的男人大掌上。
他继续道:“我不喜欢苹果,讨厌咬苹果的声音,那使我想起故事里的祸事,很多都与苹果有关——”
“你是说白雪公主吗?”她笑了,觉得这个外表冷漠高傲的大男人其实好可爱。
“我父母没为我讲过这则床边故事——”
“那么,你听哪些故事?”她温柔地问,仿佛知道了以后,准备为他说,让他由今天起,睡在这床,就能听着她。
“神话。”他拉起她的手,把苹果交给她。“我父亲母亲轮流为我念希腊罗马神话、基督神话——美神得到金苹果,种下特洛伊战争祸根;亚当夏娃吃了苹果被赶出伊甸园,从此,男的受劳役之苦,女的受生产之痛……”
她听苦他回忆的嗓音,笑着咬了一口他送她的金苹果。
闻声,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一阵香甜气味使他心跳加速。
她说:“荷庭,亚当和夏娃吃下的果实,真的是苹果吗——”
当然是!
他瞅着她湿润的唇——眼神都晕蒙了——这真是诱惑!
他从小认为苹果是邪恶的——把挑食全推至神话祸事——对苹果厌而远之。现在,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它会坏了他的德行!
像饿狼扑羊,欧阳荷庭吻住平晚翠吃苹果的嘴,搂着她翻身,把她压回胸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