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晚翠点点头。“你逆风,我走在你后面,将你的声音听得很清楚,但是你一定听不见我叫你,对吗?”
不对。他听见了!他听见她接续他,也念Sappho的诗!不管逆风、顺风,耳朵淹水进沙子,他都能将这个女人听得一清二楚!
欧阳荷庭紧瞅平晚翠——她真的是个神奇的女人,每每把他的心弄得胡乱猛跳。他沉了沈,目光对住她抓着篮子提把的双手,觉得她雪白的指节像珍珠一样光致莹润。
“送给你。”她忽然提高篮子,美颜迎着他琥珀色的双眼。“庆祝你定下来。”
欧阳荷庭凝神,皱一下眉。“我不是今天才住进那房子。”他接过篮子,转身就走。
平晚翠看着他的背影,跑上前,拿回篮子。欧阳荷庭瞪眸看她。他四十三天没见到她,好不容易得到一篮葡萄,她又将它收回!闷气上来了,他不发一语,冷着脸快步走。
平晚翠一路跟随,到了他的新居。她说:“我可以进去参观吗?”
欧阳荷庭眄睨她一眼。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为她开了大门。
她楼下楼上走一圈。“家具还不是很齐全。”
“有些还在制作。”他很讲究,自己画设计图、自己选材,请一流工匠打造专属并能传承的家具。抛不去昔日家族赋予的品味涵养。
平晚翠点点头,与欧阳荷庭一起下楼。她看过他的房间了——这很公平——他也曾经看过她的房间。
“我想看看后院。”她对他说。
他皱眉,在她温柔的目光下,点了头。
两人转往后院。她父亲的赛艇已经全部搬走了。草地上稍微有滚木的痕迹,太阳一照,便没那么清晰。草绿得折光茁茁,一坡璀璨滑接贝壳沙滩,白浪迎涌缠滚,海风习习凉爽。平晚翠将一直提着的篮子往草地上放,回身,不见欧阳荷庭人影。但,她知道他在哪——
这开放式后院,在房子边侧有个崖边空地,可藏人。欧阳荷庭在那儿发现一个小小水池——荷花池!他很惊讶,转头想叫人。平晚翠就站在那儿,神情娴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朝他慢慢走近。
她说:“被你发现了?”
“怎么有这种东西?”他反问。
两人半蹲跪在水池边的草地,眼对眼,脸庞被旭日抹得通红。
“我一直在想,你的庭园里,该种什么花?你搬进来那天,我终于想到了——你叫荷庭,我想帮你种一池荷花。刚好这儿有一个小水塘,以前我母亲用它来养鱼,鱼不在了,种观赏用的迷你荷花最适合,你喜——”
“你来过,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以为她消失四十三天。
“那你呢?”她也问他。“你为什么不再来情侣巷?”不再找她……因为已经得到房子了吗?他的目的只有房子吗?
“你想要我去吗?”他握住她的双手,看见她皓腕戴着他的表,表带调过,她戴了不会掉。他将她拉得更靠近自己,一手攀折迷你荷花。“晚翠,你要我去你那儿吗?”
“你别忘了,那儿有一只你取名的猫……”
欧阳荷庭把花簪在平晚翠耳畔。两人都不说话了,凝望彼此瞳眸深处。瞬间,她将唇往他嘴上贴。
“他四肢直立逼近,像头兽。”极轻极细极柔的嗓音,醉人地吐在他唇边。“我摘了好多葡萄,帮你庆祝……今晚来我家——”
他脸庞微挪,彻底封住她的唇,将她的那记浅吻延续、转为深吻。
第四章
敲击乐,盐和蜜,
两股间一阵战栗;
他又让我全身震颤,
无法被推倒的爱神,
他四肢直立逼近,
像头兽。
Sappho的这首诗,以女人甜润的音调飘出红唇,就成了使男人心猿意马的性感诱惑。
欧阳荷庭睡不着。连续几日彻夜未眠地工作之后,想好好睡上一觉,变得有点困难,脑海不断重复演示平晚翠读Sappho。她是不是太大胆了?在一个男人面前吟咏那些句子,他哪能不变成兽!
欧阳荷庭翻身,脸庞半埋两颗枕头中间。他的床多出一缕幽香,甜甜的、淡淡的,仔细闻,像葡萄酒,使他微醺。那大胆小女人上来参观他的房间,曾坐在床畔,说他的床很舒服,是不是水床?她一直想睡睡水床的滋味……
“该死。”欧阳荷庭坐起,长指揉捏鼻梁,皱眉头。
睡不着!焦躁!他等不了晚上,现在就想去找她。他好几天没睡觉,精神反倒好。
他跳下床。他的床不是什么水床,是被她的香味侵占的魔床!搞不好他今后,难以在上头独眠。
有必要换一张床!钢铁般冰冷的床!
欧阳荷庭披上睡袍,立刻走往与起居间相通的书房,找了纸笔,坐入桃花心木船形桌后,开始画草图。
一张铜制大床,用伍尔坎捕捉美神与战神的意志冶炼,才能阻断欲念!
笔尖唰唰唰地在纸上勾画,欧阳荷庭越是专心,越是想象平晚翠躺在床上的模样。
我想睡睡水床的滋味……
你的床很舒服……
“可恶!”画不下去。他揉掉纸张,把笔丢开,仰头躺在皮椅里。
“铃铃铃铃……”三天前装好的电话第一次响了,回音在这尚未填满书的空间,撞击这墙反弹那墙。“铃铃……”
这电话来得是时候!欧阳荷庭转移心绪,接起无线话筒,离开椅座,靠向窗台,按下通话键。
“通了吗……”对方在说。
“请讲。”欧阳荷庭出声。
“荷庭吗——”
“嗯。”欧阳荷庭眼睛盯着窗户纱帘外朦胧紫红——奇怪的天色——一边拉开纱帘,一边听着电话里男人的嗓音。
男人说:“Enzo啦——”
“我知道。”对方是父亲的老员工——义大利出版社里的总编辑,比姓皇的更像他的家人,很关心他。
“荷庭,你的那些书籍行李,已经寄出去了,这几天差不多可以收到……数量很多,你有没有请个佣人或助理在家待命整理——”
“你放心吧,Enzo,既然要在这边住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若苏。”他知道Enz0在担心什么。父亲的那些老员工,接受他所做的每一项决定,并不代表支持。
“荷庭。我认为……”Enzo那头传来语重心长的声调。“你还是带着若苏回来吧——这儿毕竟是你们原来居住成长的地方,你的朋友也都在这儿,你父亲遗留的出版社也等着你回来坐镇经营,不是吗?”
“Enzo,”欧阳荷庭注视窗格中的霞光,眼帘闪了闪,说:“你是父亲最信任的人。有你在,出版社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现在不可能回去……”欲言又止。
不可能回去是什么原因?厌恶皇家?担心他们纠缠?
欧阳荷庭盯着窗外。临海大道路边行人区,有个捧花的女人走过,从他家门前走过,她头发微波长浪地飘在背后,身上是一袭麦绿宽罩衫,整个人融入扶桑花色的街景中,她当然不是平晚翠,他知道她不是,她是个孕妇,邻家先生在等的太太,他却还是看得分了神。平晚翠说,要庆祝他定下来。他在这儿定下来,有一天,是不是也会迎接那样的她……
“我在寻找我的宝石地——”
下意识的一句,低微得几近梦呓,被Enzo的声波撞开。
“好吧……暂时别回来也好,皇家已经有人来打探你和若苏——”
欧阳荷庭一凛。“他们又想干什么?”倏地拉回离散的神思,大掌用力握话筒的程度像要将它捏碎。
“那个年轻人我看过几次,”Enzo的嗓音清晰地传过来。“以前常来找你和若苏去度假……” 。
皇夏生吗?欧阳荷庭脑中窜过一个五彩缤纷疯子形影。
“那年轻人斯斯文文……”
斯斯文文?不对,不是皇夏生那个疯子。斯斯文文跟他搭不上边,况且皇夏生在父亲的出版社有乱七八糟不入流系列作品,是个惊世骇俗名人,Enzo不可能用“斯斯文文”形容他。
“彬彬有礼的,很容易让人对他无防备,听说最近成为律师了——”
“宇穹吗?”欧阳荷庭打断Enzo,十分确定那人身分了,直接问Enzo。“他说了什么?”
“他想知道你和若苏在哪儿。”Enzo答道。
“你没告诉他吧?”欧阳荷庭知道Enzo不会,倒是皇宇穹教人大意不得。
“是啊,差一点就说溜嘴了。”Enzo叹了口气。
欧阳荷庭沈眸,旋身坐回皮椅里。“Enzo,下次,他再出现,你们别让他进门,那家伙在皇家是个没任何权力的小晚辈,尽管赶他走就是了。”
“了解。”Enzo在那头敲着桌面,发出细响。
有点令人怀念。他知道Enzo是用父亲送他的象牙烟斗在敲,那是Enzo陷入沈思的习惯动作。
“荷庭,你是我看着长大的……”Enzo换上长辈口气。“你啊,样样优秀,规矩守礼,但是,不要把自己绷紧了,偶尔要放松,知道吗?我可是当你在加汀岛度假,度假要有度假的样子,好不好?”
欧阳荷庭躺靠长椅背,闭着眼,大掌覆额,没回话,默默听着。
“我送了一个礼物过去给你,差不多也快到——”
“Enzo,谢谢你。”没等Enzo说完,欧阳荷庭起身离开椅座,嗓音低哑地道:“Enzo,我这边还有事,得切断了,你保重。”
“Arrivederci——”
结束和Enzo的通话,欧阳荷庭把话筒放回基座,从抽屉取出打火机和烟匣,拣了根烟,点火,推开窗,望着外头霞光。
是晚霞。那紫红云海浓浓稠稠,压叠地平线,交互卷滚,落日被削得剩一层橘子皮。固定航班正在起锚鸣笛。他以为他睡不着,看来他是睡过了,或者,他其实把时间花在画新床上,弄了一个下午,没结果,伍尔坎意志远离他,晃眼已是令人心痒的向晚时刻。
他想见她!想再听她吟咏Sappho!
好吧!他也许会买张水床,让她躺在上头吟咏Sappho!
他要成为兽!成为四肢直立向她逼近的兽!
欧阳荷庭心头热热的,沉沉吐出最后一口白烟,往桌上的水晶烟灰缸捻熄烟蒂,迈开长腿,快步走。
回卧室,他梳洗一番,换上三件式西装,打好领巾,别上她说的“葡萄绿”领带针,穿了一双与西装相近的淡梨色孔纹皮鞋。
“哥哥,你要出去吗?”走出房间大门,妹妹刚好上楼。
欧阳荷庭行至楼梯口小厅,拿起电话分机,拨往旅店订餐,挂完电话,他对着站在顶阶楼板的欧阳若苏说:“哥哥帮你订了晚餐,你自己吃。我今晚有重要的事,会很晚回来。”
欧阳若苏点头,看着兄长走下楼,开口说:“哥哥,之前旅店管家送的葡萄酒,你要不要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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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把酒包得像一束花——以为他要去赴什么重要约会——用粉橘色绸布缠裹,再绑缎带蝴蝶结,看起来万分慎重。
这样行吧?现在还不算晚,天空不见银月,星子寥寥无几,夕晖余彩未散尽,鸥鸟叼着鱼依然盘旋海面。
欧阳荷庭走在临海大道路边,一排灯没亮半盏,路中行车也没点大灯的。会不会去得太早?欧阳荷庭忖度着。平晚翠只说今晚,没说几点。他是等到日落,才出门,不过,两人住得太近,他到她那儿,恐怕称不上晚。
他的表在她身上,时间全在她身上,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什么时刻称作“今晚”?是说——无论早、晚,她都等他吗?所以,几点几分也就变得不重要了!这么一想,欧阳荷庭不禁加快脚步,拐进情侣巷,下阶速度畅畅如奔流。尽管时间变得不重要,他反而心急,想立刻见到她。
门上的扶桑花环没变。欧阳荷庭探出手,朝向藏在蔷薇花影里的门铃,碰着不按,收手改用敲门。这敲门声必须穿越一大座庭园,方能到达她的屋子,假使她听得见他的敲门声Enzo!那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或许正是命运的安排——在他敲门后没几秒,门板动了。平晚翠听见他的敲门声。为他开启门板。
“你来了。”她抱着亚当,耳上仍留那朵他为她簪上的小小荷花,一见他便说:“我一直在等你……”等在门后、等在心上——就怕他不来。
欧阳荷庭往门里跨一步,视线无法从她脸庞挪开。“晚翠……”他叫她,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平晚翠对他笑着,放开亚当,接过他手上的葡萄酒。“好漂亮!要送给我的吗?”没等他回答,她踮起脚尖,啄吻他。“谢谢——”
欧阳荷庭不再当绅士,臂膀一伸,紧紧地拥住她,双唇密贴她的小嘴,舌头勾撩她甜软的舌尖。
平晚翠回吻他,柔荑抱着他送的酒,身子轻颤着,她在他唇里低吟:“先吃饭……我做了很多菜,还有你喜欢吃的葡萄派……”
欧阳荷庭慢慢离开她一点点,又吻回去,轻柔咬吮她的唇。
“喵——”亚当吃醋了,在扒他的裤脚、她的裙摆,它要两个大人注意它。现在是用餐时间,它饿了!“喵——”这个叫声凶狠狠。
他们分开,默契地低头看脚边的恶霸。她笑了起来,美眸娇瞅他一眼,旋身离开他的臂弯,往里走。
灯亮了,白天里的多彩庭园,蒙了一层夜魅,恍若从天真开朗的活泼女孩,蜕变为性感神秘的成熟女性。
沈眸凝望那优雅倩影,欧阳荷庭长腿迈开两大步,将她揽回身前,俊颜埋在她柔嫩馥郁的颈侧。平晚翠微转脸庞,他的唇又衔住她。
怎么也吻不够!他就是来当兽的!他放不开这个女人,他想要她!
“别走。”他对她说。
平晚翠举起一只手,朝后摸他的脸颊。“你不饿吗——”
他没回答她,封住她喘息的嗓音,将她抱起,往她的屋宇走。
亚当的叫声无法让他们再分开,不够尖利的小爪子抓不破男女世界绮情门。
他知道从哪儿进去。她的房间位在客厅,后门,与厨房交相通的十字廊道,外头有个入口小厅,很静谧,不受干扰。
房里那张笼罩在春情暖泽中的床,不大,铺着亚麻色的被单,缎质丝线暗绣荷花纹。欧阳荷庭知道这一切是为他准备,为这一刻准备——她愿意,很愿意——他将她放在床中央。他们的鞋先落地,接着是他的西装外套。他俯首吻她一下,拿开她抱在胸前的葡萄酒,往床畔桌摆。
平晚翠拉住他的掌,美眸迷蒙。“那是我的礼物……”
“嗯。”欧阳荷庭轻应一声,摸着她身上长衫裙,找到细长的拉链,一寸寸拉下,揭开文明的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