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成童发现了她的注视,扯出一抹笑,站起身替她取了一些火鸡肉,“吃吧!很好吃的。”然后,他好像也恢复了正常,姿态优雅地开始用餐。
直到大家把餐桌的食物风卷残云般地洗劫一空后,杜非烟才姗姗来迟,她推着一辆大型的玩具车,车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瞧见桌上的一片狼籍,小小的眉心微微地皱了一下,小朋友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玩具车上了,只有成童,他注意到了她的不悦。
豪门贵族的小姐,大概从来没有看过这样混乱不堪的餐桌礼仪吧?他冷笑着想。
杜非云一挥手,召来几个佣人收拾残局,他走到杜非烟身边,小朋友们早就按捺不住,一哄而上,把他们两人连同玩具车,通通围在了里面。
成童没有进去,他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人群中传出杜非云清越的嗓音:“这是送给大家的耶诞节礼物,大家随便挑,希望大家喜欢。”
人群顿时乱成一团,为了抢夺礼物,大家似乎都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拚命地朝一个中心点涌去;突然,传来一声女生的尖叫,成童皱眉,霍然站起,大家可能都抢到了礼物,抱着战利品心满意足地散了开来,他没有阻碍地快步走入中心。
锐利的目光也毫无阻碍地搜索到了目标。
杜非云显然很疼妹妹,仔细地护着杜非烟,几乎护得密不透风,杜非烟钦慕地望着哥哥,笑容灿烂而美好,脸上找不到一丝惊慌失措的痕迹。
显然,尖叫声不是她发出的;成童垂下眸子,转身就要离开,一只怯怯的小手拉住了他,他停住,回首,是孔可可,满脸泪水,眼睛红通通的。
“怎么啦?”他想,他知道是谁发出惊叫了。
孔可可指指怀里的两个布娃娃,抽抽噎噎道:“我只能拿到这个,我想要那些好漂亮、好漂亮的娃娃,我要娃娃……”
成童这才注意到她怀里那两个娃娃,一男一女,好像是手工做的,技术却很拙劣;他抬眸扬眉,望向杜非烟,不说话,却分明传出一个讯息,大方得体的杜大小姐,怎么好意思把这种破烂拿来充数?
杜非烟直接走到了孔可可面前,一摊手,“那把它还给我吧,我给你一个漂亮的。”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孔可可将信将疑地递出了娃娃。
成童隐隐明白了一些,他拦路截住,两尊娃娃就落入了他的手中,“抱歉,杜小姐,送出的礼物哪有收回之理?恕不奉还。”
这个男生太可恶了!为什么总是要和她过不去?
“我没有想收回,可可也说了,她想要一个漂亮的娃娃,我只是交换一下而已!”杜非烟的语气实在有些冲。
杜非云漾着歉意的笑容走了过来,“这是非烟在去年暑假做的手工娃娃,她本身没什么耐心的,为了做这两个娃娃,整个暑假,她却闭门不出,失败了无数次后,才有了这两个成品;她说,这就是她和他未来的丈夫,对非烟来说,这两个娃娃,意义非凡;可是,后来也不知怎的,娃娃居然找不到了,非烟还伤心了很久,没想到原来混在这里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孔可可把自己唯一会的,童哥哥教了三天的一句诗背了出来,却正好应景。
杜非云微微惊讶地挑了挑眉,笑道:“成童,连可可也不在意了,你就把娃娃还给非烟吧!如果非烟冲撞了你,我代表她向你道歉。”
成童冷笑道:“是谁说只要最好的东西?就凭这两个娃娃的破烂程度,恐怕连回收站也不要,杜大小姐又何必放在心上?”
杜非烟握紧了小拳头,“你偷听我们讲话?”
成童并不回答她,拉着孔可可的手道:“多谢杜家的招待,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把娃娃还给我!”杜非烟在后面大喊,好像要追出来,杜非云却拦住了她。
成童面无表情地走出了主屋。
孔可可恋恋不舍地望了望美轮美奂的城堡,又望了望童哥哥拉住她的手,突然间破涕为笑,虽然得不到漂亮娃娃好可惜,但只要童哥哥喜欢那两个娃娃,她就也喜欢。
何况,一到这里,童哥哥就变得好陌生,她不要再来这里,不要童哥哥变得陌生。
外面天幕已是漆黑,而成童的眸色也极黑,黑得发亮;手里紧紧地抱着两个拙劣的布娃娃。
崔吉森阖上原文书,抬头,对床的成童却依然保持着他半小时前看见的姿势,左手支着下巴,右手举着两个不知道从哪个垃圾桶捡来的娃娃。
“喂,发什么呆?”
过了好一会,成童才指着自己道:“你叫我?”
“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成童却又垂下了头,目光落在布娃娃上。
崔吉森冷冷道:“你自从回来后就很不对劲,喂,你不会把三魂七魄掉在那里了吧?”
成童却不回应,在崔吉森以为他准备沉默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突然道:“吉森,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
“什么意思?”崔吉森的黑眸飞快地闪过一道光。
成童淡淡道:“你懂的,我跟你说过我的身世。”
崔吉森的目光也滑向了那件自己在耶诞节收到的礼物上,拳头握紧又松开,终于缓缓道:“成童,你既然敢回去当你的大少爷,我又有什么不乐意的?”
成童抬头,黑眸亮如晨星,“那好,你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
杜非烟,你既然要最好的,我就做最好的给你看;但你真的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吗?
成童望着手里两个拙劣的布娃娃,它们相依相偎,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有了生命。
第2章(1)
宁雨锦狠狠地瞪一眼年仅半百,但依然风流英挺的老公,努努嘴,示意自己犯了错就自己去收拾,休想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人前威风无限、摆摆脸色就能让人闻风丧胆的一家之主,杜凯胜脸色灰败,他用手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偷偷上抬的视线,恰好望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百无聊赖地用叉子在已经搅得一团乱的蔬菜沙拉上,又动了那么一下下。
不能再逃避下去,他已经把早餐时间延后了两个小时,把宝贝女儿的耐心耗完,就真的不好办了。
在老婆大人鼓励的眼光中,杜凯胜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口:“非烟,晚上早点下班,成家的那个孩子想跟你吃顿饭,他们已经约了好几次了,我真的没办法拒绝,非烟,不然……”
果然是这件事!
杜非烟重重地戳了一下几乎已经成为一团绿泥的沙拉,努力保持微笑,“爹地,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只喜欢云哥哥,我不会跟其他的男人一起吃饭,关于我和云哥哥的事情,你们不是一向乐见其成吗?”
“这个是没错,但……”在女儿“亲切温柔”的注视下,杜凯胜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宁雨锦也对自己的丈夫绝望了,看到他如今畏畏缩缩的懦夫相,谁能想像他在公司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威风模样?
不再指望他,宁雨锦挑高柳眉说:“你和成家是指腹为婚的关系,当年他们家出事没了男孩子,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非云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品性、才能我们都一清二楚,既然你喜欢他,我们不阻止;但现在成家不仅有了一个才学容貌皆上乘的少爷,还主动提起了当年的婚姻,我们哪有拒绝之理?”
虽然这个指腹为婚似乎非常儿戏,好像是在一次商业合作的庆功宴上,杜凯胜随口扔出的一句玩笑话;他们不以为意,但人家却当成了一回正经事,现今甚至煞有其事地找上门来,杜凯胜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一不二,哪有自打嘴巴的道理?
“妈咪……”
“成家少爷不是那种靠祖产过活的二世子,他在高中时期就和好友创立了一家公司,如今已成气候;一年前,他又接手了父亲的成氏集团,一人身兼二职,却依然把两家公司治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把成氏集团推向了一个高峰;你不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非云上,有空的时候多和其他人交往,你就可以知道,非云和成童,到底谁是名门闺秀择婿的第一人选?”非云自然是个好孩子,但成家少爷也毫不逊色,她只希望女儿能够客观看待事情。
“在我心里,只有云哥哥是最好的。”杜非烟不为所动,固执己见。
宁雨锦缓和了语气,软硬兼施,“非烟,妈咪心里有数,你可以先跟成家少爷试着交往一下,如果真的没有感觉,妈咪也不会强迫你的,毕竟女儿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杜凯胜连连点头。
杜非烟咬着嘴唇不说话,静默了一会,突然拎起包包往外走。
宁雨锦也不阻拦,“也该去公司了,非烟,今天中午非云有个相亲,在公司旁边的饭店里,你如果有时间就去看看,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是不是配得起我们的非云?”
杜非烟猛地扭过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们给云哥哥介绍女人?”
杜凯胜立即垂下了头,避开女儿的质问,被逼到前线的宁雨锦恨得不行,暗地里狠狠地扭了一把丈夫的大腿,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出声,只能默默承受。
等到心里的火总算降了一点,宁雨锦缓缓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非云也是快要三十的人了,有些事情也得考虑一下了;要不然到时你看上了成家少爷,让非云何去何从?”
当时的杜大小姐从未想过,为什么每个人在她面前都是“成家少爷”、“成家少爷”地叫,从不提起成家少爷的真实名讳,后来,她才发现原来一开始自己就跳进了一个圈套。
杜非烟星眸里火星闪动,一字一句地强调:“云哥哥是我的。”说完后,不再瞧父母的神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不知什么时候,杜凯胜抬起了头,“锦儿,你说得是不是太过份了?”
“不要把责任撇得那么干净。”宁雨锦加重了手劲,没有女儿在场,杜凯胜也不再强忍,痛得龇牙咧嘴直哼;宁雨锦笑着松开了手,“活该!”
杜凯胜苦着一张脸,没有心情与娇妻打闹,“你那么说,非烟一定生气了,她会不会好几天都不理我?”
“你很担心非烟不理你?”宁雨锦笑得好温柔。
“嗯……唉,都是我的错,当时跟什么流行、学人家指腹为婚,还顾全面子不肯主动撤销婚事,简直是把我的宝贝往火坑里推!”杜凯胜一个劲地自我埋怨。
宁雨锦温柔地道:“不是你的错,而且我相信非烟并不是真的喜欢非云,在她眼里,非云是最好的男人,最好的选择,所以理所当然地,她以为自己喜欢非云,因为,她只喜欢最好、最棒的东西。”
“喜欢最好的东西?”杜凯胜怔怔的。
“对,怎么说呢?非烟被宠坏了,从小,你什么都依着她,几乎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养成了她眼高于顶的性格!你瞧,非烟用的哪一样东西,不是最顶尖的?衣服、首饰、皮包、车子……”
有一个对自己百依百顺、宠到天边的老爸,对非烟而言,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杜凯胜正经八百地辩驳:“她生在杜家,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公主,就应该拥有最好的一切。”
“我没有说不应该。”宁雨锦及时地转移话题,决定不跟这个有恋女儿情节的男人一般见识,“我的意思是,非烟对非云,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何况,成家的那个孩子,成童来找过我。”
“他找你做什么?”杜凯胜拉起警报。
他决定跟成家的人断交,断交之后,违约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反正他是商人,无奸不成商,信用更是负值,不管如何,他再也不想勉强宝贝女儿一丝一毫了。
“他希望我们把非烟交给他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非烟还是坚决反对这桩婚事,他也不再执着,主动放弃婚约。”
他好像猜错了,“小鬼不是来催婚的?”杜凯胜怀疑地问道。
“嗯。”宁雨锦肯定地顿首,“他是一个好孩子,我相信,他才能给非烟真正的幸福。”
“你答应他了?”
“对。”
“非烟会不会不高兴?”他关心的重点永远只有一个。
宁雨锦又笑了,笑容又美丽、又温柔,“不会,我知道你是个死脑筋,说了那么多,你也不见得明白了多少;我只跟你说一句,非烟不会生气,你也不用因为担心她生气,而跑去和成家断交。”
不愧是他同床共枕将近三十年的发妻,居然看出了他的打算。
杜凯胜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雨锦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他的心宽了、笑容也冒了出来,瞬间展现了成熟男人无人能挡的魅力,“谢谢你啊!小锦,听你那么一说,我真的没什么好担心了。”他家老婆从来不会信口开河。
“是吗?”宁雨锦的笑越发温柔甜蜜,“凯胜,你不觉得你忘了担心最重要的事了吗?”
“还有什么?”杜凯胜的笑容隐去,表情变得凝重万分,“难道说,非烟不会喜欢上成童?还是说,成童是个见异思迁的薄情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说来说去,只晓得围绕女儿打转!火气一分分地上升,吞噬了她为数不多的自制力。
温柔面具破裂,宁雨锦猛地一拳击向杜凯胜的肚子,“杜凯胜,你最应该担心的是,我会生气!我忍你忍了二十多年了,你不仅不思悔改,还给我变本加厉,我有那么好唬弄吗?”
杜凯胜却一脸茫然,“小锦,你生什么气啊?”
反正女儿的终生大事也差不多搞定了,宁雨锦认为自己不用再忍下去,她又狠狠地扭了他一把:“杜凯胜,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是薄情人?你才是当之无愧的薄情人!从现在开始,我要跟你分居,分居、分居!”
杜凯胜觉出不妙来,霍然起身,一把拉住宁雨锦的手,“好好的,你闹什么分居?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
宁雨锦冷笑,学女儿一字一顿道:“我没闹,一个月为限,如果到时你还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你分居,我劝你也别想了,我们直接离婚!”说完后,也不管那个顿时石化的男人,她甩开他的手,到楼上收拾行李去了。
今天莫非真是愚人节?杜凯胜茫然地望向天花板。
第2章(2)
好好的一个上午,被爹地耽误了两个小时,杜非烟驱车赶到公司时,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她停好车子后,连公司也来不及进,直接进了隔壁的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