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臣等认为,这人愤世嫉俗、包藏祸心,大有问题——”
“不是这句!”
“姜明……自视不凡……猜忌他人,霸住权位不肯放手……”见他面有厉色,这人的声音有点抖了。
“蠢材,你说他继续搞愚民那一套,这怎么回事?说清楚!”南宫策酝酿风暴的目光扫向他。
“这个……就近来京郊又发生数十条巨蟒冲出树林食人的恐怖事情,臣等认为这八成又是姜明所为……”
南宫策眼角瞥向未与众人一起搭话的张英发,后者脸色立即发青。
他没当场对张英发说什么,只是不动神色地再朝众人吩咐道:“这些事朕全晓得了,你们先退下吧。”他赶人了。
众人愕住。他这是对他们的禀奏充耳不闻,不处理了吗?
“皇上其任由姜明误国也不管吗?”有人不甘心的再确认。
南宫策犀眸扫过。“这话还要朕说第二遍吗?”
那人立刻惶恐噤声,不敢再质疑。
其他人扶紧自己的官帽,也不敢再多说,一群人就这么狼狈的被轰出去了。
张英发临走前受了南宫策淡淡的一眼,马上知晓他的意思,低着头,这才走出去。
众人走后,南宫策转回内寝,床上人儿双眼正骨碌碌充满好奇地盯着他。
自从她受伤以来,他从不离她太远,接见人与议事一律在她的外寝。
“爷,您为什么这么挺那个叫姜明的人?”她不解的问。爷生性多疑,一旦起疑心,该人难以立足,可爷却反常的对姜明不疑不虑,支持到底,这有些不寻常。
他露出一丝诡笑。“谁说我挺他的?”
“难道不是?他都受您重用了,却还继续惊吓百姓,造成恐慌,显见这人真有问题,况且众人都将他说得这么不堪了,您还不办人?”她忍不住皱眉的问。
南宫策慢悠悠的笑了笑。“愚弄百姓的事我会查明,而姜明我也不是不办,不过得等我由长沙回来后再说。”
“您要去长沙?”她讶然。
“我去去就回,这趟你得养伤,就留下吧!”
谢红花瞪眼。“您为何突然要去长沙?”
“我去见你大哥一面,你大哥身子禁不起舟车劳顿,只好我过去一趟了。”他解释。
“你要去见大哥?”她蹙眉。
“严格说来,我的目标不是他……”
“那是……你要去寻那术士的踪迹?”她恍然大悟。他是想去彻底解决她受诅咒之事了。
“嗯……我很快回来,回来后,不管是姜明还是其他的事,都该解决了。”他盘算着。
“爷,您一定要去长沙吗?”她忽然起了莫名的不安。
南宫策悠然绽出微笑,上前捋了捋她的发后,拥紧她,下巴温柔地蹭了蹭她的头顶,满腹的柔肠和情丝。“舍不得离开我,嗯?”
“是舍不得。”她叹道。
他轻笑。“很高兴我的虫子会这么说。”他柔声,眉梢眼底尽是暖暖的笑。
“说真的,这回……我真不想您离开我的视线。”她嘟着嘴说。
“这是教这阵子发生在身上的厄事吓到了,要我陪着压惊?”他笑问。
谢红花脸发烫地贴进他的胸膛。“是又如何?”她就是不想他离开。
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从他唇边绽开。“你这样,我可真开心,但我不去,难道要你病弱的大哥来?”他反问。
她张了嘴又阖上了。“不能这么操劳大哥的。”
“那就对了,我不会耽搁太久的。”他保证。要不是非得亲自走一趟不可,他也不想离开她,虽然近来她已不再发生意外,但他仍不免担心有万一,所以他会速去速回,一个时辰也不会多浪费。
“那不如我跟着——”
“你这身伤,伤及肋骨,太医说,一个月内最好别乱动,你以为我会肯拿你身子开玩笑?”他脸色一沉。
“可是……”
“水儿,快点康复吧,我可是忍耐着,上火了,心情不太舒爽呢,这一憋,怕又找人出气了。”他慵懒的说着,眼睛则闪出某种异样的光芒。
她脸上迅速飞过一丝红晕。“爷!”她娇嗔。
见她欲语还休,扭捏羞涩的娇态,他眸子不再沉稳宁静,捧过她的粉颊,轻轻吻了上去。
她春心萌动地回吻他,但在阖上明媚瞳眸的同时,一股隐隐的不安却蠢蠢的冒出。唉,莫非她真的缠爷缠惯了,这一刻也分离不了。
她思绪轻飘,男人察觉,不满地轻咬了她的小舌,以示惩罚,立即又轻易的得回女人的全副注意力。
第二十八章 天地变色(1)
“皇上,您没事吧。”
‘去、去问清楚,她可逃出来了?’
“这……娘娘所在的寝殿倒塌了,娘娘她……没能逃出。”
‘混帐东西……没关系,我自己去接她……’
在回京城的路上,李三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主子,只因南宫策锁眉不展,情绪极差,一旁的人手脚谨慎,不敢在这时候出差池,否则,就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了。
这趟长沙行,主子并未找到那位为娘娘断过命的术士,就连做圣侯爷的身子也是每况愈下,瞧那气若游丝的模样,是拖不了多少时候了,可这事若教娘娘得知,必定心急如焚,她自己也在养伤,可别因此影响了才逐渐好转的伤势。
这诸多不顺,当然让主子烦上加烦,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去,况且又听说自从他离京后,京城就下起连日豪雨,土雨纷纷,前所未见,京城已见灾情。
主子沉着脸赶路,没几天工夫,京城城门在即,但才接近京城,就感受到风疾雨骤的威力,雨势如注,又大又急,滂沱得教人看不清前方的路况,若不注意可能就教路上的石子卡住车轮,或是深陷泥泞更加麻烦。
“皇上,这雨势实在太大,连马都受惊不肯走了,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下,等雨势稍弱再行上路,反正京城已在眼前,不差这一时。”为了安全起见,李三重冒雨到銮驾边建议。
南宫策眉心深拢,让人撩开帷帘,见外头风雨交加,情况确实不适合再继续前行。
这时,一大群鸟雀自他头顶上空疾飞而过,他远眺而去,神色转为思索,眉也越拢越紧。
李三重见雨不断泼洒进銮驾里,主子龙袍都沾湿了,忙上前用自己的身子为主子挡雨。“皇上,雨这么大,咱们还要继续赶路吗?”大雨中怕主子听不清楚他的话,他大声的问。
南宫策仍是未回答,盯着大雨如注的景象不知在思付什么。李三重见状也不敢打扰,站着让雨淋了一会后,终于听到主子开口了。
“李——”但一个字后,忽然,他感受到四周微微的震动,立即收了口,视线不禁往地上的积水望去。
水纹被震得激起,并正一波波的扩大,不到须夷,那水纹已经变得又深又大,
他倏然心惊,下一刻,一阵响雷劈下,轰然巨响后,开始天摇地动,面前的道路赫然出现一道三尺长的裂缝。
“皇上,是地牛翻身,地牛来了!”李三重惊恐大呼。
一时间,几百个禁卫军乱了序,尤其是他们胯下的马儿,全失控的扬蹄嘶鸣,转眼已有人被抛下马背,只能任由马儿长嘶后扬长逃去。
“皇上,还是銮驾里安全,您要不先待在里头,等地牛翻过身后便没事了。”
李三重话才说完,又是边然一震,整座銮驾被横移撞上了路旁巨树。
“皇上?!”他大惊,赶上前去查看,就怕主子受创。
銮驾里的南宫策并未受伤,但胸口莫名起了一阵剧烈疼痛,他抓着胸,面色如土,怔忡半附后,似是感应了什么,脸色再度丕变,沉怒的指着城门道:“走,进京,朕要立即回宫!”
“皇上,这路况危险——”
“住口,朕要立刻赶回宫里!”他一脸铁青。
见他神色深凝,李三重不敢啰唆,马上召集所有人赶路。
待一进到京城里,便见到房屋倒塌、百姓仓皇逃出的景象,再行不久,又来一震,轰地,更多楼房倒下,銮驾也撞毁一轮。
李三重见了心惧,南宫策二话不说,立即跳下銮驾,牵来禁卫军的黑马,一跃而上,马儿受惊不肯动,他发狠拿鞭抽去,马儿这才没命的往前冲,众禁卫军不敢落后,忙控制受惊的马,奔上前护驾。
在回宫的路上,震度一次比之一次大,四周房舍、道路在眼前不断崩裂倒毁。
南宫策身后的大批人有一半被马儿抛下踩过,有些被倒下的树木屋舍压倒,而他身上的煞气兴许比地牛更可怕,马儿不敢抛下他,一路载着他安全回到皇宫。
宫廷的建筑原就比民宅要坚固许多,金圣大殿除了些许毁损外,并无大碍,他眉心因此舒缓许多,但马儿的脚程却未有丝毫停缓,他策马疾奔某处——
当终于停下马后,他惊见自己的寝殿栋梁移位,屋垮墙倒,没震垮的也被土石给淹没,他全身僵硬如石,足足好一会无法动弹。
这断垣残壁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风雨粗暴,他站在正门满目疮痍的断垣残壁中,一身黑底绣金线的云龙袍早已湿透。“水……水儿?”他拚命赶着回来,这是迟了吗?迟了吗?!
“皇上,您没事吧?”李三重一身的土泥,也狼狈的赶到了。
“去问清楚……水儿人在哪,可逃出来了?”此生第一回,他连声都颤了。
“娘娘?”李三重这才恍然想到寝殿倾倒,娘娘可能埋在其中,他心惊的立刻奔上前,一群宫娥正慌忙地由倒塌的内寝逃出,他紧急抓住一人疾问:“可有见到皇后娘娘?”
那宫娥哭着抹泪,惊惶道:“地牛翻身时,娘娘所在的寝殿是第一个倒塌的,娘娘走避不及……没有逃出!”
“什么?!”南宫策闻言瞪向眼前的废墟,几近肝胆俱裂。“一群混帐东西,还不救人!”原已阴惊的脸庞此刻已目皆尽裂。
数十宫人立刻涌向那倒塌的建筑物,内心惊恐不已的奋力找人,他们都心知肚明,皇后若因此而丧生,他们这群人全得陪葬。
大雨疾抽,众人双手不敢停,拚命移开石块碎木,此时,又是一阵天摇地动,才刚被翻开的断垣又再度塌落,地更往下陷。
南宫策怒火中烧。“你想考验朕吗?休想,那女人是朕的,你休想拿她做为筹码,激怒朕,朕连天都灭!”大雨中,他狂佞的指着天愤怒道。
一道雷就往他脚边劈下,众人惊惧叫喊,他则一动也不动,脸上更是毫无一丝惧色。
“你敢劈朕,信不信朕先毁天灭地!”
这雷又一道落下,但似怕了他,雷鸣小了许多,而且远远落在另一头了。
“皇上,您瞧……”李三重哭着捧上一物。
南宫策脸色一变,震慑吓人,他轻颤地取过贴身太监手中的四方帕子。水儿为他绣的那湖水景色……可惜,帕子已撕毁一角,上头满是泥泞,那碧茵湖水早成烂泥一片。
“只……找到这个?”他心痛难当。
“皇上,巨石大木不断倒下,咱们靠近不了……”
骤雨狂风下,他怒发冲冠,凶相毕露。“靠近不了也得靠近!”他捏着帕子杀气腾腾。
“可是——啊,皇上,太危险了,您不能靠近!”
没听贴身太监啰唆,南宫策已经自己进到断垣残壁中,梁柱在他身侧一一倒落着,但他仍是笔直的往里走。
脑中不断出现与那女人相紧以来的种种,由一开始的相见不相识,到心痛认出她来,再到终于唤醒她沉睡的灵魂,完整的水儿才总算重回他怀抱……
他历经千辛万苦,经历多少内心煎熬,千回百转,百转千回,这女人……这女人……他失去不起,再失去不起啊!
倘若失去,他此世的恨意将如滔天巨浪,谁也平息不了,谁也压抑不住!
他的爱凝滞了数百年,他的恨也纠缠了数百年,爱恨交缠,难解了,难解了!
水儿……水儿……
谁也不能夺走,不能……再不能!
他眼神疯狂,气息狂乱,已如鬼魅,惊世骇人,神鬼都怕。
他一路往里走,越走越深,巨石在他眼前落下,折梁在他脚边躺下,断柱与他擦身而过。
“水儿,你在哪里?告诉我,我来了,我来接你了……别怕,你在哪里?告诉我……”他轻声哄说。
四周只有土石的崩塌声,没有他想听到的声音传来。
“水儿,别顽皮了,出个声吧,我来了,我来了……”他语气更加轻柔。
轰——
一道墙彻底倒塌了,掀起了巨大的烟尘,但很快又教大雨打落。
他脸色发青。“水儿,谁允许你躲着的,还不给我出来,立刻给我出来!”他怒涛汹涌的大吼。
轰轰轰——
又有梁柱倒塌,他身后出现影子密卫,这些人不敢离弃,紧紧跟着他,但见天地不断动荡,也已相顾失色。“皇上,危险……”
他置若罔闻,一径往内走。“听到没?水儿,危险,危险呢,快出来吧!”他声音又转为轻缓,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蓦然,又是一场撼动大地的摇晃,这次,烟尘四起,地整个往下陷,他所站之处虽未崩落,可他身后的密卫全数摔入地底,动弹不得。
他见状,神色竟是恐怖得与邪魔无异,又倏地仰头大笑,笑得极为恣意猖狂。
“你想夺走她,你竟敢,竟敢再一次!”笑声中有着浓浓的沧桑与冷冽。“很好、很好……前世朕未成魔,这一世正好如朕所愿,很好,真的很好!”他收起恐怖笑靥,森冷的回过身,迈步要走出这片废墟,他冰冷如魑魅,阴森如夜魔,周身已不再出现人的气息。
这双足只要踏出这块地,人间就会变成炼狱,他是鬼王,人间的暗帝……他的嘴角有着一抹笑,接近疯狂的残酷笑痕。
叩叩……
一道微弱的响音传出,可惜教雨声冲刷去,男人没听见。
叩叩叩……
男人继续走。
风雨骤停了。
男人脸上的疯狂未灭。
少了风雨嘶吼,隐约的,叩……
南宫策倏然旋身。“水儿?”他冷喝一声。
叩!
他心头狂震一下,回身,重新奔向里头。“水儿!”他嘶吼。
天地再度摇晃,一道墙崩落,露出一抹被困在角落的红色身影。
“爷……”她虚弱地叫唤。
喉口梗着许久的酸涩涌出,他激动的快步上前,将困在残瓦堆中的女人拉出,脱困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一动不动。
雨中,男人狠狠的拥着女人唇舌纠缠,他凶恶的面貌完全显露,吻得惊涛骇浪般,惊心动魄,似要证明什么,又似要被证明什么!
眼泪迷蒙了她的视线,她没有推开他,因为她知道,他必须如此,必须发泄他心中的恐惧,否则,天地将因之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