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从小到大于乐柏都没如此执着过一件事,现在竟然为个女人能做到如此,可见这女人他是真心想要的,若娶不到他心中肯定难过,只是安侯府这高门……成或不成都为难……
“舅舅,这次从风霄山庄可有带回什么好茶?”
叶初云的心又提了起来,“你又想做什么?”
“侯爷爱茶,自然送茶最好,还要那紫砂壶,正好打破的那两只并非我未来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的生肖,所以你就挑三个与他们生肖相配的送过去就好。”
“就好?!”叶初云瞪大眼,“你这个败家子,打破我两只壶不够,还打我其它紫砂壶的主意,还一次送三只?!”
“议亲总得有些诚意,舅舅大江南北见多识广,这点道理自然了解得比我这个小辈透彻明白。对了,红茶,我喝的红茶,我答应要送给亦岚,但未来得及给她,记得给她一起送去。”
叶初云翻着白眼,“你当真以为只要送上茶和壶,人家就会点头允了这门亲事?”
“是。”
叶初云冷哼一声,真不知这是哪来的自信,看外甥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就是不顺眼,他恶意的说道:“可要通知你爹?你该知道,若是你爹出面,指不定这门亲事就好谈多了。”
果然,提到他爹,于乐柏的脸就沉了下来。
“不用,在我心中已无父无母。”于乐柏的食欲尽失,手一挥,起身大步的离开。
叶初云耸了耸肩,外甥说不通知就不通知,他那个姊夫若真有什么不平,叫他找自己的儿子算帐去。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人不得时,利运不通。这些日子,安侯爷可真是彻底的品味了这几句话。
侯府千金的丑事弄得人尽皆知,越王出面,圣上下旨给李儒新和杨冬晴指婚,最难堪的是婚期竟然定在当初于千佛寺时,两家谈定原本李儒新要迎娶颜亦岚的那一日。
从圣上下旨的那一日起,安侯爷颜千松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关了侯府的大门,谢绝一切拜会。不过以侯府现在的局面,也没什么人会来求见。
安侯府的朱红大门深锁多日,但门关得住有可能想拜见的人,却怎么也关不住门外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
颜千松看着窗外,秋意萧然,想安侯府世袭到了他手中,难道真是大势已去?!
一大清早,先前被自己的父亲罚关在闺房里已经个把月的颜亦岚被放了出来,她不是没听到外头的传言,也知道爹生气,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找到在书房论事的父亲和兄长。
“你来做什么?”颜千松向来好面子,现在还在气头上,对颜亦岚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爹,不如送女儿去法经寺吧。”
法经寺是专门看管皇亲国戚或权贵之家犯了罪的女子,进了寺里茹素思过,形同软禁,身边没人伺候,日子清苦,一生已无指望,但纵使如此,颜亦岚倒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归宿,至少落得清净。
“过些时候吧!”就算对女儿有气,但终是舍不得自己的闺女吃苦,颜千松叹气,“傅家那孩子尚在京城,事情或许有所转园吧。”
在悦客来,傅青竹由头至尾都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当时就已经出声了,她现在还能端坐在安侯府,没被送去法经寺,傅青竹也算是尽力了,毕竟那一日在悦客来的事,就像是设好的局般,一步一步的逼安侯府走入绝境……
“爹还盼着什么转园?”颜亦岚的声音很冷,“就算良国公相助,顶多是让李儒新娶了杨冬晴之后再迎我进门,好一点的话我还能当个平妻,要不就是个姨娘,但无论是平妻或是姨娘,我都不要,死也不要。”
“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颜千松眉头一皱,“你以为现在除了李家,你还有什么出路?真不知你娘是这么教你的。”
颜亦岚受够了这一切,把她逼进今日这个进退不得的泥泞的人是李儒新,只不过为了权势和荣华就可以毁了她清誉也不见丝毫心虚,这样的男人,她不屑也不愿嫁他。
“我娘怎么教我的?”她激动的站起身,“她教我将来是个状元夫人,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温婉听从,事事依礼行事,但我讨厌那样的规矩,状元夫人有多了不起,状元郎不过是个懂几句之乎则也,良心却被狗啃了的浑帐。
“要不是圣上迷恋长生不老、算命之术,他跟着杨家人连成一气,投其所好进了不少丹药讨圣上欢心,凭他能有什么作为?偏偏爹到了这个局面还一心信着当年那个相士所言,非要女儿嫁个状元郎,爹跟死去的爷爷都一样,全都脑子胡涂,认奴作郎。”
颜千松一时没忍住气,用力的打了颜亦岚一巴掌,“大胆!”
颜亦岚捂着痛辣的脸颊,没料到向来疼爱她的爹会打她,但她不后悔说了这些话,她没有说错。
一旁的颜希肃连忙护着自己的妹妹,“爹,别生气,与李儒新的这门亲事,退了就退了,不足言惜。”
“不足言惜?你们兄妹俩在悦客来连手伤了李儒新,现在竟还说不足言惜?你们真不知丢人?!”
颜希肃低着头,忍住到嘴边的不敬话语,若再回嘴,只怕爹会气得晕了过去。
颜亦岚双膝一跪,“求爹成全女儿,由着女儿去了法经寺吧。”
“我就是太由着你了,才会让你如此胡涂,”颜千松气得手直抖,“你在悦客来的事,弄得人尽皆知,丢尽了我安侯府的脸。”
其实颜千松也知悦来一事有蹊跷,但一双儿女行事不够小心、太过冲动也是事实,再加上为女儿的未来烦心,难免迁怒。
颜亦岚满心的不服,明明她没做错任何事,但丢人的却是她。
“我的亲事从来就非我作主,丢人也好、失节也罢,总之我不嫁了,此生都不嫁。”她有些赌气的说。
“你……”
颜希肃上前挡住父亲,就怕父亲失控再动手打妹妹。
他这一生有父亲做为后盾,为官之路也算平顺,虽这次因父受了牵连,但功名利禄在他眼中不过都是浮云,今日得势无须得意,失意了也无须耿耿于怀,只要留得主目山在,不怕没柴烧。
今日别人加诸于安侯府的一切,他早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只是妹妹的清誉已毁,他不多时便得离京赴任,原被眨至静江,却又来了道圣旨让他去更偏远的甘州,从此以后,这京城里只留下已见老态的父母和天真的妹妹,他真的很担心……
此时,侯府的总管古福突然在书房门外禀报,“禀侯爷,小的有事禀报。”
颜千松深吸了口气,挥开颜希肃挡住他的手,“说。”
“侯府门外,悦客来的叶大当家求见。”
悦客来?!颜亦岚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
颜千松此刻是一股气没地方可发拽,又听到“悦客来”三个字,气得手一挥,就要把人给轰回去。
“爹,姑且先听听来意吧。”颜希肃冷静的说。
京城里将妹妹和悦客来店小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原本以为悦客来会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没想到他们却在这时候来了人,而且来的还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叶大当家,他倒好奇对方的来意。
颜希肃直接交代把人请进前厅,顺便派人去通知在正房的娘亲。
“你先回房去待着。”颜希肃交代妹妹,看了她脸上的红肿,又道:“爹正在气头上,别放在心里。”交代完,他就跟着父亲走到前院去。
颜亦岚心中忐忑,这个时候悦客来为什么要派人来?该不会是于乐柏为了帮她而惹上什么麻烦吧?她回房也坐不住,索性悄悄的跟过去。
叶初云没有带着大批珠宝而来,而是照着于乐柏所言投颜千松所好的带来了不少好茶,还把他珍藏的紫砂壶给带了三只来,这些好东西可是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的,为了替于乐柏讨老婆,他这次可是下了重本。
虽然安侯府是大户人家,但是他悦客来也不遑多让,除了没有显荣的先祖之外,他压根不以为自己有何比不上安侯府的地方。
在他眼中,靠着先祖得来的光荣,远远不如他靠着自己双手打拚出来的事业稳当。
只是世人的眼光现实浅短,想到他姊姊当年因为一个门不当户不对而受的委屈,今日又瞧这侯府院落层迭、小桥流水的,看来也是在朝廷里捞了不少油水,说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就不信真能高雅到哪里去?
想到他姊姊惨死,他是打心里不想高攀这个在外人眼中遥不可及的皇亲贵胄,但为了怕那个死小子真把他好不容易替他存下的身家给败光,他还是得装模作样的跑了这一趟。
“安侯爷。”叶初云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多,所以一见人就先行了个大礼。
颜千松斜眸一睨,虽然绷着一张脸,但眼睛一看见桌上那难得一见的紫砂壶,眼底立刻不能克制的闪着光亮,活像见钱眼开的财奴,正要上前时,突然想起自己的立场,马上回过神的端起架子,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再装出一副端正不阿的样子。
“叶当家,倒是许久不见。一大清早来访,不知所为何事?”颜千松声音严肃的说。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叶初云是在悦客来的春柳阁,他如女子般的容貌令人一眼难忘,只不过要见这个大当家一面,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想他虽算是悦客来的常客,却也不是常能见着,今天真是难得,他亲自来了安侯府。
“回侯爷,”叶初云笑指着桌上的紫砂壶和外头奴仆刚送进来的六抬礼,“这依序是龙井、毛尖、铁观音、碧螺春、武夷岩,还有我家那不成材外甥答应要送给令千金的红茶,这不过都只是小小的一点心意,还盼侯爷笑纳。”
颜千松心头一惊,这不就是几乎把全天下的好茶都送进了安侯府了吗?!他的双眼闪闪发亮,不过……叶初云为什么提到了自家闺女?
“叶当家怎么会突然送上这些东西?”
叶初云打开手中的扇子,风度翩翩、不卑不亢的开口,“还不就是我那不成材的外甥。他姓于名乐柏,与令千金年岁相当,那日在悦客来与颜小姐有缘,正所谓才子佳人,堪称绝配。”
颜千松就算再看重叶初云送来的东西,脸色还是变了。这不就是摆明了要来议亲吗?!
一旁的颜希肃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外甥?!想起了那天出手相助的店小二,当时听他的谈吐就知晓他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原来竟是悦客来的少爷。
仔细一看,叶初云确实跟于乐柏有几分相似,但叶当家的俊俏多了秀气,于乐柏则是阳刚了些,只是明明是悦客来少主,为何要扮成店小二?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更别提他还有一个神秘的“叶三”身分。
“我安侯府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颜千松一击桌面,将不舍的目光从桌上那些好茶和好壶中移开,“叶当家看来是来错了地方。”
“回侯爷,”叶初云闻言,一张俊美的脸上笑意更浓,“小的也盼着是来错了地方,只是小的那不成材的外甥说那日在悦客来让人误会了颜小姐,他心中过意不去,所以思前想后才要小的来提亲。但若侯爷真是满心不愿,强摘的瓜不甜这道理小的也不是不明白,小的不勉强。”
反正娶个官家千金也不是什么好事,先不论规矩多如牛毛,那眼睛肯定长在头顶上,就像那个害死他美女姊姊的正室,不也是出身所谓的名门之后,还不是个阴险狡诈的人。
虽说不想看于乐柏失望的脸,但他巴不得最好颜千松直接把他给扫地出门,他回去好交代。
“叶当家,敢问一句,”颜希肃开了口,“令外甥在悦客来当差?”
“回大人,”叶初云没料到颜希肃会开口,立刻起身有礼的回答,“那日你也该是见着他那副样子了,长得唇红齿白,虽说肚子有点墨水,但也没功名在身,从小身子又弱,干不了粗活儿,若让他打点悦客来,连当个店小二都不够格。
“那日也不知他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跑到秋叶阁去闹了这么一场,今日要不是他为了求个心安,小的也不用跑这一趟,不要脸面、不知羞耻的进侯府大门求亲。”
明明是来替外甥求亲的,却语多眨损,颜希肃微敛下眼,看来他爹不满意悦客来是个商贾之家,叶初云也未必满意他妹妹这个出身侯门的千金小姐。
叶三……想起那幅令人惊艳的好画,他的眼底眸光一闪,表面不动声色的说:“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出口成章,进退有度,只怕叶当家外甥的肚子可不单只有一点墨水而已。”
他家那个败家子确实不错,但在这个时候,他可一点都不想要强调他外甥的好,“那是大人谬赞了。”
“门不当户不对,”颜千松冷冷的一哼,“不过是商贾之家出身,能有何作为?”
叶初云笑意盈盈,是啊!就是商贾之家,这些所谓有头有脸的官家子弟都要什么门当户对,姊姊当年死在这几个字上头,这个伤还深深的刻在他的心头上。
既然安侯府觉得他们高攀了,那大可算了,正好这些名贵的好东西都能带回去,省下一大笔银子。
叶初云心头暗喜的站起身,正要行礼告退时,没想到——
“这些礼,侯府便收下了。”被请出来的周氏在后头将厅里的对话听得明白,她的眼底闪过决心,柔声的对叶初云说:“叶当家,改日请你正式派人来提亲吧。”
颜千松闻言难掩震惊,但看着妻子的神情,他虽皱着眉,却没再说话。
原本以为这件亲事绝对不成的叶初云也有些意外。
周氏坐了下来,这些日子的担心受怕已经令她受够了,与其让女儿一生得为了得势与否烦忧,倒不如让她嫁个商家,至少不用怕因为夫君在朝堂之上的一句话而随时可能掉了脑袋。
人家总说外甥肖舅,若是于乐柏能有几分叶初云的神采,倒也是风度翩翩。
颜希肃微敛下眼,嘴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知道娘亲出面,这门亲事便成了。姑且不论门当户对,至少妹妹无须入法经寺终老一生。
他拿起名贵的紫砂壶,不亏是悦客来,随便出手都是上好的东西,想来妹妹嫁进去至少衣食无缺。
“爹,”颜希肃开口,“这门亲事确实郎才女貌。”
颜千松元来就没有什么胆子去反驳自己的妻子,听到儿子的话,就知道儿子也是站在他娘亲那一边,对于这门亲事,看来他是不想点头也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