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三皇子抚着下巴,不由得在心中羡慕,“看来车骑将军还真挖了块珍宝,这些年该靠着叶当家赚了不少银子。”
叶初云敛下眼,掩去思绪。于从之便是那个害了他姊姊一生的男人。
当年于从之随着于老将军到甘州,一眼便看上他姊姊,说什么山盟海誓,回京不久便会回来娶她为妻,但回京后,他却先娶了丞相千金,让他姊姊痴等了两年,等他回到甘州时,正室已有身孕,而姊姊只能委曲求全的从后门偷偷摸摸的进门,连个姨娘都称不上……
“青竹,”三皇子唤着一旁的傅青竹,“我记得你去过甘州,还跟过于将军一段时日。”
傅青竹点了点头。
“听说他一生留守甘州是为了一个小妾,是否真有此事?”
傅青竹对那些流言实在没什么兴趣,但是这件事是甘州上下都知晓的事,“是,那小妾死了多年,但当年她住的小楼、衣物全都还留着原样。”
叶初云的手微抖了一下,人都死了,留着那些旧物又有何用?
想当年众人都以为于从之在一次去京的路上遇上土匪,掉落悬崖死了。消息才传回甘州,原本就被正室当成眼中钉的姊姊自然日子不好过。
正室先是诬蔑他偷东西,要把他赶走,姊姊不肯,最后为了护着他,被狠狠打了几十鞭,当时他姊姊怀有身孕,被这么一折腾,人晕过去、孩子没了不说,还赔掉自己的一条命……
不过谁也没料到,被赶出府的他和于乐柏后来竟然会在京城遇到以为已经死了的于从之,原来当时掉下悬崖之后于从之命大没死,只不过当他回到甘州时,才发现自己的小妾被逼死、庶子被赶出府。
但那又如何,碍于正室娘家的势力,他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重逢之时,没有太多激情的泪水或快乐,对于乐柏而言,他的亲人由始至终只有从来对他不离不弃的叶初云,离开于家之时虽然不足四岁,但娘亲死时的凄惨模样却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于从之一心想要补偿,叶初云那时还有一丁点的骨气,只把他当仇人看,不肯要,倒是于乐柏没在客气的,他早看透世间冷暖,于是狮子大开口要求自己的爹买下叶初云当时当差的悦客来,得到之后,便将悦客来交到叶初云的手上。
“听说那小妾虽出身不显,但相貌如出水芙蓉、艳冠群芳,不过我怎么看也绝对比不上咱们叶当家。”说着,三皇子的手抚了下叶初云的脸,刚才摸他的手就觉得犹若无骨般的柔软,这脸果然也……
突然一把象牙扇不留情的打在他的手背上。
三皇子惊痛了一声,连忙缩回手,看向出手的人,“皇兄?!你怎么打人?”
“堂堂男子汉,成什么规矩。”越王神色阴郁。
“是该打。”太子也警告的扫了三皇子一眼。“若让父皇知道,可要狠狠教训一番了。”
“说说笑笑罢了。”三皇子一脸无辜。“不过叶当家的皮肤可真比女人还滑嫩……”看两位皇兄脸色变得更难看,他立刻举起双手投降,“不说了,不说了。”
叶初云嘴角带着不以为意的笑,目光看到窗外自己的护院身影一晃而过,他敛下眼来,缓缓起身,“已到传膳时分,在下吩咐下去。”
“别走啊!”三皇子连忙说道。若他走了,可没人跟他说话了,“叶当家,我不是存心让你不自在的,大不了我不动手动脚了。”
“三皇子说笑了,”叶初云神情温和且自若,“真是要传膳了。”语毕,他恭敬的退了出去。
“真是迷人,”三皇子忍不住咕哝,他的话中虽有几分打闹成分,但也透了几分真实,“两位皇兄难道真不觉得可惜,这长相若是女人该有多好啊!”
一如他所预期的,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第8章(1)
清荷从外头跑进灶房,在颜亦岚的耳际低语了几句。
颜亦岚的脸色微变,跟掌勺大厨低语了一声,“今日冬雪阁的菜色就照着我们说的做。”一说完,她就急急的走了出去。
她原本不知道冬雪阁的贵客是谁,但方才送上特地从西北高山运到京城来的雪水进阁内泡茶时,才知道来者尊贵。
冬雪阁里那些皇子们之间的明争暗夺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安侯爷失了势,这些日子就待在侯府里,不再管外面和朝堂的事,兄长也远走甘州就任,所以再乱也乱不进安侯府,她压下自己心头莫名的不安,没事的,她的夫君安安稳稳的在后头书房里吟诗作画,这样和和乐乐的日子,对她而言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现在叶初云在阁内招呼,她庆幸自己无须出面,只是悦客来大门外却生了乱,她可不能让外头的事闹到了那些皇子面前。
悦客来外的街上,杨冬晴带着几个丫鬟正不留情的踩着几幅字画。
踏出悦客来的颜亦岚,眼中怒火一闪,原想息事宁人,但看到这副景象,一股气没忍住,她冲了过去,“住手!”
郑建安哭跪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踩踏,心在滴血。
“不准停。”杨冬晴高傲的看着颜亦岚,冷冷的下令,像是故意似的又拿起挂着的一幅画,不留情的丢在地上。
丫鬟正要踩,颜亦岚的手一伸,想要救画,自己的手却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脚,她痛得惊呼了一声。
清荷见到主子受伤,立刻上前把踩人的丫鬟推开。
“少奶奶?!”清荷赶紧将她给扶起。
颜亦岚捂着被踩伤的手,瞪着杨冬晴,“你到底在做什么?”
“大娘,”杨冬晴浅浅一笑,柔声说道:“这该是我问你,你在做什么?这些画我全买下了,但细看之下又觉得不满意,怕带回府里污了自己的眼,所以不想带回府,就把它给撕了,不成吗?”
杨冬晴对颜亦岚的怨恨,除了初见那时的夺画之恨,还有更多的怨来自那日被悦客来的护院丢到大街上,还被诬说白吃白喝,闲言闲语传出去,让李儒新回府将她给训了一顿。
她仗着自己美貌,以为夫君就该对她哄着、让着,闹了一顿脾气,端个派头等他来低头认错,谁知道左等右等竟没等到一句道歉,反而听说他带了个歌姬回府,还许诺那个贱人,若将来生了孩子就抬为姨娘。
她无法容忍自己算计到头还要跟别的女人共事一夫,就连婆婆也说她不懂事,不该像个妒妇拦着夫君为李家开枝散叶,她又恨又怨,便把一切的不顺遂全都算到颜亦岚头上。
心想若是当时颜亦岚坚持不要退婚,嫁给李儒新不就好了,今时以她的容貌,她还有机会成为越王妃。怒火中烧的她,压根就忘了当初为了抢李儒新,在背后所使的肮脏手段。
今日正巧看到悦客来的伙计拿吃食给这个卖字画的,她敢肯定颜亦岚跟这个卖字画的有点交情,就决定趁着摆摊时来找人麻烦,让颜亦岚心里不痛快。
“少奶奶,”郑建安一抹脸上屈辱的泪,跪在颜亦岚的面前,“她一来便说要买我所有的字画,我全都收拾好了给她,她竟开始撕我字画,我说我不卖了,她们却置之不理。”
他的字画纵使再不值钱,也是他的心血,他靠着这些养家活口,不能允许这样的践踏。
抚着发疼的手背,颜亦岚气极,但想到冬雪阁里的贵客们,不想事情闹大的她只能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忍了又忍,把气给忍回去才说:“李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何苦为难一个小贩呢?”
杨冬晴微微一笑,“大娘,这些字画我付了银子。”
“就算付了银子,也该明白这些字画是他人的心血,”颜亦岚低垂下愤恨的眼神,要不是因为今日悦客来里头的几个皇子,她才忍不住气,“李少奶奶的作为实在有失厚道。”
“厚道?”杨冬晴啐了一声,语带讽刺,“你们悦客来不是向来都用银子砸人,我现在只不过是在学你们用银子做同样的事,怎么?你做就成,别人做你就看不顺眼了?”
“若李少奶奶指的是成亲时的那些聘礼、嫁妆之事,”颜亦岚顿了一下,“说穿了,就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我向李少奶奶道歉便是,不要牵连无辜。”
“跪下。”
“什么?”
杨冬晴扬起下巴,“不是说要道歉,我要你跪下。”
这女人真是疯了!颜亦岚的手暗暗的紧握成拳。
杨冬晴看她没动作,故意拿过丫鬟手中的一幅字画,眼看就要撕毁。
颜亦岚再也顾不得失礼,一个上前就把字画抢过来。
杨冬晴见她冲上来,眼神一冷,等的就是这一刻,随即哎呀一声的跌坐在地上。
颜亦岚手里拿着字画,低头看着坐在地上呼痛的杨冬晴,她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这女人现在是在装模作样给谁看?
“你这泼妇,竟然打伤我家少奶奶!”杨冬晴的丫鬟红桃呼天抢地的,“我要告官、告官!”
颜亦岚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情况,这是存心往她身上泼脏水,这可笑的家伙,想也知道杨冬晴想要抓她进官府,然后动用关系先打她几十大板,然后丢进地牢关起来。无知的女人,她以为这世上没有王法吗?
“告官就告官,”颜亦岚也动了火气,“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我还怕你不成?”
“谁都瞧见是你推我家少奶奶。”红桃站出来大声说道。
果然是一个主子调教出来的,那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学了十足十的像。
“谁瞧见了?”颜亦岚圆圆的眼睛一扫,“站出来。”
周遭围观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敢挺身而出。
毕竟一个是达官显要的贵夫人,一个是富贵逼人的悦客来少奶奶,谁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有话等见官再说。”
“见官?”颜亦岚一瞪,“见哪个官?是见那个良心被狗吃了,只懂逢迎拍马的官吗?”
“该死的贱人,”杨冬晴闻言气结,“竟敢如此批评我家大人。”
“我可没指名道姓。”颜亦岚扬起下巴,一副理直气壮,“李少奶奶心中以为是谁就是谁。”
三天两头来找麻烦,她若不出声,还真以为她怕了不成,反正那些皇子有如天一般的舅父挡着,她也学于乐柏暂时没了良心,出事大不了就推到叶初云的头上。
“跟我见官去,”杨冬晴不让丫鬟扶,气愤的从地上爬起来,“跟我见官去,你这个贱人。”
“纵使再贱也知道不抢人夫君。”颜亦岚已经忍不下去了,大不了就像之前痛打李儒新一样,把杨冬晴给打一顿,消点心头之恨也快意。
“该死的贱人。”杨冬晴气不过,一脚就要踢在颜亦岚的身上。
但是她那一脚还没碰到颜亦岚,整个人就被用力的推了一把,这次她是真的重重的摔在地上,跌了个四脚朝天。
杨冬晴痛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她真的摔疼了,眼里含泪,一个抬头看到来人是于乐柏,立刻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我要告官,你们连手欺负我一个弱女……”
“弱女子?笑死人了。”于乐柏冰冷的目光直射着她,“打以前我娘子的东西你都想抢,你刚才说我娘子该死,请你也抢着先去死,丑八怪。”
杨冬晴听到这声丑八怪,眼泪霎时忘了流,她可是京城第一美女,他竟然叫她丑八怪?!
“你叫我什么?”
“我叫你丑八怪,你要告官请便,”于乐柏扫了眼前被砸的字画摊一眼,眼神一冷,看着郑建安,“可有伤着?”
“回公子,”郑建安恭敬的回答,“被端了一脚。”
“你也记得去告官,告这个丑八怪伤人。”
杨冬晴瞪大了眼嚷着,“这还真是做贼的喊捉贼,明明就是我被你推了一把,跌坐在地。”
“所以你可以去告我,我不在乎。”于乐柏嘲弄的看了她一眼,什么第一美人,耍起泼来像个疯婆子,“我现在是在说你伤人的事,难不成因为你有个大理寺少卿的夫君,所以你伤人,别人都不能告你吗?”
杨冬晴的神色阴晴不定,最近她与李儒新之间的关系紧张,若再让他知道她伤人,这可不好。她敛下了眼,硬着头皮,强辞夺理,“是这小贩挡我撕字画,我的下人一时气极才会跟他有所拉扯,他的伤跟我无关。”
作主子的竟然把过错全推给下人,这要下人们怎么对主子忠心,于乐柏冷冷一哼,“好一句人不是你伤的,那好,你说,这字画是谁的?”
她扬起下巴,“我买的。”
“你买的?”于乐柏瞄了郑建安一眼。
郑建安的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爬了起来,“怎么说是买的?在下可还没收到半分银子。”
杨冬晴一愣,银子?她脑子飞快的回想着,她一来便要小贩将所有字画全收拾好,一拿到手上就直接丢在地上,竟忘了先给银子……
“好极了,”于乐柏甩了甩手中的扇子,“毁人财物,根据律法你不单得赔,还得关上至少三个月。建安啊!记得多告这个丑八怪一条罪。”
“是。”郑建安用力的点着头。今天真是好险有公子出面,不然就得吃哑巴亏了。
“大不了现在给银子。”杨冬晴慌张的要一旁的丫鬟拿荷包来。
“好啊!”于乐柏也干脆,“五千两。”
原本好整以暇只在一旁用崇拜目光看着于乐柏的颜亦岚听到这个数字,差点被口水呛到。
郑建安的双眼则眨巴眨巴的闪着,五千两,有了这笔银子,他下半辈子一点都不用愁了。
“五千两?!”听到这笔数目,杨冬晴拿着荷包的手一顿。
“是。”于乐柏清清楚楚的又说了一次,“五千两。”
“你去抢好了。”杨冬晴啐道。
“丑八怪,”于乐柏冷冷一笑,“我现在就是明摆着抢你,不赔就进官府,先打你这丑八怪几十大板再说。”
“不许你再叫我丑八怪!”杨冬晴深以自己的美貌为荣,无法接受别人不认同,“你身旁那个才是丑八怪。”
“我家娘子人美心美,”于乐柏一把搂住颜亦岚的腰,“至于你空有皮相,如跳梁小丑,惹是生非,所谓第一美人也不过尔尔。”
杨冬晴用力的握紧拳头,不过就是个没功名的读书人,凭什么敢笑话她?
“快把银子拿出来,若没有……”于乐柏也不想废话,要郑建安备纸笔和墨水。
郑建安连忙将桌子给扶正,磨好了墨,铺好宣纸,笔醮墨水,双手奉上。
于乐柏接过,行云流水地写下借据。
“真是可惜了夫君的一手好字。”颜亦岚近乎崇拜的靠在他身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