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妃的死不单纯。”一开始只为报仇,起了头,走到最后却想得到更多。
他的手轻抚而过越王留下的大氅,轻摇了下头,“仇恨蒙住了心,没了回头路。”
颜亦岚的心直直往下沉,现在唯一的退路,便是要于乐柏从这场斗争中抽身,但她又要如何去开这个口?!
看着叶初云,两人同时无语。
她无精打采的起身离开了春畅园,这才注意到护院都回到了看守的位置。
她虽天真,但不傻,明白舅父今日是故意让她发现了他与越王的关系,目的便是要她决定是否阻止夫君。
她抬起头看着方才挡着月亮的那片云散开,发出晕黄的光亮,舅父心中该与她一样的为难——向来同心的舅甥俩,偏偏在这件选错了边就可能杀头的事上,各有其盘算。
夜已深,但颜亦岚了无睡意,她在等于乐柏回来。
听到声响,她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常留宿在宫中,今天她还真担心他待在宫里不回来。
“怎么还没睡?”
一看到他,也顾不得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她就伸出双手搂住他,刚从外头回来,他身上还带着寒意,但她一点都不以为意,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他嘴角微扬,“这是怎么了?”
原本想脱口要他不要再进宫去了,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没什么,只是想你了。我替你更衣。”
下人们已经抬水进了内室的浴桶里,她替他脱了衣服,让他进到浴桶里。
于乐柏舒服的靠着浴桶,今日在宫里其实过得并不快意,皇上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但还是相信着越王,每日定要越王亲侍汤药,就算太子也无法近身,若皇上再把京城的兵符交给越王,越王手握禁军,只怕皇上一死,越王便一声令下先杀了太子。
看他动也不动,相信他是累了,颜亦岚索性卷起袖子帮他擦身。
他也乐得享受她的服务。
“舅父打算要搬到别庄去了。”她觉得这点有必要先跟他说一声。
他微惊,但想想也应该,于是点了点头,到时京城若是有变,他们也好脱身,“去那里也好。”
她替他松开发,开始替他洗发,看着他嘴角满足的笑意,她也露出笑容来,“等东西收拾好,我要回安侯府一趟,去跟爹娘说一声。”
“好。”他没有反对。其实庄子什么都有,也无须收拾什么。
她将他的头发洗净,状似不经意的说:“越王来过。”
见他依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心中笃定越王跟舅父的关系,于乐柏肯定是知情的,只是明明知情,为什么还要与越王站在对立的一方?
“你该懂所谓门当户对,”他似乎明白她心中的疑问,低声说道:“你我之间,要不是因李儒新用计毁你清白,你不可能下嫁于我,而越王是皇子,他更不可能跟个男子牵扯不清。”
“他若是皇子自然不行,但如果他当了皇帝呢?”她拍了拍他的脸颊,要他睁开眼看着她,“如果他坐上大位,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敢说他一字半句。”
于乐柏眼底满是笑意,好似她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的意思是越王会为了舅父而夺位?”
“不无可能。”颜亦岚正经八百的说:“自古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只不过这次红颜是个男子罢了。”
他捏了她的鼻子一下,“你想多了。越王由始至终都是在利用舅舅罢了。”
“利用舅父?”越王说的话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可是越王为了舅父做了许多,这悦客来、盐引,还有……”
“舅舅管理悦客来便能替他打探各路人马,而拿盐引有大半的收益都进了越王府,至于娶越王妃——说好听是替我们报仇,说穿了是为了于家的势力,”他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很多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单纯。”
真是如此吗?颜亦岚脑袋一团乱,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他伸出手,直接就把她往浴桶里拉。
水溢了一地,她吓了一跳,双手抓着浴桶边,还在想着舅父和越王的事,他整个人就压了上来。
“别想他们的事了,我们好几天没见,我天一亮还得进宫,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几日才能相见,所以你只能想我。”语毕,他吻住她的嘴,春光无限。
第10章(1)
明日便要离开悦客来到别庄去,一大清早颜亦岚换了衣服,要回安侯府一趟。
才出了静尘居,喜菊突然神色有异的疾步过来,还因为太心急,差点跌倒。
“出了什么事?”见她慌张的样子,颜亦岚的心立刻提到半空中,“是侯府有事?”
“回少奶奶,不是。”喜菊急急的摇着头,“是别庄出了事。”
颜亦岚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说清楚。”
“方才听几个护院在交谈,说是三座别庄养的那些鸡鸭鹅等家畜一夕之间全死绝了。”
颜亦岚的心一震。“三间别庄?!全部?!”
“是。”喜菊点头,“大当家正赶着要去一趟。”
她收拾震惊的心情,连忙赶了出去。
“舅父。”她正好在叶初云上马车时赶到,“我跟你去。”
叶初云觉得不妥,但见颜亦岚一脸坚持。他急着去了解,也不想跟她争论。
“随你吧。”
到了别庄,于乐柏却比他们早到了一步,脸色阴沉得如暴风雨来临。
情况比颜亦岚想象的还要糟糕,那些死去的家畜堆起来像是座小山,还有没清理出来的,因为不知是什么原因死的,也不能卖出去,只能放把火给烧了。
看着一片狼藉,她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但她硬撑着。
于乐柏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别待在这里,进屋去。”
颜亦岚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来,“我没事。”
叶初云听着管理庄子的总管说完之后,走到于乐柏的面前。“可有查出什么?”
“应该是毒,只是还不知是吃食还是水,没查清楚之前,这里是不能再待了。”
于乐柏说道。
叶初云一脸凝重。
“是谁做的?”颜亦岚心头好像压了颗重重的石头,这个答案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才要离京搬到这里,这里就出事了,还能是谁做的?恐惧一下子抓住了颜亦岚的心,这个越王真是疯了!
“你脸色不好,”于乐柏交代下去,“把少奶奶带进去歇着吧!”
颜亦岚也不再逞强,在清荷的扶持下进屋去,但走没几步路,脚下一软。
原就担心的盯着她背影的于乐柏,几个大步向前,在她晕倒在地前,一把将她抱住。
纵然在睡梦之中,颜亦岚的眉头依然紧锁,枕上散开的青丝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坐在床边,于乐柏的手握着她的手,一脸若有所思。
突然,她的手动了一下,他眼睛一亮,果然见她缓缓的睁开眼睛。
“水……”她脑子还昏沉沉的。
于乐柏把她扶坐起来,才转头,清荷早就将水给备好,他拿过来,小心翼翼的喂她。
颜亦岚一下子就把水给喝完。
“还要吗?”他细声的问。
她背靠着他,轻摇了下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静尘居,外头已是夕阳西下。
“饿吗?我叫人温了粥,等你醒来就能吃了。”
“不饿。”她没什么精神,原想着要帮忙,却这么晕了,实在很没出息,她怯生生的一笑,“让你担心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安然的靠在他的怀里,顿了一下才道:“别庄是不能住了。”
“我知道。”想到早上的景况,她闭上了眼睛,那股恶心酸意又忍不住直翻。
“以后可得小心些。”他搂着她的手紧了一下,“你有了。”
“有了?”颜亦岚先是愣了一下,才猛然转头看他。
他对她一笑,手覆在她的腹部。
她低头看着,双眼难以克制的大睁,“你是说孩子?!”
他温柔的看着她点点头,“大夫来过,诊了脉,是喜脉没错。”
颜亦岚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但又想起今日的情况,笑容微黯,“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于乐柏闻言笑容没了,“这是什么话?”
“有了孩子,你在外头不是更要挂心了。”她的手不安的扯着他的衣襟,低声说道。
“说什么傻话。”他惩罚似的轻敲了下她的头,“我们的孩子无论何时来,都是最好的时候。”
他自傲的口气令她笑了出来,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我很开心,我们要有孩子了。”
他的目光一柔,“我也开心,舅舅也是。不过开心过后,舅舅开始纠结他如此年少就要当舅公。”
“以舅父的年纪,确实是委屈。”
“他有什么委屈,这可是我的孩子。”他的手轻摸着她的肚子。
她柔顺的看着他的动作,“可惜这阵子才消瘦了些,孩子一来,我就真要像颗球了。”
“我就是喜欢你圆润的样子。”他宠溺的搂着她,“所以你别想太多,只要安心的养胎就好。”
“我明白。”之后就算心中有不安,她也不会令他察觉,让他担心。
随着宫中情势越来越紧张,现在正是最危急存亡的时刻,她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能让他心忧。
听到越王府的嬷嬷传来越王召见的讯息,杨冬晴连忙进屋去,先换了套粉色的衣裳,还不忘在唇上点上一抹胭脂,揽镜自照,柳眉春腮,仪态万千,这才挂着一抹浅笑出来。
来请人的嬷嬷见状,硬压下心里的厌恶。也不想想杨家一门全在大牢里,就连夫君李儒新也被押入牢中,这女人还有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昨天更拖着李夫人上越王府,嘴里说是为夫君求情,请越王作主,实际上那双眼却媚人的勾着越王。
更绝的是,这女人说没几句话,竟然人就给晕了,叫了太医来瞧也没瞧出个什么,现在人醒了,原想着要差人给送回去,这骚蹄子竟哭得我见犹怜,死赖在越王府里不肯走。
原以为向来冷酷无情的主子会直接将这个骚蹄子给逐出府,谁知道主子竟将人给留下,连李夫人也一并留下。
主子发话,当奴才的也只能听从,但这女人却不知安分,今天一整日在下人之间四处打听主子的事儿,下人面上虽不显现,但对她是嘲笑在心里。
“越王深夜召见不妥,”陈氏听到消息,也顾不得已经要睡了,立即出了内堂,“你明日再去。”
这老女人真是烦人,杨冬晴不悦的扫了一眼,但碍于有外人在,只能挤出笑容来,“可能越王有解救夫君的好办法,要媳妇赶紧去听听。”
陈氏压根不相信她,明着说是要替夫君求情,但拖着她这把老骨头上越王府之后,却装成一副弱不禁风样,尤其在见到越王时,更莫名的软了身子,直接晕在越王身上。
那媚态陈氏一眼就看明白,杨冬晴根本无心要救她儿子,而是在新儿落难的现在,妄想攀另一高枝,不要脸的想进越王府,当越王的女人。
陈氏越想越恼,当初自己真是失心疯,怎么会中意这样一个不知检点的扫把星进门。
懒得理会陈氏气急攻心的样子,杨冬晴拢了拢头发,跟着嬷嬷离开。
越王在书房里,桌上还有两杯冒着烟的茶,看来有人来访,刚走不久。
杨冬晴一进屋,立刻仪态万千的行了礼。
“起吧!”
听到越王的漀音,杨冬晴浅浅一笑,站起身来。
“你的东西倒好使。”
杨冬晴故作羞怯的看了越王一眼,“妾身不敢居功,国师……不,是那瞎眼骗子自知对不起王爷,所以在死前做了件好事罢了。”
那个瞎子是杨冬晴找来的,懂点医术,自然也知晓些毒物,救人杨冬晴是没多少兴趣,但毒总要懂些,将来拿来防身也好、助她争斗也好,所以在瞎子进宫之前,就跟他要了些毒物。
不过拿在手里,她先前还没机会试用,这次却先帮了越王。但要下毒的对象不是人,而是些家禽,若要她说,去杀那些畜牲是浪费了她的东西,若要让悦客来的人好看,直接放把火烧了庄子不就好了,不过越王似乎有旁的考虑,她虽不懂,也聪明的不多话,做足了柔顺温和的模样。
越王把玩着手中的象牙扇,看穿杨冬晴讨好他的心思,却没有点破,“这些是赏你的。”
他身旁的公公上前,给了个黑漆木匣子,上头有描金葫芦的图案。
杨冬晴的双眼闪着光亮,越王赏的肯定是好东西,但又不好当面打开来看。
“谢王爷。”她娇滴滴的伸手接过。
“明日本王便下令放了李儒新。”
听到李儒新的名字,杨冬晴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僵住,她压根不在乎那个废物的死活,这次就算放出来,他的仕途也毁了大半,更何况以他那没担当的性子,肯定会把所有的罪扣到她的头上,她以后更别指望过上好日子。
她的眼睛带着盈盈水气,跪了下来,“夫君能平安,妾身自然高兴,但只怕夫君回来会不待见妾身。”说着还掉下几滴眼泪,眼神流转间多了几分风情。
越王挑了下眉,不语。
这跟杨冬晴预想的不同,原想自己这副样子该让越王心生怜惜,再不济也会多问几句,他却只是盯着她看,一声不吭的
她暗自皎牙,眼里噙着泪,他不问,她就自己说:“妾身在越王府一日一夜,如今又因心急夫君之事与王爷深夜见面,只怕外头的传言会逼死妾身。”
古代讲礼,女子名节可是如命一般,所以这帽子扣下来,杨冬晴就是硬要越王给个交代。
越王依然不语,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手中的扇子。
自己送上门,却又赖他坏了名节,这女人实在愚昧得可笑。
方才于从之来了,那个被他尊称一声“岳父”的人多年来驻守甘州,他向来以礼相待,看重的是他手中能号令军队的兵权,这次他父皇看来是真的不行了,身为岳父,于从之当然得要回京来助他一臂之力。
于从之说得诚恳,若不是他早得到消息于从之的兵符已经给了颜希肃要转交给于乐柏,他真的会被对方给骗了。
他扬起嘴角,这世间的事果然真真假假,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信。
于从之进越王府说的那一番话,目的不过是要安抚他,让他以为自己手握胜算,暂时不对于乐柏下手,说来不论是于从之还是叶初云,他们全都一心为了于乐柏,与他站在对立的那一边,可真让人心寒……
“求王爷就让妾身留在越王府,就算是为奴为婢妾身都愿意。”杨冬晴知道自己的颈子生得好看,于是故意微侧着抬起头来,让自己的颈项线条更柔美、更显可怜的呈现在越王面前。
越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扇子勾起她的下巴,注意到她眼中突现的光彩,他讽刺一笑,“任何人在本王眼中都是棋子,本王身边只留对本王有利之人,而你……一无是处。在本王对你耐性尽失之前,滚出越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