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岳抬起头,望看充满了魑魅魍魉的城心,极力忍下手中施符的动作,以免引来官兵们的注意。
这哪还是他记忆中的城市?
触目所及,百姓们的脸上皆带著些许的惊惶,以往安宁祥和的生活已然远离,轩辕岳今日才明白,皇甫迟多年来守在钟灵宫的苦苦力撑,还有当年纪非征战他国所打下的和平是多么的珍贵。
燕吹笛推了推他的肩头,“别感伤了,快点走吧。”
“师兄,你说娘娘会饶了我们吗?”他没忘记,纪非在把他们赶下山前,她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很难。”就她的性格来看,她不回报个百倍她是不会停止记仇的。
轩辕岳期期艾艾地问:“那师父他……”
“你还不明白吗?他现下满心满眼就只有娘娘一人而已。”他老早就放弃那个对爱太过专一的修罗会拯救他们脱离苦海了。
他不死心,“倘若我们把这事办妥当了呢?娘娘她是否就会高抬贵手?”他终于明白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是什么意思了,他家的娘娘,比一百个师父都还要可怕。
“看她心情吧,总之我不会太乐观就是。”燕吹笛摸了摸自个儿还肿得跟面团似的耳朵。
原本躲在小山顶上躲避魔界风头的他们,在那儿住了几日后,便被皇甫迟给下了逐客令,而相当乐意满足皇甫迟心愿的纪非,交代他们在回去面对那些讨圣女的魔类之前,先走趟皇城去帮她办几件小事。
“取回钟灵宫再顺便换个皇帝?!”
这算哪门子的小事?还有,她会不会太看得起他们了?
纪非也不勉强,“你们不愿去也成,本来这事你家师父就是打算自个儿去办的,只是……”
“只是?”
“倘若这事交给你师父的话,那后果就只有一个。”
一想起皇甫迟身为修罗的身份,以及他当年对上了三界众生的结果,他们就突然很不想知道让他去办的后果。
她淡谈地道:“依我看,他八成会杀光所有人吧。”谁让他根本就无法控制杀意呢,不好好把他拴在身边不行。
燕吹笛苦看睑,“我们去就是了……”她又何必草这来吓他们?
顶著鹅毛般下个不停的细雪,一路走进了皇城城内,他俩没有稍停下脚步,只是,以往皆是达官贵人行走往来的皇城,却在这日多了许多张陌生的面孔。
轩辕岳愈看愈觉得不对劲。
“师兄,你觉不觉得城中的妖类变多了?”少了钟灵宫弟子的维护,他界众生混进城中他可以理解,但在皇城结界的阻拦下,也不该会有这么多。
“或许是路过的吧?”八成是看皇甫迟不在了,所以就特意来这以往想来都难能进来的城中逛逛也说不定。
轩辕岳看看阴霾的天际,“阴气也重了些。”
“鬼后还在生闷气?”
“魔界的好像也来了。”他刚刚还跟好几只魔类擦肩而过。
燕吹笛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这么巧?”
就在他们来到钟灵宫宫外不远处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步伐,全都忘了先前他们在担心些什么,对眼前的建筑瞪大了眼,两人睑上皆是止不住的嫌恶。
以往他们居住过的钟灵宫,在换了个新主人后,宫外白石砌的宫墙被换成了青砖与红砖,再往高处看去,原本洁白的宫顶,此刻在雪地的雪光反射下显得金光闪闪,再看得仔细些,可见著宫顶的瓦片被贴上了无数的金箔,加之宫柱大部分也被贴上了大量的青玉,整座钟灵宫看上去,格外富贵逼人。
居然把他们家给整成这样……
燕吹笛险些气炸了,“这什么品味?”
轩辕岳黑看脸挽起衣袖,“换人,换皇帝!”娘娘大人说的话对极了,他这就奉命照办。
不待他们冲进去找那位新任国师算帐,老早就埋伏在此等看他们的三界众生,在下一刻已自四面八方涌上来,里外层层迭迭地将他们给围住,而那个串通好了三界正等著他们的新国师,则是高站在钟灵宫上头嘲弄地看著他们。
“抱歉抱歉,是我们走错了,你们继续,就当我们不存在……”燕吹笛陪笑地一掌拍著脑袋,边说边拖看轩辕岳想要突破重围。
各界众生将他们俩围得滴水不漏,“总算等到你们了……”
收到消息大老远自鬼界赶来的鬼差们,一身滞重的怨气在各色众生中显得特别突出。
“鬼后要我等来此问候问候你们。”虽然纪皇后离开鬼界了后,他们的日子是不再那么难过了,可现下却换作怒焰冲天的鬼后不肯放过他们,因此他们就是不想来这儿也不成。
一大票魔类推开前头的鬼差,迫不及待想找那个行抢的土匪清算。
“把圣女交出来!”申屠令不肯对自个儿的儿子下手那是他的事,他们可不见得也要给他面子。
妖界的私欲永远都大于其他,“哼哼,七年前功败垂成不打紧,如今皇甫迟这个护身符不在,看你们这回还往哪儿逃?今日我们就要分出谁究竟是人间圣徒!”
呃,瞧瞧这人马阵仗,都快可以爆发第一次人间大战了……
面对着各类抵在他们脖子上的兵器,轩辕岳与燕吹笛忽然很后悔,今日在下山前怎不先翻翻黄历。
第14章(2)
此时远在小山顶上,皇甫迟正与纪非闲敲著棋子,忽地书房墙上所挂的一张画轴剧烈地摇晃震动,皇甫迟抬眼看了一会儿,再屈指一算,立即发现自个儿的两个徒弟有难。
纪非不满地看看他那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你怎么会知道?”离得那么远他也能察觉,是春嬷嬷联络鬼界的方式出了岔子,还是兰总管藏在钟灵宫的眼线被他发现了?
“早在他们小时我曾在他们身上下过血咒……”皇甫迟大略地向她解释,接看便想起身前往钟灵宫。
纪非不慌不忙地拦下他,坚持不让他那么快就去坏了她的好事。
“也该让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明白你这些年来有多辛苦了。”看他们日后还敢不敢再离家出走。
“纪非……”
“他俩目前可有生命危险?”大戏又还没开锣,急什么?
“没有。”就是被困在某个高明的结界里不得动弹而已。
她一锤定音,“那就再等等吧,你别总惯看他们。”
“师兄,你要负责。”轩辕岳两手抱看膝盖,幽幽地瞪看同样落难的某人。
燕吹笛兴奋地搓著两掌问:“对你吗?”
“是对我们。”
“好啊好啊,我愿意负责,一切包在我身上……”他咧大了笑睑,亲亲热热地凑上前对心爱的师弟敞开了怀抱。
轩辕岳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既是如此,那就快把我们弄出去!”
几乎可说是被五花大绑给扛进钟灵宫的他们,眼下正被困在一只由玄铁精铸的大铁笼里,据说这还是由妖界热情提供的,而他们之所以会被关在这儿,原因无他,正是因那些逮住他们的三界众生……分赃不均中。
魔界之魔说,他们要逮回抢了圣女的燕吹笛回魔界算帐。
妖界之妖则不干了,说眼下谁是人间圣徒都还不知道呢,哪能随随便便由你们带走?更何况钟灵宫前阵子派出大批弟子去妖界所找的碴,狐王已经下令要追究了。
鬼界的鬼差就比较好商量,两手一摊说随便你们怎么抢,只要到时把两颗人头交出来给他们就成了,鬼后正等看他们把头带回去给她当鼓敲,谁让他们连手抢走了纪皇后,坏了她的复仇大计?
于是无法决定战利品去留的三界众生,便在钟灵宫的大殿上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拖了老半天迟迟都还没个定论。
轩辕岳看看眼前的铁栏,不死心地拿出最后一张黄符贴在其上,奈何妖界弄来的这个铁笼仍旧不受半分影响,照样坚决地把他们困在里头。
“又不全都是我的错……”燕吹笛在他又恼火地瞪过来时,低著头转看手指低声地道。
轩辕岳竖起两眉,“你还好意思说?”
“我……”
“魔界圣物谁抢的?”魔界的都是冲著谁来的?
“我这不是为了师父嘛……”这事他不也一样有参与其中?
轩辕岳指看那些老是擦口水的妖类,“连妖界都来串门子了!”
“又不是我和黄泉交恶的错,明明就是那个新国师招惹的。”他又不追求什么长生不老。“还有,人间圣徒又不光指我一个……”
“你敢说鬼界的你没插一脚?”
“那是晴空的罪过好吗?是他说鬼后是个老太婆,惹毛鬼后的……”他哪知道那尊佛的嘴巴会那么坏。
轩辕岳用力哼口气,“你别想撇得一干二净。”
“你每次肚子饿脾气就特差……”燕吹笛好不无辜地捧看咕咕叫的肚子乖乖窝在一边。
就在他俩的腹呜声在牢内此起彼落的这当头,一道温和的男音,宛如天籁般地传至他们的耳中。
“饿了吗?用点吧。”随看他的话音落下,一袋热腾腾刚出笼的肉包被塞进牢中。
“嘲风?”燕吹笛认了老半天,这才认出这只当年曾见过的瑞兽。
嘲风蹲下身子看著他狼狈的模样,“听藏冬说,你正召唤所有欠过人情债的来还债?”
“所以你是来救我们出去的?”真不枉他几个时辰前发了大把式神四处求援。
“我只是来喂饱你们而已。”嘲风摇摇头,毫不客气地站起身准备走人,“别忘了当初是谁把我踢下灵山的。”他的人情债也就只值这么多。
嘲风前脚刚走,一阵香风随之袭来,轩辕岳定眼一看,一个美若天仙的男子正将一只水壶透过牢栏递给他。
“渴不渴?”
燕吹笛抬起一掌遮住轩辕岳的双眼,以免他不小心被这只芍药花妖的美貌给勾走了心神,接看他皱眉地盯看那只水壶。
“我们可不可以出去再喝?”怎么都是来探监而不是来劫狱的?
“碧落可没说要放了你们,她说你的面子才没那么值钱。”叶行远直接把水壶扔给他,“再加上……我也没想要与这些众生为敌。”东西送到、热闹看到就好了,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叶行远走后,轩辕岳拉下他的手闷闷地问。
“师兄,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众生欠过你的人情债?”
“数都数不清。”
“总有个管用的吧?”别都只是过来看看而已啊。
管用的?
当然有,只是……那位神仙不但没欠过他什么债务,相反的,他还特别碍那位神仙的眼惹他嫌。
“神茶,你在不在家?”燕吹笛抬手轻敲著牢门,心底不怎么敢抱有期望。
神茶自门中探出一颗脑袋,“又是你?”
“来得太好了,快,借门一用。”
“不借!”神茶凶巴巴地护著门口,死也不让他打开,“每回只要沾上你就绝对没好事……”上回他擅自开鬼界之门的事还是被天帝知道了,害得他现下每日除站在门上站岗之外,还得抽空去月老那儿编红绳。
燕吹笛讨好地对著他笑,“打个商量,先放我们出去再说。”
“哼,你也好好尝尝蹲大牢的滋味吧!”神茶一点面子也不给,当看他面就把门甩上。
殿上发现铁牢这边有动静的三界众生,有一部分停止了争吵,前来看看情况之余,同时也努力止住他们不断分泌的口水。
“我要吃心……”一只听过人间圣徒传闻的魔类,两眼在他们身上看来看去,一时之间还真分辨不出哪个比较可口。
“我要吃那双眼睛。”趴在铁牢前的狼妖盯看燕吹笛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
“那小子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早就想还阳的某个鬼差,两眼豁在轩辕岳的身上简直就是挪不开。
“可僧多粥少怎么办?”
“干脆到时剁碎7每人分一块?”
当他们交头接耳地商量著待会该怎么分配时,轩辕岳镇定地拉过燕某人的衣领。
“师兄,他们在点菜了。”
“我在想法子了,你别急……”燕吹笛掏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却发现能用的黄符已经全都被他给用光了。
“哟,阶下囚啊?”
牢内的两人动作一怔,齐齐回首看向黄泉那张显得特开心的睑庞。
燕吹笛眉一挑眼一瞪,“你这人妖来凑什么热闹?”
“送你那些钟灵宫的弟子回来,顺便看看新皇的事你解决了没有。”他可没同那些众生凑合,他是来办正事的。
燕吹笛烦躁地赶妖,“就快了,不送。”
“你就慢慢享受吧,记得别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啊。”黄泉再三看了看他俩落难的模样,确定不会忘记后,漾著窖张扬的笑意摆手离开。
轩辕岳揉看眉心,“师兄,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众生与你结过仇?”
“数也数不清……”
“……”他看破了。
与热闹吵杂的大殿相比,钟灵宫外头就冷清了许多,乘看云朵而来的皇甫迟甫落地,就迎上了一直在这儿等著他的藏冬。
“你来啦。”就知道他不会丢下那两个小子不管的。
皇甫迟没心情与他寒暄,“情况如何?”
“里头正热闹看呢。”藏冬跟上他急急往前的脚步,有些不放心地问:“前国师大人,你不会是想杀光那些众生吧?”
皇甫迟神色肃杀地反问:“有何不可?”
“那样会为人间带来麻烦的。”藏冬赶紧拦住下起手就完全不懂分寸的他,“你都离开钟灵宫收山了,那就别再大开杀戒了吧。”
“藏冬!”
藏冬别过脸,诧异地看看鼻青睑肿的申屠令,十万火急地往他这边跑来。
“怎么连你也来了?”不是听说魔界之魔不让他插手此事吗?还有他那张睑是怎么回事?
申屠令两手按看膝盖频喘看气,好不容易匀过气息后,他急切地问,语气里完全掩不住担心。
“臭小子呢?”他还是打趴大批看守他的魔兵这才有法子赶来救儿子的。
藏冬一手指向里边,“快被吃了。”
“我这就去救他!”申屠令听了,当下就冲的往宫里头跑。
始终不发一语站在一旁的皇甫迟,不悦地皱著眉心,一记金刚印就将申屠令给拦在原地闪躲。
他冷冷轻哼,“我的徒弟不需要你来救。”
“那是我儿子!”申屠令这才看清身旁之人是谁,所有新仇旧恨随即填满了他的胸臆,扯开了嗓门大刺刺地当看他的面告诉他。
皇甫迟毫不迟疑地再赏他一记七星大法。
“他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不闻不问了近二十年后,现下冒冒失失地冒出来就想把他的徒儿认走?门都没有!
当燕吹笛的生父与养父正式在宫外热烈开打后,劝不了架的藏冬偷偷摸摸地溜进人山人海的宫内大殿上,敛去了所有气息凑到了关著他们的铁牢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