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当自己是客人,殷艾也没打算为了“好客勋章”而集点,所以他来他的、他走他的,来来去去问,他成了这个家的半个主人。
她相信他绝对是个好情人,每次他来,总带来一点小心动,让她在极力按捺自己不动心同时,忍不住心动。
“给你。”他递过胡桃木音乐盒。“我把你藏在里面。”
把她藏在里面?她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单脚站立的芭蕾舞者,随着她的旋转,轻快乐曲传人耳中。
她瞄他,嘴唇向左方扯了扯。
“不准犯小心眼。一他出言警告。
“我哪里犯小心眼?”她才没有……好吧,是有一点点,但没说出口就不算数。
“你以为我在取笑你是独脚舞后,错!仔细看娃娃,她高傲地仰高颈子,眼睛半眯,好像没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表情,像不像你?”
“你在取笑我高傲、不可一世!”为这个理由犯小心眼,行不行?
“这是推崇,不是取笑,有本事高傲的女人可不多。”硬凹又不是总统的权利,只要口才够好,反应够敏捷,谁都可以睁眼说瞎话。
收起盒子,她闷闷说:“给我这个东西做什么,占空间罢了。”
“你在暗示我?”他贴到她身后,在她耳边呵出暖暖气流。
“哪有?”缩了缩脖子,她转身,用礼物隔开亲密距离。
“你暗示我,送珠宝盒、不送珠宝,未免缺乏诚意。”力夫敲敲她手上的珠宝盒。
“我才不要珠宝,几时你见我珠光宝气?”手一推,她把礼物推回他手里了。
“你看不起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团?”接过木盒,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小盒子,叠在上面,然后推回她手边。
“我没说。”
她看一眼,拿起小盒子,拆礼物有快戚,她不打算浪费这份快感。
盒子打开,雕刻精致的玉刻小童跃入眼帘。
那是一男一女,拿着长竿打树梢果子,活灵活现的表情与动作,让人爱不释手。玉不大,比手掌心小一点点,脆绿色的玉片包入手心中,冰冰凉凉,仿佛把夏季包人心底。
“看来,我又猜对你的心意了?真了不起,我要改行去当灵媒。”
送对礼物,不只女人开心,男人更得意。
“谢谢。”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她才不要对他客气。
收下来,收进他的胡桃木盒里。进房间、收妥盒子,殷艾转身出门时,“请你吃饭。”
“为什么?”他知道为什么,但他要让殷苳旱受说出口的骄傲与成就。
“庆祝我升为正式员工。”
“这么快?你工作未满两个月。”他假装讶异。
“我能力强嘛!”骄傲有理,谁教她的能力不是普通了不起。
“你们那家公司在业界是出了名的难搞,听说员工上班都战战兢兢,深怕表现不好。若不是幅利太诱人,恐怕员工早跑光。”
在学校时,学长就是标准的希特勒,同学都害怕和他分派在同一组作功课。但只要和他同组,学末成绩肯定是全班最高分,因此,又爱又恨是大家对学长的普遍批评。
“我们老板有点严肃,不过,他真的很棒。”她一面穿鞋、一面对他说话,没发觉,自己在他面前,聊天已经聊得相当不错。
“他有那么好?”他瞪她一眼,停在原处,没跟着她换鞋。
“嗯,他做事果断,不拖泥带水,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该改正,半点模糊空间都不给,他的要求很严,但该给的红利奖金半点不手软。”
她是千金小姐,本不在乎那点钱,但从老板手里接到的,不只是新台币,还有更多的被肯定。
“你爱上他了?”他皱眉。
“爱上他很难吗?不难……他既帅气又有男子气概,他的眼睛很好看,要是拿他来入画,可以画出一张大卫画像。”
大卫画像……那个露鸟雕塑,难不成学长成了殷艾性幻想对象?
力夫不动,她替他拿鞋子,拉拉他的手,催促他动作。
“提醒你,他有女朋友。”他穿上鞋,有些生气地揽住她的肩,替她把门关上。“我查证过了,你老板是我学长,我们不太热,不过他和女友的情事传得沸沸扬扬。”
“你在提醒我?我有没有听错?是乔力夫先生在提醒我!”
仰头,她的眼光里写满不信,是不是她太久没清耳朵,导至听力受损。
“没错,是严重提醒。”手指加上力道,他没想过自己会弄痛她。
“乔先生、飘浮不定的云、大众情人提醒我,不准沾惹有女友的男性?”
她加重口气再问一次。
“你的老板有女友,很快会结婚,他给不了你承诺。”
好笑,他居然相信承诺,他这种人是连婚姻都不当成承诺的呀!
“你也很快就要和娉艾结婚,难道你没和其它女人交往?”
挑眉,她的话提醒了力夫。
对,他从未想过在走入婚姻后,拒绝不同女人带给他的乐趣,只是……
只是最近他花太多时间在殷艾身上,居然好长一段时间没和美女共赴云端。
“说不出话了吧!乔力夫,同样的话由别人来劝我,我会捺着性子听几句,至于你,说实话,我只觉得狗屁。”殷艾朝他挤眉弄眼。她被教坏了,以前她正经严肃,从不做小丑动作,正所谓近朱者赤,近乔力夫者痞。
“你是千金大小姐,不可以说低俗的话。”看吧!他也会训人,正经八百的乔力夫让人难认。
“被你始乱终弃的大小姐们,从不说低俗话吗?”
“什么始乱终弃,那叫你情我愿,我们共同进行一个大家都有意愿的游戏。”他停脚,连带地,将她固定在原处。“懂吗?”
“哦!”她学起他的正经。
“我在交往前会表明态度,让对方清楚,两人只是短暂过程。”他强调立场。
“从没女生不愿意它只是短暂过程?”她松开他的手,双手放到背后,仔细听取他的答复。
“有!”
“你怎么办?”
“这考验了男生的EQ。等等,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个游戏必须双方都有本事玩得起才行。”
“你怎知我玩不起?”
“你不是那些PUB女孩,听我的话,你玩不起。”如果能够,他不介意。
“你不了解我,我很有本事玩的。”她往前大步走。
他把她归类为良家妇女十哪个荡妇不是从良家妇女演化而成?只要她愿意,她确定自己有本事走入演化区。
”章殷艾,我是认真的,你老板不是你招惹得起的男人。”他跨开脚步追。
他很焦急,焦急的乔力夫不是她看惯的那个,平常他优雅自若,万事皆为难不到他,她常说他是只高贵狮子,连吃生肉都会举刀叉的那一种。
“为什么招惹不起?是他的Eo不够高、经不起考验?”
说也怪,她居然喜欢紧张的乔力夫,喜欢他紧张兮兮追着她叮嘱。有意思吧!她一定有虐待狂的潜在基因。
大步往前,分明是长短腿,跑不快、跳不远,她还是让步履轻盈。
”章殷艾!”他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大喊。
“有。”嘴巴喊有,她继续往电梯方向跑。
她有归类能力的,他越着急代表他对她越关心,她不是没被人关心过,但专属于他的关心,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挥霍不空的大富翁。
有没有中过三亿元大乐透?如果中过,你会明白那种感觉,光是爽字无法形容。
“我是认真的。”他对住她的背影大喊。
进电梯,转身,她笑脸相迎,圈起嘴巴说:“我不是开玩笑啊!要不要进来?”她指指电梯。
他叹气,快步跑进电梯,接下来的话在电梯关上门同时隐没,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讨论了什么,只知道当电梯门在一楼当一声开启时,笑眼眯眯的章殷艾,勾住一脸大便的乔力夫往外走。
她的开心,很明显:他的恼怒,一样明显。
第七章
酒足饭饱,殷艾很少这样满足自己的胃。
是力夫的表情言语太下饭,不知不觉,食物堆进她的胃,然后他们喝下整整一瓶酒。
回程,她摇摇晃晃,靠在力夫身上,又唱又跳,骄傲女生变身成花车女郎。
她拉扯力夫的领带,醉眼迷蒙,引吭高唱。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娃娃哭了叫妈妈,树上小鸟笑哈哈。换你,要唱有娃娃的歌。”殷艾的歌声很捧。
“娃娃国、娃娃兵,金发蓝眼睛,娃娃国王胡须长,骑马出王宫。轮到你!”手指过,轮到殷艾。
她歪头想半天,唱:“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她没有亲爱的爸爸也没有妈妈……”
“这首歌太悲伤,有没有快乐的娃娃歌?”
住处到了,力夫扶起殷艾,跟随她的节奏,舍弃电梯,一步步走上楼,呃,上九楼。
这是疯子或醉鬼才会做的事,刚好,他们是后者。
“没有!快乐的歌是给快乐的人唱,不是给我唱。”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立夫两手夹住她的头,不让她继续左右摇晃,再晃下去,她要吐了。
“对对对对对对对……”
不能左右动,她就上下动,点头、点头,点到颈椎受伤也无所谓,喝醉酒的人,末梢神经失去感觉。
“为什么不快乐?”力夫手心加上力道,让她没机会颈椎受伤。
“我矛盾。”
“矛盾什么?”
“我既骄傲又自卑。”
“容我提醒,这是相反词。”勾起她细细的腰,他们贴成连体婴。
“我自卑我的腿,却骄傲地告诉同学,那是上帝恩赐,他要我舍弃外在美,专心发展内在潜能。”这是心事,隐瞒多年,连亲姐妹都不晓得的心事。
“同学被说服了吗?”
“没有,他们指着我大笑,叫我李铁拐。”
“然后呢?”
力夫浓眉皱起,可恶的学生,他们的伦理与道德应该重修。
“他们说我是坏掉的娃娃,说买娃娃要看清楚,同样价钱要挑章娉艾,别买章殷艾。”她在笑,泪水却沿颊边滚下。
“可恶,我去把他们大卸八块。”大手一挥,他挥到她的头,叩的一下,殷艾皱起细细的柳眉。
“很痛耶。”
“对不起、对不起。呼呼……呼呼……”
大手压上她的额头,力夫在上面吹气,一阵阵,暖暖的气体晕上她的颉。“很痛吗?”
“很痛,痛死了,痛得头晕。”头晕是酒喝太多,和被挥到没有大关系。
“头晕?我背你。”
他弯下身,她爬上他的背,紧紧圈住他的颈子,她的脸靠他的脸颊边。
他也醉,醉出五分,一手扶栏杆、一手扶住她的小屁股,摇啊荡,他一步步踩楼梯往上行。
要不是殷艾醉得太离谱,她一定看得出两人的亲昵多危险。
“你想把我大卸八块吗?”说她醉,她竟没忘记刚才的话题。
“不,是把你的烂同学卸八块。”
“不行。”她的脸在他颈边贴熨。
“为什么不行?”
“他们人数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多得她头晕眼花,多得他们的讽刺影响她的性情,多得她必须用骄傲掩饰自卑,多得她认真相信,自己是坏娃娃。
“你是说双拳难敌猴群?”
“对,他们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她还在“很多”时,力夫已经想好对策。
“我去惕华拉尼星搬救兵,那里有步枪和机关枪配备的正式兵种。”
“大扫射吗?”
“对,达达达达达达……把他们坏掉的脑袋重新改造。”他一面达,一面跳楼梯,一阶一阶,他跳得很顺。
旁人看见,肯定吓出满身汗,正常人在楼梯间跳高已经够危险,何况是醉到快挂点的两个人。
“改造他们有什么意义?”她摇头,在他颊边磨磨蹭蹭,磨得他的心跳加速。
“改造之后,他们就懂得欣赏你的美好。”
“我美好?你醉了,醉得搞不清楚我是谁。”醉鬼常爱指控别人酒醉。
“我当然知道章殷艾很漂亮,不管脚特不特殊,都影响不了她的美丽。章殷艾很聪明,我说什么怪言语,她都能搭上我的思绪,我们可以聊天说地,她有深度,值得挖掘。章殷艾有才华,她的绘画技巧高人一等……”
“错!”
用力一个错字,她阻止他的赞美,也在这个错字间,耶!他们终于爬上楼。
摸半天,打开门,进屋,他穿浅蓝色的哆啦A梦,她穿粉红色的小叮铃。
一“双大脚、一双小脚,大脚喝醉酒,走不出直线,小脚就算处于正常状态下,也难走直线,不过,两双脚傍地走,谁介意走直线或歪歪斜斜的扭曲线条?
“上帝给我绘画欲望,却没有给我天分,绘画老师说我的作品不是一张画,而是谋杀眼睛的武器。”说完,她咯咯地笑开,不知是自嘲还是自卑。
“那个人不叫老师,他才是谋杀天才的武器,告诉我,他是不是中共派来摧毁台湾文化的间谍?”
他的话惹得她大笑,突地,殷艾转身,双手抓住乔力夫前襟,将他拉近。
“你有天分,放弃绘画从商,太对不起天意。知道吗?我看过你的画册,嫉妒得想跳河。”
这是乔力夫听过最好听的赞美。
“错错错,你有天分,只是没找到好老师。”她说一个错,他还她三个,加强语气。
“错错错错错。我要是有天分,不会画了那么多年,还画不出半点名气。”要比错,她可以说一大串。
“错错错错错错错。我说你没碰到好老师,好了,我决定,从明天开始,你每天给我两小时,我负责指导你画画,我保证,明年的今天,你可以开画展。”
他坐倒在她床沿,背靠着床,两条长腿在她小小的木头地板上延伸。
“真的吗?”
她也学他,背靠床,让两条腿自然向前推展。
“我不说大话。”拍胸脯保证,有没有听说过?
“太棒了,太开心了,我们要喝酒,喝酒……干杯,酒……我的酒呢?”
她偏头认真想,想出来了,上回同事送她一瓶红酒。她跪倒,爬过他的“还喝不够?”他问。
“不够,把这瓶酒喝完,算我行过拜师仪式。”
她实在太开心,开画展,她从来不敢想象,画展一向和画家挂勾的,对不对?开过画展就算画家了,对不对?
她笑歪头,喝一口红酒,再把酒瓶凑到他嘴边,他咕噜咕噜连喝三大口,她又把酒瓶拿回嘴边,喝一口,再递给他。
然后……酒瓶空了,他的五分醉再加上混酒,有了八分醉。而她,酒精促进她的泪腺分泌,她靠在他身上,抓起他的手,贴在脸颊边。
“乔力夫……”
“有!”
他打个酒嗝,解开两颗钮扣,好热。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憨憨软软的语调里,没有她习惯的冷淡。
“不喜欢我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