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妻子燕翎。」
「……燕翎?」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夏烨提过的燕成的女儿,他竟然决定娶她为妻?
弥补也不是这种做法吧。「我倒觉得没必要非迎她为妻,你年纪还小,可以再等等。」
易珂横眼瞪去,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当年为救他妻子而死,他没感谢就罢,如今还要坏她姻缘,她上上辈子是不是踩烂他的坟啊?
「并不是为了弥补。」夏炽淡道。
「当真?」卫崇尽压根不信。
他当然不信,当初夏炽都能为了庆平的死阵前返京,依夏炽的性子,如果庆平不是他心尖上的人,他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如今跟他说,他已经能将庆平放下,真心实意欲娶另一位姑娘为妻……他不是不信,而是信不了。
易珂翻了翻白眼,只能说时间真能改变一切,以往看卫崇尽怎么看怎么顺眼,如今她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夏烨都没吭声了,他还插嘴个什么劲?
「难不成卫大人迎娶尊夫人也是为了弥补什么来着?」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反讥了一句。「还是想遮掩什么来着?听说当年卫大人和夏首辅常常在庆丰楼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一整晚,能做的事……可多了。」
如果没记错,当年他俩成亲时,也曾因为夏烨那个假断袖闹得不可开交,可笑的是齐墨幽还真以为夏烨和卫崇尽在一块,那时初知这事,她还乐了好久。
卫崇尽瞠圆眼直瞪着她不放,话从后牙槽磨出来。「小姑娘说话得当心点。」别害他连家门都进不了,他近来已经够卑微了,看不出来他连冷汗都冒出来了,怕得根本不敢看亲亲娘子一眼。
齐墨幽脸色极沉,从未释怀过的坊间流言再度击中她的心头。
「卫大人说话也得经心点。」坏人姻缘七世穷啊,小心点。
卫崇尽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有点眼花,要不他怎会在一个小姑娘脸上瞧见这么寻衅又可恶的笑?这种恶劣的笑容,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瞧过而已。
「你到底是谁?」为何他觉得如此熟悉?
「我谁呢?」易珂笑眯眼,突地敛笑瞪着他。「你姑奶奶!」
「你!放肆!」
「你才放肆!」当初是谁救了他妻子,保他姻缘的?如今他打算坏她姻缘,难不成她还得笑笑承受?混帐!
「当初看似相知相惜,此情不渝,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齐墨幽本是恼着自家相公的,听她这席话,再瞧她那神色姿态,那股傲人气势竟是恁地熟悉。
「阿驹。」夏炽轻声制止着。
「不是说要去祭拜?要上哪祭拜?」易珂呿了声,一脸意兴阑珊地问着。快,她累了,怀里还有个孩子赖着,重死她了。
夏炽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回头想询问卫崇尽,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不禁为之一沉。
卫家夫妇领着他俩来到祠堂,踏进里头,易珂就瞧见白薇和白芷正在祠堂里洒扫,不禁皱起眉,瞪向卫崇尽。
这家伙……她临死前,他承诺了要她下辈子当他妹妹,说会疼她,结果呢,竟是这样对待她的宫女,难道他会不知道白薇和白芷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想不到卫大人竟是如此对待平妻的丫鬟们,将她俩发配到祠堂?」她忍不下这口气,实在是不吐不快。
白薇和白芷是她的贴身大宫女,从来就没做过什么粗活,结果现在竟在祠堂这种地方洒扫……不能想了,她实在是越想越气。
「你怎会知道她俩是我的平妻的丫鬟?」卫崇尽问着。易珂抿了抿唇,推了身边的夏炽一把。「阿炽说的,对吧。」
夏炽睨她一眼,除了点头,他还能如何?
卫崇尽微扬起眉,还没开口,齐墨幽便抢白道:「不是咱们将她俩发配到此,是她俩自愿看守祠堂的。」
易珂眉头微皱,看着她俩在里头忙进忙出,最终将之前在庆平园剪下的月季插在花瓶里,搁在牌位前。
她的眼慢慢泛红,看着她最亲近的宫女的下半辈子竟是守着她的牌位……她希望她们好好的,而不是将年华浪费在萧索的祠堂里。
「下个月是公主的冥诞,到时候你们可以到庆平园里去祭拜她。」齐墨幽上前点了香,再递给他们。
「……她葬在庆平园?」易珂接过手,诧问着。
「本是要将她葬在卫家的祖坟,可是我想她应该更喜欢庆平园,那时便恳求了先皇准许。」齐墨幽说着,看着牌位怅然若失。
易珂拿着香,半晌说不出话。
「白薇和白芷早上会去庆平园陪公主说一会儿话,如果花开了,便剪一些花带回来供在牌位前,入冬后月季花期已过,她们俩最终硬着头皮来找我,想盖间暖房种花,直到去年冬天,终于把月季花的花期延长,以后冬天,公主也能瞧见月季。」齐墨幽说着,嘴角餐着浅浅笑意。
易珂瞅着齐墨幽,想着她临死前齐墨幽承诺过,下辈子当她姊姊,会保护她……
「你无端端地多了个平起平坐的姊妹,心里不厌恶吗?」她脱口问道。
齐墨幽抿了抿嘴,坦白道:「不喜欢,可是公主这个人啊……真的是相见恨晚,如果可以早些年认识她,我与她定能成为好姊妹,也会有不同的结果。」
易珂不作此想,可是她的坦白让她的心很暖。她潇洒离开,却没想到留下的人还一直挂念着自己,真傻。
「不可能,庆平那个性子,不可能跟你成为好姊妹。」卫崇尽突地插了嘴。
齐墨幽不着痕迹地退上一步,把他当空气,不回应也不瞧他一眼。
易珂眉心又拢了起来,不禁道:「置气也该有点限度,夫妻俩这样闹着,孩子心里岂不难受?你好歹也要替肚子里的这个着想。」真不是她错觉,他俩还真的闹开了,真亏他们那时还爱得死去活来。
「我们没有孩子,我也没有怀上孩子。」齐墨幽淡道。
「你们不是成亲五年了?」
「是呀,可是就有人……哼,不提也罢。」
齐墨幽虽没瞧卫崇尽一眼,但哼那一声,就足够让他头皮发麻,他不禁暗自腹诽,为何要邀阿炽他们到家中一叙,搞得往后日子更难过。
易珂看了他俩一眼,无奈调回目光,看着供桌上自己的牌位,她随意祭拜后就把香交给夏炽。
「你们俩是好日子过多了是不是?」见齐墨幽半步都不肯退让,易珂觉得很窝火。「想当年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会倾尽一切保护你的卫家哥哥,结果现在呢?鸡毛蒜皮大的事也能置气?就跟你说了,好歹替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省得气病了对孩子也不好。」
齐墨幽直瞪着她,像是听见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想追问时便听她道:「阿炽,拜好了没?走了。」
话落,她一马当先走在前头,连招呼都省下,夏炽抱起方语跟两人打过招呼才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齐墨幽还愣愣地看着燕翎离去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墨幽,你跟她很熟吗?」卫崇尽不解问着,实在是因为小姑娘说话的口气太呛辣,一般没交情的人是不会如此说话的。
齐墨幽缓缓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把府医找来。」
回程路上,易珂还气呼呼的,一声不吭,回到院落里才对夏炽道:「往后要是多点闲功夫,我会往卫家走走,行吧?」
夏炽看她一眼,「……可以。」
易珂本要带着方语去洗漱,可一瞥见夏炽那小媳妇的神情,便将方语交给紫鹃,回头走到他面前,「你心底有事?」
「没有。」
易珂赏他个白眼,道:「你以为我头一天认识你?」
夏炽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似乎对卫夫人很不满。」
「是啊。」也许是因为她死过一次,也许是因为她很想要拥有的都得不到,所以当她看到齐墨幽在拗性子时就一肚子火。
「为什么?」
「为什么?」易珂疑惑反问。
「你待卫大哥的态度如往昔,却对卫夫人很不满,所以你是不是对卫……」
「你再说下去,我就拿马鞭抽你。」易珂冷声警告。
夏炽立刻闭上嘴,乖巧得无可挑剔。
她头痛地按着额,努力压下怒火,才道:「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对卫崇尽余情未了?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
「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你会以为我还喜欢他?」她的心很小,没办法一次装进那么多人!
「……只是觉得你对卫夫人特别有敌意。」
「我是气她不懂珍惜!先前为了护住卫崇尽,她什么委屈都肯受,如今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芝麻小事就闹成这样,我这个替她挡死的人能不气吗?」她当初救她,为她而死,就是为了让他们夫妻俩这般不懂珍惜?她未免死得太微不足道了!
夏炽听到这儿,多少能理解她的不满,只是——「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常往卫家走?难道你想劝和他们夫妻俩?」
「我才没闲功夫理他们,我是为了白芷和白薇,想到她们俩正值芳华却埋葬在祠堂里,我心里难受。」她抿起嘴,眼眶有些泛红。「先与她们相熟些,再替她们相看品性好的男人,我不能忍受她俩就这样老去。」
夏炽赧然垂下脸,有点无脸见人。
「夏炽,再相信我一点,行吗?」她没好气地瞪去。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
「只是如何?」
夏炽有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在她的瞪视下说出口。「如果他发现了你的好,他想与你……」
话未竟,他的衣襟被狠扯着,嘴已被易珂强行封住,末了,还狠狠地咬了他的唇瓣一口。「你明明就是个精明的人,为什么遇到这事就变蠢了?他要怎么想是他的事,最要紧的是我对你的心思,我……这么做,明白了没?」
「……明白。」
易珂松开他的衣襟,顺手推了他一把。「明白就好。」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话一说完,她满脸通红地转身就跑。
夏炽还愣在原地,轻抚着被她咬得还有点发痛的唇,扯唇笑得有点傻气。
第十五章 应家要造反(1)
「姑娘、姑娘,赶紧起来,陈家来人了。」一大早的,紫鹃就急如星火地在她房里忙东忙西。
睡得正香甜的易珂转过身继续睡,嘴里嘟曦着。「什么陈家……我又不认识哪个姓陈的。」
「姑娘,是你的外祖家。」
易珂闭着眼想了下,玉白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摆了摆道:「我不想见,叫他们回去吧。」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她没抽人他们就该偷笑了。
「姑娘,不行啊,是大爷差人来通报的,要你赶紧过去。」
「他差人通报,我就得去?」夏烨?他以为他是谁?「不去。」
紫鹃见她真的不打算起身,想了下,赶忙走出房门,不一会有人又进了房,轻扯着她的被子,她眉眼不动地道:「紫鹃,你不要以为我都不罚你,你就恃宠而骄。」
「我不是紫鹃。」
易珂蓦地张眼,转过身见是夏炽,不禁骂了紫鹃一顿,「你怎么来了?我还想睡,不想见陈家人。」她可怜兮兮地扁起嘴。
「嗯,不想见就别见。」
她双眼一亮。「真的可以?」这么好说话?
「我让夏炀带口讯给大哥了。」
「你大哥不会生气?」
「不会。」
易珂卷着被子往他腿上躺,瞬间,他浑身僵硬起来,不敢轻举妄动。
「真好。」她笑眯眼,打了个哈欠,闭着眼道:「只是,陈家人的动作会不会太快了些?咱们才回京两天而已。」
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说不准早在八百年前就被陈家给抛到脑后,哪里可能一回京,他们就厚着脸皮上门。
「确实是快了些,我已经让夏煊去查了。」他轻抚着她的发,对她一直很心疼,只因她的聪慧来自她的历练,哪怕有丁点不合理之处,都能教她生出戒备。
一听到让夏煊去查,她随即想到昨日的事。「谭青青呢?没把人跟丢了吧。」
「怎么可能?」夏字班要是连最基本的盯梢都做不到,不如解散算了。「夏炬回报,人进了一幢三进的宅子,是她父亲谭上瑜名下的宅子,而且那座宅子里还有个孩子,约莫四五岁大。」
易珂闻言,不由坐起身。「难道她生了双生子?」
「夏炬说,和方语压根不像。」
「如果是龙凤胎,那不见得会长得像。」她垂睫思索,试着厘清所有线索。「谭青青出现在京城,身边还有个孩子,看似颇合理,但是为什么方语喊她时,她却吓得落荒而逃?」
「确实古怪。」
「大器被杀和方语被追杀这事也透着古怪,到底有什么原因让康起贤非除去方语不可?既然能追查到方语,必然能追查到另一个孩子,为什么只针对方语?」她盘着腿,托着腮,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会不会是他们兵分两路逃,本要在京城会合,寻求谭上瑜庇护,只可惜大器在半路上遭到突袭?」夏炽沉吟了下提出他的看法。
易珂轻点着头。「是有道理,可是假如谭上瑜重视这个女儿,当初她怀有四哥的孩子时,就该诸多照料,而不是等到五年后。如今他愿意庇护这个女儿,必然是她身上有什么好处,可是四哥早就死了,谭青青还能有什么倚仗?况且照方语所说的,有一天她娘亲突然不见,然后她爹爹就带着她离开原本的家。」
「四皇子叛变遭杀,该是所有与他牵连的人都迫不及待想要撇开关系,那时候没有连系也算是情理之中。」
「可是一个没有利益可言的女儿,他没道理留下,甚至是保护,再者现在应该没有人想和应家人有所牵扯吧。」朝堂上瞬息万变,可是曾被判流放的人想再翻身……似乎只有叛变一途。
可叛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两位辅政的摄政王都手握兵权,还有个精明如鬼,眼线布满各地的首辅坐镇朝堂。
夏炽沉吟了下,柔声安抚。「不急,倘若真有什么事,也能很快查清,倒是你,饿了吗?咱们到外头用膳。」
「好,咱们去庆丰楼,那里的元宝和酥奶最好吃,我不知道多久没吃到了。」是啊,她都已经回京了,大可以去尝尝那些魂牵梦萦的热食。
「行,赶紧洗漱。」
「嗯。」她随即跳下床,大声喊道:「紫鹃,你给我进来,你以为把二爷搬来,我就不会生气,就会放过你?给我过来!」
夏炽看着她投着腰等在内室的珠帘前,不禁抿唇轻笑。
庆丰楼还是如她记忆中一样,高朋满座,甚至连一间雅房都没有,只能勉强在一楼靠窗的角落里窝一下。
「生意还是一样的好。」
「一直都挺好的,我也很久没来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