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
“世子爷有四个侍妾,还有四个没有名分的侍女。”
不会吧,他最受不了女人了,像麻雀一样吱吱喳喳,就喜欢道人长短。
“为何之前你没有提过我有这么多侍妾侍女?”
“世子爷只教奴才说府里的人,没教我说后院的人。”高成觉得自己很无辜。
他的后院难道不是这府里的一部分?眼前不是计较认知上差异的时候,他更关心的是其中隐含的问题。“我没有成亲却有一堆侍妾,这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这两年世子爷一直都很不像话。高成当然不敢说出这样的话。“算命仙说世子爷注定一世无妻,因此玉姑娘离开后,侯爷没有急于为世子爷再寻一门亲事,只是给世子爷纳了几个妾。”
他已经头痛了。“我可以不见吗?”
略微一顿,高成实在很为难。“自从世子爷摔下马之后,她们日日过来打探,盼着世子爷清醒过来,如今世子爷可以见人了,只怕奴才们再也拦不住她们。”
“好吧,早晚都要见上一面,你让王嬷嬷去领她们过来。”王嬷嬷乃是松悦居的管事嬷嬷,也是第一任致远侯夫人的奶娘。顾延霆睁开眼睛接触这个时代之时,就见过王嬷嬷和原主的奶娘苏嬷嬷,她们都是真心关爱他的人。
松了一口气,高成赶紧退出去。
整理好思绪,准备好面对一堆妾,他下床进了套间更衣。
来到正厅,一群娇媚如花的女人已闹烘烘挤成一团,各个引颈盼着心心念念的世子爷,若非两名近卫形成防线挡下,他早成了包子馅,还是豆沙馅……头痛,他忍不住脱口发出怒吼。“闭嘴!”
寂静瞬间席卷而来,众位美女嘴巴是闭上了,可是水眸睁得更大,眼巴巴瞅着她们的世子爷,盼能得着世子爷的关注。不过,顾延霆看着她们,脑海闪过的是酒店临检的画面,一个个浓妆艳抹的酒店小姐,卖弄风骚,教他快起鸡皮疙瘩。
他在上首坐下,冷声道:“一个个报上名字。”
虽知道世子爷什么都忘了,可是,怎能将她们当成奴才似的对待?她们一个个心里都委屈不已。
“哑巴吗?”他对女人严重缺乏耐性,再不配合,连搞清楚她们样貌的工夫都省了。
“贱妾沈柔。”
有人抢着当第一,接下来各个都很自动自发,直到第七个。
顾延霆的数学很好,高成不是说有八个吗?
他很快找着缩在众人之后的第八个,她显然从持续半晌的静默中察觉到只剩自个儿没报上名字,轻甜柔和的声音终于吐出来。“贱妾薛伊珊。”
众人的目光莫不跟着他转来转去,唯独她垂着螓首,像恨不得将自个儿隐形,这是吸引他的伎俩吗?不,若非要她们一一报上名字,他绝对会忽略她的存在。
顾延霆起身走过去,两名近卫机敏的将众人分开两侧,以便他走到她面前。
“抬起头。”
身子微僵,薛伊珊缓缓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一个内心沉静如湖水,一个波涛汹涌。
怎么是小喜儿?半晌,顾延霆从震撼中平静下来。不是小喜儿,只是生得太相似了,就如同双胞胎,乍看分不出谁是谁,但仔细观察,就可以区别其中的差异,至少,小喜儿不会有如此幽静深沉的眼神。
“世子爷!”高成轻轻唤道,世子爷再继续盯着薛姨娘,其他姨娘两眼冒出来的怒火就要把松悦居烧个精光。
“薛伊珊是吗?我以为有个名字更适合你—小喜儿,你觉得如何?”
微蹙着眉,她柔和淡然的道:“贱妾之名乃父亲所赐,不能改之。”
他疯狂的大笑,难道以为她听见“小喜儿”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算她们之间有某种连结,也许出自同一个祖宗,但依然不是同一个人,小喜儿留在他生命中的遗憾是无法弥补的,因为小喜儿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属于现代的他不也已经死了吗?
这会儿世子爷唱的是哪一出戏?众人脸上只有一个表情—不知所措,这位什么都忘记的世子爷真是教人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都出去。”顾延霆转眼间又回复冷漠的姿态。
薛伊珊立刻福身退出去,其他妾侍则依依不舍,盼着世子爷多瞧她们一眼,被自个儿的媚眼勾住,可是世子爷不解风情,只愿意用后脑勺相送,她们只能咬牙恨恨的退出去。
“高成,薛伊珊为何成为我的侍妾?”虽然她不是小喜儿,他对她依然好奇,她好像不愿意吸引他的目光,这不是侍妾应该有的态度。
“薛姨娘是吏部郎中的庶女,她的嫡母是侯爷夫人的同胞妹妹。”
“这么说,她嫡母也是我姨母。”
“是,她们都是世子爷外祖父的庶女。赵家是金陵百年大族,代代都出高官,尤其世子爷的外祖父,更是入阁拜相,可惜身子不好,早早就致仕返回金陵,设立族学,教导族里的孩子。”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他母亲去了,侯爷会答应迎娶母亲的庶妹当继室,看上的只怕也是赵家的百年世家地位。
总之,薛伊珊是因为嫡母的关系才落得为人妾的命运,心里必然怨恨不平,不过,既已成为他的妾,未来全系在他身上,不是应该想方设法讨他欢心吗?可是,她却不想出现在他面前,这其中难道有原因吗?
“薛伊珊是什么样的人?”
“不清楚。”
“不清楚?”
“薛姨娘进府隔一天,世子爷就摔下马了。”提起此事,高成的目光略略偏向一旁,不肯直视主子。随侍世子爷多年,不是不知道世子爷的苦,可是答应纳薛姨娘为妾,就该好好对待人家,薛姨娘可是饱读诗书的官家千金。
闻言,顾延霆也忍不住皱眉,新婚隔天就抛下新娘子跟狐群狗党出去游玩,摔下马,这岂不是罪有应得?不过,他这副身子的原主还真是令人不解,再贪玩,也不至于不给侯爷夫人面子,况且薛伊珊是个美人儿,总不会过一夜就看腻了吧。
关于薛伊珊的事,暂且搁着,眼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有些状况必须搞清楚,还有他如今所拥有的这副身子要好好锻链。他讨厌当个弱不禁风的男人,何况一副好身手在任何时代都很吃香。
正月二十元宵灯市结束,京城官商之家会开始举行赏梅宴,薛家也会受邀前去赏梅,以前薛伊珊当然也会跟着嫡母嫡姊参加赏梅宴。
其实,薛伊珊不喜欢梅花,觉得过于清冷,可是到宴会上光听人家说话就很有趣,不少隐秘可从中窥知一二。
如今,她只能闷闷不乐的倚着窗边,望着寒意未尽的院子,想着自个儿究竟哪儿做错了,怎么会落入今日的处境?
她亲娘是嫡母的丫鬟,原是官家千金,因为父亲获罪,流落到人牙子手上,后来被卖到了赵家,分派到嫡母的院子,从此注定她要成为小姐的陪嫁丫鬟,最终被提拔为妾侍。
姨娘格外用心教导她,无非盼着她将来嫁到小门小户,可以助夫君助儿子争取功名,一个女人的未来,不就是看夫君和儿子吗?可是,聪明与美貌落在庶女身上,就是一个灾难,无论她如何低调过日子,算计终究阴魂不散的跟着她。
嫡母忌惮她,父亲为了功名利禄,于是在姨母的挑唆下,连手牺牲她,逼着她成为致远侯世子的侍妾。
父亲真傻,以为一个庶女可以为他换来靠山,怎知他们都被姨母利用了,姨母将她送到世子爷身边,是为了迷惑世子爷,就近监视世子爷。说到底,她就是人家手中的一颗棋子。
她无力对抗自己的遭遇,只能想法子让她这颗棋子一点作用都没有。很幸运,进入致远侯府那一夜,世子爷酩酊大醉,睡得不省人事,隔日又被狐群狗党 喝出门游玩,摔下马,伤势严重到宫里的太医都说一切看天意了。当下她松一口气,世子爷没了,她这颗棋子就失去价值了,也许会招来克夫的恶名,但至少嫡母父亲不会再打她主意。不料短短几日,世子爷的命捡回来了,却忘了一切。
喜忧参半,虽然摆脱不了当棋子的命运,但只要低调过日子,世子爷不注意她,她依然可以平静度日,不卷入姨母与世子爷的争斗中。
怎知那日见面时他特别在意她,还说了古怪的话,这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吧,这几天他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吗?是啊,应该如此,可她的心总觉得纷纷扰扰很不安,因为世子爷与她的认知完全不同。
“能得到世子爷的关心,主子在侯府的日子也比较好过,为何不开心?”夏荷是薛伊珊的大丫鬟,在陪嫁的丫鬟中资历最深,也最了解主子。她明白主子的难处与心思,可是主子与世子爷没有圆房,府里那些墙头草见风倒的奴才们,态度变得轻慢无礼,若非主子是侯爷夫人名义上的外甥女,只怕连饭菜都是冷的。
然而,因为那天世子爷对主子态度不同,奴才们的态度又变好了。
“我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不过是教人惦记着我。”薛伊珊坐到炕上,接过夏荷递过来的茶盅。
“可是,主子若是一点消息都不给,她们不会为难姨娘吗?”
掀开碗盖,轻拨浮在上面的茶渣,薛伊珊抿了一口,放在炕几上。
“我不受宠,想给消息,也给不了,嫡母只能继续不冷不热的晾着姨娘。”她帮姨母对付世子爷,姨母会感激她吗?不会,可是不帮,可能为姨娘带来麻烦。她为此再三琢磨,最好的策略就是成为一颗起不了作用的棋子—不是不帮,而是帮不上忙,她们反而不能轻举妄动。
第1章(2)
“侯爷夫人会不会找主子麻烦?”
“姨母绝不会放过我,必定会逼着我去诱惑世子爷,抓住世子爷的心。”姨母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她会想法子找出路,姨母又怎可能由着她?
“主子有什么打算?”
“暂时能避则避,总要她们出招,我才能想法子拆招。”
夏荷叹了一口气,真是心疼主子,美若天仙又聪慧过人,却只能窝囊得像扔在库房的宝石—再光彩夺目,也无法见人。
“夏荷,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主子忍得住,奴婢就忍得住。”
薛伊珊歉疚的看着她,“夏夜呢?”夏夜也是薛伊珊的大丫鬟,与夏荷同时派到薛伊珊身边,可是小了两岁,难免比较沉不住气,不过优点是性子泼辣,在某些需要有人争闹的时候,她的用处就大了。
“奴婢谨记主子交代,经常在夏夜耳边提醒,她知道这儿不是薛家,凡事要谨言慎行,一点点小错,都会被人家挑出来。”
“我在侯府的遭遇让她看尽丫鬟婆子们的脸色,正好看清楚我们的处境。”
“主子不用替奴婢们担心,连冬梅和冬琴都变得机灵多了,倒是其他三等丫头,只怕都不堪重用。”
“我不用管家,暂时有你们四个可用就够了。”若非姨娘够聪明,知道在父亲耳边吹枕边风,让父亲明白身边要有自个儿用习惯的人才好办事,要不,只怕她陪嫁的二等丫头都是嫡母的人。
“不过,找个机会对她们晓以利害,我这个主子不好,她们也不好过,不求她们绝对忠心,但至少别扯我后腿。”
“奴婢知道了。”
这时,夏夜气呼呼走进来,嘴里嘀咕道:“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守在松悦居的门口,真是太不像话了!”
薛伊珊闻言一笑。“如今世子爷什么都忘了,不想方设法凑到世子爷面前,讨世子爷欢心,她们就没有翻身的一日。”
忘了过去,同时表示忘了曾有过的情意,将来世子爷再纳了新人,她们这些旧人就一个个等着像枯萎的花朵般死去。
“主子都不管吗?”夏夜不能不为主子着急。
“我跟她们一样都是妾。”
“主子是贵妾,她们哪比得上主子?”
“今日就是有世子妃,世子妃也管不了她们,要紧的是世子爷的态度,世子爷瞧上谁,谁就赢了,即使使出下流的手段,又如何?也不过是落在湖面上的石子,一时涟漪四起惹来议论,终归平静。”
主子总是有长篇道理,夏夜自知辩不过主子,只能说:“主子什么都不做吗?难道任由她们一个个爬到主子头上?”
“由着她们,真被世子爷瞧上眼了,就是好事吗?成为众矢之的,单是这个后院就足以教人焦头烂额,想要爬到众人之上,还要有手段。”
父亲的后院一开始也有好几个妾,可是一个个都被斗垮了,最后只剩下姨娘,这是因为姨娘够聪明,懂得伏低掩盖光芒。
夏夜还想说什么,夏荷伸手一拉,轻轻的摇了摇头。主子的想法也没错,受宠有好日子可过,可是,又何尝不是为自己招来灾祸?正如主子所言,别人看到觉得好,不一定就是好,别人看到觉得不好,不一定就是不好。
“你们要牢记,平静度日是我们眼下最好的出路,若不能守住我们小小的一亩三分地,就别妄想飞出牢笼。”
夏荷与夏夜总算露出笑容,明白主子不是认命了,而是静待机会。
“还有,你们要想法子掌握世子爷的一举一动。”唯有清楚世子爷的动向,方能帮助她完全避开他。
夏荷与夏夜并不清楚她的用意何在,但还是点点头。
祥福院正房东次间,薰笼的香烟袅袅而出,染得一室温暖迷人。
赵氏相貌柔情似水,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也因此她的容貌不若致远侯其他侍妾美艳,却是最深得致远侯疼爱。可是柔弱无害的外表下,有着刚硬狠劲的心,她经常怨叹自己不是生为男儿身,只能缩在男人的背后。
赵氏伸手一挥,示意跪在下方正用美人锤为她捶脚的大丫鬟紫儿退到一旁,捧起炕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抬头看着垂手低头立她前面的秦嬷嬷,软绵的声行乡乡响起,“你确定了吗?他真的什么都忘了?”
“这些天世子爷陆陆续续见了许多人——近卫、大姑奶奶的陪房、庄子和铺子的管事,可见得真的是忘了。”大姑奶奶乃是原致远侯夫人。
赵氏疑惑的轻挑柳眉。“他怎么突然见庄子和铺子的管事?”大姐去了,嫁妆当然是留给儿子,可是过去这些庄子铺子都是侯爷派人管着,待顾延霆娶妻之后,再转交到他手上。
“他向周总管递了话,说要认人,周总管问了侯爷的意思,侯爷很高兴世子爷开始关心这些事情,便让周总管安排他们进府见世子爷。”
这么说也通,赵氏也不在这上面琢磨。“什么都忘了最好,侯爷这会儿也只能上折子让世子爷在家中好好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