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了,我不是随口胡言吗?”他故作不悦的用手指弹她的额头。
“你真是太失礼了!”
她吃痛的低声一叫,很委屈的道:“我以为种下一园子的桂花极为不易。”
“确实不易,只能移植小株的桂花树,也无法给你满满一园子。”
“这就够了。”即使只有一棵,那也无妨,这是他的心意,而心意无价。
“还有呢?”
“谢谢世子爷。”
两道剑眉微微一挑,他严厉表达不满。“只有这么一句?”
她怔住了,不知还能说什么。
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不悦。“我知道你胆子小,可没想到你还是个小气鬼。”
“我是小气鬼?”
“是啊,小气鬼,为了移植这些桂花树,我忙了一夜没能睡上片刻,除了一句谢谢,你不该有其他表示吗?”虽然这片桂花树迟早会惊动侯府上下,掀起不小风
波,可是她未见到之前,他不想闹得众人皆知,因此不敢请府里负责花木的管事移植,又担心高成他们几个笨手笨脚,只好亲自进行了。
她惊讶的瞪大眼睛。“这些桂花树是世子爷亲自移植的?”
“这是本世子的诚意。”
这一片桂花树是他亲手为她种下,怎么教她不感动呢?只有一句谢谢确实过于寒酸,可是,她的能力太微不足道了,不知能做什么来表达谢意。“我不知道世子爷有何需要?”
“我有何需要,你都满足我吗?”
“只要能力所及,我会尽全力为世子爷做到。”
略一思忖,顾延霆还是觉得不满意的摇摇头。“因为我有需要,你才满足我,这就不是出自你的真心,你不觉得这太缺乏诚意吗?”
她怎么觉得他故意找麻烦?“那世子爷的意思呢?”
“这是你的诚意,当然要问你,怎能反过来问我?”
她真的很无奈,她不过是小小侍妾,哪有本事回什么大礼?
“不急,十日后我将随皇上去北苑皇林狩猎,你只要在这之前让本世子见到你的诚意就可以了。”
“世子爷要随皇上去狩猎?”
“是啊,这可是我第一次随皇上去狩猎。”顾延霆神秘兮兮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此事皇上还没有在朝堂上宣之于众臣,千万不能说出去。”
闻言她吓了一跳,不能说出去的事,为何要告诉她?因为他信任她吗?几次相处,他们对彼此有更多认识,可是还不足以到互相信任的地步。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很有信心的说:“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连她都不相信自己,他怎么敢相信她?或许她不会主动说出去,可是姨母若找上她,威胁逼迫,难保她不会为了自保出卖他。
他好似没有察觉她的心情起伏,故作蛮横的道:“别忘了你要给我的回礼哦。”
“我……只怕世子爷不满意我的回礼。”
“你都还没试过,如何知道我是否满意?”
她哑口无言……
“你不认为凡事总要试过,再来下定论吗?”他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今日我约了人,先走了,你就在这儿慢慢琢磨吧。”
许久,她只能傻不隆咚的站在原地,下意识的摸着鼻子。
“主子还不进藏书阁看书吗?”夏荷走过来提醒道。
薛伊珊怔愣地回过神,摇了摇头。“今日不看书了。”
夏荷掩嘴笑道:“主子今日想着这些桂花树就足够了,哪还有心思看书?”
薛伊珊娇嗔的一瞪。
“没想到世子爷对主子如此有心。”
“不要胡说。”
夏荷撇了撇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情不自禁将桂花树巡了一圈又一圈,薛伊珊依依不舍的带着夏荷离开竹林园,回到松悦居的后院。
夏夜一见到她,快步迎上前。
“祥福院的人刚刚离开,侯爷夫人要见主子。”
薛伊珊若有所思的皱眉,世子爷一夜之间为她种下一片桂花树,这事迟早会传开来,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姨母的人来得如此之快……由此可知,姨母不只派人盯着世子爷,只怕竹林园也有姨母的人。
越是担心的事,似乎越是逃不了,她如何是好?她不可以出卖顾延霆,她怎狠心用出卖来回报他对她的好?可是,姨母又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
咬着下唇,薛伊珊真是心乱如麻,唯一牢牢抓住的念头是——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出卖顾延霆!
第3章(1)
她不想出卖顾延霆,但还是出卖他了。
在踏进祥福院之前,她还有几分把握可以应付姨母,可是万万没想到,在祥福院等候她的不只是姨母,还有嫡母。
见到嫡母,她就觉得很不安,果然,嫡母告诉她,姨娘病得很严重,请了许多大夫来诊治,都束手无策,直到姨母请了太医院的陆太医,姨娘的命终究保住了,不过,往后要陆太医帮姨娘诊治,还得靠姨母帮忙,她一定要好好答谢姨母。
她不能不管姨娘,只能出卖顾延霆,可是,她真的很后悔。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如今她只能想方设法补救,至少给世子爷提个醒,让世子爷有所防范。
可是,松悦居势必布满姨母的人,若她一反常态主动找上顾延霆,姨母一定会起疑心,不过,见不到顾延霆,又如何警告他?
想来想去,她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回礼的机会,在回礼之中,给世子爷传递扪息,即便姨母心生怀疑,她以答谢世子爷种下桂花树为由,姨母也无话可说。只是,如何透过回礼向世子爷传递消息?不能教人家看穿她的用意,又要世子爷看明白,这还真是一道难题。
琢磨再三,她有了主意,也让冬琴不着痕迹的向高成递送消息,她已经将回礼准备好了。她并没有表明何时将回礼送到世子爷手上,因为相信世子爷会找机会向她索要,她只要随时将回礼带在身边,继续每天前往藏书阁,不只是看书,也看还未长大的桂花树。
今日也一样,她用过早膳就来到竹林园,首先关心的当然是那片桂花树。
“你们要赶紧长大,开出美丽芬芳的花朵,我还可以做成桂花糕。”
“这可真是稀奇,你竟然叫它们赶紧长大。”
吓了一跳,薛伊珊转身瞪着不知何时来到身侧的顾延霆。“世子爷又吓人了!”
他觉得很无辜。“你的胆子是不是太小了?”
“我只是世子爷的妾,胆子不敢太大。”她一语双关。
“本世子容许你可以再大胆一点。”
“谢谢世子爷,贱妾不敢。”
“本世子说你敢,你就敢。”顾延霆孩子气的伸出右手。
“我的回礼呢?”
她从荷包里面取出一个香包放在他手上。“这是我亲手缝制的香包,里面的香料也是我亲手调制,具有驱虫之效。”
顾延霆一怔,显然不敢相信她的回礼竟然只是一个香包。
“驱虫?”
“世子爷出门在外,路过荒郊野岭,夜里一定会被虫子扰得无法安眠。”
唇角抽动了一下,他没有反驳,可是表情明显不认同。
“这是我的心意,世子爷不喜欢吗?”
“你果然小气,这样就想打发本世子,不觉得过意不去吗?”
薛伊珊心急了,真担心他察觉不出这个香包真实的含意。“我苦思许久,心想世子爷此行乃是随皇上狩猎,必须时时警戒,夜里能得个好眠是多么可贵,才会想到送世子爷驱虫用的香包。”
顾延霆心不甘情不愿的撇了撇嘴。“好吧,可是若这香包没有驱虫的效用,我可是要你更大的回礼哦。”
“我对香料颇有研究,这个香包绝对可以帮世子爷驱虫。”
顾延霆拿起香包闻了闻,这个味道还真是不错,驱虫吗?这些虫子也未免太不懂得享受了!“本世子就相信你,可是,为何还是觉得我太吃亏了?”
“又不是我求世子爷种桂花树。”
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你不但小气,还是个没良心的。”
“若世子爷觉得我没良心,不如离我远一点。”后面那句几乎含在嘴里。她真希望可以大声说出来,叫他不要再靠近她了,她只会带给他危险,但是又害怕他真的远离她……
不知何时开始,她期待与他亲近的每一刻。与他相处,她应该胆颤心惊,不是担心有人在监视他们,就是担心世子爷看出她是一颗棋子,可是看着他,她只感觉到欢喜、安心,就是天塌了,也不必害怕。
他突然伸出手,温柔的将她鬓边的发丝塞到耳后,状似莫可奈何的说:“就算是个没良心的,还是本世子的侍妾。”
这是在告诉她,他不会舍弃她吗?她想问,可是她不敢,只能怯怯的看着他。
“你相信我吗?”
“嗄?”
“你可以相信我。”
一顿,薛伊珊的眼中蒙上一层哀愁。“对贱妾来说,相信——是因为愿意将性命交予对方,若是世子爷,世子爷做得?”
“这有何困难?”在现代当警官的时候,他和搭档可是完全将性命交给对方,要不,如何专心往前冲,打击犯罪呢?
怔愣了下,她担心的道:“世子爷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难道疑神疑鬼,见谁都觉得是暗中算计我的敌人,就能免于危险吗?”
是啊,明知对方是敌人,也难保躲得过对方的攻击,嫡母与姨母于她不都是如此吗?
“世子爷所言极是,是贱妾想法太过浅薄了。”
他用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她吃痛的叫了一声,他不悦的挑着眉。
“你真是不听话,怎么又将贱妾挂在嘴边了?”
“呃……一时忘了。”她可怜兮兮的揉着额头,可是她的心暖洋洋的。第一次他不要她将贱妾挂在嘴边,她只当他讨厌规矩,如今她感觉到的是他的在乎,因为在乎她,他不当她只是个贱妾。
“我们来个约定好了。”
“约定?”
“若是再犯,你必须接受本世子的处罚。”
“处罚?”她撇嘴,再一次揉着额头,这不就是处罚吗?
“这只是提醒你,不是处罚。”
“世子爷不会藉机欺负人吧。”
他倾身靠向她,两人四目相对,他声音低沉而暧昧。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本世子可要好好琢磨如何欺负你,还是,你也有欺负人的好主意?上娇颜染红了,她结结巴巴的道:“我……世子爷不要胡言乱语。”
“我哪有胡言乱语……好好好,不说了,可是你总要告诉我,明日我随皇上去北苑皇林狩猎,你会思念我吗?”
她羞答答的垂下螓首。“我会思念世子爷,世子爷要好好照顾自个儿……还有,别忘了带上驱虫的香包,其中的香料是我亲自调制,驱虫效果极佳。”
她已经一次又一次暗示,但愿世子爷能够察觉其中的异样。
“我一定会带上你的驱虫香包。”
“世子爷还要答应我,一定会安然归来。”
“我会安然归来,还给你猎一只兔子。”
她点了点头,是的,他一定会安然归来,他是陪皇上狩猎,姨母纵有再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将手伸入近卫营,威胁他的安危。
数着日子,一遍又一遍,薛伊珊幽幽叹了声气,他们相处的时日不多,可是,为何他一不在,满心都是牵挂呢?是因为她出卖他,若他因此遭遇不幸,受了伤,她会良心不安,所以才牵挂吗?
她不知道,只知脑子心里全是他,镇日心神不宁,索性做些针线转移心思,可是明明要做自个儿的小衫,竟做成他的小衣。
“主子是要做给世子爷的吗?”夏荷暧昧的笑道。
羞红了脸,她连忙道:“不是,胡乱做的。”
“主子可不能胡说,除了世子爷,主子还能为谁做衣裳?”
是啊,这种话若是不小心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可是会为她招来麻烦。
“主子何不坦白承认,主子就是想为世子爷做衣裳。”夏荷调皮的挤眉弄眼。
这一次她索性闭上嘴巴不说。
略微一顿,夏荷忍不住说句公道话。“世子爷对主子真好。”
“不过是种了几棵桂花树,说不定世子爷早有这个意思了。”他为她做的事确实只有这么一件,可是,她陪嫁的丫鬟们全当他做了多了不起的事……好吧,移植
桂花树确实不是很容易的事,总之,如今她们一个个全偏向世子爷,成天轮流帮世子爷说话。
“世子爷明明是为了讨主子欢心。”
“这种话不可以乱说,免得教人家笑话。”世子爷摔马清醒之后,至今未让任何一位侍妾侍寝,单就这一点,她与其他侍妾无异。
“夏夜和冬梅在外面守着。”
“我说过了,不要太招摇了,这对我们不是好事。”
夏荷真是委屈极了。
“主子不喜欢招摇,奴婢们哪敢招摇?侯府没有一人过得比奴婢们还安静无声,只是,府里的奴才一个个都精得很,我们不说,难道他们没有眼睛看吗?”
夏荷还有一肚子的话,好比世子爷的那几位侍女过得都比她们张扬,这也难怪,世子爷如今深受侯爷重视,在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连后院的一个粗使婆子都被人高看一等。
这府里有时候连关在房里说的话都会传出去,何况是人来人往的竹林园,世子爷对她的宠爱想藏也藏不住。
“无论府里的人如何看你们,你们还是要一如过去,待人客气有礼。”
“奴婢知道了。”
薛伊珊再度低头专注做手上的针线活,可是心思没一会儿就飞走了,也不知道世子爷是否发现她透过香包传递的讯息?如今他是否安然无恙?没有消息,就是好
消息,但心里总觉得很不安,是啊,她无处可以打听,不清楚随皇上狩猎可能遭遇何种危险,整颗心仿佛被悬在半空中……
“啊……”薛伊珊不小心将针剌入手指,血珠瞬间从手指冒出来,滴在小衣上。
“主子怎么了?”夏荷急忙的靠过来,取走她手上的针线活。
“糟糕了!”薛伊珊怔愣地看着小衣上的鲜红色,不安在她胸口蔓延开来。
夏荷看血滴的范围不大,放心的说:“主子再绣个花样,就可以遮过去了。”
“也只能如此。”
夏荷将针线活放回笸箩,取来药膏为她上药。“主子做了大半天,歇会儿吧。”
“夏荷,我们去院子透透气吧。”薛伊珊走下软榻,看着窗外的院子。因为她是贵妾,有自个儿的院子,不像其他侍妾两三个人共用一个院子。
“主子为何不去竹林园?”
去了竹林园,就会看见桂花树,看到桂花树,就会更想念他……他种下桂花树,是不是为了让她随时思念他?
“今日不想看书,何必去竹林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