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了脸,而他则是转过身想找事做,不打算再理她。
范彤彤见状,忍不住追上去,在他背后开口喊他:“——叔……”
“不要再这样喊我了!”
他没有看向她,但那背对着她所抛出来的恶吼,活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她听了火大,硬是跑上前扯住他,逼他看着她。
“我就要叫!我偏要叫!我非要叫给你这只会逃避现实的胆小鬼听!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如果她嫌他方才乍见时的冷静表情,看了会扎眼,那么此时他脸上勃恼的表情,就该被归为伤眼了。
范继书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间迸出了冷语,“好,我不逃避!你究竟是来做什么?是来提醒我,曾经犯下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吗?”
“如果你的错误指的是那一夜,那么犯错的人并不是你,你只是个受害者。”
“你才是受害者!我大了你那么多,又明明了解范维邦的霸道任性,却还傻傻地自堕陷阱,就算我不是罪魁祸首,却也是个帮凶。”
没错,他是个帮凶!
虽然在那种情况下,他是逼不得已碰了她的,但既然发生了就是事实,事实就是他碰了一个他不该碰的,单纯天真的,视他如亲叔般的女孩。
他是不可被饶恕的,所以他无法再面对她,也无法再若无其事地用着“范继书”这个身分了。
范维邦有错,错在恣意妄为,但他又何尝无错了?
若非是他先对她动了心.先有了不当存在的念头,让那老狐狸给瞧了出来,又怎会想出那种下三滥的招数?
老狐狸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孙女儿,就只求能拢络他的未来接班人,以及确保接班人的未来子嗣体内,能够再度流着范家的血。
血浓于水!
范继书嘴角浮现苦笑,这是他无论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达到的目标。
无论他做得再好,在那曾被他视作亲生父亲的老人心目中,仍是比不上一个违逆出走,死了多年的范逸书。
因为只有范逸书才能为他们生下流有和他们相同血液的子孙。
他在范维邦的心里永远比不上范逸书,否则范维邦又怎能那么冷血地,全然不去考虑他尴尬的立场或意愿,只是把他视作一匹种马,设下了如此的圈套?
“那一夜根本……根本……根本就……”范彤彤犯起结巴。
虽说她深知诚实为上策,也不断以“华盛顿砍倒樱桃树”的诚实精神来期许自己,但心里知道和身体力行……嗯嗯,根本就是两码子事,她还得先深呼吸,才能够凝聚勇气开口。
“根本就不是你或是爷爷的错。没错,爷是曾动了坏念头,药也是他带到巴黎的,只是这绝非一场算计,那药他带去本来是要自己用的,是后来突发奇想,想拿来撮合我们,却让奶奶生气地劝阻住了,是我……是我……”
她顿了顿,再深吸一口气。
“是我没弄清楚状况,光听他们对话,居然笨笨地当那是公司新研发出来的‘忠实药’,因为爷说吃了这药会让你对范家更死心塌地,我误以为你想离开范家,加上那一阵子你对我好冷淡,害我很担心,所以才会自作聪明地惹出那一场大乌龙。”
话愈说愈溜,她索性不再犹豫,闭上眼睛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快速说出。
“谁知道你居然在隔天就消失了,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给爷,白白让他为我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现在你了了吗?懂了吗?清楚了吗?不论那一夜我遭遇了什么,那都是我自己傻呼呼、咎由自取的结果。做错事情的是我,你却以出走来惩罚那两个深爱你,将晚年的所有寄托都放在你身上的老人家,让他们活得不开心,所以你得赶紧跟我回去,跟他们道歉才行!”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好累人,话说完后,半天听不见对方反应的范彤彤张开眼睛,却在他的脸上看见了莫测高深的表情。
她果然不够懂他,因为她真的看不出来此时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干嘛这样看着我?”她不懂地问。
范继书冷哼,“背得还真熟,是老狐狸帮你拟的稿?”
她瞪大眼睛,“你不相信我?你明明知道我只会偶尔整人,但从来不说谎的。”
他仍是面无表情,“我更相信的是,你会为了想要保护他们而说谎。”
“你……你……我……我……气死人了!”她气得拚命跺足,“我都已经拉下脸来承认干了怎样的傻事了,你居然不相信?!该死!你到底要我怎么证明才肯相信?”
他冷冷启口,“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真相如何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选择了眼前这样的生活……”
范继书将视线投向海边、投向蓝天,投向那或许不大,却足够他找到存在价值,而并是非别人手上一颗棋子的店面。
“我很满意这样的生活,绝不会再回去当范家少爷,再去当范维邦的掌中傀儡了。”
话说完他转身走进店里,以冰冷的背影向她宣告着所有讨论,至此为止。
第八章
在卡玛利海滩上,迎着爱琴海的清凉海风,无论是看书、玩水、堆沙堡,甚至只是闭眼小憩都是不错的选择。
热爱运动的,可以去游泳、潜水、玩水上活动,或是打打沙滩排球。
喜欢逛街血拚的,就沿着海滩闲逛,因为这里餐厅、服饰店以及纪念品店四处林立。
服饰店里有洋溢着希腊民俗风的棉织衣裙,质地轻薄柔软,再搭上店家手工精制的织花印染,一穿上身,顿时便化身为浪漫多情的希腊女郎。
纪念品店中则有着以圣托里尼风景为主题的摆饰、相框,以及当地最出名的蓝白小屋模型,此外还有以希腊传统图案做出变化的金银手环或项炼,林林种种,看得人目不暇给。
无论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学那个惹来不少异样眼光的东方女孩一样,提着一只行李箱,像个门神似地,赖站在人家店门外不走。
“范!”
店里的工读生,十九岁的黑发希腊少年莱希亚,不知是第几次靠过来跟范继书咬耳朵了。
“那个东方女孩还站在我们店门口耶,你不觉得这样不好吗?她的眼睛一直瞪着你耶,你要不要去招呼她进来坐一下?”
“她妨碍到我们做生意了吗?”低头记帐的男人,连头都没抬起。
“那倒是没有。”莱希亚摸摸高挺的鼻子,讪讪然回答。
“那就好了。”
“但是范——”
莱希亚的话让另一把声音给打断了。
“喏,范,给你。”
一条晒成深棕色的人影,手持单据地走过来,动作帅气的将单子往柜台内一扔,再将壮硕的身子倚靠在柜台旁,正是店内二十九岁的德国潜水教练帕斯文。
他也和莱希亚一样,先将视线往门外转了转后,才又转了回来。
“哇!那只漂亮的东方小野猫还在耶!怎么了?范,是不是你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所以人家才这样死瞪着你,不肯走的?”
窝在柜台内的男人终于停住手上的动作,抬起那双属于东方人的俊秀丹凤长眼,眸光冷冽且饱含着严重警告的看着帕斯文。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哇呜!咱们的范居然发火了,连个玩笑都不给人开了。欸,说真的,那只东方小猫究竟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真没想到他们那帅气迫人,管人管事颇有一套,早已让众人以“零缺点”列为神级人物的范居然会变脸?这下子惹得帕斯文对那名东方女子的好奇心更加浓烈了。
“这不关你事。”范继书冷冷开口。
话说完,冰冷双眸再度垂落,无意沟通的冷墙高高筑起。
眼见在范继书这头碰了钉子,莱希亚只好将好奇心转向帕斯文。
“嘿!人家明明是人的,还是个漂漂亮亮的东方小美女,你干嘛把她比作猫?”他边说边将写着仰慕的眼神,再度转向门外。
呃,这也是他会忍不住一再去烦范的原因,他是真的真的很想藉由范的介绍,好认识门外那个漂亮的东方女孩呀!
她今年有多大呢?
东方人通常由外表猜不出年纪,但至少应该有十八了吧?他可不敢去碰未成年少女,免得为自己惹上麻顶。
门外的女孩戴着一顶宽大的遮阳草帽,草帽下是一张清妍的东方面孔,以及两条几乎及腰的麻花长辫。
瓜子脸,大眼睛,细细黛眉,娇俏挺鼻,还有那最最引人注目的,有着自然红润光泽的樱桃小嘴,雪白的肌肤看来吹弹可破。
细肩带的亚麻质红色上衣,微露出纤细性感小蛮腰的白色低腰七分裤,绑着红色缎带绳的罗马鞋,若按沙滩上的标准,她穿得绝对不算暴露,却比那些直接做出“木瓜秀”的女人更加引人侧目,也更让人目光难放,就像个聚光体一样。
当然,会引起这样的聚光效果除了她本身的条件优外,她那让人费解的举措,赖在人家店门口不走,又不进去的诡异,自然也是原因之一。
“你问我干嘛要把她比作猫?”身为海滩“把妹冠军”的帕斯文冲着莱希亚咧嘴笑,“看来你肯定是还没去尝试和她说话,所以才会不明白。”
没错!这丫头就像只猫,像一只会张牙舞爪,会狺狺露牙的小野猫,当你胆敢接近她,尝试和她说话,即便只是友善地上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时,就会得到她那如野猫般的反应。
她会用力眯紧圆眸,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就像是一只正在维护势力范围的野猫,用凶恶的眼神写着——擅入者死。
“所以你的意思是……”莱希亚的眼神写着兴奋,“你已经和她说过话了?”
“小兄弟!”帕斯文伸手往大男孩肩上善意地拍了拍。“劝你别去自讨没趣,东方小猫心里有人了……”他瞟了眼柜台内像是置身事外的男人。“且还很明显的是那种‘眼里只容得下爱人’的死心塌地型女人,她是不可能会跟你来一段假日恋情的啦!”
没错!因为这里是个度假岛屿,风景如画,气氛浪漫,容易动情,是以在此处成双成对出没的“爱情鸟”特别多,而且有很多还是到了岛上才看对眼,一拍即合的速食爱情。
就好比帕斯文自己啰,七天里身边换了七个不同的女伴是常有的事情。
但可别因此就说他滥情喔,有很多时候,还不是因为艳福自动送上门,他不好意思扫人家女生的兴嘛!
事实上不少会选择到海滩上工作的男人,不也都是贪着这样的福利吗?
呃,不过仍有例外的啦,好比是范啰!
别看他总是微笑亲切地应付所有棘手客人,也别看他身旁老是环簇着自动黏上来的海滩女郎,但他从来不跟女人玩那种一拍即合的速食爱情游戏的。
以前帕斯文总觉得范太傻,但从今天这情况看来,敢情范的不与女人玩爱情游戏,竟是为了这只东方小猫?
“达令范!你今天是不是终于有空教人家骑水上摩托车了呢?”
嗲声娇音伴随着扑鼻香气往柜台奔了过来,并硬生生地挤开靠在柜台旁的帕斯文及莱希亚。
光听声音男人们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是自认为“卡玛利之花”,有着雄厚F奶本钱,在海滩上开设饮料吧的梅杜妮,一个倒追了范两年多,始终没打算死心的义大利热情女郎。
就在帕斯文和莱希亚暗暗窃笑,等着看范以招牌的微笑拒绝让“卡玛利之花”碰一鼻子灰时,却跌破眼镜地看到,那方才始终低头忙着记帐的男人,居然站起身,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开口——
“OK!”
这一声OK不但让两个男人伸手掏耳朵,就连梅杜妮脸上也出现了痴呆的表情。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两男一女甚至还面面相觑,交换写着相同想法的眼神。
但不容梅杜妮再有时间消化她的震惊,那让她垂涎了两年多的东方帅哥,伸手由抽屉里取出摩托车钥匙,拖着她往海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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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过分!
他真的太过分了!
那只紧抓着行李的白嫩小手出现颤抖,并不是因为发酸,而是因为生气。
在她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范继书与那名有着一头红色鬈发、超大胸脯的异国女子,共骑一台水上摩托车,在水面上呼啸来去的时候。
那女人肯定很乐。
即便隔了段距离,范彤彤仍可看见那女人借着摩托车急速转弯时,将胸脯用力抵着范继书背脊的动作,并且听见了她的得意娇笑。
那很过分的男人也肯定很乐,否则他脸上就不会始终挂着浅悠的笑容。
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想藉此叫她知难而退吗?
是想叫她看见他已在此处安定下来,不但工作愉快,还有了个大胸脯的热情女友了。
他想要藉此告诉她,他喜欢的是像那红发女郎那样的异国狂野风情,而不是像她这样的青涩小嫩豆?
他要藉此告诉她,他既不屑回去当范家少爷,更不希罕回去当范家孙姑爷?
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和所有姓范的统统划清界线?
死盯着在海面上持续上演的男女调情戏,范彤彤先是鼻子酸了,接着眼睛不争气地泛起了雾。
在她想起了长达三年的思念追寻,还有一得到他消息后便马不停蹄万水千山飞行,却是得到这样回应的时候。
不许哭!不许示弱!不许让人瞧不起!
你如果敢像个胆小鬼似地掉眼泪,我就一拳把你打进爱琴海里喂鲨鱼!范彤彤在心底怒斥着自己。
在来之前你早该有了心理准备,是你自己执意要来的,不是吗?
“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一把说着英语的男嗓在她身后响起,范彤彤转过视线,看见是曾经和她打招呼,却让她以凶恶目光给逼走的潜水教练。
“这并不是范平常会做的事情,在你没来之前,他几乎不曾载过女人骑水上摩托车,除非是店里临时缺少帮手。”尤其对象还是那个大奶梅杜妮时。
范彤彤先冷瞪对方一眼才开口,但因为不习惯和男人和平相处,更因为喉间还有着哽意未消散,她只能借着凶恶的语气,不让人听出她的脆弱。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帕斯文笑笑的耸肩,“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于范,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可笑!这叫什么特殊?特殊到以让她难受难堪为乐吗?范彤彤将无法相信的眼神,重新转投回海面上。
“其实你还有一个能够更快速测出他心意的方法……”帕斯文在她身旁笑嘻嘻的建议,“就是和我也去骑上几圈,看看他的反应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