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放下茶杯,将注意力放到邢见幸身上。“小姑娘,哪里受伤了?”
“我好端端的,什么伤没有。”她立即表明。
“看来有人瞎操心了,对吧?”
老医生对她眨眨眼,像个亲切的老爷爷一样,随后示意她放下茶杯,开始做起一些基本的检查。
“不只瞎操心,还很专制、莫名其妙、目中无人。”她毫不留情地继续批评。
东方行傲坐在他们对面,双手环胸,修长的双腿相叠,面对他们联手夹攻的场面,没有给予过多的理会。
“放心吧,他目中无人早就不是新闻,你比较需要担心的是他对你的关心,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关心一个人。”
老医生一面说话,一面有条不紊地检查。
如果他猜得没错,东方行傲这小子今晚找他过来,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给小姑娘检查身体,其实真正的用意应该是带自己喜欢的女人给他看吧!
就像行傲的父亲当年一见到行傲的母亲,两人第一次约会便直接跑到他的医院里,宣告这女人将成为他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
这对父子一个样,对于看上眼的东西,向来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完全拥有。
他跟东方的父亲是国中同学,东方的父亲是个很有个性的男人,热爱冒险,喜欢单打独斗,创立了自己的公司,累积了富可敌国的资产后,全数丢给专业经理人管理。
东方的父亲一生没有浪费过生命一分一秒,什么事他都卯足全力去争取,去尝试,最后他死于一场极其危险的深海探险,沉入了深深的海底,再也没有回来过。
与其躺在病床上等生命一点一滴消失,对东方的父亲来说,这样的离开应该是个好结局。
向来独来独往的东方行傲因此养了一条鱼,据说外形就像他父亲当时一路追踪到深海底的鱼类,特色是在腹部下方有一条金丝线。
不过,东方行傲找到的这条鱼只是可遇不可求的金鱼突变种,并非真正的深海鱼。
他是东方行傲最亲近的友人,知道东方行傲某些方面遗传到他父亲的狂傲,某些方面却又遗传到钢琴家母亲的细腻易感,即使嘴上不说,但他知道,这孩子一直在用某些方式怀念他去世的父亲和母亲。
他的母亲是在当代被誉为钢琴精灵的音乐家,爱好饮酒,在儿子十八岁时因为肝癌过世,东方行傲之所以时常办party饮酒作乐,其中最大的原因正是因为想念他的母亲。
有这样才华惊人的父母,东方行傲天生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复杂诡异难以捉摸,却因此极度迷人,他很期待看到这孩子找到命定的另一半。
“尤其还是一个女人。”东方行傲自嘲的补了一句。
“这小子总算开窍了。”老医生感叹地说。
“什么东西开窍了?”邢见幸困惑地问。
“小姑娘,听我一句话,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人也一样,真心往往藏在层层掩饰下,例如,有些人总是用荒唐的生活来掩饰自己渴望得到真爱,你懂吗?”老医生苦口婆心地交代,最后还故意暗示地眨眨眼。
“嘎?”她张大嘴呆住,整个有听没有懂。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心理医生了,我怎么不知道?”东方行傲没好气地插嘴。
“医生是关心你。”邢见幸听见他的的话,立刻皱起眉头,朝他发难。“都已经三更半夜,医生居然因为你一通电话而跑到这种深山里面,你应该好好谢谢他才对。”
“小姑娘,你的心肠真好。”老医生双手捧着心脏,一脸深受感动的模样,让东方行傲不禁笑出来。
邢见幸瞪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笑的?
“别被他骗了,他是爱陀剧团的团长。”东方行傲突兀地解释。
“什么?”邢见幸愣了一下。
老医生连忙解释,提到自己的兴趣,骄傲地陈述:“东方说的没错,我自己拥有一个舞台剧团。小姑娘,我总不能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吧?医生是我的职业,剧团是我的兴趣,有时我会倚老卖老要行傲写几首曲子给我,只要加入他编的曲子,我们的戏就会更感人,他的曲子就是这么有渲染力。”
“你不只创作流行歌,还为剧团编曲?”她很诧异。
东方行傲没回应,只是挑眉冷瞄她一眼。
看她惊讶的模样他就不爽,在她心里,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难道只是个爱办party,爱喝酒、个性冲动的不入流角色?
“对他来说,写曲只是小菜一碟,他没跟你说过吧,他名下还有不少产业,前阵子更新开了一间汽车改装公司,赚进大把钞票。”
老医生检查完毕,对东方行傲微笑,表示小姑娘的身体一切无羔,开始跟她报告起东方行傲的身家背景。
“汽车改装?”邢见幸越听越觉得神奇。
她蹙着眉头看向东方行傲,怎么好像没有事可以难倒他?
她知道他很有钱又很有才华,想法很独特,不是她这样平凡的女孩可以理解的,她应该离他远一点,但危险的是,他魅力无穷,跟他单独共处一室,她很难不注意他,不被他影响。
“他父亲从前也很迷赛车,这对父子共同点就是爱冒险,我以前还觉得东方就算没淹死在海里,尽早也会死在赛车场上,尤其是他母亲过世的头几年,东方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老医生低沉的语调带出事过境迁的淡淡忧伤。
“其实他今天的表现也相当可圈可点,从大桥上跳进河里,毫不犹豫,眼睛连眨一下都没有。”邢见幸不会错过可以念他地机会。
现在她有此明白了,东方行傲诡异的行为和个性是其来有自,遗传基因的力量真不可小觑。
“跳个河根本不算什么,尤其对东方家的男人来说。”老医生站起身,摇摇头,大有“年老了身体不中用的感慨”,看着这对漂亮的小情侣说道:“好了,确定大家都没事,很健康,我也该走了,都凌晨三点了。”
东方行傲送老医生走到门口,司机早已开车在外头等待。
他看着老医生坐上车子,挥手示意后,车子缓缓开动,驶出庭院的雕花大门外。
“好了,这下子你满意了吧?”确认老医生离开后,邢见幸双手抱胸站在窗边对他开炮。
“满意什么东西?”东方行傲不明所以地挑高眉。
“千里迢迢把我带到这里,还麻烦老医生过来,现在确定我的身体没事了,高兴了吧?”
他真是个自以为是认为全世界都该绕着他打转,她是不得不听他的,不过这样麻烦一个老医生,她真的看不过去。
尤其对方还是他父亲的朋友,他难道就不能稍微体贴一下长辈吗?
“我没你想的过分,老医生就住这附近,来这里也没多远。”东方行傲终于搞清楚她在气什么。
真是个爱教训人的女人。
但是被她念,他的心情却很好。
她跟他不同,总是对小事很认真,这样的态度令他深深着迷,也有心想改变自己冷漠的个性。
之前他不明白,现在他才弄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她。
从她第一天到他家打扫,打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时,他就被她影响了。
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对他说话,她让他有种活在真实世界里的感觉。
活了二十七年,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他应该放下过去,认真的往前走,不该故意冒险,缅怀父亲狂人般的过去,也不该纵情晚宴学习母亲的荒唐。
所以他坚持带她来到这里,原因除了是担心她的身体之外,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她见见父亲生前唯一的好友,等于宣告她在他心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虽然有点挂心,但他很喜欢自己现在心里有个人的感觉,很忠实,原来这就是心有所属的感觉,从此他的心不再空荡荡的。
“真的?”她怀疑。
“这里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来,整座山头大约隔两公里就会有一栋独立的别墅,屋主个个非富即贵,很懂得享受遗世独立的恬静。”他解释给她听。
“是喔,我刚才没注意看……”
时间这么晚了,刚才来的一路上,她没心情看窗外的景物,只觉得他大概又在整她,竟然带她来这么远的地方,心里不断在骂他。
“明天一早你可以注意一下,重点是每座别墅的构造完全不同,从建筑物外观整体设计到屋里的格局摆设,都是屋主亲自决定后,再交由专业人士打造。”
东方双手插在裤袋里,倾身向前,税利黑眸直视她的眼睛,眸底跳跃着迷人的火光。
“明天一早?”邢见幸瞪大双眼,“我已经检查完毕,确定身体没问题了,你不是应该送我回家了吗?”
“这里有六间客户,都在二楼,你随便挑一间先睡吧,卧室里该有的都有。”他笑了笑,对她的疑问不答,直起身子转身就走,动作干净俐落。
“可是——”
她追上去,不敢相信他居然要她留在这里过夜?
如果在台北市,她大可从车里挖出自己的脚踏车,根本不用看他这位大少爷的心情来决定自己的去留。
但现在在山上,她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
“放心,这里的东西应有尽有,而且绝对干净,每周都有专人过来打扫一次。”
这个臭男人要耍她到什么时候啊?
邢见幸吃力地跟在他身后上楼,焦急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可明天我还要去你家打扫,你忘了吗?”
“我没忘,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回去。”
第3章(2)
正说着,东方行傲毫无预警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她反应不及,差点一头撞上他结实的胸膛。
东方行傲体贴地伸手牢牢扶住她,邢见幸意识到他可靠的大掌正搂着她的腰,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他低头吩咐:“现在赶回家太晚了,你乖乖去睡,别忘了,睡前先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趁她被连串动作弄得恍神之际,东方行傲干脆直接牵起她的手,先将她送到他认为最舒适、景观最好的客房前。
“忘了跟你说,衣服可以丢到洗衣间里那台叫什么名字的机器里,用起来还算方便,从清洗到烘干只要一小时。”
他倾身贴在她耳畔交代,察觉到她的脸红,邪肆嘴角倏地一勾,在她意识到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晚安。”
等她终于回过神时,走廊上已经没有他的踪影,但他贴近她吐出那两个字的音频跟温热气息,依旧在她耳边隐隐作响,更加染红了她的娇颜。
隔天上午——
“该醒了吧?”
睡梦中,低沉悠扬的好听嗓音穿过梦境,飘进邢见幸的意识里。
“知道现在几点吗?”
这句话,像根针瞬间刺破她恍惚的意识,邢见幸立刻翻身坐起,定睛一看,马上惊叫出声——
“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东方行傲嘴角一撇,拿高手中钥匙在她晃呀晃,使坏的表情尽现无遗。“这是我的屋子,每个房间都归我管。”
“你的屋子?”她双手抓着棉被,快速打量四周,关于昨晚的所有记忆瞬间涌入她脑海。
她通通想起来了,对了,等一下还要去他台北的家打扫……
“稍微梳洗一下就下楼来,我饿了。”东方行傲站起身,一身昂贵的休闲服将他高大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
邢见幸痛苦地双手抓着头发,因为昨天太晚睡,没睡饱的她头有点痛,她左右张望,试图弄清楚现在到底是几点。
只见东方行傲走到房门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露出令她呼吸瞬间停止的俊美微笑——
“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他饶富兴味的,在她胸前打转了一下。“我不介意你穿这样下来帮我弄早餐。”
闻言,邢见幸猛地低头,赫然发现因刚才的动作,自己的睡袍微微向外敞开,露出了一点春光。
难怪他刚才会笑得可恶。
她没理会他的调侃,第一时间冲到洗衣间,拿出昨晚累到忘记取出的已烘干衣物,冲回房间,脱掉自己在衣柜里找到的柔软睡袍,三分钟内整装完毕下楼。
“要出发了吗?”
邢见幸一到餐厅,劈头就问。
“要,但要等我吃过早餐。”东方行傲站在咖啡机前,专注地调整所有设定,说话时,头都没抬一下。
“你所谓的早餐是指咖啡吗?”她问。
根据前几次在别墅看见他吃早餐的习惯,通常只有一杯热咖啡。
“如果有煎蛋、培根、吐司、火腿……当然更营养一点。”他还是没有看她,继续操作手中最新机种的美式咖啡机。
“先跟你说,我已经迟到了。”邢见幸丑话先说在前头。
刚才她看到时间吓了一跳,虽然昨晚她凌晨四点多才睡,但今天睡到九点也太夸张了,难怪他会跑来叫醒她。
好奇怪,自从妈妈住院后,她已经很少完整地睡超过三小时,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栋陌生的屋子和一个性格乖张难测的男人单独共处一夜好眠?
“我知道,反正付钱的人都无所谓了,你也无须坚持。”他从咖啡机前抬起头,有点失望地看见她已换回轻便的衣装,而不是穿着带点小女人性感的雪白睡袍。“愿意帮我弄点早餐吗?”
“有食材吗?”她问。
“冰箱有。”他伸手指向她身后的大冰箱。
“又是一星期补一次?”邢见幸悠闲地问。
“你很清楚嘛。”东方行傲朗声笑了,经过这一晚,很奇怪的,他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对谈气氛轻松,就像真正的朋友一样。
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只希望当下的感觉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你昨晚才跟我提过,想忘记也难。”她嘟嚷。
接下来,他们没有再多说话。
清晨山间空气清新,白雾弥漫的美景让人就像置身于童话故事时里,东方行傲忙着煮咖啡,而邢见幸则开始动手应烹煮香气四溢的早餐。
“你——”
“你——”
好一会儿后,两人突然同时开口,诡异的默契让他们转过头,紧紧凝视彼此,许久后,他才率先回过神。
“你先说。”他难得把优先权让出来。
“你的蛋要全熟吗?”邢见幸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回手里正在进行的工作,用锅铲把呈现金黄色的培根弄进盘子里。
“什么?”他的蛋?
霎时,东方行傲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困惑地低下头看自己一眼。
没听到回答,邢见幸皱眉,快速抽空瞄他一眼,立即看见他脸上鲜少出现的迟疑跟不确定。
“我是说,你早餐的鸡蛋!”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甚高兴的又碎碎念了一句。
“想哪里去了你……”迟早她会当着他的面吐血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