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一再地出乎他意料之外,让他想放又放不开,每每萦绕他心间,化做彩蝶一只只,翩翩飞落。
夏牡丹扬唇浅笑。“我的二少爷,你的道行越来越浅,连小孩都吓不了的威胁也说得出口。”
墨黑瞳眸轻悄悄地浮起笑意,话在口里融成如蜜开汁。“你拖住我的命了,牡丹,哪天我被你气得两腿一伸,就捉你来陪葬。”
“我……”
她想说,我可能比你先死,那天我闭上眼,云家庄的主子正在宴客,一个嫁女儿,一个娶媳妇,喜气洋洋地办喜事。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天老爷也不让她说似的,一道娇嫩嗓音欢天喜地的响起,打断了她的话,那声音的主人胜喜悦的飞奔而来。
“流云哥哥,流云哥哥,虹玉好想你喔!你怎么好些时日没来看我……啊!这……你你居然抱着一个女人?”龙虹玉惊呼着。
听到近乎娇蛮的嗓音,上官流云为时已晚地想到龙家庄还有个棘手的龙家小妹,年方十七,娇俏可人,是龙一飞最宝贝的妹妹。
虹玉最拿手的绝活是缠人,只要她盯上的人向来难逃她的缠功,跟前跟后地令人不胜其烦,得费好大的劲才能甩掉她。
而他不幸地正是她最想缠的对象,打从及算以来,她便在飞龙城内宣称自己此生非他不嫁,两人一定会举案齐眉、歉鱼肇清深,誓守白首之约。
为此他整整一年多三过飞龙城而不入龙家庄,刻意避开她出没之处,好让她打消可笑念头。
现在他却自个送上门,这……突地,他眸光一闪,笑晚怀中人儿。
“叫声嫂子,别失了龙家庄待客之礼。”一石二乌,主底抽薪。
嫂子?
夏牡丹愕然地睁大眼,美目盈满困惑,她几时嫁做人妇了。
“什么,女变子计你瞒着我偷偷成亲了——”龙虹玉放声尖叫,一脸震惊。
“是家里订的亲,哪是瞒,爹娘托人说媒,下了聘,我只好娶进门了。”他说得好像父母之命不可违,为人子者当尽孝道。
“我不相信,不相信,我们明明说好的,等我满十八岁后,你就要人抬花轿上门迎亲,热热闹闹地迎我过门。”他不可以骗她,他们有勾小指盖过原来如此,是他欠下的风流帐,难怪要拖她下水,了然于心的夏牡丹低眉不语,娇艳容颜悄然冷了几分。
“是你瞎起哄,自说自话自个开心,我可一句也没应,就看你一张小嘴开开合合,嘟嘟嚷嚷地开怀大笑。”他只是合笑而立,没打断她孩子脾性的作梦。
上官流云一边解释当时的误会,一边澄清他并未允婚,就,旧怀里的可人儿听了误会。能让他情系一生的,唯有他心中的那朵牡丹花而已。
“流云哥哥,你怎能出尔反尔,约好的事不作数,我不许你反悔啦!你快休了她,娶我为妻,我们快去拜堂……”她连凤冠霞被都准备好了,就差新郎官。
眼见她欲伸手拉扯,上官流云黑眸锐利地闪着厉色,他身形一移,让她伸出的手落空。“别胡闹了,小虹玉,你嫂子累了,我送她回来休息。”
“什么累不累,我不许你走,你要给我交代清楚,她是不是媒灼之言娶回来的妻子一点也不重要,我才是你不能错过的知音人,娶妻当娶龙虹玉,你说过的不是吗?”她一直牢记在心,望眼欲穿地等着他。
“结发夫妻相守一生,怎会是无关紧要的人呢!我许诺她终身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是知音人,她是枕畔人,两者不可混为一谈。”知音难寻,可是谁又亲得过枕畔私语的知心人。
当初为了摆脱她的纠缠,他确实说了不少敷衍话,事过境迁,他早忘了说过些什么了,要他——回想,恐怕是困难重重了……
她胡搅童缠地想扯开他紧抱着怀里女人的手。“我不依,你负天负地,就是不能负我,她是腿痛了吗,无法下地行走,要你抱着不放。”
龙虹玉又妒又嫉,眼红被他护在怀里的女子,不服气地口出恶言。
“虹玉,道歉,龙家家教教出你的出言不逊吗?”她被宠坏了,以为她就是天,每个人都该顺着她。
“我不……”她不道歉,可是一瞧见他冷沉的神色,顿生委屈地抿紧唇瓣。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上官流云的语气不轻不重,却给人一种摄人的凌厉。
“……流云哥哥欺负人。”她小声地抱怨。
“虹玉。”他声音一沉。
嘟起小嘴,龙虹玉很不甘顾地瞪了她一眼。“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我要道歉,她既是双腿没残,就该自己走路,我说她腿痛了是合理的推断,何错之有。”
歪理,但颇有道理,她用的是“推测”,当然不算无礼。
“因为她有孕在身。”假话说多了也似真,他话一说出口令人相当震憾。
啊!她怀孕了,她本人怎么毫不知情?夏牡丹杏目一膛,心中失笑。
“啊!她……”有孕了?
目瞪口呆的龙虹玉指着夏牡丹并未隆起的平坦小肮,久久无法回过神。
其实她本性并不坏,有侠义精神,乐于助人,爱打抱不平,看见有人恃强凌弱,她一定会强出头,用她的花拳绣腿将人打跑。
可是她是龙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兄长龙一飞又特别宠溺她,不论她做了什么都不曾责罚,因此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她所做的事是对的,错的永远是别人。
所以她认定上官流云是她将来的夫婿并没有错,嫁给他的人才是做错事的人,抢人丈夫非常缺德,所以她会给人家改过向善的机会。
只是,对方有孩子了,那谁该退出,她能昧着良心让大肚婆让夫吗?
此时的龙虹玉好不困扰,挣扎着该怎么做才好,她不想当坏人,更不愿把流云哥哥让给别的女人,她最爱最爱的人就是他。
“虹玉,你太教人失望了,龙家有你这样的子孙当引以为耻。”上官流云板起脸,故意说了重话。
“好嘛好嘛!你先等一下,别急着骂人,是我不对总成了吧!你爱抱多久就抱多久,孕妇最大。”谁教人家肚子里多了一块肉,轻忽不得。
诡计得逞,他心中暗笑。“那还不让开,杆着档路,怀着孩子的女人累不得,若是不小心动了胎气,看你拿什么来赔。”
龙虹玉很不甘心的退开,脸色臭得像跌进粪坑。“流云哥哥,我让了喔!你不可以再说我是龙家的耻辱,我们龙家世世代代都是好人。”
好人?
只有她才说得出口,以武传家的龙家好几代是武林人士,一套潜龙刀法不知屠杀了多少江湖人,泛黑的龙刀刀身是杀人后残留的血迹累积而成。
她的父兄未告诉她是为了保持她单纯的心性,不让她沾染血腥的一面,无忧无虑地活在他们的保护下。
上官流云末揭穿她被隐瞒的事实,无知的人才活得长久。
但是……
“虹玉,你要跟到什么时候,要我直接把门板甩在你脸上吗?”都到了房门口,她还想跟进房不成。
颈子一缩,龙虹玉一脸委屈的一嗽着小嘴。“我不能进去待一会儿吗?人家好久没见到你了,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不行,你嫂子累了。”他斩钉截铁的拒绝,一点通融的余地也不留。
她急切地拉住他欲闭上的门扉。“我保证不吵到她,我会很小声、很小声的说的。”
“她浅眠,而且我没陪看她,她睡不看。”说得够清楚了吧!不用他再搬出闺房事喝阻她。
“嘎!怎么这样……”她一听,都快哭了,挫败地垮下双肩。
“还不走,等会你大哥回府了,看见你这样待客之道肯定罚你跪祠堂。”不能对她心软,否则她会得寸进尺。
“啊!再等一下啦!姊姊叫什么名字?好歹让我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她尽量拖延着,就是想多看他一眼,多在他身边待一会儿。
“牡丹。”他表情极淡,像是不耐烦她的痴缠不休。
龙虹玉见好就收,也不敢真惹恼他,就怕他真的不理她了,笑得沮丧地挥挥手。“牡丹姊姊,我明儿个再来看你,你要等我喔!不要乱跑……
没等她说完一堆言不及义的废话,上官流云足下一勾,“砰”地一声,斜花格子门应声关上,差点夹到她小巧俏鼻,她惊吓地往后一跳,嘀咕声不止的埋怨他的无情和没良心。
第6章(2)
“我有孕在身?”
上官流云像是变了一张脸似,适才的肃然冷面一扬唇,让女子为之芳心颤动的风流笑脸咧开刺目白牙。“娘子好生休养,别动了胎气,为夫这就为你张罗饭菜,喂饱你们母子俩。”
“想趁机开溜吗?你自己种下的风流帐自己摆平,别想往我身上赖,我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被你哄得团团转的小泵娘。”他有胆撒下弥天大谎,就得想办法解决。
眼露狡色的上官流云旋过身,一手投放她腹上。“你怎么晓得这里没有一朵小牡丹花了,你不会以为同床共枕的男女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吧。”
他们该做的事都做过了,花开结果是必然的事。
“啊!你……你故意设计我……”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他狡猾地笑着在她唇上一啄。“哪是设计,是请君入瓮,没有你的配合我哪办得到,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下回别嚷着要离开我这回事,我非常非常不爱听这种话,尤其是由你迷人的小口说出。”说罢,他惩罚性地低头吻吮她的唇。
她始终不相信他的专情如一,一心只想着他哪天别有所爱,她便能全无顾忌地抛开他,拿走他给的“分手费”,一人快活地过日子。
哼!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她想藉由他来达到离府的目的,他反过来将她一军,有了孩子的牵绊,她还走得了吗?
上官流云才是真正阴险的人,以退为进先抱得美人归,再一步步收网,诱其心动,让他心里那朵无人能及的牡丹难逃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是夜。
风不静,树叶摇晃,暗影幢幢。
一壶热茶冒着袅袅白烟,不透风的四面窗紧闭,但仍窜进微凉气流,烛台红火微微轻晃着,照出长短不一的阴影。
一张圆形檀木桌,四张椅子坐了三个人,其中两人是熟面孔,一张陌生得很,却又气度不凡地让人无法过目即忘。
“口亨!我们飞鹅山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别以为沾上一点边就想分一杯羹,飞鹅山的铁矿没你一份。”休想坐享其成。
“啧啧啧,盐巴子,你的口气也未免太呛了,我不过路过飞龙城,特来探望一下老朋友,你倒当我是贼来着,见人藏着金山银山就来偷。”小人心眼要不得,眼界太小。
“谁是你的老朋友,少来攀交情,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平时找他喝酒总是推三阻四,一句公务繁忙便打发他,现在又变成是老朋友了!口亨!
“口可……真记上仇了,不就没把那坛私藏的花雕送给你这只酒虫,你从去年恨到今儿个,你这娘儿门性子几时才改得了。”又不是拈着莲花指的大姑娘,为了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斤斤计较,像什么话。
龙一飞火大的一拍桌子,“你不要真当我不敢砍了你,就算你是朱雀城城主,我照样把凤凰当鸟烤。”
长指勾起杯子品茗,茶香沁鼻,芬芳留齿,神色自若的扬云凤笑如春风,拂人心胸。“上官,这头学狗吠的熊还没学乖呀!驯化得慢了些。”
老是这么鲁莽,毛毛躁躁地,藏不住话的大声咆吟。
“你说谁是熊来着,你才是见不得人的夜臭,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趁黑摸来,没一次光明正大的在大白天从正门进来……”和他龙家庄扯上关系有失他城主身份吗?总有一天他要盖座威风凛凛的飞龙堡,他想上门求见还得看他心情好不好。
“盐巴子,云凤是我特地差人请来的,你别当是恶客临门。”他们三人私下的关系不宜曝光,各有各不便张扬的考虑
龙一飞是粗汉子,行走江湖多年小有名气,他的豪爽作风为人所熟知,因此由武而商并无不妥,刀客也要糊口养家。
但朱雀城城主地位不同于寻常百姓,他做的任何事都得小心谨慎,不得太张狂,功高震主是忌讳,天子宝座上的那个人天生善疑,稍有结群成党,巩固势力的传闻一出,便心惊胆颤地当有人要抢他的皇位,御林军立即以叛国谋逆罪名1寻人入罪收押。
扬云凤在这样的处境下,也是难为,既要照顾朱雀城百姓生计,又不能太大张旗鼓的与各方权贵、商贾结交,以免九龙天子疑他生有二心,固财积粮是为了养兵马,壮大自身。
而他则是要避免引起大娘的疑心,防她再度下毒手除之而后快,若非为了双亲仍健在,不想与她正面起冲突,伤了父母的心,他何必苦苦隐瞒,不将她的恶行公诸于世。
上官流云心中岂能无恨,但顾及父亲的感受,他因违背了誓言再迎新妇,始终有愧于大娘,若是再得知大娘因为他的冷落而生妒,加害二夫人之子,想让她痛失稚儿,只怕会愧上加愧,从此难以展眉。
“什么,你请他来干什么,招人厌罢了。”龙一飞不满地嘟嚷着,大口喝掉烫口的热茶。
上官流云勾起的唇泛着浅笑。“矿场被人埋了炸药,死二十七人,伤八十二名,这件事不用请有力人士介入调查吗?”
这位“有力人士”但笑不语,彷佛置身事外的极意自得。
“他有办法吗?”他一脸瞧不起的模样。
“人命关天,堂堂朱雀城城主若办不到,普天之下有谁能为死者沉冤昭雪。”
有个现成的帮手不用,那才是浪费。
龙一飞没再开口,虽然他仍瞪着侧向他的风雅男子,但是他明白上官流云说的没错,矿场意外还是得由官家出面处理,他们才有权调人查问。
不过飞鹅山隶属飞龙城境内,朱雀城若想插手还得打通关节,先知会一声,避免不必要的纷争。
“云凤,你那方面查到什么,火药的来源可有着落?”先查出处,再一层一层往上查,追出主使者。
扬云凤故做埋怨地互拍眸,“有好处的事不找我,一有坏事就找我疏通,你们还真是够朋友。”
“少哆哆唆唆的,大不了我们日后产的铁一半交给你朱雀城经手,你有油水好捞就闭嘴。”卖给信得过的自己人总好过被黑心商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