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邱顾问老叫你来?”言雪彤刚把东西放下,便听到段景晟冷问道。
顿时,她的脸色一白,偏头看见段景晟神情漠然地看着窗外,随即感觉到这冰寒的态度与昨日有所不同,一明问,无法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
“大概……”她强忍下胸口没来由的梗塞,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口说:“大概只有我最空闲吧。”说完,梗如昨天那般,将舀好的汤递过去。
段景晟并没有伸手接过去,只把头一偏,冷冷地背对着言雪彤。
“叫邱顾问过来,你走吧,别再来碍事了。”他的声音有如从冰谷传出。
刹那问,似乎连空气都冻结了,言雪彤拿着碗僵在那儿许久,才迟滞地将仍冒着热气的鱼汤放在台上,转身缓缓走到门口,像是寻求一线希望似地,回头望向段景晟只见他仍面无表情地注视窗外,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她一眼。
言雪彤当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旋即打开门,飞快地冲了出去。
听着房门合上的声音,段景晟才慢慢转过头来,眼底有一抹受伤的深沉痛楚。
“为什么?”他喃喃地问着,声音充满极度的沉痛,“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言雪彤在走进来的时候,显然没有注意到垃圾桶里有堆被撕得粉碎的报纸,上面的标题是——
言雪彤形痛斥记者,断然表示她与段景晟的关系十分无聊,纯粹是记者捏造的是非。
来不及看报纸的言雪彤,当然不晓得这段被渲染过度的报导。
听见段景晟毫无道理地下逐客令,她冲动奔出病房的刹那,梗在她胸中的无名委屈顿转为清泉般的泪水,从眼眶狂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医院外一群尾随而来的记者,见她泪流满面地奔出来,随即把握时问,拿起相机猛按快门。
毫不知情的言雪彤冷不防陷入一阵镁光灯与带着询问的人潮中,简直完全呆了。
几秒钟后,她崩溃似地嘶喊了一声,“你们走开!你们走开呀!”
她激愤地推开人群,逃命似地钻进等待的车内,疲软的趴在座椅上,想着段景晟毫无缘由的冷漠,忍不住再次嘤嘤低泣起来。
第八章
几天后段景晟出院了,要不是邱小姐告知,言雪彤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打从那天在医院被段景晟冷淡逐出病房后,她就足不出户,恨透了媒体的刺探与追踪,拒看电视和报纸,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想像着面对出院回来的段景晟,应该会有的局面。
这里是段景晟的地盘,她被当成家具似地摆在这里——一件看到段景晟就不知所措的家具!
“我看到外面还有一些记者,不过比前些天少了很多。”邱小姐笑吟吟地走进来轻松地说,迳自朝楼上走去,“董事长今天出院。”
“噢,那……”
霎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段景晨要回来,她该怎么办?先前的想像在刹那问全不知去向。言雪彤下意识不发地抚下了抚手臂,完全没有察觉这种紧张不安是毫无道理。
“他说今晚要去中南部走一趟,”邱小姐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所经以我过来拿几套衣服,你上来帮我找找有哪些衣服。”
“我不清楚。”言雪彤心慌地喊,转身朝楼上走去。
她的脚步在门边迟疑顿住,这里面寒肃色的空间是她从不闯入的禁地。
看着邱小姐忙着把段景晟的衣物及用品放进一只小巧的皮箱里,言雪彤不由得轻声问:“他要去几天?”
“估计是两个星期。”邱小姐一面点数着箱内的东西,一面说:“他说很久没到中南部的分公司,所以要好好看一下。”
两个星期?言雪彤心一沉,刚出院就要去那么久,为什么不先回来一趟?
只听邱小姐继续说:“我本来建议他刚出院应该先回来休息两天,再去中南部视察,可是你知道董事长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
“那……他现在人是在公司罗。”第六感告诉言雪彤,段景晟不愿跟她碰面,所以干脆不回来。
“这阵子媒体的过分渲染让大家都不好受。”邱小姐安慰地说,随即想起什么似地眼睛亮了一下,“对了,有件事我想你会要知道的,董事长撤回对水荭的伤害控告。”
“真的?”言雪彤闻言吃了一惊。
先前段景晟要提出控告的态度坚决,邱小姐虽不在意,但也认为这是遏止水荭再胡来的唯一的方法,只有她站在同情水荭的立场。如今听到邱小姐说段景晟要撤回控告,言雪彤竟无法理清心里矛盾的感觉,一方面为水荭的处境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却克制不住自己对水荭无理的妒意。
“太好了!”看邱小姐确定地点头,她竟说得有点言不由衷。“看来段景晟跟水荭还是有情义的。”
邱小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把小皮箱扣好,提在手上。
言雪彤怔怔看着她提着皮箱走出房间,无言地随她走下楼。
“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别去管那些记者,等挖掘不到新闻时,他们就会自动消失。”邱小姐走到门口,回身说道,显然也看到几天前针对言雪彤的报导。
“谢谢你,邱姐。”对她的细心,言雪彤只有感激。
这两天天气突然变得很闷,还间断下了些雨,风也大了起来,看来应是台风要来,而徘徊在这幢华厦附近的记者也早散得无影无踪了。
言雪彤漫无口的地走到街道上,邱小姐虽然说过要来看她,但段景晟所指脉的工作却让她忙得分不开身,这样孤单了几天后,她才决定出来透透气。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红砖道,思绪却飘到几天前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打回家的电话。阵阵电话铃声响得她提心吊胆,害怕的是父亲怒不可遏的反应。
“喂?”接电话的是她弟弟,让她松了口气。
关于报上的新闻,弟弟没多问,只告诉她申请到美国留学的签证已经下来,而且意外地得到一笔丰厚的奖学金。
“这项奖学金今年才有的,是一家叫远腾航运设立的,说是专给留学生的。”弟弟的语气有苦难掩的兴奋与骄傲。
远腾航远?言雪彤的心微微一动,这家公司有点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怔忡问,言母接过电话,乍听到母亲的声音,她着实不知如何开口。
“雪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言母在那头心急地问:“报上说是真的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妈……”面对母亲一连串的问题,她简直有口难言。
“听说这个叫个段景晟的男人很花心,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们呢?雪彤,你说话呀!”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回答。
“那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言母问得理直气壮。
闻言,她在心里叹息,这件事真的越扯越远了。“没有人要结婚,是媒体乱讲。”
言母在那一边沉默许久才说:“你爸爸很生气,人家都说你爸爸的生意是用女儿换来的。”
“什么?”她听得一头雾水,“我听不懂。”
“这两个月来,其他同业都到处抢案子,只有你爸爸案子接不完。大部分他的客户都是飞达建设介绍来的,原本你爸爸还接得很高兴,可是这几天……唉!”
不用母亲说下去,她也明白,飞达建设是飞腾集团的分公司,她和段景晟之间的事曝光后,眼红的同业肯定会对父亲冷嘲热讽。
但她如何也料想不到,飞达建设竟会介绍案子给父亲,难道这跟段景晟有关?她的心顿时狂跳起来,难道是段景晟授意……不!想起段景晟的冷漠,她就不敢有这样的奢想。
只听母亲又在叹息,“你爸爸还在气头上,可是我很担心你……”
“我很好。”段景晟喜怒无常的态度令她说得言不由衷,“或许过一阵子,等事情过去时,我就可以回家了。妈,我再拨电话给你。”
不等母亲出声,她就仓皇地把电话挂了。
想到这里,言雪彤不觉叹了口气。面对媒体大肆的报导和同业的冷嘲热讽,父亲对她的震怒是可想而知,现在她只能希望时间能平息父亲对她的怒意。
也许是在屋子里闷得太久,言雪彤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她在路边的长椅坐丁下来,才走没多久的路,双腿已酸累得非坐下不可。她看着往来的车辆和人群,有眼无心地注视一部货柜车由远而近地驶来。
远腾航运?她看着那熟悉的标志,又是飞腾集团的企业支线。
她的心陡然一震,想起弟弟的话,是远腾航运所没立的将学金,是笔为数不小,足以支付一学期学费的奖学金,而这这腾航运趴飞腾集团又是……
难道……她顿时感到心跳得极快,实在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弟弟的奖学金、父亲的单堆,都与飞腾集团脱离不了关系,为什么段景晟从没跟她提起?
心念及此,言雪彤就无法控制地想起段景晟,想起他的专制跋扈,想起他的舍身相救,想起他的冷酷无情。
也该恨他的,不足吗?她软弱地自问着。是他强抢横夺了她的清白,是他害她必须这样躲在暗利,甚至不敢面对家人,是他陷她于此刻进退两难的泥沼问,这样因他而恨,因他而痛,心绪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喜怒无常忐忑起伏着。
但为什么每每想起他,她的心就为他的一举一动而不安地跳动,为他的冷言冷语痛楚万般,为他的绝情态度破碎不堪。
一只流浪狗正好奇地嗅着她的脚尖,满怀心事的她心不在焉的伸了拍抚着它,脑海里竟是远在中南部的段景晟徜徉在温柔乡里左拥右抱的想像,心在猛烈抽搐着,阵阵说不出的乏力倦怠也跟着涌上全身。
“你对流浪狗还是兴趣不减。”
这久违的声音陡然传到言雪彤的耳边,令她反射性地抬头,惊愕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范孟文。
言雪彤有些不信任自己的眼睛,站在央前的范孟文竟没有以往所见的愤懑与怨怼,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微笑。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他先开口了,语调一如初识那般的温和。
“孟……孟文?”育雪彤忙回过神来,“对不起,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你,我实在太讶异了。”
范孟文端详了她好一会儿,“你看起来有点忧郁。”
“是吗?”她想到段景晟,不安地避开他的视线。
“这几天新闻闹得很大。”范盂文说得轻描淡写,“他的伤势怎样?”
“已经出院了。”听到范孟文如此平静地提起段景晟,言雪彤着实吃惊,但一想到段景晟不愿跟她碰面,连住所都不同就到中南部去,就忍不住暗暗心酸。
“听说他替你挡掉了盐酸的攻击,当时一定很惊险。”他的声调仍听不出有任何怨怒。
范孟文的话勾起了言雪彤对那混乱一幕的记忆,段景晟当时的咬牙低骂,却让她感受到他的极度关怀,每每想起,她心底仍会泛起一阵温暖,然而那时的关怀却只是昙花一现,随之而来的极度冷漠却令她眼眶发酸。
“你还好吧?雪彤。”见她无端怔忡起来,范孟文不禁关心问道。
“我没事。”她连忙挤出微笑,隐去眼眶的酸意。
他定走看着她几秒钟,语气平静地开口,“雪彤,我要为上回我的态度跟你道歉,那时,我的心情很差,离开飞腾后,工作都不如意,一时气愤所以就……”
言雪彤凝望着这个如兄长般的男子,那温和如昔的态度让她顿感放心。
只听范孟文的声音平静地继续说:“那段时间是我最失败的时候,工作换了好几回,越换差,后来终于在富宏公司找到一份且理员的工作。”
“富宏?那不是……”她讶异地轻喊。
“飞腾的敌手。”他微笑如常的接口,“我现在是富宏的一员,职位是经理。”
“才几月你就升为经理,可见你是大有作为!”言雪彤不由得替他高兴。
“其实要感谢段景晟跟我老板打赌。”
“嘎?”她不明白他的高升与段景晟有什么关系。
“本来雇用我的经理打算找借口把我踢掉,因为他有个亲戚想进公司。当然,这是我事后才知道。就在那时候,董事长突然约谈我,很奇怪是不是?在那之前,我还没见过富宏的董事长呢。”
言雪彤仍不明白这与段景景晟何干,却不觉听得入神。
“董事长一见到我,就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很恨段景晟?”他笑看着言雪彤一脸的不解,“我当时也觉得莫名其妙,可是想也不想就点头。董事长马上哈哈大笑起来,不久,我被董事长亲点擢升副理。”
她仍旧一头雾水,那位董事长的行径未免太怪异了吧。
“在我升职的那天,董事长拿飞腾近月来的业绩给我看,换句话说,我的业绩必须超过飞腾,而我做到了,所以经理的派令在昨天下来。”
说到这里,范孟文摇头一笑,“后来我才听说原本段景晟跟我们董事长打赌竞赛,重用彼此对老板有怨隙的离职员工三个月,看看是不是恨得越深,做是越好。在富宏,我是唯一飞腾的离职员工。”
言雪彤简直不能置信,段景晟竟把这样严肃的事当儿戏般打赌,但继而想起受飞腾之惠的家人,难道段景晟玩这游戏是另有目的?不!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段景晟才不会……
“所以不管怎样,”范孟文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我要感谢段景晟,他这个别开生面的竞赛,让我重新站了起来,雪彤。”
她在他眼中看到以前不曾见过的成熟与历练。
“我真的很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承认,当初我真的很不甘心,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就算你真是我女朋友,我也会输,因为段景晟是个可怕的对手,我以前敌不过他,现在也敌不过他,以往恐怕更……”
“孟文!”一个长相平凡却可爱的女孩带着甜笑,突然冲到范孟文身边,“对不起,我迟到了!没有等太久吧?才十五分钟而已——”她的眼光惊讶地落在言雪彤身上,话顿时停止了。
“你好!”言雪彤友善地朝她一笑,“我是言雪彤。”
“我知道。”女孩笑得十分娇甜,“孟文有你的照片,但你本人比照片还更漂亮!”她看向范孟文,“你拼命赚钱让我去整容,整得像雪彤这样漂亮,好不好?”
“你在胡说什么?”范孟文哈哈大笑,戏谑地推了下女孩的后脑。
言雪彤看在眼底,不禁会心一笑,从范孟文对女孩的亲呢动作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走出了往日的阴霾,她为他高兴,也衷心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