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别闹了,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
苏六娘这一说,姜起跟卓氏同时觉得这是苏家旁枝,听说苏胜雪嫁得好,想来胡赖一笔。
苏九爷离家时,苏胜雪不过十岁,即使是亲爹,但长年不在家,又多年不见,记忆本就模糊,如果说上几件事情让她认下,以后不就“共享天伦”了吗?
但苏六娘不同,她出嫁时已经十七,自己亲弟哪会不认得,何况有痕没疤,这可不好藏啊。
苏九爷说了一番,苏六娘就是咬紧他是旁枝的阿渺。
姜少齐一笑,外人看苏六娘鲁钝无争,但能在大宅多年保身无恙,怎么可能没一点心思,看,他只不过让孙娘子去提一下让她别认,她不但装得很有那么一回事,还把苏九爷认成另外一个人。
“爹,娘,看来这人只是苏家旁枝想来讹诈,让他们出去也就是了,来人!”
眼见下人陆续进来,谭氏突然转向柳氏,尖声道:“大奶奶你倒是说句话,是你找上门的,总不会不知道我们是谁吧?要不是你说姜家银子多,认下亲事每个月都能有银子拿,我们哪会大老远过来。”
姜少齐往柳氏那边一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柳氏还是吓得一震,连忙否认,“不,不是我,我可没见过你们。”
嘴上否认,但那样子明明白白就是承认了。
姜少齐不想让苏家人看笑话,遂开口,“来人,把他们三人撵出去,敲锣打鼓告知经过的人,这人假装亲戚想来讹诈被揭穿。”
苏九爷气急败坏,“你们就不怕我出去到处说,让姜家成为笑话?大奶奶,你跟我说二房有儿子,将来那竹紫山上的温泉会馆是要给我外孙的,我要多少银子就会有多少,我大老远来了,这两个女人不认我,你总该给我作一下见证,当初找上门的不就是你的亲信,说自己姓柯,是你的奶娘,要不是她说得有理有据,我也不会放下舒服的好日子跋山涉水而来,你倒是给我交代一声啊!”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遣人去找你。”柳氏结结巴巴,双手绞着手帕直发抖,“你,你自己想乱攀亲就诬,诬赖我,我不认得,不认得你。”
姜少齐冷冷看她一眼,见那谭氏又要鬼叫,十分不耐,“郭嬷嬷,记得提醒敲锣的人,这人是苏家两位小姐都不认的亲戚,一开口就想要银子,我们姜家有产业,但不想白给。”
郭嬷嬷含笑道:“是。”
下人千辛万苦把三人拖出去,姜起找个借口溜了,花厅上便只剩下姜少齐,苏胜雪,还有卓氏,苏六娘,柳氏,以及各自的下人。
苏胜雪知道现在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惹事的是柳氏,不管卓氏还是六姑讨说法都是自降身分,只有她这个妯娌开口才不算奇怪。
“大嫂,我入门以来一直规规矩矩,不争不抢,尊你敬你,没想到你竟打听我族伯祖那边的亲戚,还让他们上门假装我父亲,幸好姑姑见证是远房伯父,不然我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这人一看就没安好心,我认下难免后患无穷,只怕姜家产业他都会白吃白喝闹上一番,但若不认,又怕姜家因为我而名声受损,当着大太太跟我六姑两位长辈,以及夫君的面,我要跟大嫂讨个说法。”
柳氏苍白着脸,抖着声音说:“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婆婆您相信我,我真不知情。”
卓氏叹气,她这蠢媳妇脸上就写着“是我做的”,还口口声声不知情。
真正聪明的是像苏六娘那样,大智若愚,明哲保身,而她这媳妇是蠢到极致,却自以为机灵。
万一亲事认下,麻烦的可不只苏胜雪,而是整个姜家,这蠹媳妇大概只想到让苏胜雪困扰,却没想过最后困扰的人会是谁。
“伯娘,这次幸好是六姑在,不然我可怎么办,我刚刚还想着总是一家人,若她跟我道个歉也就算了,可没想到她一点歉意都没有,这气若侄媳妇吞下了,只怕大嫂以为我好欺负,以后想着就来一次,侄媳妇不想没完没了。”
卓氏也很为难,苏六娘就在现场,她这大房媳妇惹出的问题,肯定要跟二房交代,罚月银显得太轻,但她好歹是大奶奶,难不成要挨板子?这板子赏下去,柳家肯定要上门讨说法。
“娘,我看这样吧。”姜少齐开口,“智哥儿由您来带,她则到城郊庄子三个月,反省过后再回到家里来。”
卓氏觉得挺好,三个月如果都还想不清楚,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了,“就这样吧。”
第10章(1)
三个月过得很快,柳氏回来后倒是乖了一阵,只是卓氏见智哥儿大了,实在不放心让柳氏带,没让孩子回到凤集院,而是继续养在漱石院,由她亲自教导。
很快的小暑到来,赵姨娘的那个京生侄子赵高升又来过水土了。
赵高升上次参加的科考一次录取五十人,但名次却会公布前三百名,基本上是为了告诉这些考生,好好努力,快到了,至于三百名外的,还差得远,缓个两次来也不迟。
赵高升上次排名九十三,算是相当好的名次,这次如无意外,应该可以入榜,所以姜老太当然更加欢迎,赵高升也没客气,带着依然是上次那个服侍他的小妾住进客院,卓氏另外派了丫头婆子服侍。
姜家都把他当成准进士接待了,姜老太对待赵姨娘也和善几分。
跟上次不同,卓氏还主动问起要不要办一下接风宴。
姜老太笑咪咪的说:“我都说以后不用问我了,你自己看着便行。”
“那媳妇就本着结善缘,给未来的准进士老爷办个接风宴,赵姨娘,你这两日想一想家乡习俗菜色,再跟我说怎么办好,大爷现在已经把家撑起来,银子方面不用考虑,总之让大家高兴就好。”
赵姨娘马上跪地磕头,“是,谢老太太恩典,谢大太太恩典。”
姜老太很满意,卓氏也很满意,赵姨娘是聪明人,没因为这样而抬高自己,礼仪方面反而更加周全。
苏胜雪也不得不佩服卓氏,姜起就两个姨娘,都挺乖顺,秦姨娘生了儿子也是老老实实,赵姨娘眼见家中快出官爷,没一点骄傲,漱石院要说什么人能让卓氏闹心,那大概只有姜起这老屁孩了。
眼见家庭人和,姜老太十分开心,“好了好了,大家都谈得久了,都回去吧,老太婆要陪我们枣姐儿玩儿了。”
枣姐儿听到,转身抱住曾祖母,小脸颊蹭着姜老太肩膀,软声撒娇。
姜老太一边拍她的背,笑得眯了眼,“这撒娇精,一天不撒娇都不行。”
“是枣姐儿好福气呢,这么得长辈的缘分。”卓氏说完,主动起身。
基本上大家都是看她行事,她如果觉得还早,就不会起来,相反的,如果起来了,那就是时间差不多,大家一起走呗。
苏六娘跟苏胜雪见状,也跟着站起身子,就见到柳氏颇犹豫,看了柯嬷嬷一眼,柯嬷嬷点点头,柳氏这才下定决心,往前头一跪。
这一跪,苏胜雪就觉得她没救了,都已经进入姜家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姜老太跟卓氏的个性,她们不爱管琐事,也不爱闹大,姨娘都站在旁边看呢,闹大就是打主母的脸啊。
所以她第一次被柳氏和青姨娘找麻烦时,她也只威胁要去告状,并没真正去跟谁讲,就是因为她已经看出姜老太跟卓氏是什么性子,而且当两位长辈后来知道她没去告状后,都找了理由赏她一些东西,就是奖励她能忍不添乱。
姜老太不愧掌家多年,面不改色的说:“大孙媳妇什么事情起来说吧,厅上有孩子,别吓着他们。”
卓氏一个眼色,薛嬷嬷上前扶起柳氏。
姜老太也很无奈,她只是不管事,并不是不知道任何事,这柳氏入门除了临盆坐月子,以及前年着凉养了好一阵子之外,真没静过几日。
“刚才婆婆说起要给赵姨娘的侄子接风,老太太言下之意也是同意的,孙媳妇不孝,认为此事不妥,但不能顺从长辈心意已经是罪过,故先下跪示错,还请别见怪。”
卓氏简直想一巴掌从她后脑杓打下去,有事情不能私下讲吗,这么当大家的面下自己面子?
人家的媳妇讨好婆婆都来不及,她这媳妇却是很爱跟自己对杠,但碍于长辈在,也只能忍着,“哪里不妥,倒是可以说出来参详一下。”
“赵京生先前的名次的确很好,虽然是下人的亲戚,但也能算是善来善往,若是以这点来看,不管接待还是饯别,都不算过分。”
苏胜雪在内心哇的一声,柳氏永远能刷新她对脑残的认知。
赵高升真的指日高升,将来礼部发下文书,就是真正的官老爷,姜老太都得跟他行礼,到时候即使卓氏这当家太太都要礼遇赵姨娘三分,就只有柳氏还一口一个下人。
“但他先前在我们府上,却是跟个丫头不清不楚的,媳妇就怕好好对待他,结果他以为我们姜家规矩不好,任由欺凌还对他巴结不已,那岂不是善缘没结到,反而留了恶缘。”
姜老太严肃了起来,赵高升在此作客,虽然姜家当他是上宾,但也不代表他可以任意睡丫头,那对姜家来说是很没脸的事情,“大孙媳妇,你说这话可当真?”
“自然,是孙媳妇亲眼看见的,当时因为他隔日便要离开,孙媳妇想既然如此,就别把事情闹大,却没想到他这次又到府中来过水土,媳妇怕他食髓知味,乱了我们姜家规矩,但婆婆最近太忙,没寻到合适时机,刚刚听说要帮他接风,媳妇觉得不妥,这才说出来。”
这几句话有理有据,因此卓氏也没那样不耐烦,“他跟哪房丫头在一块?”
“便是二房那个傅嬷嬷的孙女,孙媳妇见过几次,但名字叫不上来。”
苏胜雪早在听到“却是跟个丫头不清不楚的”这句,就有准备火会烧过来,原本以为对象是桐月如月,都准备好要对杠了,听到是傅嬷嬷的孙女,瞬间消风。
这春来跟运来好像不攀个富贵全身就难受,永远学不乖,要不是秦姨娘当时心肠好,二房真要惹笑话。
赵姨娘闻言,连忙上前磕了头,“老太太明鉴,大太太明鉴,我等下要说的话对二房失礼,先给二房认错。
我那侄子是比较贪好美色,我当姑姑的也不否认这点,可是他毕竟读书出身,说句难听的,傅嬷嬷那两孙女不识字,我侄子就算色心大起,真也看不上……”
这一番话说出,个人脸上又是各自精彩。
苏胜雪心想,对耶,她当时看到的若好是跟柳氏一起长大,琴棋书画都略通,赵高升只差一点就能进入官场,这种人怎么会看得上大字不识一个的丫头,若说春来运来貌若天仙也就罢了,但这两个就是丫头脸,而且还是二等丫头的长相跟气质,一个进士考试九十三名的,真的看不上这种人。
在这片各自沉吟中,就见柳氏十分微幅的点点头,余姨娘往前一步,“回禀老太太,婢子也看到过傅嬷嬷的孙女跟赵京生在树林里,不过……不过倒不是这两人有苟且,我看那丫头只是从赵京生那边收了信就走了。”
厅上顿时一片静默。
傅嬷嬷是二房的人,二房识字的不多,就苏六娘跟苏胜雪,不管她是帮谁跑腿,都是丑闻。
苏六娘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但天生丽质,神清秀骨,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苏胜雪更不用说,芙蓉花貌,桃颜生春,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姑侄都是才貌兼备,要说赵高升勾搭这两人其中之一,的确比较有说服力。
姜老太一听就怒了,一个眼神,郭嬷嬷上前,一口气打了余姨娘几个嘴巴子。
余姨娘忍着痛,直到郭嬷嬷住手,这才又说:“婢子知道您看重二房,所以前年见到后什么也不敢讲,但既然大奶奶说了出来,婢子这便也大了胆子,婢子是诚心待在姜家,真心为了姜家好……”眼见郭嬷嬷又要打,她以手掩面,“婢子有证据!”
众人闻言神色一凛,口说无凭,但有证据就不一样了。
感觉郭嬷嬷退回去,余姨娘这才继续,“当时傅嬷嬷那孙女接了信之后,还拿了个荷包给赵京生,但赵京生却是没注意荷包旁边还有个小坠,让那小坠落地,婢子看他们都走了,这便捡了起来。”
姜老太给余姨娘时间,让她回凤集院去取。
苏胜雪望向苏六娘,只见六姑对她温和一笑,拍拍她的手。
桐月见状,在她耳边低声问:“小姐?”
苏胜雪心情复杂的点头,“去吧。”
桐月悄悄退下,厅上丫头婆子多,少了一个倒也没人发现。
余姨娘是用跑着回到了喜福院,气都还喘着,摊开手掌露出一个小坠子,姜老太拿起来看了又看。
“二孙媳妇,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苏胜雪闻言起身到了姜老太旁边,不用拿起她已经认出,“这是孙媳妇刚入府时,祖母赏的鸡血玉耳坠。”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说,这耳坠怎么到了余姨娘手里?”
“回您老的话,这副坠子前段时间不见了,您也知道与花院的下人婆子少,实在不可能时时有人守着房门,您赠与的耳坠没保管好是孙媳妇的过错,但审了一遍实在找不到人,也只能把能进出一进的都打上三个板子以示惩戒,其余却是没办法。”
姜老太闻言,面容依然沉静,看不出好坏,到底是苏胜雪偷人,还是她的东西被偷,一时半刻仍难做决断。
眼见姜老太还在思虑,柳氏急道:“弟妹倒是轻松,明明把老太太赠与的东西送给男人,被抓到后又说早就不见,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老太太若不信,不如派人去搜赵京生的住处,肯定能搜出其他东西。”
“胡闹!他虽然住在我们宅子,但来日可期,不能随便得罪。”卓氏怒道,“为了一个耳坠子就搜他住处,将来只怕一旦有能力,人家会把姜家都抓起来,这么蠢的事情也能提议,说话前用用脑子!”
柳氏以往被骂,都是乖乖住嘴,这次却是没有,“媳妇就是为了我们姜家好,姜家二奶奶跟借住京生私相授受,这说出去多难听,别说我们的清白都会被质疑,只怕将来勤哥儿的出身都会——”
“啪!”
话没说完,她就被苏胜雪赏了一个耳光。
柳氏惊呆了,捂着脸一下没反应过来,苏胜雪又是一个耳光赏下去,再一个,又一个,直打到第六个,柳氏这才尖叫起来,柯嬷嬷连忙上前护住自家小姐,想说些什么,但眼见二奶奶气势汹汹,竟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