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群率先从里头走出,看着那紧闭的宫门,心里一阵激荡。他不敢相信心宝竟有如此勇气:只身进宫,对着皇上一番恺切陈词,只是为了救他。
心宝啊……
皇上突然说:「那一夜,心宝就是这样,跪在这里求朕准她殉葬!」
向群一听,顿是一惊。
「她说,求生之人不得生,求死之人不得死,人之大悲……是什么样的心境让她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皇帝说着,看向向群。
向群则是默然,心里却喃喃念着心宝的名,心宝,你好傻……
「朕气到拿起桌上的笔就丢向她,要她滚出去,谁知道心宝竟然转到长春门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外头下着雪,朕派人赶她,她也不走,毫不退缩,想来雪再冷也比不过她心冷!」
「心宝她……」向群一脸痛苦。
裴策与二皇予也很是惊讶,不敢相信心宝竟然如此刚烈,一心坚决之后,谁都难以撼动。
「你一定怨过朕,说朕怎么能准?但在当下的情况,朕是真的想,好吧!如果真的这么痛苦万分,就让她解脱吧……」
向群眼眶一红,泪水都快要掩藏不住。
皇上看着他,「醒之,这么好的女人,你要珍惜啊!」
他知道,向群真的知道,这样一个女人,不只是生相守,死也相随,历经这场人生大悲,他的心更是笃定。
待这一切混乱都过去后,他会给心宝承诺,他不能退缩、不能自惭,定要鼓足勇气,带着心宝走出他们的新人生。
心宝离开皇宫。一个人步履蹒跚,慢慢走着。天已经黑了,她的心里也沉得很,一如这漆黑的夜,完全看不到光明。
出皇宫时,有名侍卫知道她是谁,问她,「心宝姑娘,是不是要为您备轿?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呢?」
心宝看着那人,一身戎装,她的心里一阵凄凉。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当年的向群,那个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
她摇头,谢过了对方,继续一个人走在黑夜里,她怎么来,就怎么走,不麻烦别人,也不要别人陪。
短短几天,与向群相逢,恍如隔世,这是幸啊!可是也才短短几天,两人就此分离,不知何时才能相聚,这是不幸啊!
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所幸心宝的一颗心笃定得很,现在,任谁也不能拿生,死来威胁她,生、死她都不怕!
只是心里还是略有遗憾,醒之是为了救她,才会身陷囹圄。他炸坟,侵入睿王之墓,种种举动如果称得上不智,那也都是为了她。
她害了他啊……
走在街道上,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今天夜里,她偷偷离开驸马府,趁着公主与三世予不注意时,出府想要入富。
入宫想要向皇上禀明一切,想要为向群求情,可是看来好像没有发挥作用,现在她该怎么办?
心宝走在路上,眼眶一湿,泪水跟着滑落。此刻的她,非常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前途茫茫,她与向群又该怎么办?
她走得好累了,此刻的她,也不想回去驸马府,她累了,就地坐下,休息一下吧!
于是她直接就坐在路边,埋着头哭泣着。
此时,天空一阵轰隆,突然下起了雨,春夜的雨,雨势相当惊人,几乎瞬间打湿了她。
心宝不怕,只是继续哭,混着雨水,让自己的哭声掩盖、消失在雨声中,她可以放开束缚,不停的哭泣。
边淋雨,边哭得昏昏沉沉,眼前显得有点模糊,让人看不清楚。但就在此时,一旁突然传来声响!
她本无心察看,只想赶紧收拾眼泪,准备离开,但就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她被不知名的力量用力一击,整个人摔落在地。
「嗯……」她浑身痛楚。
「心宝姑娘,对不起了,我们必须解决掉你。」
「你们是谁……」
「我们是睿王府的人,奉命要取你的性命。」
心宝想要振起身子,却发现身体疼痛,「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太多秘密了。」
心宝眼前天旋地转,她觉得很昏,看也看不清楚,自然她也没看见,前方的人已经抽出了剑,准备解决掉她。
「啊——」
那人持剑就要刺向她,心宝依旧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就算心里想要逃,身体也没力了。
咬着牙,忍耐着那即将上身的痛楚,她不怕死的,死只是一个过程,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过了许久,只听到铿锵一声,那以为要来的痛楚并没有发生,心宝朦胧的眼才想看着,却是看不清楚。
眼前的景象朦胧,心宝好像看到一个人挡在她前方,为她挡住那群杀手的攻势。
此人背影高大、气势卓然,让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在睿王府,那个为她挡鞭的少年……
可是他只有一臂,那左袖挥飘在空中,也被雨淋湿;另一手则持剑,气势完全不弱。
他是来救她的吗?
是醒之吗?心宝笑着,心满意足的昏了过去,昏过去前,嘴里还喃喃念着,「醒之,醒之……」
站在她前方的男人就是向群!他右手持剑,但气势却毫不逊色。他高大的身材站在这群王府死士面前,以一挡百,反教人畏惧。
他听见了心宝微弱的呼喊,心下一紧,立刻回头,丢下这群人,奔到心宝身边,察看她的状况,发现她昏了过去。「心宝,别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他单手将人拦腰抱起,扛在肩头,然后将她安置在屋檐下,不让她淋雨;等到将人安置好,那群死士已经等不及,冲了过来,准备交手。
想他们每个人都好手好脚,会比不过一个断了手的废人吗?
向群眼里精光一闪,杀戮的气息四起,想伤心宝?踩过他的尸首再说!
这辈子,他就算断了一臂,就算真成了废人,也要挡在心宝前面,保护他最心爱的女人,放马过来吧!
第9章(1)
向群就这样单手持剑,站在众人面前,也不在乎自己淋着雨,与那些想要伤害心宝的人对峙,气氛一触即发。
那群人原先还弄不清楚此人是谁,但看他断了一臂的样子,立刻了然,这家伙也是他们睿王府要找的人,只可惜被朝廷先截走了。
他就是向群……既然来了,那就一并处理!
「向群!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向群毫无畏惧,对自己被认出来更是一点都不意外。现在的他,有着太明显的特征,但也因此,想杀人的不只他们,他向群也想。
他请求皇上让他追出来,条件是不能让他人发觉他从牢里被放了出来,所以这些人看见了他,自然也该死。「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对方似乎觉得这话好笑,更是口气狂妄,「你一个断了手臂的废人,还有什么能耐跟我们斗?」
向群举起剑放在面前,用牙将右手腕上的束带咬紧,「那就放马过来吧!」
对方一群人一窝蜂冲向他,向群毫无惧色,动也不动,直到来人近身,他持剑放平,剑锋约与腰部齐高。
「杀了这家伙……」
向群眼中精光突现,他手一挥,身子随即向前冲去,冲入了对手群中。对方五、六把刀,竟然都难近他身,反倒是他的剑使得游刃有余。这段日子,他常练习着单手做事,但就是没想过单手使剑杀敌,现在看来,心里虽然还有点不笃定,但身手倒还是相当利落。
况且心宝就在身后,他不能输,一定要杀光敌人,这才能安全将心宝带走……
剑一挥,对手倒下一人,趁着对方的刀砍来之前,闪过,然后趁势再一挥剑,对手又倒下一人。
他冲出了对手的阵群中,对方倒下了四个,而他毫发无伤,剑上倒是沾满了鲜血;对手看着,略显惊慌,有人似乎想要落荒而逃。
这个向群太厉害,断了一臂,功夫依旧高强:他们一行六个人,瞬间只剩下两个,此时不走,怕是小命不保。
那剩余两人想走,但向群不准,一起身,飞到两人面前,迅速出剑。对方两人一起出刀,以为可以压下向群,可是还是无用,最后连他们也倒下了。
向群收起剑,看着那倒下的所有人;他头也不回,回到了安置心宝的屋檐下,心宝还在昏睡着。
看着心宝,向群的脸色略显柔和。他弯腰,用一臂将心宝扛上肩头,接着使出轻功,飞起身消失在夜雨中。
他想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听皇上说,现在公主已经搬出睿王府,与三世子一起住在驸马府内。
就去驸马府……
向群停在一道高墙面前,翻身就进了墙内。这里就是驸马府,他闪躲着那森严的戒备侍卫,他知道这些侍卫表面是在守卫驸马府,其实皇上也是要保护心宝的安全。
向群将心宝扛在肩头,却不知该把心宝往哪问房送?他可以感受到肩上的她全身湿透,甚至开始发抖。
向群心急,只得停在一处院落,然后将心宝放在一旁的长廊下,这里应该是洗衣的地方,因为有许多的衣物悬挂在长廊底下。
这夜雨不得大,长廊下的衣物些许都被溅湿了,但向群已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将衣物拿来就用。
向群拿着这些衣服将心宝紧紧包住,以免她受了寒;心宝像是感觉到了,不再这么剧烈发抖,眉头也微微舒缓。
向群忍不住将心宝紧紧抱入怀里,「心宝,别怕……没事了。」
「醒之,醒之……」她在呓语。
向群全身一颤,感到心疼莫名,她还在担心着他吗?老天!现在他到底该怎么跟她说这一切?
向群就只能这样紧紧抱着她,然后运起内力源源不绝输入她的体内,为她驱走体内的寒意。
就在此时,他似乎可以听见一阵喧扰,好像有人正在走近;向群心里一阵紧张,他不能再留了。
「醒之,怎么办?」
向群非走不可,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皇上准他夜里出牢,在没有将证据调查齐全之前,更不能让睿王府的人知道,白日他关在牢里,只是皇上在虚应故事,安抚众人罢了。
所以他不能被发现,甚至他也不能跟心宝说。
「这里刚刚有声音。」
「快去看看!不要是宵小跑进来了。」
向群知道不能再留了,他最后一次亲吻了心宝的脸颊与她那毫无血色的唇,心疼她如此无助害怕的样子。
然后他放手,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走;向群狠下心,转过身,施起轻功,然后一瞬间飞越了高墙。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他停在墙头,看着院里的状况。
果然有人赶到,手里提着油灯四处察看,看见了心宝倒在长廊下,很是讶异。
「老天!心宝姑娘怎么躺在这里?」
「是不是有人闯入要劫走心宝姑娘?」
「天啊……快!快点禀报公主和驸马!」
驸马府的下人一阵惊惶,几个人去通知主子,几个人去抱了大棉被,将心宝盖住,没多过久,公主与三世子立刻冲了过来。
「心宝怎么会在这里?」
几个下人你看我、我看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公主好着急,「是不是睿王府的人要来劫走心宝?」那些个小人,拿心宝殉葬,心宝没死成,就放话要心宝再度入墓;那个长世子,就算是她夫婿的长兄,她也得说,那家伙真是个泯灭人性的畜生。
三世子则是说:「公主,赶快先将心宝送回房换衣服,我看她全身都湿了,这样下去,一定会生病的。」
「对!对!对!来人,你们还杵着干什么?赶快把心宝送回房去啊!」
「是!」几个下人赶紧动作,一起将心宝抬起送回房。
人在墙头上的向群都看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今晚有人照顾、保护心宝了,可是心里还是有点低落。他又待了--会儿,这才离去,回皇宫内复命。
心宝回到房内后,被安置在床上,她沉沉睡着。
公主着急,立刻唤来太医给心宝察看。太医只说,心宝没生病,但是淋了雨,受了点寒,要好好休息。
婢女已帮心宝换上了干爽的衣物,头发也擦干了,她正安稳的躺在床上睡着。
公主坐在床边看着,心里满是疑惑,「心宝不是一直待在房里吗?怎么会淋得全身湿呢?难道她跑出府了吗?」语气又急、又乱。
三世子安抚妻子,说道:「这恐怕得等心宝醒了问她才知道,现在不要急,让她安静休息吧!」
公主点头,只得跟着夫婿离开。一切都要等到明天才知道。
心宝睡了一夜,直到隔日日上三竿,这才清醒。她一眨动眼睛,一旁服侍的婢女立刻惊动,冲出门去禀报公主。
心宝醒了,看着四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可是……她怎么回来的?是谁送她回来的?她怎么逃过昨天那一劫的?
是醒之?
「醒之?醒之——」她喊着,当然没有人响应。
这时,公主与三世子都冲了进来,看着心宝那副慌乱坐在床上的样子。
「公主,醒之呢?醒之呢?」
公主安抚她,也有一点难过,「心宝,向群大哥还被关在大内的牢里。」
是吗?是这样吗?可是,可是……「可是我昨天……」
公主却抢先问了,「心宝,你昨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淋得全身湿?还躺在后院的长廊下?」
「我、我昨天一个人进宫想要去求皇上,后来我离开了,我走在路上就昏了过去。」
「那,是真的有人送你回来。」三世予是这样认为。
心宝用力点头,她虽然昏昏沉沉,可是她一直隐约可以听到声音,她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甚至听到醒之讲话的声音。
那声音好清楚,低沉得好好听,一如他过去每次安慰她时说话的声音,所以她才能这么放心,确信自己逃过了一劫。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被醒之抱了起来,扛在肩上。那就是醒之啊!醒之断了一臂,只能这样对她。
她安然回府,她以为这就是醒之的功劳,可是她没有看到醒之,又听说醒之正被关在大内牢里,老天,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是她太思念醒之了吗?
心宝的疑惑当然不是假的,那一夜确实是向群救了她。事实上,从那一夜开始,向群与裴策他们,几乎展开了昼伏夜出的生活,开始调查有关睿王府的一切。
首先,他们就要理清有关这次北方战事,到底睿王府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们深夜密访了许多大将,当然每一个都被他们的出现吓了一跳;他们手握圣旨,把那些有问题的大将军当晚就带走。
透过密访,他们可以勾勒出轮廓,认定这次北方异族入侵,确实就是睿王府的杰作。
他们眼见皇上身边开始有了军队势力,为了能更彻底的控制皇帝,才决定勾结北方异族入侵,趁此机会让被派上战场的皇帝亲信军队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