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去过爱窝,相公没事,让她松了一口气,但恶心欲吐的感觉使她心力交瘁。
匆匆和相公话别,转往私塾,杨老也有点不太寻常,明明看到她在屋外吐了一地,却视若无睹,而且还故意延长上课时间,似乎有意回避她。
以杨老丰富的行医经验,没道理诊断不出她的病症,可是杨老却说她只是体虚气弱,需要食补。
她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她当然看得出来杨老和李嬷嬷有所隐瞒,但他们既然守口如瓶,问了也是白问,不如由她自己找出答案。
从私塾出来,远远就看见一个神似相公的身影,进入小酒馆。
他到小酒馆干什么?喝酒吗?吃饭吗?不过她才刚靠近小酒馆,就被小语拦住。
她不是不知道小语的用意,她也不是不明白大胡子以小酒馆为家,但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她只在乎相公一人!就算得深入龙潭虎穴,她也要见到相公。
小语直截了当地说:“不用在我面前装了,我早就看出来你是装痴扮呆。”
“是啊,我也装累了,你有话就快说吧!”公孙雪心系相公,不耐烦地应道。
“秦大哥是属于我的,你现在才后悔已经太迟了。”小语不屑的挑衅。
公孙雪冷冷的挑了挑眉。“你要就拿去,我高兴都来不及。”
“那你来小酒馆干什么?”小语毕竟稚嫩,不明就里。
“听音乐。”为了相公安全著想,公孙雪随便找了借口搪塞。
“这么晚了,我爹早就歇了。”小语指出……
“我知道,但我必须装不知道,这样才像呆呆娘子。”
公孙雪费口舌解释。
小语眼神流露出暧昧。“寨主每晚都睡小酒馆,你知道为什么吗?”
公孙雪面无表情地说:“他爱睡哪就睡哪,只要不来骚扰我,我就谢天谢地。”
“寨主已经跟我有了肌肤之亲。”小语加重语气,显然是一种虚张声势。
“这样很好。”公孙雪了然于心,不过不想拆穿她,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小语近乎要胁地说:“寨主夫人的位子,你应该退让给我。”
公孙雪耸肩。“这些话应该对寨主说,毕竟当家作主的人是他。”
“他不会放了你,除非你死!”小语冷眼一扫。
“很抱歉,我没有自杀的念头。”公孙雪才不会为了成全她而死。
在恶霸寨可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明著帮大胡子而对她好,另一种是虚情假意帮她;虽然目前只有相公真心愿意为她牺牲,但她舍不得,而小语谁都不帮,只帮她自己,处心积虑想得到大胡子。
她原本很同情她,就算她要陷害她,她都无所谓,不过她想置她于死地,这就太不可取,也太可恶了!坏心的女人不会有好报,她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就交给老天爷去惩罚她。
眼波流转间,从狭窄的巷口看出去,正好看见三五成群的小喽罗往小酒馆走去。
他们要干什么?包围小酒馆吗?不妙,相公有危险!这个可恶的大胡子,他一剑刺死相公已经绰绰有余,但他却劳师动众,显然是想哗众取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凌辱相公!光有奸夫,不能没有淫妇,她要让大家都知道,她让大胡子戴了绿头巾,反过来羞辱他!是的,她不怕死,没了相公,她一个人苟且偷生,毫无意义,因此她下定决心,要和相公成为同命鸳鸯,不管是在九泉之上或是之下。
意念一转,身子也跟著移转,但身后却有股强大的巨拉力制止她。
一想到她求死的力气还不如小语求爱的力量,她好气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我的话还没说完。”小语如果知道她是去求死,肯定会乐得放手,成全她。
公孙雪按捺地说:“外面冷,我想早点进去喝杯热茶暖身。”
“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奶娘前晚过世了。”小语告知。
“你骗人!”公孙雪脸色刷白,眸中迸出朵朵泪花。
“我可以带你去看她的坟墓在哪。”小语说。
公孙雪咬著牙,不让泪水夺眶而出。“是谁害死她的?”
“严格来说,是寨主,她因为受不了旅途劳累而病死的。”小语一口咬定。
“可恶!我非杀了他,以慰奶娘在天之灵不可!”公孙雪使出全力推开她。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小语没追上去,反正她这一去,等于是自寻死路。
奔至小酒馆门口,大厅里坐满了人,却是一片井然有序,鸦雀无声,只见相公一个人面对大家,坐在最前头的高脚椅上,众人屏息以待,空气中没有杀气。
她闪身躲到门后,看见相公安然无恙,她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原来相公目前是靠说书为生啊!她在心里这么猜想著。
突地,店东和伙计搬了张大看板来,上面钉了张图,摆到相公身后。
距离有点儿远,看不清楚图上画了什么,只见相公手持马鞭,威风凛凛。
竖耳聆听,越听心越明,越听眼越暗……
她不敢相信、她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自欺,也容不下她被欺。
怪只怪她所托非人!所爱非人!所有的山盟海誓、所有的柔情蜜意,转眼成空……只剩下恨!奶娘的恨,她的恨,恨极天涯!一见到呆呆娘子出现,众人无声无息的鱼贯离席。
“你是土匪头子!”公孙雪笔直地走到他面前。
“娘子,你听我解释……”秦剑飞整个人僵住。
公孙雪猛地掴下一巴掌。“可恶的小人!你玩弄我!你欺骗我!”
“我没想到你没认出我,所以将计就计。”秦剑飞忍住,耐心解释。
“我恨你!我诅咒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公孙雪发疯发狂。
秦剑飞抓住她手臂,语带求饶地说:“娘子,你别激动,有话我们回家再说。”
“你别碰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公孙雪头一低,咬住他手背。
“娘子,容我得罪了!”秦剑飞朝著她颈间,手刀一落。
¤¤¤¤¤¤
“我会不会下手太用力?”秦剑飞满眼的自责。
杨老老实地说:“她是因为怒火攻心,才会昏迷不醒。”
“杨老,你快想办法救救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秦剑飞手足无措。
“只要拿出我平常教你的法宝,就足以应付。”杨老一派老神在在。
秦剑飞低头看著裤裆之间。“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传家宝,这办法好吗?”
“除非你想变得跟我一样!傻瓜!她会气得拧断它!”杨老压低声音咒骂。
秦剑飞一脸无辜地说:“是你自己没说清楚,同样都是宝,害我一时想歪了。”
看著他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杨老的嘴角勾出一抹阴冷的僵笑。
他比他肚子里的蛔虫,更了解他此刻在想什么——不就是翻来滚去的床戏?他一点都没变,依然是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寨主!仔细想想,实在不能强求他改邪归正。杨老虽然自认阅人无数,但却想不出有哪个名门闺秀或是红袖名妓,能与躺在床上的佳人相匹敌。
看她娇如弱柳迎风,清如白莲出水,却又艳如牡丹逢阳,让人不爱不怜她也难!这种集娇、清、艳三种美丽于一身的佳人,堪称是国色天香!简单的说,寨主是狗屎运好,有个好妹妹在背后撑腰,才能得到佳人。
但是他的好运却让其他人倒大楣!一想到大龙寨虎视眈眈,战火一触即发,恶霸寨岌岌可危,就算他说破嘴皮,寨主也不会以大局为重……
红颜祸水,虽是自古名言,却只能想不能说。
喟叹一声,杨老自怨自艾地说:“枉费我一番苦心!”
“厨房里有甜酥饼,杨老请自便。”秦剑飞以为他想吃甜食。
“老天无眼!怎么会让我收了个白痴为徒?”杨老气得挝胸顿足。
“恩师劳心劳神,就让徒儿为恩师捶背捏腿。”秦剑飞心疼他风湿病发作。
杨老网开一面地说:“嘴巴要甜,脸皮要厚,这两样就是安抚女人最好的法宝。”
“我知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苦中作乐。”秦剑飞自圆其说。
“等她醒过来,你就乐不起来了。”杨老挖苦地揶揄。
秦剑飞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我孩子还好吧?”
“好得很,跟你一样健壮。”杨老坦然告知。
“虎父无犬子,果然有乃父之风!”秦剑飞沾沾自喜。
杨老泼冷水地说:“万一生的是女娃儿,像你岂不是虎背熊腰?!”
“那也不错,至少没有男人敢欺侮她。”凡事只想好,不想坏,是他的优点。
“我去看安胎药煎好没,你可别打瞌睡。”杨老拿他没辙,起身往外走。
“放心去吧!”秦剑飞挥了挥衣袖,语气和动作都像要他去死。
第7章(1)
这段日子以来,秦剑飞对自己在各方面的表现深感满意。
于私,他如鱼得水;于公,他如鹏展翅,事事得心应手。
他自认自己不只改头换面,还洗心清脑,整个人从里到外大扫除!其实这都是杨老逼迫他的,要他每晚一边敷脸,一边看孙子兵法,打发时间。
这个孙子真是厉害,不知是在几岁时就会写兵法,想必是个天才神童,不过书名显然是他爷爷取的,表面上赞美孙子才高八斗,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个老家伙分明是在向世人炫耀夸示他品种有多好。
哼,有什么了不起?娘子不久也会生下他们的爱情结晶,以他和娘子的聪明才智加起来,未来的孩子肯定不可一世!如果再加上恩师指点(但愿杨老长命百岁),以他估计,他孩子在五岁就能写出旷世钜作,而且他早已想好书名——秦公爱情宝典。内容叙述夫妻之间琴瑟和鸣之道,巫山云雨之乐。
显然他没考虑到,让孩子看到爹娘床笫上的事,根本是大大的不智之举。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有福同享固然是种美德,但他天生脑子就少了一根筋,求知却不求甚解,做事总是只做一半,永远都要别人替他擦屁股,他却浑然不觉,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唯独对娘子的爱,他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但他不懂娘子明明亲口说爱他,为何会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的模样没变,至于真实身分,是她自己没问,不是他不说,这应该算不上是欺骗。
从头到尾他没说过一句谎话。他说他是过路人,没错,他当时的确是路过大树,他说妹妹住这,也没错,他妹妹确实曾经住这,就连妹妹嫁人也是事实……
前思后想,只有一种解释——娘子因为知道他从微不足道的小公子,变成文武双全的大寨主,一时难以接受事实,才会高兴到乐极生悲的昏倒;只要等她醒来,做几个深呼吸,调适身心,肯定会抱著他又亲又吻。
这么美好的想像,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
陡地,看到娘子睫毛颤动,眉毛紧蹙,仿佛眼皮被千斤重担压住一般。
看她那么吃力,他好想伸手帮她拉开眼皮,就像帮难产的母马拉出小马那样;但他又怕他手劲太大,拉死小马无所谓,万一把娘子眼皮拉掉,娘子会恨死他!“加油!娘子加油!”秦剑飞呐喊助阵,略尽绵薄之力。
公孙雪气若游丝,缓缓睁开眼。“是谁在喊叫?”
“娘子,你终于醒了!”秦剑飞一脸的狂喜。
“滚!”一看清楚他的容貌,公孙雪顿时心如刀割。
“娘子,你别生气!”秦剑飞陪著笑脸,眼中却有点点寒光。
“滚出去!”公孙雪声嘶力竭,双脚如野马的铁蹄,蹬著他身体。
秦剑飞却不为所动,脸皮比城墙还厚。“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娘子。”
“给我死出去!”公孙雪声色俱厉,带著恨意的叫声回荡在整间房里。
“娘子听了,一定会更爱我。”秦剑飞眼神惨淡,但笑容不变。
公孙雪一脸阴沉地说:“混蛋!土匪!你听清楚,我恨死你了!”
“娘子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吧?”秦剑飞捧了杯茶来。
“鬼才喝你的水!”公孙雪忿忿地朝他脸上啐了口口水。
“我懂,娘子是要我亲口喂,像在爱窝那样。”秦剑飞含了口茶水逼近。
公孙雪快速别过脸,脸上有股烧意涌上。“恶心!你实在令人作呕!”
“我了解,女人是口是心非的动物。”秦剑飞越挫心越勇,嘴越贱。
“你有完没完!”公孙雪抓住被子盖头蒙脸,幽幽怨怨地低泣。
她是怎么了?一听到爱窝两个字,她的心儿像朵含羞草,轻轻一触,叶合瓣密。
她好怨、她好气、她好恨,她怎么可以迷恋他?他有力的手臂,他结实的胸膛,他火辣辣的眸子,为什么一直浮现在她眼前?泪珠滚落,在她脸上交织成网,密密麻麻,湿湿漉漉,如潺潺流水,如大雨纷飞……她的心猛地一震!为什么在小溪里嬉戏,在大雨中玩乐,这两种千万个不该想起的情景,会不断地在她脑中徘徊?爱恋和悔怨像一条双头蛇,一起啃噬得她体无完肤。
她决定不哭了,也不想了,她要一死了之!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剥啄声,秦剑飞开门接过李嬷嬷端来的安胎药,便将房门再度关上。
“娘子来,趁热喝。”秦剑飞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走到床边。
“拿开!”公孙雪下定了决心,无畏无惧地掀开被子面对他。
“这汤药对娘子有益无害。”看著她泪痕未干的模样,秦剑飞痛彻心肺。
公孙雪断然地说:“我不喝!”眸中同时射出两道恍如淬了毒的利箭。
“就算娘子不顾自己,也要为腹中的胎儿著想。”秦剑飞以为她会回心转意。
“什么?”公孙雪整个人如遭雷殛,全身僵硬。“你刚才说什么?”
“娘子有了我的骨肉。”秦剑飞细声柔语,嘴角勾著甜笑。
“你说谎!”公孙雪猛地摇头,认为这一定是缓兵之计。
“千真万确。”母爱会战胜一切,秦剑飞心想。
“不——”公孙雪毫不留情的抡起拳头朝著肚子一阵击打。
秦剑飞放下热碗,抓住她的双手。“娘子,你怎么可以捶肚子?”
“我不要这个孽种!我不要!”公孙雪又是尖叫又是大哭。
“娘子别激动,动了胎气,大大不妙!”秦剑飞哀求道。
公孙雪咬牙切齿地说:“你休想我会为你养儿育女,我宁可一死!”
“娘子乖,我喂娘子暍。”秦剑飞一手抓住她,一手拿起热碗逼迫。
“你烦不烦啊!”公孙雪像只不畏虎的初生之犊,以头用力撞他的胸膛。
情急之下,他赶紧推开她,让热腾腾的汤药溅在自己手上,但她毫不感动。
房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使得留在门外的李嬷嬷忧愁满面;她不敢进去,只好转身走回厨房,重煎安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