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坐著的公孙雪,哪会听不出来他们一搭一唱,话中的弦外之音?愤怒的浪潮,在她胸口波涛汹涌地翻搅著。
对于这两个老狐狸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她虽然感到不齿,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一如往常那样呆呆的,任由李嬷嬷拿著汤匙喂她吃饭,只是饭菜入喉,却难以吞咽。
到现在,她还没想到谁会帮她,不过,倒是有想到谁会被她骗。
大舌头没头没脑,心思单纯,是不二人选,但骗他会给他带来一条死路。
她下不了决心,毕竟他曾经救过她,如今她却要恩将仇报,这么做跟这帮丧心病狂的土匪又有什么两样?她狠不下心,她做不出来,她苦恼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挣扎著不知该怎么办?眼前一片茫然,教她何去何从?
这时,秦剑飞拿著两串辣椒回座,窗外陡地响起一阵怪叫。
“怎么会有只乌鸦飞过来?”李嬷嬷视为不祥之兆,起身要去拿扫帚。
“别赶它走,我认识它。”秦剑飞大悦,认为它定是再次来带给他好运。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怎么可能认得它?”杨老不以为然地泼冷水。
秦剑飞一口咬定地说:“前一阵子,我放走一只乌鸦,就是它。”
“难怪它叼了一只虫来,原来是来报恩的。”李嬷嬷加油。
“寨主心地善良,连乌鸦都感觉得出来。”杨老添醋。
“怎么又来了一只乌鸦!”李嬷嬷大惊失色。
“大概是它老婆,夫唱妇随。”秦剑飞卖弄文采。
“不止,是一大群乌鸦朝这儿飞来!”杨老看到窗外一片乌黑,心中一沉。
“妻妾成群,看来它是个乌鸦王!”秦剑飞咬文嚼字,乐在其中。
不料,一只只乌鸦把嘴里的虫像下蛋似地扔在桌上,然后飞走。
“我的天呵!”
“快扶夫人进房休息!”看著满桌子的虫,秦剑飞当机立断,以娘子为重。
李嬷嬷急忙搀扶起不为所动的公孙雪,头也不回的步出客厅。
说好有事弟子服其劳,杨老理所当然的跷著腿,看著秦剑飞连虫带菜,全拨进木桶里。
晚点再将木桶送到养猪人家,让猪儿们饱餐一顿,吃得肥肥胖胖,明天再宰杀,摆在肉摊上卖,送入不知情的人肚子里。
一待收拾完毕,看了那么多虫的杨老顿时没了胃口,吩咐徒儿去泡茶。
看著茶叶沉沉浮浮,秦剑飞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
他已经做到文质彬彬,出口成章的地步,为什么娘子毫无起色?他知道了!杨老铁定会说,只要他上京赴考,中了状元,娘子看到他,马上佛祖显灵,阿弥陀佛。
这一次他不但不会再上当,而且杨老若是胆敢假借佛祖之名,他就撕裂他的嘴!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根本是一些生不出儿子的老师,唬人的话!“杨老!你说谎!”秦剑飞越想越生气,面红耳赤地拍桌叫骂。
杨老承认的点头。“我是不该谎称你是我最聪明的学生。”
“这是事实,我本来就很聪明。”秦剑飞拳头紧握。
“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杨老看穿他意图,先求自保。
“但我要说的是,我娘子还是痴痴呆呆的。”秦剑飞忍耐著。
“她没好转,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个儿惹人厌。”杨老反击回去。
秦剑飞气炸了。“我现在变得文质彬彬,还不是你害我没了男人味!”
“我是指你的胡子,上面有一只虫在孵蛋。”杨老的目光近乎鄙夷。
秦剑飞伸手一捉,果然逮到一只正在生蛋的母虫。“你怎么不早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他顺手把这只母虫放到桌上的盆栽里,让它们母子平安。
这脸大胡子的确带给他不少困扰,因为养父是他的偶像,自从六年前养父过世,他就开始蓄胡,当成对养父的怀念,那时妹妹也不反对。
但是当胡子盖满下巴后,妹妹就跟他分桌吃饭,说是看到他胡上不是沾米饭就是挂面条,倒足胃口。
他也不是没努力过,像养父那样让胡子永远保持乌黑亮丽,因此他曾经学养父七天洗一次澡,但每天洗三次胡子;不过养父吃烧饼时,芝麻只会掉到桌上,却不会留一粒在胡上,这一点他怎么学都学不会,久而久之,只好自动放弃。
他是看不到自己的糗样,但别人看得清清楚楚,或许杨老是对的。
以貌取人,这是人之常情,不可否认的,他对娘子也是如此,第一眼看见她就产生爱慕之意,尽管娘子时而痴痴呆呆、时而疯疯癫癫,他大可像一般男人那样,在床上为所欲为、态意享受,但他尊敬她、怜爱她,不忍伤害她。
只要是为了娘子好,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可以割舍。
一想到天底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男人像他这样痴情,他的眸中顿时迸出万丈光芒!他应该再多学一些字,好写一本自传付梓,免费赠送,造福人群,让后世男人以他为楷模,歌功颂德,流芳万世。
但,他又担心,在九泉之下的养父会咒骂他见色忘恩……
看他脸上自相矛盾的表情,越陷越深,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杨老立刻斩钉截铁地指出。“留落腮胡,既不美观,又不卫生。”
“我剃掉胡子,娘子的病真的会好转吗?”秦剑飞拿不定主意。
“一定会慢慢好转,如果她没好,你还是可以再把胡子留起来。”杨老提醒道。
秦剑飞眼底蓄满泪水,声音变得哽咽。“杨老,麻烦你肩膀借我一用。”
“男人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哭,太恶心了。”杨老一口回绝,外加退避三舍。
“不行,我忍不住了……”秦剑飞一个纵身飞扑,恍如饿虎扑羊般紧紧地抱著杨老。
“别碰我!”杨老身体笔直僵硬,埋葬多年的秘密终于不保。
秦剑飞感觉到他两腿之间少了什么。“杨老!你……”
“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死都不饶你。”杨老咬牙切齿。
“哇——”一声哭喊,秦剑飞泪水决堤。
“你干什么嚎啕大哭?”杨老才是真正想痛哭失声的人。
“我可怜杨老,不能享受鱼水之欢。”秦剑飞在他衣上拭泪、擤鼻涕。
杨老平心静气地说:“我已经八十岁了,那档事做不下万次,早就做烦了。”
“这么多次?!我懂了,杨老的传家宝是做坏的,”
秦剑飞自以为无所不懂。
杨老气唬唬地说:“笨蛋!是被人切掉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白痴的寨主?
第5章(1)
“寨主好帅哦!”几个村姑聚在一起,朝著秦剑飞猛吹口哨。
“寨主一定是全天下最帅的男人!”瘦竹竿抢在大家前头拍马屁。
肥婆不落人后的接著说:“还好寨主没太早剃胡子,不然恶霸寨会死一堆女人!”
壮妇发出一长串叹气。“看到寨主那么帅,我真后悔自己太早婚。”
“就算你休夫,寨主也看不上你。”肥婆和壮妇向来不合。
“听说,你老公关节痛,就是被你压出来的。”壮妇反唇相稽。
“寨主和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瘦竹竿打圆场地转移话锋。
“没错,男帅女美,珠联璧合。”肥婆和壮妇握手言和。
“诸位大婶,有没有看到寨主夫人?”秦剑飞请教道。
“没有。”村姑们异口同声,像训练有素的斗鸡一起摇头。
这些八婆是吃错药,还是中邪?她们的话可信吗?他真有这么帅吗?对他来说,她们阿谀再多,他也毫无成就感,重要的是,娘子说他帅才算数。
女人心如海底针,这话一点也不假!当初他胡子留得那么辛苦,晚上睡觉前,不但用梳子梳得一丝不苟,还用布巾包住保护,深怕压断一根,或是打结纠缠,那么小心的呵护著,却没得到半句赞美。
不管她们了,还是去找他娘子,看能不能一眼就迷昏她?好证明她们没有说谎、没有吃错药、没有中邪,不需要花钱消灾。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感觉自己好像没穿衣服,全身光溜溜的。
最可恶的是,李嬷嬷那个老鸡婆,拿著拔猪毛的夹子,把他的胡子一根根连根拔起,然后还用蛋白掺蜂蜜,黏黏糊糊的涂了他满脸,甚至规定他在一炷香没烧完以前,不准皱眉,不准挤眼,不准胡作非为。
还是杨老有点水准,送他一把扇子当作贺礼,让他驱除蚊蝇。
绕遍大街小巷,走过小桥流水,一无所获,只除了踩到不少——狗屎。
秦剑飞找了棵树,捡了根枯枝,一手撑著树干,一手抹净鞋底,嘴里咒骂著大舌头……不!这不能怪大舌头,他已经尽力了,能够养成狗辈到荒郊野外大小便,实属不易,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走路不长眼睛。
放眼望去,日薄西山,炊烟袅袅,娘子在何方?娘子在何处?为什么她听不见他殷殷期盼的呼唤?为什么她看不见他孤寂落寞的身影?难道她是在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莫非她是在考验他有没有心电感应?啪地一声,从头顶上传来树枝断裂声,他立刻提高警觉。
是哪只笨猴尾巴没抓稳?还是哪只黑豹想偷袭他?仰头一探,秦剑飞双臂如大鹏展翅般张开,抱住从天而降的礼物。“小心!”
“谢谢公子。”公孙雪惊魂未定,胸口蠢蠢欲动,使得雪胸差点呼之欲出。
“姑娘客气了。”秦剑飞迅速撇开脸,恪遵非礼勿视的教诲。
公孙雪著迷地问:“我以前从没见过公子,你是谁?”真是个有礼貌的英俊才子。
她没认出他?!秦剑飞灵机一闪,索性将计就计地说:“一个过路人。”
“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快放我下来!”公孙雪含羞带怯。
“在下失礼了,请姑娘原谅。”秦剑飞轻轻放下她。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公子别放在心上。”公孙雪连忙解释。
“姑娘,你爬那么高想做什么?”秦剑飞的心有如大路般坦荡舒畅。
“是这样……”公孙雪纤手往怀里一掏,白皙的肩胛骨一览无遗。
“姑娘,你用不著现在以身相许。”秦剑飞又惊又喜,脸颊一片晕红。
公孙雪澄清地说:“公子误会了,有两只小鸟掉到地上,我想把它们送回巢里。”
“让在下来。”原来蠢动的是雏鸟,秦剑飞压抑住失望。
“公子要小心,树枝很脆弱,别像我一样摔下来。”公孙雪叮咛。
“姑娘放心,在下从小就是爬树高手。”秦剑飞不负所托,顺利将雏鸟送回鸟巢。
四目交缠,眼波流转,郎情妹意,恍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一时间,天地万物都不存在,只有两颗怦怦跳的心儿,发出琴瑟和鸣的响声。
她娇羞了,她垂落眼睫,一丝丝光亮从又黑又长的睫毛里进出。
她偷偷地瞄他,两颊被夕阳染红,像白里透红、瓜熟蒂落的蜜桃,让人看了如痴如醉、如梦如幻,感到浑身一阵一阵酥麻。
娘子不痴不呆了!他在心中呐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天谢地,还要感谢养父把他养得身强体壮,感谢父母把他生得英俊潇洒,感谢养父和父母把妹妹教得一肚子坏水,最重要的是,感谢杨老和李嬷嬷,他早该听他们的话……但,接下来没人能帮他的忙,上床这种事,当然只能靠自己。
不能心急手快,要慢慢来,但也不能太慢。
他要制造机会,瓦解娘子的戒心,然后再一件件解开娘子的衣服,让娘子双手圈住他,让娘于双腿盘住他,让娘子在他怀中颤抖,让娘子完完全全属于他!想得倒容易,但他却毫无头绪,顿时令他陷入苦思。
“公子怎么会路过恶霸寨?”公孙雪打断窒人的沉寂问道。
“舍妹住这儿,在下前来探访她。”秦剑飞回过神,小心作答。
“公子打算在恶霸寨待多久?”公孙雪问,眸中有一分焦急的期待。
“还没决定。”秦剑飞知道,机会自个儿长脚走向他。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公孙雪耳中。“公子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对,舍妹说,跟贵寨寨主很像。”秦剑飞一时心虚,打开扇面摇晃,原本是想半遮半掩,却收到意想不到的好效果——风流倜傥。
这时,他又懂了!杨老真是恩师,送他扇子,还教他不少诀窍——握扇的手法如握女人的胸房,要轻盈又温柔;摇扇的方式要如吹女人的耳窝,似轻风拂过。
当然啦,名师出高徒,好在他生性聪明,一学就会。
他正在自我陶醉中,猛然一记当头棒喝,害他眼前飞满萤火虫。
“别提到他,我一想到他就又烦又气。”公孙雪眉目一敛,怨声载道。
秦剑飞赶紧转移话题。“容在下冒昧请问,在下还能再跟姑娘见面吗?”
“我不知道,我……家教很严,不能自由自在的出门。”公孙雪有口难言。
“在下不该为难姑娘,私下见面,有违礼教。”秦剑飞作揖致歉。
“我会想办法,不过别告诉任何人。”公孙雪心荡神驰。
“那在下每日在这棵大树下,期盼姑娘出现。”秦剑飞指出。
“公子别抱太大希望,黄昏一到,请公子回家歇息。”公孙雪不疑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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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等了多久?”公孙雪上气不接下气的疾奔而至。
“刚到。”公鸡还没起床,秦剑飞就已经等在树下,望眼欲穿。
“那还好。”公孙雪娇喘半晌,见到他,所有的辛苦化为乌有。
“姑娘来吃早餐吧!”秦剑飞从怀中取出夹蛋的馒头,掰成两半。
彼此的手指一个不小心的轻触,公孙雪脸上骇然一惊。“你说谎!”
“姑娘看出来了……”秦剑飞感到脚底四分五裂,整个人仿佛坠入无底黑洞。
“你的手指又冷又僵硬,显然等了很久。”公孙雪甜蜜的责备道。
秦剑飞如释重负地吁气。“在下是不想让姑娘感到不安。”
“公子心地真好,让我感到如沐春风。”公孙雪秀气的小口吃馒头。
秦剑飞也一改狼吞虎咽,斯文的嚼馒头。“姑娘在恶霸寨,过得不开心?”
“不说也罢,说了只会让我更不开心。”公孙雪不堪回首似地摇摇头。
“在下知道这儿有个让人忘却烦恼的好地方。”秦剑飞目光晶亮。
在漫天飞舞著落叶的密林中,潺潺流水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两人来到一条蜿蜒的小溪,溪床上遍布平滑的圆石,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甚至还有不知名的鱼儿从水里弹出来,仿佛在呼唤他们快来嬉戏。
公孙雪迫不及待地撩高裙摆,秦剑飞则是挽起裤管,顿时在水面激起阵阵水花。
眼看清澈见底的水里,有不少的溪虾在她的脚边游走,可是不管她出手多快,溪虾总能轻而易举的消失无踪,似乎是有意捉弄她,嘲笑她笨手笨脚一般,但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心里充满著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