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宗淮听不下去了,没好气的打断道:「你们两个要是没事做,不如去前院把兵器都擦拭干净,免得跟女人家一样碎嘴。」
老白和小黑同时噤声,了然的对望一眼,他们身为顾宗淮多年来的心腹,怎么会不清楚这是他恼羞成怒才会有的反应。
呿,身为大男人,让人说两句又怎么了?男女情爱的事他们瞧得可多了,就是没将军和公主这样的精彩,才会忍不住多说两句嘛。
顾宗淮也知道自己现在心烦意乱的感觉有些不对,甚至比起当初听见赐婚的对象不是盛妍郁,而是只闻其名的公主时更甚,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姑娘家愿意做出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间,他想起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只说想要御灵剑当成她的念想,其他都不要的可怜模样,心中的烦躁更深了,让他有些按捺不住的挠了挠头发。
「盛大小姐来了。」老白的眼睛突地发亮。这可是正妻和红粉之间的对决,这样的好戏百年难得一见啊,怎么不让他已经苍老的心蠢蠢欲动呢!
黑的双眼也紧盯着缓步朝水榭走去的盛妍郁,还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顾宗淮的反应,他想知道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
顾宗淮懒得理会小黑,现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榭中两个女人身上。
一个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一个是让他烦躁不已的女人,他以为自己的目光会被许久不见的盛妍郁完全吸引,但是他却总忍不住想要看看雪静悦又想搞什么花样。
虽然他还厘不清真正的感觉,但他似乎对雪静悦太上心了点,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也让他的心像被风吹拂的湖面一般,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迟迟无法平静。
雪静悦第一眼看见盛妍郁的印象就是,不愧是号称京城里最想娶回当当家主母的姑娘。
盛妍郁中等身材,长相顶多算是个中上美人,但是从她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教养的严格,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刻意。
鹅蛋脸上细细的长眉,配上一双丹凤眼,浅浅看人时会让人觉得她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更不用说她正眼看人的时候,那一双眼和轻勾的唇角,都比她这个公主看起来更像公主。
而且盛妍郁的梳妆打扮繁复中带着大气,端庄中又带着奢华,比起她因为等一下要方便行动,只随便盘了一个妇人的发髻,上头随意插了两根簪子打发,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偷偷往她们这里瞧,想看看自从皇上赐婚后第一次相见的两人会擦出什么火花,但她们却只是淡淡的寒暄了两句,就像普通的闺中千金许久不见的问候一样,简单得让人连一点探究的蛛丝马迹都寻不着。
雪静悦也不是猜不到旁人好事的想法,只不过她又不是来这里上演什么宅斗大戏的,就是她想,她这个现代女汉子也斗不过古代女人啊,那种一句话里隐含两、三种含意什么的技法,她可是毫无实战经验。
「我与众位妹妹许久不见了,刚好南边有人进了两大篓螃蟹,想着秋色烂漫,就邀几位妹妹一起来品蟹赏景,若有招待不周,还望各位妹妹不要见怪。」雪静悦淡淡的说着她琢磨了一整晚的开场白。
盛妍郁出身侯府,在几位官家姑娘中身分是最高的,年方十六的她,只和雪静悦相差了一岁,自然由她代表,她轻柔地回道:「公主谦虚了,公主招待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我们姊妹几个能够提前品尝,自是心中欢喜,又怎会见怪。」
「那好,在吃蟹之前,不如我们先在水榭边上走走,如何?虽然将军府里没什么好景,但是化繁为简,也别有一番风景。」雪静悦为了把人带到她预设好的目的地,只好凭着印象,按照看过的电视剧胡诌了两句。
盛妍郁对于这个用不光彩手段骗走了御灵剑,又抢先让皇上赐婚的女人本来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今日受邀而来,不过是因为她是公主得罪不起,她甚至想过公主会嘲讽她,或是让她丢尽脸面,怎料公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应对得体,甚至连以往的愤恨眼神也不复见。
盛妍郁不知道是她真的不在意了,还是有其他后招,总之她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心却提得老高。
第2章(2)
雪静悦不知道对方心有提防,也不晓得顾宗淮等人在高处看着她们,她专注的研究着到底是要自己跳下水再拉盛妍郁一起下水,还是设计让她失手将自己推下水,再佯装紧张将她一起拉下水比较好。
她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打着赏花的主意,然后上演一场落水记,她事前打听过了,将军府里会水的人不多,再加上水榭离前院很近,顾宗淮如果听到他喜欢的女人落水了,应该会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救人,这样她就有机会可以趁机摸走御灵剑,假如不行,等他换衣裳的时候她还有第二次机会。
雪静悦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手段,虽然相较于以前在佣兵团接过的任务,这样的手段顶多只能算是幼稚园等级,但是因为要推一个无辜的姑娘下水,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愧疚。
即使只有一瞬,这样的心情也足以让她更加和颜悦色的对待盛妍郁,却不知她的态度让对方更为提防。
雪静悦和盛妍郁走在最前头,其他几个千金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走在两人身后赏景聊天,众人看起来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就在雪静悦和盛妍郁走到水池边上时,雪静悦不动声色的一脚踩上一块有青苔的石头,脚下一滑,身子也摇摇晃晃的。
盛妍郁早就留心着她的举动,意外突生之际,她直觉地退后了一步,让站在身边的婢女站在她原本的位置,雪静悦本来要拉住她的手只差那么一寸,随即整个人往后栽进水里。
见状,所有人瞬间都停住了呼吸,盛妍郁不清楚这是不是一个针对她的阴谋,其他的姑娘们则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卷进了什么阴私之事,而站在高处的顾宗淮则是低骂一声后,想也不想的一跃而下。
仍站在高处的老白和小黑看着这混乱的一幕,没了一开始的懒散,反倒多了几分专注。
「老白,你说,这到底是个意外,还是一出好戏?」小黑摸了摸自己没什么胡碴的光滑下巴,饶富兴味的问道。
老白意有所指地道:「那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将军的心意是不是已经变了?」
黑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他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哑谜,没好气的撇了撇嘴道:「又来了,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说完,他转过头,不再看老白那张老脸。
跟这些聪明人说话就是心累,还不如他自己好好的看看,说不得还能看出几分意思来,至于将军的心思……他又不是那些娘儿们,这种事可不归他管。
雪静悦在要拉盛妍郁却发现她机灵的闪开时,就全身放松,让自己轻巧地入水。
唉,是她小看了这些古代的姑娘们,还以为自己想得一个好计策,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闭着气感受着身体逐渐下沉,一边思考,一边又将情绪放空,这是她在当佣兵的时候常常玩的招数。
她常会在没人的时候,跳进驻地里的小瀑布里,一边让自己冷静,一边放空思绪让自己不要那么焦躁。
直到感觉气快用完了,雪静悦才睁开眼睛,双脚慢慢的打水,打算让身子往上浮,怎料却看见一道黑影动作迅猛的往她这个方向而来。
她还来不及多想,就见顾宗淮快速的游到她面前,大手紧紧箍住她的腰,用一种让她无法抵抗的力道,直接扯着她往水面上游。
当两人破水而出的时候,雪静悦看到一群慌乱不已的小姑娘们,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们,出声想要安抚,「那个……」
然而她才刚起了个头,就被身旁这个男人冷声斥喝,「够了!嫌命太长了是不是?!」吼完,他抱着她回到岸边,转头向两个满脸着急的婢女吩咐道:「去请大夫来,然后让人备热水,让公主把这一身湿衣裳给换了。」
绿杏和粉樱吓得魂都要飞了,就连为什么将军会从天而降,又怎么来得这么及时的疑点都没发现,马上领命去办。
「好了,我可以自己走。」雪静悦不自在地扭动身躯想要下来,同时忍不住腹诽,这家伙这么生气做什么,莫名其妙。
「别乱动。」他低头瞪了她一眼,见她安分了,这才抱着她大步走向她的寝房。
主人家都走了,水榭边就只留下一群被邀请来的客人,每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品蟹宴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也不知道就此告辞会不会太唐突。
盛妍郁皱着眉看着远去的两个人,心中闪过一丝怅然,可当她再转过身面对众人时,又换上温和的笑意。「各位妹妹,既然公主此时略有不便,我们也不好继续打扰。」
她只不过开了个头,众人便明白的点点头,在小厮的引领下各自离去,对于今日这场闹剧除了私下议论外,没有人敢多说些什么。
盛妍郁由婢女小心搀着要离开时,仍有些期盼的往两人消失的方向望去,但是不管她如何盼望,换来的还是只有失望。
曾经的有心人,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情断了啊……
顾宗淮身上穿着还来不及换下的湿长裤,上半身搭着白色的里衣,精壮的身材半遮半掩,此刻的他就像只暴怒的雄狮,狠瞪着狼狈的披散着头发、一身湿衣裳却一脸淡然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为了一把御灵剑,把自己折腾得摔进水里?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救你!」
雪静悦却充耳不闻,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御灵剑不放,心里想的则是——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用力,要是把剑给折断了该如何是好?
察觉到她的漫不经心,他的愤怒升到了顶点,他大吼一声,「雪静悦!」随即一只大手紧紧扣住她的脖子。
她没拨开他的手,只是抬眼平淡的看着他。「其实我也没拜托你救我。」
她说的是真心话,但是听在他耳里,完全就是她不知好歹的嘴硬。
他气得发笑,牙咬得生痛,深沉的眼眸里满是怒火。「我也不指望你多感激我,但是你连衣裳都还没换好,就想趁我换衣裳的时候来偷我的东西,我对你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是吗?那怎还会拉拉杂杂的说这么多……雪静悦抿了抿嘴,淡淡地道:「只要你愿意把御灵剑给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经过这几次交手,她也明白,玩把戏,这些古人的脑袋比她还要灵活;单靠武力,她也打不过他,谁教她身上没有枪;要玩苦肉计,在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行不通,既然如此,她只能直接开条件了。
顾宗淮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也不想的就回道:「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如果我说让你随军三个月呢,这样也行?」他得意的看着她,就是想要看看她知难而退的模样。
他这趟回京城,一来是因为听说她病重,又恰好碰上边关入冬前最后一次的补给,要不然他身为将军,哪能这么轻易就离开驻地。
雪静悦水亮的眸子认真的望着他,毫不犹豫地道:「行!就三个月吗?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儿个吗?」
顾宗淮愣了下,松开手,皱着眉头沉声说:「我说的随军可不是让你去那里享福的,你得和那些小兵一起吃饭、一起做杂活,若有必要,还得跟着上战场。」
她的表情毫无惊恐或厌恶,坚定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要是真的做到了,你真的会把御灵剑给我吗?二不要她浪费了三个月的时间,东西却没拿到,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她充满怀疑的语气让他嘴硬地回道:「大丈夫说话做事钉是钉,铆是铆。」
他紧瞅着她,心中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尤其是她这样平静的时候,总让他觉得她生了一场重病后,好像也变了个人似的?
雪静悦勾起一抹浅笑,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那么就等三个月后你把东西给我了。」
顾宗淮看她骄傲得像只天鹅,冷哼了声,「我等着,到时可别哭爹喊娘的说你撑不下去了。」
她自信的睨了他一眼,她一定会让他好好见识一下「现代花木兰」的实力。
第3章(1)
在仿佛一场闹剧的品蟹宴结束后第三天,顾宗淮进宫向皇上禀报过后,就带着自己的人马还有一个编制外的人员动身回边关。
一路上,他的脸黑沉沉的像贴了锅灰一样,就连小黑也异常安静,就怕一个不小心被迁怒。
顾宗淮原本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理会雪静悦这个不知好歹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等她吃不了苦向他求饶,他再找个台阶让她下。
只是一天过去了,她并未来向他哭诉,他想,或许手底下的人看在她是老白领过去的,特意照顾她一点,于是他就抱着明日就会看到她哭丧着脸的期待下,欣然入睡。
第二天也过去了,他们一路急行军,所有人都搞得灰头土脸,就连小黑也忍不住抱怨吃了整天的土,连喝水都一股子土味。
结果在驿站的时候,他的灯燃了大半夜,却连雪静悦的脸都没见到。
顾宗淮一天又一天的数着她能够忍下几天,每过一天,他的脸色就黑一层,到最后小黑都不想跟在他身边了,只有老白仍顶着一张严肃沉闷的老脸跟在他身边,偶尔向他投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让他的恼怒更甚。
如今快接近边关,表示他们已经离京大半个月了,这一日中午,众人刚好来到一片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顾宗淮便下令就地架起炉灶,烧点热水,热一热早先带的干粮打算应付一餐。
所有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只有顾宗淮坐着的地方空了一大片,他脸色阴沉,手里拿着布擦剑,眼睛却不知道在看哪里。
老白在附近晃了一圈,确认没问题后回来看见他还是维持同样的姿势,忍不住摇摇头,开口道:「将军既然担忧,何不直接去瞧瞧?」
「我要担忧什么?」顾宗淮一双利眸瞪着他,嘴硬道。
口是心非。不过老白当然明白这话可不能直说,于是拐了个弯道:「公主毕竟是女儿身,这些日子必定吃了不少苦,虽然将军特意将公主休息的地方和其他人隔开,但还是有所不便……」
顾宗淮冷哼道:「我可不想拿我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况且要是真的去关心她,说不得还会让她以为他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话,打算毁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