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突然变成那种娇弱如柳,小鸟依人的女子,的确是太强人所难了。
更何况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那种女子,相较之下,他还比较喜欢像她这种的……这种的……
路晋一怔,悚然大惊。
不不不,他并不喜欢女人,他谁也不爱,谁都不要!
女人多祸水,女人像黏著就死不放手的麦芽糖……总之,女人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而且,他永远不可能遂了那个皇帝的心愿!
“做我自己?”她怀疑地看著他,重复问:“做我自己?”
“对。”他点头。
起码像她这样的女人,他相处起来觉得舒服,安心,自在。
他不必担心她哭哭啼啼要他负责,或是口口声声要对他以身相许。
她不会缠著他。
一想到这里,他越发宽心。
“咦,你笑得很可疑哦!”冷如冰一脸狐疑地逼近他,“喂,你是不是在耍我啊?”
“我是真心诚意的。”他盯著她亮晶晶的小脸,不禁笑了起来。
“可你一下子要我温柔,一下子又要我照旧,”她苦恼地扳著手指头数算。“该不会明儿个你又要我缠小脚,后天又要我——”
“傻瓜。”他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笑得更开心了。“我是那样反覆无常的人吗?当
她瞬间又像被猎人逮住的小兔子般僵住了,只是小脸异常的红通通。
“来来来!上好的冰镇黄芹子茶来了!这冰块可是在下不辞劳苦,到山上冰洞里凿来的,端的是珍贵无比啊!”老板殷切地将两杯茶放在他们面前。“二位尝尝,保证心凉脾胃开!”
在下?
路晋眸光闪过一丝光芒,面上表情依旧,静静端起杯子。“如此珍贵好茶,那倒是要好好品尝品尝了。”
老板笑容格外殷勤,就站在一旁等著伺候。
冷如冰端起了茶,口渴的她本想一次干了,可杯沿才靠到唇边,她手上动作一顿。
“晋郎。”她放下茶杯,雪白柔荑轻轻搭上他持杯的手。“我想问你一句话。”
路晋配合地放了下来,笑意温柔、“哦,什么话?”
老板在一旁屏住呼吸,一颗心高高吊到了嘴边。喝呀,快喝呀,怎么不喝呢?
“过郎,你觉得……加了迷魂药的茶,是喝好,还是不喝好?”
老板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刻退后一步,双手摆出防御的交叉手势。
路晋没有惊愕,依然微笑著。“冰儿,你知识渊博学究天人,依你看,这杯茶里的迷魂药,究竟是用什么做的?效用又是如何呢?”
她也乐得发挥所长。“晋郎听我说分明,这款迷魂药是五星山配方。用一斤祈山午夜草籽磨成的,再配合三钱川贝,二钱金银花,隔水蒸个一炷香辰光,待凉了装入瓶中,要用的时候只要挑出一银挑子大小,无论是炒菜、煮饭、泡茶,干湿两用,一口就倒,效果可说是非常好呀!”
话才说完,冷如冰嘴角忍不住有点颤抖……憋笑。
唉,没想到她还挺有插科打诨的天分嘛!
老板听得胆战心惊,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她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么说来,倒是‘居家旅行、逢年过节、馈赠亲友、暗算敌人’之必备‘良药’啊。”路晋闲闲地道,微笑望向惊得面青唇白的老板。“敢问老板,你们这儿有在卖吗?一斤几多钱?”
“不不不……不要开玩笑了吧?”老板慌得两脚发抖,勉强装出一脸无辜。“客倌定是弄错了,我可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小生意的,哪有什么迷魂茶、迷魂药的?”
“你就别客气了。”路晋虽然笑著,眸光却锐利如剑。
“晋郎,现在要进入严刑拷打的桥段了吗?”冷如冰一脸兴致勃勃。“我来我来。”
很久没有电人电得金闪闪了,还有点手痒呢!
老板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派来的,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路晋挑眉,淡然道:“但是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回去传一句话。”
老板吞了好几口口水,总算才挤出了一句话:“什、什么话?”
“叫他死了那条心。”路晋冷冷一笑,慑人威严立现。“否则,后果自负。”
老板浑身一僵,战战兢兢地抱拳,“遵、遵命,王……”
“你可以走了。”他横了老板一眼,意带警告。
“是,是,马上走。”话声方落,老板便消失在原地。
武功如此惊人,怎么会甘心潜伏在一家小野店里苦苦等待,为的就是要等他们上门呢?
冷如冰思不住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老板消失的方向,然后再看了看他。
“你到底是谁?”她眯起双眼,语气冷凝。
路晋的眼神温柔起来,笑看著她,“我是你的晋郎。”
她脸一红,不过这次没被他的美男计迷晕了,目光质疑地盯著他。“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到底是谁派人在这里埋伏?不要以为跟我嘻皮笑脸就没事了,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他凝视著她,“我在为了我的自由奋斗。”
“我听你在放屁!”
她真是受够了他们这些汉人讲话曲里拐弯的,没一句老实!
他俩都已经这么熟了,难道他还不相信她的为人吗?
一想到他防贼似地隐藏自己的身分,对她连一丝信任也没有,冷如冰胸口不禁涌起一阵沸腾翻搅的灼痛感。
可是……可是她能这么怒而毁约,拂袖而去,往后就再也不管他的死活吗?
不知怎地,想到这里,那句“本姑娘就此跟你一刀两断”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冰儿……”他的眼神带著恳求。
她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内心强烈挣扎著。
“相信我,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他苦涩地道:“可是现在,请恕我有难言之隐。”
不要再用那无辜又温柔受伤的眼神看她!
冷如冰觉得心口汹涌的怒气寸寸断折、消失……
“我饿了。”最后,她绷著脸嚷道。
“我马上帮你做!”路晋松了口气,眼底笑意浮现。“看样子这儿有菜有肉,要做些简单的菜肴没多大问题,你想吃什么?”
“你做给我吃?”她怀疑地瞅著他。“能不能吞得下去啊?”
“这些天的野味不都是我烤的吗?”他微笑反问。
“不过是烤烤东西罢了,谁不会?”她哼了哼,怒气却已明显消散得差不多了,但她想想又不甘心,补了一句:“若是不好吃,就把你丢进山谷里!”
看著她气鼓鼓的腮帮子,粉嫩嫩的红霞在双颊绽放,路晋不禁噗哧一笑。
“笑什么?我是认真的!”她不服气地吼道。
“我知道。”他露齿一笑,突然低下头吻住了她。
冷如冰刹那间呆住了!
他的唇瓣冰凉而柔软地轻碰触著她的小嘴,她宛如被灯笼照著眼的小鹿般,整个人完全不敢动弹。
可是他的唇,他灼热的气息丝毫不放松,步步进逼而来,怜爱地舔弄著她柔嫩的唇瓣,舌尖诱惑地吞吐著,缠绵而霸道地需索著她娇弱甜美的滋味。
他的舌头灵巧勾引地撩拨起了一波波她未曾经历过的酥麻战栗,冷如冰低低娇喘呻吟著,两只手从紧握拳头,到不自觉地紧紧攀著他的胸膛。
她的滋味销魂绝美到令路晋疯狂而难以自禁,似罂粟般丝丝钻入他的肌肤骨髓灵魂深处,彻底将他变成了头狂野而贪欢的猛兽。
深深上瘾,深深耽溺……
第五章
最后,那一餐饭谁也没有吃。
因为等到长长一吻结束之后,冷如冰一自痴迷状态清醒过来,就一拳把路晋揍飞出去!
幸亏是从窗口撞出去的,要不然明年此时,路晋能吃的恐怕就只有祭品了。
坐在野店简陋的隔楼矮房间里,冷如冰还是怒气未消呢。
“你姥姥的!竟然敢偷亲本姑娘?”她忿忿未平,双手抱臂狠狠瞪向栏杆下方的他。
他半偎坐在墙边,神情痛楚地捂著胸口,嘴角犹有血渍,正抬头望向她,恰恰和她的目光碰触个正著。
冷如冰急忙转过身背对著他,一颗心怦怦剧跳。
他……刚刚看她的眼光……有在生气吗?
她心下忐忑,有一丝坐立不安。
“真要命,冷如冰,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吗?脾气也该改一改了,他就算再怎么可恶、不应该,你也不能下手这么凶残哪。”她喃喃自语,有点自责。
万一把他打得五脏六腑全移了位,怎么办?
他……不会待会儿就挂了吧?
冷如冰忍不住又偷偷转头瞄了他一眼。
他没有抬头看她,可英俊脸庞却有一丝苦笑。
天色就快暗了。
她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冷硬著声音道:“喂,有没有带烛火呀?”
“咳咳咳……”路晋欲开口,却先一阵喘咳。
她心一慌,赶紧跃了下来,奔近他身旁。
“你还好吧?胸口还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找大夫来?”
他握住她的手,黑眸幽幽地、温柔地注视著她。
她被他盯得心慌意乱,本想抽回手,可是他却握得好紧;她是可以运劲挣脱开来,可又怕伤了他。
“冰儿。”他轻唤。
“干、干嘛?”她有些慌,有些害羞地低声开口。
“烛火在你那边。”
“啊?”她一愕。
“烛火在——”
“烛你个死人头啦!”她恼羞成怒,忿忿然起身又咚咚咚地冲上楼。
“哈哈哈……”路晋捂著胸膛轻笑,因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庞上满是开心。
她真好玩,好可爱……
***
冷如冰足足跟他冷战了三天。
不管路晋怎么逗她,赔罪,扮无辜,还是难消她心头之气。
不过尽管不给他好脸色看,背著他时,她这是忍不住偷偷瞄著他挺拔伟岸的背影。
想起那一日缠绵入骨的那一吻,她情不自禁抬手轻触自己的唇瓣,双颊红艳了起来。
“呸呸呸!我想那个做什么?”她一惊,懊恼地甩了甩脑袋。
可恶!没事就来搅翻她一池春水,害她满脑子都是那些羞煞人的玩意儿。
胡思乱想间,他们骑著马进入苏州城。
自古以来骚人墨客咏叹千年的苏州,有水有花有诗,小楼昨夜留住的是东风,是白云,是天上那一轮美丽的满月。
苏州的面炒碗茶又香又甜又糯,苏州的姑娘婉转莺语飘逸如画,苏州就连空气里也仿佛流动著诗情画意。
“好美……”才刚踏入高耸典雅的东城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冷如冰整个人不禁跟著温柔了起来。
路晋笑望著她,温柔地问:“喜欢吗?”
“喜欢。”她梦呓般回答,突然想起自己还在跟他赌气,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干什么?我准你跟我说话了吗?嘻皮笑脸的……还笑?还笑?你给我离三步……不,十步远!”
“你还在生我气?”他被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得很高兴。
他有病啊?
“我脑子坏了才跟你这种该死的家伙生气……总之,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你离我远一点就对了。”她气愤的咕哝。
“不行,你要陪在我身边,时时保护我的。”他笑吟吟的提醒她。
“你——”她狠狠蹬著他。“你要不要脸哪?这种话亏你说得出?你可是个大男人,最该被保护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吓?!
她、她刚刚说了什么?
冷如冰登时噤若寒蝉。
路晋看著她,眼庭笑意满满。
她终于自觉是个女孩儿家了。
“苏州有美味的苏荷十八斋,你想不想吃?”他知道她喜吃菜蔬胜过大鱼大肉,因此故意支开话题。
“是素菜吗?”果不其然,她眼儿亮了起来。
“对。”他笑道。
“那我……”冷如冰这才发觉自己又中了他的计,小脸绷紧起来。“哼,我自己又不是没有银子,不用你请。”
“冰儿,你又忘记要在人前扮演我俩是一对恋人了。”路晋故意叹了一口气。
“你、你少在那边给我啰唆,这里已经是苏州了,我就不信他们追得了这么远。”说是这么说,她的嗓门还是不自觉放轻了点。
现在找不著她的人,左护法他们想必已经到京城去找教主讨救兵了吧?
一想到这儿,她不禁洋洋得意起来。
就让那个苗阿青不得安生,让她也尝一尝临时被丢了个烫手山芋在手上的痛苦滋味。
谁教她每次都这么对她,小时候玩捉迷藏,把她“忘”在黑漆漆的山洞里三天三夜,害她从此以后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冷淡如冰,而且还患了一进狭小地方或密闭的幽室,就会感到极度恐惧的毛病。
长大后,那个苗阿青竟为了个汉人抛谷弃教从良去也,根本连通知一声也无,让她莫名其妙被迫挑起一教重担。
一想到这些,她至今还是恨得牙痒痒的。
终于可以报一箭之仇了,苗阿青,你就好好等著吧,呵呵呵!
“冰儿?冰儿?”路晋有一丝犹豫地轻唤。
“干嘛?”她抬头看著他。
“你刚刚的表情……有点狰狞。”他吞了口口水,有一丝心惊。“怎么了吗?哪儿不舒服?”
“没有。”她不在意地择挥手,心情突然太好。“不是要去吃苏荷十八斋吗?走走走,我饿死了。”
他有些不解地望著她哼著曲儿的背影。
女人……谁能真正懂女人?
***
苏荷十八斋是苏州醉月湖上“听荷水榭”的招牌菜。
冷如冰难掩惊奇地看著建筑在湖水中央的美丽宫楼,里头隐隐有丝竹天籁传出,幽幽渡水而来。
“这是人间仙境吧?”她轻叹。
路晋伫立在通往“听荷水榭”的九曲桥口,微笑著对她伸出手。“来。”
她如作梦般,将小手放在他的大掌里。
他温暖的掌心包覆著她的柔荑,缓缓地带领著她漫步过九曲桥。
果真是山青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啊……
“等夏天到了,这儿满满的翠绿荷叶里就会开出朵朵美丽的荷花,红的,粉的,白的,美得像一幅画。”路晋笑著解说。
“是吗?那一定好漂亮。”
冷如冰满脸神往,可是此刻看著眼前新绿乍绽的大大小小圆荷叶,娉娉婷婷高低交错,却也别有一番清新气息。
如果说教主是一株自湖中挺秀娇艳绽放的荷花,她就是一旁陪衬的绿色荷叶吧?
人人都喜欢,爱慕那亭亭玉立的荷花,像她这样不起眼的,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冷冷圆叶,会有人特别驻足等待吗?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
俊美的他,和教主是同一类人,天生注定要万丈光芒备受倾恋的。
他一定也觉得冷冷的、不娇又不媚的她很无趣吧?
“怎么了?”路晋注意到她神情黯淡,心头不由得一紧。
“你会不会觉得……”她仰首望著他,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我们走吧。”
他凝望著她率先前行的身影,眼底掠过一抹迷惑。
为什么突然落落寡欢起来?又为什么不开心了呢?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看见她落寞的神情,他的肚子像被一记拳头重重击中了般,瞬间绞拧痛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