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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把命拼(下)  第13页    作者:蔡小雀

  是啊,前世的大君恨她欲其死,今生的大君爱她欲其生,可无论前世今生,命运一次次残忍地将她玩弄于掌中,她和他的缘分始终差了一步……错过就是生死两茫茫……

  爱恨难言,是幻是真……飞蛾扑火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而她已经太累太累了……

  隐隐约约,不知何处,吟诵声复起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靡散而不可止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以止些。增冰蛾蛾,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慕容犷呆呆地守在冰玉棺旁,不吃不喝不睡已经整整五日五夜了。

  他那俊美无俦的脸庞消瘦,胡碴杂乱,尤其是深邃锐利的凤眸此刻空虚荒芜如一摊死水……

  自孟弱中箭身亡的那一日起,他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前三日他紧紧地抱着身子已僵硬冰冷的小人儿,任谁来劝都置若罔闻,只是深情地凝视着她,温柔地替她擦拭过惨白的小脸,一次又一次地搭揉着她冷冰冰的手,喃喃低语。

  “阿弱是不是很冷?别怕别怕,乖,我在这儿呢,等会儿我帮你搓搓就不冷了。”

  “阿弱,等你好起来以后,我天天都带你出去玩儿,还有,我把她们都遣送出宫了,这儿以后就是咱们俩的家,往后我就只守着你一个,这辈子,下辈子,我永远不再惹你伤心啦。”

  “阿弱,你喜不喜欢当大燕的皇后?我马上让他们准备立后大典,我要给你一个北朝不,是放眼天下最盛大的封后盛典,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阿弱醒醒,不要再睡了,我很害怕。”

  “你一定很想念我们的孩儿吧?前世都是我亏欠了你们母子,铸下大错可这辈子我定会都改了的,以后你和孩儿就是我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阿弱,咱们再把宝贝儿生回来好吗?”

  “阿弱,你睡饱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别再贪睡啦,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黑子、玄子、子晨与子旸神色哀戚地默默守在寝殿四方,谁都不敢出言打扰,甚至打破大君濒临崩溃边缘的痴癫状态

  因为五日前玄子的一句——“请大君节哀,娘娘已然薨逝了”,让慕容犷当场剧烈呕了好几口心头血,随即一手紧抱着惜妃娘娘,疯狂地一掌又一掌痛击着想上前相劝的臣子属下。

  就好像,他们就要来抢走他心爱的小人儿要夺走他的“命”!

  后来还是黑子闻讯,火速带来了娘娘的贴身侍女到场,只见儒女哭得眼肿如核桃,哽咽颤声地说了一句——

  “娘娘最是怕冷,这河边风凉,娘娘受不住的。”

  状若疯虎的慕容犷终于安静下来,将惜妃娘娘拥得更紧,而后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己的外袍,妥贴地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怀里,自言自语起来。

  “对,阿弱最怕冷了,等会儿又要咳得厉害了,得赶紧回宫暖暖才是——来人!马车!快!”

  第10章(2)

  自惜妃娘娘薨逝至今,大君的神智就浑浑噩噩,彷佛三魂七魄已跟随着娘娘去了大半,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

  他的心腹重臣们无不忧心忡忡,可人人皆知惜妃娘娘对大君而言有多重要,如今伊人芳魂杳去,大君又怎可能不哀痛欲绝、形销骨立?

  这些近身伺候、熟知大君性情的臣子不忍相劝,因为再多的慰藉之词都是空洞的,除非惜妃娘娘能复生,否则这世上又有谁动摇得了大君的心智?

  殿门外,风太宰却是一早就率领着文官们长跪不起;无论如何,江山社稷为重,他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燕至高无上之主为惜妃娘娘搭上了这条命!

  “大监,大君乃一国之君,怎可为一嫔妃自伤至此?”风太宰昔日是为大君太傅,训谏起大君来字字铿锵,端的是风骨铮铮。

  黑子礼貌的勾唇却显得皮笑肉不笑。“太宰大人可真是为国为民哪,相比着我们都成佞臣小人了。”

  “老夫不过是遵循为臣者之道,自问问心无愧。”风太宰听得极为刺耳,若不是教养甚深,许就冲口而出加以训斥了。

  “好一个问心无愧!那太宰您可知道您风家所出的风贵姬娘娘,数度刻意放松宫禁,由得窦氏贝氏二人得以和宫外逆贼勾结,泄漏宫中机密,险些酿成弥天大祸吗?”

  “还请大监慎言!”风太宰严肃的老脸霎时一僵,胆颤心惊地高喊了一声。

  黑子连嗤笑都懒了,“哟,敢问太宰还有什么见教?”

  “我风氏一族虽非名门贵族,却也一向是诗礼传家、家教森严,贵姬自幼饱读圣贤书,深以“女诫”、“女则”引为自警,怎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荒唐错举?想必这其中定是有所误会——”

  “误不误会什么的,您别同奴下这阉人说,贵姬娘娘如今已在掖庭“交代”前因后果,您老若想女儿了,奴下不才,还是能做这么一点儿主的。”黑子挑眉,不怀好意地唤人来。“来人,好生护送太宰大人和贵姬娘娘相见,若是太宰大人起了兴致不想走了,记着好生款待啊!”

  风太宰脸一阵红一阵白,自昔日成为大君太傅以来至今,无入敢当着他的面把话说得这般不客气。

  风太宰心一跳,难道女儿当真做下了恶事?

  子晨自内殿缓步而出,面色冷肃地看着风太宰和一干文臣,脸上难掩厌恶之色。

  “大君若非仍守在惜妃娘娘玉棺身边,无暇他顾,又哪里还容得尔等借着为国为民的名义,在这儿装模作样沽名钓誉,行逼迫君王之实?”子晨嘴角上扬,眼神森冷如寒剑。

  文臣们大惊失色,纷纷义愤填膺地连声抗议起来——

  “子晨将军休得胡言!”

  “吾等都是为了我大燕着想,江山何等贵重,又岂是惜妃娘娘可比得?大君至情至性,可连日不上朝却也太过了!”

  “若是先帝犹在,定当痛心至极!”

  “还请大君保重龙体,早日恢复上朝,莫弃家国于不顾!”

  虽都说文人造反三年不成,端靠嘴皮子咬起人来却也犹如虫蚁缠身,令人痛痒上好一阵子,只不过慕容犷和他带出来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轻易受制于文臣舆论的怂包?

  黑子面色一沉。

  子晨回眸向内殿瞥去一记目光,再面对这二十几个心思各异的文臣时,不禁诡异地微微一笑。

  真正懂得做实事的那些官员都没来,能被风太宰鼓动而至的那也就不冤枉了。

  这些人前几日在逆贼举兵逼宫之际,个个吓得闭门不出,生怕遭受牵连,而待逆贼尽数伏诛后,又抢着冒出来比手画脚指点江山——可都是忘了大君的雷霆手段了?

  “既然各位大人满腔热血,想为大君和我大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等又怎么忍心不成全一二?”子晨嘴角上勾,眸中却是冷光一闪,沉声道:“来人!护送诸位大人上近郊黑铁山挖矿一个月!好为我大燕打造精弓强矢,以助我军保家卫民、开疆辟土!”

  “诺!”

  “什么?你们?”

  “你们这些莽夫,竟敢辱我文臣风骨,简直是暴民!”

  “老臣不服!我们要求见大君!请大君为我等做主!”

  子晨眼风一使,龙禁军已经扑上前来,三两下将一干吓得半死犹不忘叫嚣的文臣捆成了一团,嘴里还塞上了麻核桃——显是早有准备。

  “呜呜……呜呜……”众臣又惊又怒,死命挣扎呜呜抗议。

  他们无不希望内殿里的大君能听见他们的呼救声,前来为他们这些忠心为国的好臣子主持公道。

  而风太宰则是始终在僵愣状态中,嘴里喃喃自语——

  “我儿怎敢?怎敢?”

  下一刻,一个众人久违的低沉嗓音瘠哑响起——

  “都杀了!”

  犹自鼓噪的众臣瞬间惊得魂飞魄散,拚命磕头,激动地哀哭求饶,还不忘向风太宰抛去了愤恨的目光……都是这老匹夫!

  大君饶命啊……

  子晨和黑子在慕容犷发声的那一刹那,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感谢苍天,大君总算恢复神智清明。

  一干趁机闹事的官员,也算是“拚死”为君效忠了。

  可接下来,慕容犷却亲自扛着冰玉棺,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上山求见闭关修行中的大巫……

  举国皆震惊!

  慕容犷双脚磨得血肉模糊,神情憔悴枯槁,一双凤眸却坚定地直直盯着那扇紧闭的山门。

  “大巫,求你成全孤。”

  山风凄凄,刮面刺骨,黑子、玄子和他麾下所有心腹大将皆跟着跪在他身后山阶上,伏身叩首。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虽不知大君此举有何深意,可只要大君所请所想,他们就是拚尽这条命跪死在这里,也要助大君心愿完成!

  冰玉棺中的惜妃娘娘着一身大燕凤后正袍,如玉般的小脸静静合着眼,若非周身冰冷,气息不再,就犹如是睡着了。

  冰玉棺,稀世珍贵至灵宝物,唯有历代大燕帝王殡天,大敛入皇陵时方可用之,卧以此棺,可保尸身不坏,面目棚栩如生前。

  如今这冰玉棺里,睡着的是他心爱的妻

  慕容犷爱怜地凝视着冰玉棺里的小人儿,他伸出修长却伤痕累累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冷冰冰的颊。

  “阿弱,别怕,无论生生死死,我们都在一起。”

  他长跪不起,任凭山风猎猎作响,日头西坠,沉沉黑夜包围了大地……

  一日一夜,那扇山门始终丝纹不动。

  两日两夜过去了,慕容犷嘴唇苍白而干裂,却依然直挺挺地跪着,宛若苍老了十数年的凤眸紧紧攀守住最后一丝希望火焰,坚毅强韧,永不放弃。

  黑子和玄子相觑了一眼,眸中忧色更深了。

  怎么办?大君这些日子原就不吃不喝不睡,就算是钢铁铸就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而大巫,又为何始终不肯答应大君所求?

  直待寒月高悬,夜乌哀啼,沉重的山门终于缓缓开启了。

  慕容犷疲惫的眸光倏地大亮,苍白哀伤的脸庞急急昂起,望向自山门走出,静静扶起他的黑发白袍男子。

  清雅如谪仙的大巫有着一双彷佛看尽了亘古沧海桑田的黑眸,对着面前瘦骨嶙峋的大燕大君,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

  “两世纠缠,是缘是孽都已了结了,大君又何必苦苦放不下?”

  “不,孤不管几生几世,既然上天将她送到孤的身边,孤就绝对不放手!”他眸底赤红,神情暴烈如怒焰漫天,却隐隐惊现血泪。“孤知道大燕玄冥有一逆天秘法,可令逝者重生——求大巫成全孤!”

  大巫蹙了蹙眉,淡声道:“用你三世帝王龙气,去博一个万分之一可能……值得吗?”

  “孤既是她的劫,自该和她生生世世纠缠不清,至于这帝王不帝王的,从来就没什么了不起。”他无比痴缠眷恋地微笑着。

  大巫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似悲叹似悲悯。

  “如果你不能带她回到孤身边,就请把孤送到她身边做一对帝后也好,当一双鸟兽也罢,只要能同她在一起,孤都是欢喜的。”

  纵然清冷疏离、遗世修行已久的大巫也不自禁深深震撼、动容了。

  “你随我来。”

  尾声

  ……”小孟弱瞅着他,泪珠越凝聚越大,小嘴微微动了动,却没说出半个字。

  “你别怕,慕容哥哥这回带来了很了不起的太大夫,定能早早就治好你的病,半点儿病根都不会落下的。”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漂亮的凤眸隐隐有一丝水雾氤氲,哑声地道,“这次,小阿弱一定会长命百岁。”

  小孟弱本来是害怕得想哭的,因为这个生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虽然一身说不出的清贵气质,比村里的里正不对,是比城里的县太爷还要贵气上百倍,可是人家还不大认识他呀,虽然都看了半个月了,可要万一他是个拐跑娃娃的坏哥哥怎么办?

  而且阿娘也说说……

  “阿娘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小孟弱怯怯地望着他,吸了吸鼻子,稚嫩嗓音弱弱地道,“哥哥不能随便抱阿弱的,阿弱是小姑子,是女的,不能乱抱。”

  听着小人儿奶声奶气的嘀咕,慕容犷一颗心酥得都快化了,凤眸里那抹晦暗记忆深处潜藏的巨大痛苦和心有余悸,在刹那间被抚慰消解了大半,代之而起的是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深深震荡

  原来孤的小阿弱小时候是这般这般地可爱,简直心疼死人了。

  他不自觉眉宇舒展,眸光荡漾着满满的欢喜和稀罕,忍不住伸手探指轻轻地划了一下她小巧的俏鼻子,愉悦地逗笑道:“这样啊,可是哥哥记得孟叔父说,阿弱今年才六岁呀,所以可以不算的。”

  “唉?”小孟弱呆愣了下,小脸蛋随即松了好大一口气,腼眺地傻笑了起来。

  “那还好,还好,可是等阿弱七岁以后,哥哥就不能这样乱抱我了喔,阿娘会生气的。”

  “小阿弱又弄错了,婶娘是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对不对?”

  她睁大眼睛认真地瞅着他,听得好专心,不忘重重点头。“嗯!”

  “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没说男女七岁就不能抱对不对?”玉面如皓月凤眸如朗星的慕容犷笑吟吟地哄诱起六岁小娃娃,可一点儿也不觉亏心。

  小孟弱精致如画的弯弯眉毛有些苦恼地皱了起来,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犹豫迟疑地道:“好像阿娘是没说过,可是,可是……”

  老觉得哪里怪怪的呀?

  “阿弱不喜欢慕容哥哥吗?”慕容犷修长手指再按捺不住地轻轻描绘过她的眉毛,在她惊觉地一颤时又立时改为摸摸她头,笑得好不宠溺亲切无害。“孟叔父都喜欢我了,说准我时时来访的,难道阿弱不欢迎哥哥吗?”

  小孟弱欲言又止,被漂亮大哥哥的话绕了个脑子都打结了,也弄不明白自己心底深处隐隐约约觉得不大对劲的是什么可见哥哥那双好看得不得了,像是会说话的眼睛黯然了下来,没来由就觉得好一阵心闷难受,赶紧左右摇晃起小脑袋来。

  “阿弱阿弱没有讨厌哥哥。”她小声说,有些无措地悄悄扳扭起了小手。

  她不想漂亮哥哥难过,她就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

  他笑的时候,眼睛很亮,很美,像春天都装在里面了。

  “没有讨厌,那阿弱——”慕容犷屏住了呼吸,声音有一丝抑不住地轻颤、上心忑和深深地期盼。“喜欢慕容哥哥吗?”

  “呃”小孟弱被问住了,苍白的小脸蛋也不知怎的,莫名地渐渐红了起来,半天后小脑袋垂得低低的,嘟囔了声模糊不清的低微细语。

  他凤眸有一刹那的失落,可见小娃儿粉嫩耳垂红得鲜艳欲滴的样子,心窝底顿时又冒起了满满不胜欢喜的甜甜暖暖滋味来。

  不打紧,孤不急,这次孤要慢慢儿地来,慢慢儿地接近她,照顾她,守护她,孤和孤的小阿弱呀,还有长长一生一世的岁月来相近、相亲、长相厮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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