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夫,我家闺女怎么了?怎会突然昏倒?”海云龙紧张地问。
刘大夫与李藤儿两人眼神交会了下,而后刘大夫沉重地开口:“海小姐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
他犹豫着该不该说,毕竟这事关一名未出嫁女子的声誉。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把脉出了差错,所以再三确认,并询问一旁的海夫人后才敢说出来。
“只是什么?莫非刘大夫有什么难言之隐?”海云龙双眉纠得死紧,心急地拉过刘大夫,附耳过去。“如果不敢说,那就小声告诉我好了。”
刘大夫神色凝重地在海云龙耳畔说了几句话,接着叹口气,无奈地离去。
李藤儿追上刘大夫,将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轻声叮嘱,“多谢刘大夫,这是该给您的诊金,还望您能守住这个秘密。”
刘大夫点点头,再度叹息着离去。
李藤儿回头望着一脸呆滞的海云龙,咬咬下唇,轻声唤道:“爹……您还好吗?”
海云龙忽然冲到海天麒身前,伸手揪起他的衣襟,咬牙愤怒地吼着,“你是第一个找到小梅的人,我要你说实话,小梅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海云龙此话一出,同时震惊了海天麟和海天琥。
海天麒面无表情地望着父亲,破天荒地没有拉开父亲的手。
他知道,老头知道这件事之后应该难以承受。
“是,也不是。”海天麒低低地开口,不意外地,一个力道十足的拳头跟着往他脸上招呼。
“该死的你!”海云龙暴怒地揪起二儿子,更用力地再挥出一拳。“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让自己的妹妹遭遇这种事?为什么你没有保护好她?
你知不知道小梅已经怀孕了!”
“爹!好了,别打了!”李藤儿惊慌地要上前制止公公失控的举动,却被丈夫制止。
“老头快气疯了,让他发泄也好。”听闻妹妹怀孕,海天麟沉重地开口,将妻子拉到一旁去。
海天麒语意含糊不清无疑是火上加油,海云龙气得再挥一拳。
“到底是还是不是?”
海天琥拧眉沉思,同样没有上前制止父亲。
海天麒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瞪着父亲铁青的脸。
“她确实被一个混账欺负了。”就算妹妹是心甘情愿,那个男人不爱她却还是要了她,就是欺负人。
“天,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海云龙悲愤地瞪着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二儿子,之后蹒跚地走进海冷梅的厢房,心疼地望着连睡着都显得极不安稳的女儿。
“我可怜的女儿啊……”海云龙老泪纵横地握住宝贝女儿的手,发现她竟然瘦得不成人形,忍不住放声大哭。
昏睡中的人儿听到悲哀的哭声,幽幽转醒。
待她睁开迷蒙的眼,摇了摇仍有些晕眩的脑袋,定睛一瞧,不由得惊呼,“爹?”为什么爹会哭成这样?
“小梅,为父对不起你,竟让你遭遇这等不幸的事……呜呜……早知道就别让你去东北给你姑姑送礼了……呜呜……”
海冷梅撑起虚弱的身子,发现三位兄长还有大嫂也都来到房里,当她看到海天麒脸上红肿的伤时,心中一惊。
难道……爹知道了?
“小梅,你告诉爹,到底是哪个混账欺负了你,让你这么痛苦?我要去杀了那个王八羔子!”海云龙愤恨地嚷着。
“不!爹,求您别伤害他!”海冷梅惶然地起身,跪在父亲面前。
“什么?”海云龙错愕地瞪着女儿泪流满腮的模样。
“我爱他。”她坚定不移地道,自觉惭愧地朝父亲磕了三个响头。“就算、就算……他心中从来就不曾爱我。”
如今,她也终于能够体会李藤儿当年有多辛苦。
那种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地全然付出,就算没有任何回报也无妨的心情,竟是如此苦涩又酸甜。
第7章(2)
海云龙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你这个傻丫头……你可知道,你现在已怀有身孕了?”
海冷梅闻言瞪大泪眸,楞楞地望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一抹许久未见的笑靥忽然跃上唇角,她激动地以眼神询问海天麒,只见他面色沉重地别开脸。
她真的怀了应祈的孩子?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海冷梅忍不住笑了。
海云龙见女儿又哭又笑,一双泪眸满是喜悦地望着自己的腹部,老泪落得更凶。
“你这无可救药的傻丫头!”再一次,海云龙轻轻地含泪斥责,之后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若是海冷梅再次来到东北的鹰家堡,她会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从海冷梅离开鹰家堡以后,那个会对人笑、会逗人玩的堡主不见了,留下的是没有灵魂的应祈。
霍青感叹地望着不断埋首忙碌的老大,恼他明明放不下她,却要表现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有人可以将他拉回正常人的生活,除了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够了吧。”霍青突然将应祈手中的账册抽走,感叹着道。
应祈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还来。”
霍青无惧于那双冷眸射出的怒意,“既然想她,那就不该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该做的不是在这里让自己忙得天昏地暗,而是……”
“滚!”应祈再也听不下去,拿起桌上的书册就往他身上砸。
几本书硬生生地打在霍青身上,但他没有闪躲,仍继续说下去,“你这样伤害自己,海姑娘并不会回来。”
“我教你别再提她了!”应祈愤怒地大吼,冲上前猛地挥出一拳。
霍青高大的身躯瞬间撞倒一旁的木椅,一口鲜血涌上他喉头,接着溢出嘴角。
他狼狈地抹去嘴角的鲜血,痛得脸孔扭曲,可见应祈是使尽全力。
“我还要说。”霍青咳了咳,口中仍有血腥味。“我不仅要说,还要笑你傻。全鹰家堡的人都看得出来你爱上了海姑娘,只有你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甚至只愿意给海姑娘一个小妾的名分!”
一记猛拳再次迎面挥来,霍青还是不闪不躲,再接下一拳。
“咳咳……”
受到重击的胸口仿佛连空气都被抽光似的,霍青不断地咳嗽,但双眼始终盯着应祈狂怒的脸庞。
“说句老实话,我们都看得出来海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她愿意对一个土匪头子掏心挖肺,是你上辈子烧了好香。如果你还是无法了解海姑娘为什么会离开,那我也无话可说。”
言尽于此,霍青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拾起被应祈乱丢的书册放回案上,深深地看了面色难看的应祈一眼,拖着伤重的身躯离去。
时序已入秋,今年秋天的晚风不知为何,显得更为萧瑟。
海冷梅离开整整两个月了,应祈用尽各种办法想忘掉她,都无法如愿。
每当入夜时,他都会想起那张噙着悲伤笑靥的小脸,以无限凄凉的语调向他道再见。
你来做什么?
来跟你……道别。
她的语气一直那么卑微,那么无助,那么哀伤,然而盛怒中的他却从来不曾发觉。
你今儿个倒不反抗了。
你想要就拿去……我不会反抗的。
当她娇弱地承受他给予的激情时,他从来不曾将她眼中的苦涩放在心底。
从奋力的反抗到无言的接受,她的转变极大,而那双盈盈水眸承载着多少酸涩,他同样不曾了解过。
如果你还是无法了解海姑娘为什么会离开……霍青的话浮现在应祈的脑海中。
她为什么会想离开?
当他恶意地占有她,霸道地得到了他所要的一切时,她的心在哭泣,而他置之不理。
一直以来,她在他心底从来就不曾受重视,他认为她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即使她已遍体鳞伤,他也不曾停下手。
他从来不曾想去厘清海冷梅对他的意义,只是硬要她为妾,残忍地强迫她留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不让她联系苏州的家人,斩断她的过去……
她最孤单的时候,正是他得意忘形地以为掌握了她。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他的快乐竟是建筑在她的悲伤上头!
应祈浑身颤抖地明白了这个事实,黑眸茫然地楞望着门外秋意盎然的景致。
两个月了。
而他到现在才发现,他爱上了海冷梅,爱上了那个无意间闯入他心底的小女人。
我的家人就在外头,他们已经找到我了。
你不可能留得住我,除非……你敢跟皇上抢人。
我将被赐婚,嫁给三皇子,你……还想要强留下我吗?
为什么上天到现在才让他体会这个令人心痛的事实?
一切还来得及吗?
海云龙诚惶诚恐地跪在御书房中,这次,他是提着自己的项上人头来向皇帝请罪。
皇帝危险地眯起黑眸,沈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草民恳请皇上收回圣意,取消赐婚。”
“荒唐!”皇帝怒喝一声。“君无戏言,圣旨既然已下,哪有收回的道理?”
“草民知道圣命难以收回,但这实在事关皇室的尊严,因此草民不得不提着脑袋来向皇上请罪。”
皇帝睨了眼跪在地上的海云龙,慵懒地开口:“朕倒是想听听,你所谓关系皇室尊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是这样的……”海云龙抹去脸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道:“小女从东北被寻回后,终日郁郁寡欢,前些日子更莫名地昏过去。草民请大夫来为小女看病,没想到……没想到发现小女已怀有身孕两个月了。”
“大胆!”皇帝瞪大了眼。若海云龙是知情不报,还胆敢接受赐婚的安排,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皇上!草民绝对没有欺瞒皇上的意思,若是草民存心隐瞒,如今也不会跪在皇上面前,请皇上收回成命!”海云龙急急忙忙地解释,就怕皇帝一个不高兴,把他推出去斩了。“草民就是担忧若这桩婚事真的结成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你要朕如何相信你?”皇帝忽然勾起诡谲的笑,眼底闪过奇异的光芒。
跪在下头的人,不仅是他宠妃的弟弟,还是皇太后的侄子,若他真的砍了这个妻舅的脑袋,只怕接下来换成他不好过。
海云龙低头努力思索着,他有什么条件可以让皇上相信他?他得挤出点什么来换海府上上下下的命哪!
“你先起来吧。”皇帝挥手道。
从当年初识海云龙,皇帝就知道他是个优秀的人才,但这几年不管皇帝以什么名义、理由想为海云龙加官晋爵,他总是推辞婉拒,让皇帝深感惋惜。
而眼前这个机会,皇帝正好可以好好的加以利用。
海云龙微微顿了下便起身。
“这些年来,朕总是很惋惜无法将你留在朝中,如今是你有求于朕,非朕要逼迫你。”
闻言,海云龙微微拧眉,心中暗暗叹息。
这么多年来,皇上始终不放过他。
“朕可以答应你重新拟道圣旨取消令媛与三皇子的婚事,但是朕要你答应两件事情。”
海云龙决定了,为了女儿,他愿意答应皇上任何条件。
“至于是什么条件,”皇帝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望着海云龙。“日后朕自然会告诉你。”
海云龙楞楞地望着皇帝诡谲的笑容,感到不寒而栗。
疲惫的身躯微微驼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草民谢过皇上。”
第8章(1)
在海云龙进宫面圣后没有多久,一道圣旨匆匆送至海府,解除了海冷梅与三皇子的婚事。
所有人都很诧异皇帝为何突然收回圣意,但没有人深究,因为这对海府而言算是解决了一桩麻烦。
自从知道怀了应祈的孩子以后,海冷梅努力说服自己不能再伤心了,她要为了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她开始恢复以前的神采,不同的是浑身不再散发清冷的气息,反而多了温柔。
海冷梅与大嫂李藤儿更因为孩子而拉近了距离,比以前相处得更为融洽,其他人也都发觉了她的转变。
三个月过去了,海冷梅的肚子再也藏不住,碍于颜面问题,她再也不曾踏出海府一步,专心在府中待产。
日子在平静之中度过,直到那位不速之客到来。
这日天气晴朗,海云龙坐在厅中品茗,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
“老爷!老爷!”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做什么大呼小叫?”无端被打扰,海云龙拢起眉不悦地喝道。
下人奔进厅里,跑得气喘吁吁。“有人……有个男人指名要找小姐。”
“什么?”海云龙略微思索,接着问:“那人有说他是什么来历吗?”
“他没说。”
哪来的无聊男子?海云龙撇撇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懒得再理会此事。
“就说小姐不便见客,请他离开。”
“可是……可是老爷,那人说如果没见到小姐的话,就要硬闯入府了。”
下人为难地小声道。
海云龙眉一竖,搁下茶杯。“我倒是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说要硬闯海府!”
到底是谁敢来海府撒野?
海云龙来到大门外,见到一名衣冠楚楚的男子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眉立刻拢紧,不悦地开口。
“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小梅呢?我要见的是她。”男子低沉地开口,满心期待的人儿没有出现,他的脸色同样难看。
“放肆!”海云龙眼一瞪,斥喝一声。“哪儿来的无礼之人?小女的闺名岂可任由你乱喊?”
男子抿唇不语,阴鸷的黑眸沉默地凝望着海云龙。
“你与小女是何关系?为何一开口就要找她?”海云龙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心底不断猜臆着。
难道……他就是小梅在东北的时候……
思及此,海云龙沉下了脸,严峻地开口:“难道小梅在东北遇到的男人就是你?”
从明白自己有多在乎海冷梅以后,应祈便马不停蹄地从东北赶到苏州来,就怕她已经嫁给了三皇子。
那种焦虑得浑身发疼的感觉,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然而他告诉自己,绝不能让这份感情就这样消失,他要挽回她。
来到苏州后,他得知皇帝不知什么原因取消了将海府千金赐婚给三皇子的事,他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绷多时的心终于获得释放。
在好不容易认清海冷梅对他有多重要后,他就已决定,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离开他。
“在下应祈。”他道出自己的姓名,目光在海云龙身后的海府梭巡。
“说!”海云龙忽然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拖进大门里,低声威吓道:“就是你这个兔崽子碰了我女儿?”
应祈低首注视着眼前满是怒意的老人家,抿唇点头。
“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海云龙手一挥,一记又猛又快的铁拳瞬间打得应祈倒在地上。
“爹!”
正巧来到大厅里的海冷梅,远远就瞧见父亲与一名男子似乎正在谈论事情,因为海云龙的身躯挡住了对方,一开始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谁,直到他高大的身躯被打得跌坐在地上,她才发现那竟是应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