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宋怀丰又道。
“男女授受不亲呢,何况我与宋大人只有交情、没私情,若是被人看了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情形。”
她一面说、一面偷眼瞄向赵灵秋,只见赵灵秋终于鼓起勇气,扬声道:“宋大人,奴家……”
奴家两个字刚出口,宋怀丰一句“你给我闭嘴!”就把她剩下的话给吓回肚子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怀丰,眼泪渐渐在眼眶里凝结,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在宋怀丰的命令下,马车停住,他怒声问:“涂娟娟,是你要自己下来,还是我去把你拉下来?”
唉,男人,嘴皮子不行就想用暴力,娟娟不甘不愿,却还是乖乖地下了马车,不料她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被他一把拉上马,下一瞬、马匹飞速前进。
“瞧!涂娟娟被宋大人抱在怀里!”那个掀开车帘的女子惊呼。
赵灵秋闻言掩面大恸。监守自盗啊,谎话、骗子,还说要成全她!
马飞快向前奔驰,宋怀丰带着娟娟往山里行去,只是短短半个时辰的工夫,但从来没长时间在马背上的娟娟,被震得全身骨头分节。
马匹停下来的时候,天边只剩下几道霞光,夜色入侵大地。
“这是哪里啊?你想野营吗?我没看见搭帐篷的工具……”
还没叨念完呢,宋怀丰已经拉起娟娟的手,快步将她带到母亲墓前。
光线不足,娟娟弯下腰、看清楚墓碑上的字。
方云……她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娟娟不明白宋怀丰为什么带自己到这里,转头想发问,却撞见他眼底的抑郁。
低头,她说:“对不起,不该拿你来说嘴。”
在别人的母亲面前,她选择先道歉。
“我没有生气,虽然不太喜欢你制造别人的误解。”他的口气依然温和。
他只是习惯有事便到娘的坟前,和娘说说话。
小时候,他和娘之间有许多悄悄话,是大哥不知道的,他曾告诉娘他想当大将军,可娘说盼着他给自己争个诰命。为了不让娘等太久,他才决定当文官。
长大后,他方才明白,那是母亲对自己的心疼,母亲要他走一条平安顺遂的道路。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旁边,知道的话就不说了。”
意思是说小话可以,说大话不行?宋怀丰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解释比不解释还糟糕。
“你就不担心赵灵秋真的缠上我?”
“如果连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都没本事,你这个官也甭做了。”她拍拍他的肩,一脸“我相信你能”的样子。
“你还真看好我。”
“当然喽,你是谁?大名鼎鼎的青天大老爷呢。”
宋怀丰微笑问:“赵灵秋经常给你苦头吃,是不是?”
“还好啦,其实……我给她的苦头比较难吞。”然后她告诉他,有关尸体以及借条的事,听得他哈哈大笑。
“以后这种事,可以找我帮忙。”
“杀鸡何必用青龙偃月刀?我手上两把小雕刀子就够用,不过是对付几个脑残的死小孩。”
“老说别人小孩,你芳龄多大啊,姑娘。”
她呵呵笑两声、没回答。
他牵起她的手,对着坟头说道:“娘,你听见了,我这个朋友很有意思吧!”
“伯母,您听见了,您儿子又帅又能干,惹得一票女子心花大开,害我这个朋友得背黑锅、受人整治,您在天有灵,一定要多多保佑我,否则我就太委屈。”
“娘,有天理吗?整人的还敢喊委屈,这世间黑白不分明。”
“伯母,我是真委屈啊,明的暗的绊子挨了不少,全是您家儿子惹的祸,如果您不帮我,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可惜我的脑子不行,想来想去的法子都有点小暴力,不想您儿子被除暴安良的话,您就得庇佑我。”
“娘,她还以为自己很行,我可是曾经想要当大将军的人呢,她能对我暴力?不要被我暴力了去就行。”
两个人在方云的坟前东一句、西一句,说着废话,还说得很起劲,越说越开心,越说脸上的笑意越发张扬。
他们并不知道,这会儿,卖娟娟秘笈的月老正和方云并坐在坟头,听着两个小冤家吵来吵去。
方云问道:“他们到最后,真的会成为良配?”
月老推推金框眼镜,笑答:“要不然我怎么会辛辛苦苦把她从几百年后拉过来?”
方云展颜笑开,她的儿子们怎地这般有福分,能够遇见不该在这个时空出现的关关和娟娟,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个晚上他们没回去,两人住到宋怀丰小时候和哥哥、娘亲住过的老宅里。
宅子早已翻修过,还有派仆人长驻打理,所以他们到的时候,有热水热食和温酒相迎。
他们一起赏月、看星星,随性的席地坐在院子里,也许都有了酒意,两人说话大胆起来。
宋怀丰提了五皇子喜欢关关、两兄弟决定向七皇子靠拢的事,而娟娟则说了那个遥远的二十一世纪。
她形容的环境很玄奇,宋怀丰却以为她在编故事,关关也是这样的,有副好口才,说的故事虽然匪夷所思,却一个比一个精彩,他认为在某些方面,娟娟和关关是极相似的两个人。
她还说:“喂,赵灵秋品性不怎样,我就不推荐了,我觉得那个萱儿挺好的,又温柔、又美貌,换了我是男子,也会为她怦然心动。”
“你觉得她美?”
“嗯……”算不错了吧,这里没有瞳孔放大片,还能长出两颗水灵灵的自然大眼,没有腮红帮助,看见宋怀丰能晕出两坨绯红,本质相当不错。“算漂亮,而且她打扮得体、配色合宜,发型一看就是用过心的。女为悦己者容,她啊……对你倾心。”
“女为悦己者容,那男人呢?”
他曾经把自己打扮成一只花蝴蝶在她身边飞,结果她没有发觉,她是个对男人很鲁钝的女人。
“男人啊……”她想了想,大笑。“男为悦己者穷。”
他跟着笑。“我已经够穷,如果再找一个悦己者,岂不是穷上加穷,所以别给我推荐女人了。”他的钱全揽在未来的嫂嫂关关身上,为宋家经营了。
“说这话谁相信?堂堂县太爷,穷?”谁不晓得当公务员最好康,他还是个官呢。
“七品县官,月银十两。”
“真的假的,才十两?我以为当官的都富得流油。”她穿越的资历尚浅,对这时代的物价还没有太大的理解,吃穿有主子供,她现在只对雕刻刀的价值有概念。
“那得靠皇上赏赐良田、庄园、黄金,否则就得靠……”
第5章(2)
“贪污?”
她说完他就笑了。难怪人人都说当官不贪要倒霉一二代,原来为官不贪,还真是埋没人材。
“行了!”她安慰地搭上他的肩膀。
“什么事行了?”
“以后没钱吃饭来找姊姊,姊姊请客。”
“又说姊姊,纸不想要了?”他横眉觑她,这女人到底以为自己有多老。
“行行行,不说就是。朋友有通财之义,没得吃时,尽管上门来,小妹妹我请客。”
反正她没有雄心壮志当土豪,只想争个自由身,买一处小田庄、平平安安过日子,等到女人三十如虎狼的年纪,若是有不坏的际遇,便招个听话的上门女婿回来陪伴,日子总是要过得不烦心才好,所以为朋友花钱?小事一桩。
“此话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我像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不行,得写契约、盖印章。”
他捧起她的脸,与她额对额、脸对脸,他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她也分享了他气息里的酒香,他真是喜欢她的味道……呵呵呵地,他忍不住发笑。
“这种小事还要写契约、盖印章?!”
她抬起迷蒙醉眼望向眼前的大男人,这一刻突然发现,酒精不是好东西,因为它害她心脏跳得飞快,关在荷尔蒙里那只三十岁才应该形成的饿狼,好像一瞬之间飞快成长。
“当然要,黑纸白字最妥当。”瞧瞧,他醉得厉害,连白纸黑字都说反。
“好吧、好吧,要怎么写,你说了算。”娟娟挥挥手妥协!
宋怀丰抓起她的手,对着天上明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涂娟娟要养宋怀丰一辈子。”
有吗?她有提到一辈子吗?娟娟脑袋混沌,不断想着这件事,想尽办法要厘清自己有没有讲过这个话,却发现越厘越乱……不过他的指尖加上她的指尖,被月亮染出柔和光晕,一撇一划在夜幕里书写着,还真的是黑纸白字……
“好了,写完。”他拉着她的手,点点头,表情极其认真,好像完成的不是短短十一个字的契约书,而是一部轰动天地、亘古亘今的伟大史书。
她被他惹笑了,也跟着点点头说:“好了,写完了。”
“盖印章。”他说。
她点头附和。“盖印章。”
她乖乖伸出大拇指,打算盖下这个祸国殃民的不平等条约,可这回宋怀丰和她没默契,他不要她的大拇指,他要她的嘴唇。
捧起她的脸,俯下身,他往她的唇上盖下印章。
这是涂娟娟的初吻……在疯狂奔放的年代里,守得紧紧的初吻,却在这个保守、安全,男人很乐意为女人负责任的时代中失去……
这时候,她应该抽身,一巴掌甩过去,表现身为女子的矜持与骄傲,但是他的唇很软、很甜,很有罂粟味儿……让人想一尝再尝,百尝不厌倦。
他的技巧不够好、她的技术也很糟,但是两个表现都不怎样的男女,都沉迷在这个亲吻里……
隔天,两人回到城里,像是心里埋住什么秘密似地,他腼腆、她害羞,盖印章没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那是两人的初体验。
第一次和异性亲密、第一次和异性嘴对嘴、第一次觉得……这种感觉美妙无比。
两人都借着忙碌,想把这分太兴奋也太不真实的感觉给冲淡。
只是好难啊……两人的费洛蒙似乎从那个晚上起大量分泌,他们时刻都会想起彼此,想起对方身上干爽舒服的气息,然后想起那个晚上、那个吻……然后,脸红心跳。
于是非但没忘,他们反倒在记忆里一次次的反复练习后,更深刻、透彻。
第五天,宋怀丰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跑到云湖商业区去找娟娟。
当然,明面上是陪着关关和当地商户开会,年终庆马上开打了,要做的准备很多,但会才开到一半,他便借口忙碌,跑到幼教社找人。
宋怀丰前脚刚踏进幼教社,幼教专员一发现他全迎到店门口,只有热爱文教事业的娟娟,还在积极向顾客推荐自家商品。
这情况让他有强烈的无力感,还号称是好朋友呢,娟娟对他的热情明明就不如别人。
绷着脸,把专员们给一个个瞪回岗位,宋怀丰心里考量着,要不要和关关提几声,留着这群会对男人流口水的女人,她难道不怕大哥失身。
这话,他真的对关关提了,她的反应是:“你想太多。”
的确是他想太多,哪个专员敢和主子抢男人?但是,和娟娟抢男人不必手下留情,何况他还不是娟娟的男人,充其量只能算得上好朋友罢了。
闷呐,他改变心意了,他对她的感觉不光光是有趣,不单单是好友情谊,他要和她一路发展下去!
宋怀丰双手横胸摆臭脸,想把客人吓走,他要是有一脸横肉,大概效果会更好一点,可惜他没有,因此只能待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娟娟对一位大爷献媚。
娟娟不遗余力地向对方介绍练习簿的用法,还亲自示范教具操作,那大爷见她可爱亲切,便慷慨大方的一口气订下百本练习簿、图画书,连同教具算一算付了近四百两,生意成交,娟娟那张脸啊,笑得阳光灿烂。
“梁大爷,如果您没有师傅可以指导家中孩儿,我们有幼教专员可以到府上指导贵府少爷小姐,您只要付一点点的指导费就行。”
这是关关的另一条生财之道,她的目的是藉由到府指导,将幼儿教育的观念推展出去,一来可以帮助幼稚园招生,二来能让幼教社接下更多笔生意。
梁业生看着眼前娇俏可爱的清丽佳人,反口问:“可以挑选人吗?”
“当然可以,梁大爷有认识的专员?”
“我想选姑娘,行吗?”
说着,他眼底透出一抹兴味,他喜欢这位姑娘,活泼大方、聪颖慧黠,若是有幸成为他的女人,定是红袖添香、佳事一桩。
娟娟莞尔,本想回答:梁大爷说笑了,我们有负责指导的专员……
可她来不及开口,宋怀丰便阔步走到两人中间,对梁大爷说:“梁大爷,真抱歉,我的未婚妻喜欢这里,我才让她出门玩玩,恐怕没办法到府指导贵子弟。”
梁业生见到宋怀丰,惊了!这位竟是县太爷的未婚妻?该死,自己怎能有这念头?
他也在商业区买了间铺子,当然知道这一大片地、包括那片湖都是宋家兄弟的私人产业,所以这铺子也是宋家的?既然如此,带自家未婚妻来此玩玩当然可以,怪他有眼不识泰山,冒犯错了对象。
他急忙哈腰敬礼对娟娟致歉:“是在下唐突,还望宋大人和涂姑娘别挂怀。”
娟娟看一眼脸色紧绷的宋怀丰,干么摆这张脸啊,真奇怪!
转头重新望向梁大爷,她笑得满脸甜。
怎会挂怀呢,这一单,自己又能收下将近四两银子的红利,哪个呆瓜会对钱挂怀?
她越笑、宋怀丰就越火,宋怀丰越火、梁业生就越害怕,于是汗水淋漓、满面惊疑,他付过银子,匆匆离开幼教社。
涂娟娟不理解他的惊惧,又是微笑又是哈腰,一路把人给送出大门,心里正得意着呢,却发现幼教社对门的雅客小筑来了人,是老朋友——萱儿姑娘。
萱儿不负责门面生意,今儿个会出现,是因为蕥儿分身乏术,只好让她到店里一趟,盘点各项货品剩下的数量。
事情刚做完,萱儿就看见宋怀丰往幼教社走去,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跳不停。
她喝掉一杯茶、顺了顺头发,还悄悄地往脸上添点胭脂,做足准备后往幼教社走来。
看见娟娟,她微笑屈膝道:“娟娟姑娘也在这里?”
娟娟没多想,回答:“是啊,我白曰都在店里忙着呢,萱儿姑娘也在雅客小筑做事吗?”
“说啥呢,抛头露面的事,我们家小姐怎么能够做?你别污辱我家小姐的名誉。”萱儿身边的小丫头接话,仿佛自家小姐还是当年的官府千金似地。
娟娟尴尬一笑,这丫头说话不看场子的啊,幼教社里的女人哪个不抛头露面?
就是雇用她家主子的方蕥儿,也抛头露面得很。
“萱儿姑娘来这里有事吗?”她赶紧转开话题,免得引来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