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整整三天没来上学,后来听其他人说,她病了三天……会吗?这次也会病个三天,不来上班吗?
一个上午,他的工作效率不佳,午休时间一到,他立即起身,打算快速解决午餐,回来睡一下,就能把这些扰人的情绪丢开。
走出办公室,正好看到坐在特助办公桌前的朱贞贞右手撑著下巴,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没有了平时神采奕奕的样子,眼下有淡淡的黑影,卷长的睫毛微微抖著,像是睡不安稳,而她的唇色,苍白得教他想不起她灿烂的笑脸。
认识多年,他很少盯著她这么久,但今天,他的视线就是移不开。
朱贞贞隐隐约约感觉得到身前灼热的视线,猛地睁开眼,一见到他,似乎有点被吓到,急忙站起身,动作幅度太大,害她还有点头晕。
“呃……”她是不是看错时间?是不是午休前就累得睡著了,被他抓包,他才会这样蹙著眉看她?“有……有什么吩咐吗?”
希望他不会因为她忍不住偷睡了几分钟,就否定她的工作效率。
有时候,她真气自己这样的体质,几乎每次淋雨都会小病一场,外婆说,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没事还学林黛玉那套。
跟著他的这几年,她也小感冒了无数次,但总是勉强自己撑著点,不想让他发现,但这次好像严重多了,她的病态想藏都藏不住。
聂洛雷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若是发现她不适任,就算是因为生病,他也会毫不犹豫撤换她。
她隐隐觉得不安,身子微微颤抖。
“很冷吗?”他直勾勾看著她问。
几乎是立即的,她否决,“不、不会。”她不想离开他。
他伸出大手在她的额前轻轻贴了一下,很烫,她在发高烧。
当即,他脸一冷,露出不豫的表情,“去看医生。”
“不用了。”看完医生呢?她是不是就不用再来了?
“看完医生回家休息,下午不用来上班了。”
不用来上班了?是说她吗?
“我没事,真的,开会的文件我一定赶得及。”说著,她连忙坐下,手已经放上键盘,打算不吃饭也要先赶文件。
“不需要。”他的大手遮住萤幕的一角,“回家。”
不需要?是不需要她了吗?朱贞贞的脸随即垮了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回家休息,周末不要出去玩,这样应该够你养好病,星期一来上班了吧?”
“嗄?”他不是不要她了吗?
“告诉我够不够?”
回过神,她使劲点头,“够了,我星期一会很有精神上班的。”
看了她松口气的表情一眼,聂洛雷转身离开。
他告诉自己,他不是因为在乎她、关心她,才让她回家休息的,是因为不想让她的反常,影响他工作的情绪和效率。
他希望,她的感冒好了之后,一切可以恢复正常。
“真是让人嫉妒啊,不知道我的助理什么时候能像聂先生的特助那么尽责,这么为公司利益著想,虽然上次的投标会聂氏没能来参加,但我私底下还是很希望能和聂氏合作的,我希望新的合作方案……”
“陈总,既然双方都有诚意想合作,关于远东新的建案,我们会拟定新的企划书,细节可以再商讨,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电话彼端,远东的负责人打著官腔,电话这一端,聂洛雷公式化的致谢,只是表情完全没有话里的轻松。
电话挂断,他面容微冷,眼色一厉,拨内线叫来了朱贞贞。
两天不见,她的病似乎好多了,至少嘴唇没有那么青,脸也没那么苍白。
“聂先生,有事吗?”
“嗯。”他表情很冷,却只字不说。
她很清楚,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但她不懂的是,最近有什么事能让他生气?
她小心提问:“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请聂先生直言。”
“你昨天去找过远东的负责人了?”面无表情,声音冷冽。
“嗯,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跟远东合作,之前远东的经理就积极表达想跟我们合作的意愿,虽说这次没有参加招标是我们的疏忽,但我不想让他们留下坏印象,所以才去找陈总。”她的解释没有让他的表情放松,她疑惑的问:“怎么了吗?”
“陈总来过电话,他们的合作意愿还是很高。”
她笑了,“聂先生是要吩咐我,找人跟远东接触是吗?”好险,她应该没有做错事。
“你还没发现你哪里做错了吗?”
“对不起。”低下头,虽然她还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习惯性的她会先道歉,“我以后会注意,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她就是这样,在他面前,即使是自己受了委屈也没关系,毕竟多年的习惯,如今已根深柢固。
喜欢一个人,是幸福也是辛苦的,选择这条路,她已预想到这样的结果。
听她道了歉,他的表情终于柔和一点,“还在发烧吗?”
“没有,已经好多了。”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那就好,你答应过我周末不会出去,会在家休息,却没做到。”难得的,他的语气透露关心,“下次不要违逆我的命令。”
当接到陈总电话时,他很生气,但绝对不是因为关心她,而是不喜欢她没听话,因为她如果继续感冒,会影响到他的生活。
“聂先生是为了这件事生气?”她很错愕,认识这么久,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她私下的生活。
“出去工作,把门带上。”
这就是他不想回答的意思,她听话的转身,但才踏两步,背后就传来他又不太开心的声音。
“你跟远东的陈总有私交吗?”他突然想到她不是跟对方的企划人员洽谈的。
“一般朋友,不太常联络。”是陪聂洛雷去参加某个酒会时认识的,为了方便工作,也为了能将特助的工作做得更好,她需要人脉,所以不管对方个性如何,她都会跟其建立基本的朋友关系。
“嗯,要记得,你就代表聂氏,不要做出不合身分的事。”希望这样的提示她懂,“出去吧。”
她懂,他是关心她的名誉,怕她为了公事让别人欺负。
顿时,她好感动,过去的这些年,他都没有像这几天一样,这么的关心她。
“其实陈总他为人……”
他挥手,“我了解。”
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轻轻掩门而去。
她手握上门把时传来轻轻的叮当声,那是她腕上戴著的一串紫水晶手链,这声音跟了她很久,他一样很熟悉。
他唇角淡淡的往上扬,那是当年他参加慈善义卖会时买下的一条手链,因为家里没人可以戴,很顺手的就给她了。
不料,她这么宝贝它,四年了,一直被她戴在手上,从未见她摘下过。
他的心情平静了些,以后就继续像现在这样就好,继续有她的笑脸、她的声音、她煮的咖啡、她手链轻碰门把的清脆声。
第二章
一如往常,朱贞贞早早就到公司等聂洛雷,等著跟他道声早。
昨天下班前他留下一份工作,要她处理某个合约的问题,为此她几乎整夜没睡的赶工,就希望结果能让他满意。
她的快乐很简单,跟他道早,然后被他称赞。
可是已经过了九点,他的身影仍没出现,这让她不免意外。
虽然他是公司总裁,但除非有事,否则不会缺席也很少迟到,这样的他怎么会没来?
十点过后,他还是没有来公司,朱贞贞开始担心了,这不是他一向做事的风格。会不会是有事耽搁了?还是他出事了?
最后,她耐不住心中的焦急,打了电话给他,这是冒险的举动,往常有事他会先联络她,不喜欢别人没事打电话给他,会打扰到他。
可是她实在太担心,不管事后是否会被骂。没想到,手机先是响了很久,再打,就关机了。
关机啊……那应该就是没事了吧,她安慰自己。
只是一整个上午,她仍旧心神不宁,终于熬到中午,她要自己别多想,下楼去员工餐厅吃午餐,虽然此刻一点胃口都没有。
电梯里几个职员小声的议论著什么——
“我跟你说,听说总裁喜欢的是成熟型的美女。”
“你怎么知道?”
“我听公关部的李志杰说的啊,他上午去帝国饭店和客户谈生意的时候,看到聂先生跟一个女人也在那里吃早餐,听说那女人长得很艳丽。”
“不过是一起吃饭而已,你怎么知道总裁喜欢人家?”
“听总机说总裁到现在还没来上班,如果不是喜欢人家,以总裁的个性会不来上班吗?”
不会。朱贞贞可以很肯定的回答。她的胸口一震,错愕之后是浓浓的失落感。
认识聂洛雷多年,她不了解他的心,但很熟悉他的处世风格,若是不重要的人,他不会牺牲公事的。
那样的状况,她只遇过两次,一次是他奶妈过世,一次……就是现在。
“真的啊,总裁行事还真低调,连谈恋爱也是偷偷进行。”
“你白痴啊,就算不低调,也轮不到跟你说吧。”
“那谁会先知道?”
“废话,当然是朱特助。”
说话的人以为压低声音了,但每个字还是清晰的传进朱贞贞耳里。
不,她们错了,他从没说过关于他的私事,因为两人连朋友都称不上。
电梯适时开了,所有人鱼贯走出,只有她傻傻的站在里面,脑子里还残留刚刚听到的八卦。
那真的是他女朋友吗?他真的比较喜欢成熟型的女人吗?
可是聂洛雷今天没来上班是事实,不接电话后来关机也是事实。
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电梯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公司,现在的她更没胃口了,她没有吃午餐,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著。
二月的天气,空气泛著冷意,街上一对对情侣紧握或贴靠著彼此取暖,亲匿的样子却让朱贞贞觉得更冷。
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却从未与一个男人如此亲昵的搂过抱过,她的感情生活可以用空白来形容,因为她花了所有精神在追求一个不可能走近她的男人。
当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走着走着竞走到帝国饭店了。她在傻什么,就算人家真没看错,这时间,聂洛雷山走了。
不,该说,就算人家真的没看错,她只是他的特助,有什么资格管他的私生活?
自嘲一笑,转身想离开,脚却定住了,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饭店走出一一穿着黑色风衣,表情依然冷冷的聂洛雷。而他身边,的确有同事形容的艳丽女人。
那一刻,她仿佛要窒息了,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脑袋空空如也,一切思想和情绪都离她远去。
他的表情没有变,但她实在太了解他了,就因为她可悲的太了解他了,依照两人的互动,那女人是他熟悉且能让他放心的人。
聂洛雷也注意到她了,表情先是不解,接着对身边的女人低语几句,迳自向她走来.“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保持同一个分贝,不高不低。
“午休不想吃员工餐厅的东西,出来绕绕,刚好路过这。”她很想问他今天为什么不去上班,想证实是否还有其他理由,但她知道启己没有那个资格和立场。
她忍不住越过聂洛雷打量他身后的女人,两个女人的目光交集,她没有感觉到任何敌意,对方还优雅的跟她点头笑笑,很亲切也很自然。
朱贞贞也笑着向对方点点头,即使心里笑不出来,“你女朋友啊?”她希望至少这时候他会像朋友一样跟她聊两句私事。
聂洛雷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一眼,却没有多余的解释,“今天我一不会进公司了,有事等我明天上班再说。”转身,他们俩在她面前坐上车。
直至结尾都看不见了,朱贞贞还杵在原地。
她单恋多年的男人,连跟她多聊两句都不愿意,是觉得跟她这不相干的人没什么好说的是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
今天刚好有同事生曰,个性随和的朱贞贞,人缘向来不错,理所当然接到邀请,下了班一起去吃饭唱歌庆祝。
刚好她心情也不好,这次聚会与其说是帮同事庆生,不如说是她也想找个方式让自己忘记那些痛苦。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餐后,玩开的众人又提议去唱歌,“午夜狂潮”是台北有名的大型娱乐城。提供各式娱乐。
举凡KTV、电影院、网吧、Lounge Bar,一应俱全。
他们一行二十几人,租了一间大包厢,歌唱到一半,朱贞贞突然想起要打通电话回老家报平安,免得老妈打租屋处的电话没人接,穷担心。
走出包厢,走廊上有一对情侣似乎起了争执,吵得厉害,她只好往更安静的地方走,没想到她走出KTV的范围,穿过一道门,来到娱乐城内设的酒吧。
两边的气氛完全不同,酒吧内的光线很昏暗,音乐跟着节拍流泄,多了一股佣懒的感觉。
侍者有礼貌的迎上前来,“小姐几位?”
“呃,我……我找人。”她淡笑。
刚好走到了,她没来过,想说顺道逛逛,也许下次可以约朋友来。
蓦地,她胸口一震,熟悉的人正静静的背对她,独坐在吧台边喝酒。
聂洛雷?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该打扰的,但他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好多空杯子,手中却依然抓着酒杯继续喝。她突然觉得他好孤单。
一股不舍,驱动她往前,并试探的叫他名字,酒吧内的音乐虽大,但聂洛雷还是转过身。
俊美的脸依旧,但或许喝多了,勾人的眼少了锐利,整个人没有了白天的冰冷感,迷人得让她呼吸一窒。
“贞贞?”先是一愣,随即,他又露出迷人的浅笑,“要不要坐下来喝一杯?”
“呃……”她不知所措.她从没看过这么亲切的聂洛雷,老实说,虽然很好,却教她很不习惯。
不等她回答,他迳自唤来酒保,“我请这小姐喝一杯天使之吻。”
“不、不必了’我……”她开口想拒绝,却对上他有些受伤的眼神,顿时,话吞了回去,“那一杯好了。”
他今晚很奇怪,很赤裸的表达他的情绪,这不像往常的他,她却像往常一样,对他无法拒绝。
酒杯送到她眼前,她浅尝一口,立即得到他今晚不吝给予的笑容。
“是不是有点酸、有点苦、细细品尝后,余味却带一股清甜?”他的眼神突然转黯了,“所以这是人间不该有的天使之吻,真正存在的,只有酸跟苦,没有甜。”
看着他眼底浮现的红血丝,她不免担忧,“洛雷,你喝太多了,你有跟朋友一起来吗?要不要……”
“好喝吗?”
停了下,她自然的点点头,此时,灯光闪烁,一曲Louis Armstrong,让整间酒吧的气氛陷入异国风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