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至少我会被你恨一辈子,而不是被当成空气般无声无息的存在。”她突然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你还笑得出来?”他恨不能将眼前的她撕碎,在他为了她嫉妒得快要发狂的时候,她还有胆给他笑;而且这女人真是嘴硬,难道她就不能哄哄他,为了让他心里能够好受点,别说那么多实话吗?
偏偏她有时诚实得让人想扁她,可是又舍不得去伤害她半分半毫。
“被人在乎是幸福的,我干么不笑?”她摆明要气他,并伸出双臂撒娇似的勾着他的脖子,“好了洛雷,别为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火了,我爱了你这么久,难道这还不能抵消你的怒气吗?”
他轻叹一声,将她纳入怀中,“是啊,你从十八岁那年就爱上我,这是我的荣幸,比起那个佐藤佳龙,我不知幸运多少倍呢。”此时的他,倒像个和人争宠的孩子。
“哪是十八,我十五岁就对你芳心暗许了呢。”
“嗯?”他看她,不解挑眉。
她微笑,并从衣袋内掏出一条白手帕,“还记得这个吗?”
聂洛雷拿过手帕上下翻看了一眼,讶异的发现,这条手帕的一角还用蓝色丝线绣着他的名字。
“这手帕好像是我的。”他想起来了,是奶妈给他的。
“嗯哼!当然是你的,说起那个时候啊……”
刚刚还僵硬的气氛,此刻变得温馨起来,两人相拥着上楼,当聂洛雷得知这条手帕的来历时,心里暖呼呼的。
没想到她竟然傻得这么彻底,只因为当年他无心的小举动,就换来她死心塌地的爱了他这么多年。
不过也多亏他那天心情好,看到她差点被他家车子撞倒,向来冷情的他在当下竟下车扶了她一把。
也许真的是缘分,注定要把两人串起来。
但也亏了她的死心眼,否则他哪能这么好命的将她拥在怀中呵护疼宠。
吃过晚饭后,两人已经忘记白天在中餐馆发生的事,也忘了两人的小争吵,聂洛雷打横抱起朱贞贞,嚷着要制造一个小Baby的时候,电话却响起。
彼端传来聂洛风的声音,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没多久,原本还一脸轻松的聂洛雷突然冷下俊容。
维持他一贯的语调,淡淡的说:“我不需要他的关心,他也不需要我的祭拜,就这样。”
冷静的挂掉电话,俊脸却被寒霜笼罩。
朱贞贞小心陪坐他身边,有点担忧,“怎么了洛雷,发生什么事?”
“别问,和你无关。”语气生硬,少了往日的柔情。
“我刚刚听到话筒里的声音,好像是你哥,到底怎么了?你可以跟我商量商量,也许……”
“没有什么好商量。”
“可是……”
她只想关心他,可她的问题却换来他一记凌厉的目光,“我说别问,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被他恶狠狠的凶一句,朱贞贞顿时胸口一痛。“我是关心你,不是在跟你探听什么,你不需要这样防备。”
“你以前不会问这么多。”
以前?现在还是以前吗?“算了,我懂了。”
她以为两人的交往,代表彼此的信任与坦诚,代表可以一起分享生活上的喜,也能一起面对困难,和他当初走不过的伤痛。
但看来是她想太多了,他可以跟她分享喜悦,但心底还是有块禁地是她碰不着,说不得的。
“对不起。”见她眼底闪过受伤的神色,聂洛雷将她拉到怀中拍了拍她的头,“我说话太冲了,去洗澡吧,一会我们睡了。”
见他放软语气,她出点头,“好吧,我去洗澡,你别想太多。”
只要他一天不肯开口跟她说,这件事就永远是两人的隔阂,她不知道隔着这粒沙,两人还能一起定多久?
她不知道,却也无能为力。
第八章
两人刚回台没多久,财经报便报出一则商界丑闻,警方在日本大英商社旗下的码头发现偷运毒品,大英商社的社长佐藤佳龙难逃法网,被国际刑警带到了警局询问。
但他拒绝交代事实真相,警方只能将其拘留,之后在押解去法院审理途中,遭黑道山口组劫警车,两方发生激战,佐藤佳龙因此死于非命,而日本黑道组织山口组也被警方视为重点监控对象,目前该组织内已乱作一团。
东京宇宙集团闻此消息,撤回一切对大英商社的支援,至此,原本叱咤日本商界一时的大英商社,在瞬间毁于一旦,并永远成为过去式。
聂洛雷坐在办公室,看完报导顺手将报纸一丢,唇边勾出浅笑,“所以我说佐藤佳龙不会看人脸色。”
朱贞贞太了解他脸上那副狠戾的表情,她心知肚明,大商英社会这么快垮台,跟他脱不了干系。
这种残佞的表情,她以前曾有幸目睹一次,就是在老总裁聂行远车祸去世时,当时聂洛雷被聂氏仇家枪袭,躺在医院里,之后传来聂行远车祸的消息,当时出现在聂洛雷脸上的表情就是这种可怕的、嗜血的笑。
她不知道当时的那种笑,背后所掩藏的究竟是痛苦,还是得意?
这次从日本回来后,她看得出来他变了,或者该说是没变。
两人交往后,对她他还是公私分明,但铁血手腕少了,不仅是对公司内部的股东及员工,对外商谈上也较为委婉。
她那时暗自欣喜,或许是爱情的力量让他改变了。
但现在的聂洛雷,恢复成以往的工作狂?回到公司后开始不停的忙碌于各种案件之中。
甚至积极到几乎每个合约都会亲自过问并审查,每天大小会议无数,操得聂氏员工怨声载道,偏偏又无一人敢当他的面出声抗议。
大家都知道她是老板的女朋友,所以有人在私底下求她在老板面前说说好话,不要再将他们这些可怜的小员工当成机器人来用。
朱贞贞当然知道众人的难处,但她说的话有用吗?况且她隐约觉得害聂洛雷变成这样的原因。来自于那通她不能过问的电话。
那么,她还能出面吗?
“对了,贞贞,你通知各部门经理,今天中午召开临时会议,让总务处订便当送进会议室。”
“呃……是有时效性的事情要交代吗?”
低头看文件的聂洛雷,蹙着眉抬头,“怎么了?我只是想听听这个礼拜各部门的绩效。”
“这样的话把会议订在下午雨点好吗?中午休息时间是员工一天放松的时间,如果只是想了解各部门绩效,下午开会也没关系吧。”
她可以想见,中午开这样的会,会让多少人抱怨。
她知道他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变得更难沟通,但她不得不提醒他,再这样下去会失去公司员工的向心力。
尤其他一副想向谁证明什么的样子,也让她很心疼。
“朱特助。”
这个开头让朱贞贞心凉了半截。又来了,他又要把她隔在他的心门之外。
“我希望在公事上像以前一样,不要质疑我的决定。”
“我懂了。”
“那去工作吧。”随即他低下头,又回到白纸黑字的世界。
片刻,朱贞贞没有离开,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洛雷,不要这样,工作固然重要,但身体更加重要,难道你忘了曾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你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我不想有一天你被繁重的工作压倒。”
过了好久,他才淡淡点头,“我知道。”
最近他的确是让自己太忙了点,他的确是为了想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能力,而忽略了她的感受。
聂洛风那通电话让他想起不该忘的事,他这辈子都不该忘记的事一一他要聂行远在地下也知道,他是不容忽视的存在,不容忽视。
见他妥协,朱贞贞松了口气,忍不住取笑他,“你知不知道你在那些员工的眼中都快变成恶魔了,他们现在见了你就怕……”
闻言,聂洛雷浑身一颤,眼神也在瞬间变得冰冷,“恶魔?你也觉得我是吗?”声音听来乎静,实则压抑着。
“当然喽。”朱贞贞没看出他的冷意,“再这么下去的话,我看整个聂氏的员工都要视你为蛇蝎了。”
说到一半,她终于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你……你怎么了?”
他冷笑一声,“原来在你眼中,我同样是恶魔,原来如此。”
“洛雷?”她一怔,他是不是会错意,想到不好的回忆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开玩笑的。”
“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可是我……”
“我想静静,可以吗?”语气虽不重,却带着不容人反抗的命令。
朱贞贞咬唇,这样的聂洛雷让她觉得陌生,“其实……”她缓缓开口,“一直以来,在你的心底,我都不是最重要的,是吧?”
聂洛雷微微抬眼,望进她幽深的黑眸,她话里的悲伤,教他心慌。
她笑了一下,泛着苦涩,“我根本无法走进你的内心世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不愿意让我了解你,这么久了,难道我们之间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他怔怔看着她,他没想过自己的执着会伤到她。
“有时我会觉得很累,我好像……无法帮你什么,有时候……又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她声音泛着哽咽和委屈,“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说好,就会惹来你的怒气,事实上……如果……”
她吸了吸鼻子,“你觉得和我在一起真的很不开心……”
没等她说完,聂洛雷已起身将她牢牢抱住,“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他拥紧她,双臂有些颤抖,“我很抱歉,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贞贞,原谅我……”
他的嗓音低沉又有点压抑,“我有时候是曲解了别人的关心,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出生导致我妈的去世,我爸讨厌我这个害死他老婆的儿子,不仅从来都不肯关心我,甚至认为我的存在是多余的。”
说到这里,他感觉到怀中一震,他更是紧紧抱着她。
“我不是没尝试过叫聂洛风哥哥,但他有把我当弟弟看吗?从小什么东西都跟我抢,不断告诉我,我妈是因为我而死,我爸是因为我才难过,他是因为我才没有幸福的家庭,他指责我是这个家的恶魔。”
旁敲侧击都没有亲耳听到的这么教她震惊,从他口中听到这段过去,朱贞贞的心仿佛跟着他一起痛。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现在居然真的在向她诉说,她终于等到他愿意亲口告诉她这个伤口。
“贞贞,原谅我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只是……没有安全感,我不跟别人提起是想保护自己,但我以后会改……如果这样才能让你有安全感,我愿意……我真的会改……”
泪在她的脸上淌下,她告诉自己再给他一点时间吧,他的伤这么重,就再给他一点时间去调整心态,更真实的面对两人的感情。
就……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时间真的能改变什么?
她以为两人说清楚以后,隔阂就会慢慢消失,两个人可以一起努力,让过往的伤痛过去。
但她错了。他依旧我行我素,仿佛知道只要用受伤的眼神,就能让她的心也软化,让她也不舍再强求他。
只有偶尔在接触到她痛苦的眼神时,会将她拉入怀中轻柔的呵护。
每次提到他父亲,他仍带着愤怒,好像那是一个多么不可原谅的男人,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有时候她又觉得,他更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因为得不到大人的关心,所以故意做出一些疯狂的举止来吸引大人的注意。
她到现在还是不懂,聂行远的死,对他而言究竟是喜是悲?
上个月,聂行远的忌日他没去,惹得聂洛风在电话里哇哇大叫,直骂他是不孝子,但他却不以为意,只不过事后,他开始用酒精麻醉自己,如同那次在酒吧看到的情景一样。
聂洛雷……或许一直以来,都活得太辛苦了吧。
每年一度的富豪榜公布下来,聂氏集团的负责人今年的成绩被列入世界前五百强。
众多记者争先恐后的采访,聂洛雷却一反常态的没再拒绝。
直到一个记者问到他今天的成就是否跟父亲的教育有关,聂洛雷不愠不火的道:“我跟我父亲是独立的个体.我的成就是我自己努力得来,况且我觉得我冷血的父亲可能不懂什么是教育。”
聂洛雷失常的发言,让商界震惊,各大报纸杂志争先报导此新闻。
聂氏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被刚从国外回来的聂洛风不客气的踹开,并将一叠报纸粗暴的摔在办公桌上。
“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冷然一笑,无动于衷。
“我不相信聂大少爷看不懂英文。”他挑眉,一派优雅,“没关系,我也有中文版的,还是你需要翻译?”
“聂洛雷,你到底还要记恨多久?自从老爸去世后,你不但一次墓都没有扫过,现在还当着媒体的面诋毁自己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聂洛雷一反惯常的冷调,语气扬高,“如果他真是我父亲的话,又怎么会对亲生儿子漠不关心二十几年?”
“我以为你可以淡忘。”聂洛风难得一本正经,他的笑带着无奈,“我以为你拿到聂氏的主导权,得到了你想要的权势和地位,心里会对过去释怀一些,看来是我错了。”
“怎么?后悔了?后悔当初选赛车一途,后悔让我这个捡你不要东西的人赢了?”
“我后悔的是,我当初的偏激害惨我们父子三人!”
“哼,你想说的是我害惨你们了是不是?我不在乎,你说我是恶魔嘛。”
“我是你哥哥,我不是故……”聂洛风试图解释。
“哥哥?”他冷笑,打断他的话,“你也配?也不想想当初你们都对我做过什么。”
“洛雷……”
“那个人……他不配做我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没有任何亲人。”他扭身,一脸倨傲的看着对方,“大家井水下犯河水最好,如果没事你可以出去了。”
“你就真的这么恨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连一点点残留的亲情都没有?”聂洛风拧眉。他当初真的伤他那么深?
他冷笑,“别说那种无聊的恶心话,亲情?那是什么东西?你们有教过我吗?我不需要那种东西,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反正恶魔是冷血的,不是吗?”
“冷血?”聂洛风不满低叫。“如果真的是冷血,为什么你每年都会偷偷去母亲的坟前扫墓?如果真是冷血,为什么奶妈去世,你会放弃大笔生意,就为了参加她的葬礼?如果真的是冷血,朱贞贞又算是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当他提到朱贞贞的时候,聂洛雷的胸口紧缩了一下。
他原本阴冷的眼神,变得可怕而危险,心上像被一座山压着,重得让他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