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要跟哥哥约在这个喜欢道人是非的地方呢?
也许她只是想利用这儿让哥哥明白,单独将小姐留在皇城有多么残酷,除非小姐足不出户,否则她难逃皇城百姓的讪笑。
哥哥会依约前来吗?
出乎意外,她并没有等太久,一杯茶过后,云璩风就出现了。
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四处奔波使然,他变黑了,蓄了胡子,一头掺了白色的发丝像个仙人似的,拄着一根铁拐,一拐一拐,谁也难以将他跟昔日莫家镖局那个俊逸斯文的云璩风连结在一起。
待他坐了一会儿,喝上一杯茶,竖耳倾听店小二对其他客官高声传播的留言耳语,云琉璃才不慌不忙的问:“哥哥做好打算了吗?”
静默片刻,云璩风自顾自的道:“对不起,若我知道琉璃会因为哥哥被迫嫁进蔚家,哥哥绝不会把琉璃一个人独自留下来。”
“不是这样,琉璃是心甘情愿。早在十岁那一年,他就落在琉璃的心上。”没错,虽然知道如皓不是真心想娶她,她象征的是难以抹灭的耻辱,可她的内心深处是欣喜,是期待,能够嫁给他,像是一场梦。
虽说不太清楚她十岁那一年发生什么事,但他记得蔚如皓来莫家镖局找她……
或者应该说找“他”,因为不明白蔚如皓居心何在,他一口咬定莫家镖局没有小家伙这个人,当然,镖局的师兄弟们一向很有默契,大伙儿口径一致,而事后他也忘了问琉璃,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你是真心爱着他吗?”
“我不会说谎。”
看着她半晌,他终于放下内心的苛责。“是,从小到大你最笨的就是说谎。”
“经过这一个月,哥哥想清楚了吗?”
“我决定跟着师祖一起离开。”
“那小姐呢?”
“小姐已经为了我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够了,我怎么可以再拖累她?请你代我照顾小姐,我相信有你待在她身边,不会有人敢欺负她,至于小姐的病,师祖已经答应我了,他会为小姐诊治。”
“我明白了,既然你坚决抛下小姐,我也莫可奈何,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离去之前,你一定要见她一面,要不,请你带着我离开。”
云璩风显然害怕见到莫香灵,他看起来很痛苦。
“你必须在两者之中择一,见她,或是带我走。”
若不知琉璃深爱着蔚如皓,他可以带她离开,如今他怎么可以为了自个儿的软弱,而毁了她的幸福呢?他已经太自私了,不能再连累琉璃。
“你来安排,我会以医者的身份见她一面。”
“我知道了,明日戌时……不,还是酉时好了,近日天色暗得早,酉时天色快暗了,不用担心别人瞧见,而大家当家回到蔚家通常是过了酉时,你想避开他,还是早他半个时辰,我会在蔚家大院的后门等你。”
点了点头,云璩风便起身先行离开。
看着一拐一拐离去的身影,云琉璃觉得好心疼,硬逼着哥哥面对很残忍,可是总不能叫他一直逃避下去。
哥哥若见了小姐,他不带小姐离开,也会留下来,这么一来,她就真的没什么忧愁了,可是万一……她会不会操太多心了?一会儿担心哥哥会不会依约出现,一会儿又担心哥哥不愿意见小姐,这会儿要担心哥哥见了小姐还是不改变心意……宁可杞人忧天,也不能不算计一下。
“这不是蔚夫人吗?”
云琉璃惊吓的回过神,转头看着右手边,原先哥哥坐的长凳上此时有一个白衣公子,不禁一怔,她并不认识此人。
“你不认识本王吗?本王是蔚大当家的结拜兄弟。”诚王爷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色迷迷的,好像随时准备扑过去似的。
“诚王爷?”云琉璃不自觉地往后一缩。出生皇室的王爷应该是无比尊贵,可是这个王爷怎么看起来比三当家还不正经?
“对对对,蔚大当家是不是提过我?”诚王爷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直线了。
“这是皇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想泼他冷水,可是她不擅长说谎。
“那个小子不曾向你提过本王?”诚王爷变脸的速度可以跟女人媲美。
“大当家没机会提起王爷。”
“本王老是惦记着他,他却不曾向你提过本王,真是没良心!”诚王爷不悦的噘着嘴,那摸样好像他抱怨的对象是情人。
“……”她能不能怀疑皇城有关如皓好男色传闻,根本是这王爷惹出的麻烦。
“本王好些日子没见到大当家了,大当家近来可好?”
“大当家很好。”每天春风满面,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过得有多“性福”,害大伙儿老是盯着她的肚子打量,真是羞死人了!
“少夫人要回府了吗?”
“嘎……是。”这位王爷还真是教人招架不住,一会儿扯到这儿,一会儿扯到那儿,不过多亏他的提醒,她都忘了最好赶紧回去,否则教吉儿发现她偷溜出府,那丫头又要紧张兮兮,怀疑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本王的马车就在外面,本王送你回府。”诚王爷掏出银子往桌上一摆,便起身拉着云琉璃往楼下走。
诚王爷的举动把她吓了一跳,可是他那只手的触感更教她惊讶,她完全忘了抽回自个儿的手,这白皙细致的柔荑好像姑娘家的手……
第10章(2)
坐上马车,云琉璃还在研究诚王爷那双手,根本没有留意到诚王爷不但将她送回蔚家大院,还直接送进水榭斋。
“本王在奉香楼遇到夫人,突然很想念府上的包子,就顺道随少夫人一起回府。”诚王爷很热心的主动解释他们为何一起出现的原因,同时向伫立门边的武彬使个眼色,示意他去厨房准备他爱吃的包子。
武彬很识相的立刻领命退出书房。
“夫人怎么会在奉香楼?”蔚如皓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我觉得有点闷,上奉香楼听听皇城最近有没有什么流言和笑话。”虽说她这个人没本事说谎,可还是要努力隐藏内心的不安。
“没想到少夫人跟本王有一样的乐趣,我们两个一定可以结为好友……有了,我们干脆也来结拜好了!”诚王爷兴奋的握住云琉璃的手,当然,下一刻那双乱来的手已经被蔚如皓打掉了,诚王爷立刻呲牙咧嘴的瞪他。这小子太没礼貌了!
蔚如皓根本不想理会那个没正经样的王爷,全副心思凝聚在娇妻身上,因为很明显,她的奉香楼之行,绝非如此单纯。“夫人听到什么流言和笑话?”
“这……皇城人人都在说,蔚大当家好男色。”
“大当家,本王怎么不知道你好男色?”诚王爷惊愕的瞪大眼睛。
蔚如皓看起来好像脸抽筋似的,好男色?斜睨着那个故作惊恐的诚王爷,他怀疑是他搞出来的鬼!
诚王爷当然理解他瞪来的眼神,冤枉喔!明明是他们夫妻自个儿在街上手牵手惹出来的流言,干啥把他当成箭靶乱射?呃……好吧,他确实加油添醋增加了一点娱乐效果,譬如说,本王也瞧见了,他们十指紧紧相扣,一定有什么奸情!
“大当家是不是在外头胡来?”云琉璃很懂得利用机会将注意力从自身移开。
“明儿个我陪夫人去奉香楼喝茶,再问问店小二,这是哪来的笑话?”
“不用了,我当然知道这是笑话。”若非情非得已,她可不喜欢奉香楼那种地方,人人上那听流言,却又在那制造流言,那儿根本是皇城最令人羞愧的地方。
“很高兴夫人知道这是笑话。”
若她不顺着他,今晚她也别想睡……想起每天夜里激烈热情的缠绵,她的娇吟、他的低吼,还在耳边萦绕,她不禁红了脸。若教人知道他多么淫荡邪恶的在她身上逞欲,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他好男色。
“琉璃着凉了吗?怎么脸红了?”诚王爷一副关心的凑近她的脸,眼看就要伸手探她的额头,又被蔚如皓一把推开。
有话用说的就好了,王爷干啥“动手”呢?还有,他会不会喊得太亲密了?
“我累了,我想去歇会儿。”云琉璃娇羞的转身跑出书房。
蔚如皓没有阻止她,因为他知道,诚王爷绝非无缘无故送她回来。云琉璃很庆幸自个儿安全了,却不知道自个儿的心思全被摸透了。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www.yqxs.com ☆☆☆
隔天酉时一到,云琉璃打开蔚家大院的后门,此时云璩风已经在外面候着,他为了掩饰自个儿的身份,刻意把眉毛画粗,脸儿涂黑,再配上胡子,看起来有那么点凶神恶煞的味道,这会儿真的没有人认得他了。
“哥哥就这么担心小姐会认出来吗?”云琉璃不悦的蹙着眉。难道他以为小姐会扑过来抱住他,喊他风儿哥哥吗?
“在下是春大夫,请夫人带路。”云璩风纠正道。
“是,春大夫请跟我来。”她恼怒的转身在前面带路。
云璩风静默的跟在后面,同时观察四周的环境。这儿很适合小姐养病。
经过一个歇脚的小亭子,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他们来到最北边的竹轩阁,此时吉儿已经带着一个包袱等在竹林外,她一脸困惑的看着手上的包袱,不明白琉璃要这些衣物的目的何在。
“吉儿,这个交给我了。”云琉璃取过吉儿手上的包袱,斜系在自个儿身上。
“琉璃,你要这些……这位是谁?”吉儿忘了要问什么,两眼因为发现云琉璃身后的人瞪得又大又直。
“这位是我特地请来帮小姐治病的春大夫,他是神医玄遥的弟子。”云琉璃微微侧过身子,方便吉儿看清楚身后的人。
吉儿看了半晌,实在看不清楚对方长什么模样,可是这并不重要,得知此人的来历,她兴奋的大叫。
“这么说,小姐的病有救了吗?”
“这是当然,只要找到对的大夫,小姐那种小病轻而易举就可以治愈了。”云琉璃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后面的人一眼。
这话太玄了,吉儿听不懂,重要的是小姐的病可以治得好,那就好了。
“吉儿,你在这儿待着,春大夫请跟我来。”
云璩风看着她斜背在身上的包袱,顿生不详。这丫头在算计什么?即使这会知道她在使什么心眼又如何,他已来到这,还是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云琉璃带着云璩风穿过竹林,一路通行无阻的来到房门前,自从湘州府回来之后,如皓就撤掉守卫竹轩阁的侍卫,不过,他并没有主动公开住在这儿的贵宾是莫小姐,但是已正式向双亲表示收莫香灵蔚义妹一事,只等莫小姐点头同意。
自从那一夜在围墙上相遇,她们就天天一起坐在那儿赏月观星,小姐跟她一样,都是很固执的人!小姐依然无法开口说话,却不再有躲避她的举动,似乎渐渐习惯面对她,当然,这也表示小姐渐渐面对现实。
叩叩叩!云琉璃在房门上敲了三个声响,伺候莫香灵丫头立刻前来开门。
“少夫人!”丫头惊讶的喊道。
“我带了一位春大夫来帮小姐治病,他是神医玄遥的弟子。”
“是。”丫头连忙侧过身子以便他们入内。
踏进房内,她立刻转身将丫头往外推。“你去歇着,我在这儿伺候小姐就可以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小姐,凡事有我担着,若有需要,吉儿会请你过来。”不让丫头有反驳的机会,她强行将房门关上。
回过身,看到哥哥还踌躇的站在原地不敢往前一步,她大声的道:“春大夫,我家小姐在里面,请您帮我家小姐诊脉。”
云璩风怔怔的回过身,缓缓移动铁拐,一步一步往内室走去。越靠近,心跳得越急促,想见她,又害怕见她,她会认得如此可怜的他吗?
不,不要认得,虽然他会因此心痛,但是不要看见如此狼狈的他,不要看见如此无能的他,他才可以狠下心转身离去……
云琉璃慢慢走进卧榻,蹲下身,轻柔的对着凝视窗外的莫香灵道:“琉璃带了一个大夫来帮小姐治病,这位春大夫是神医玄遥的弟子,医术高明,他要先帮小姐诊脉,小姐可以把手伸出来吗?”
半晌,莫香灵缓缓转身看着她,然后伸出手,云璩风见了走上前,云琉璃立刻跑去搬来一张绣墩,让他坐下。
他将铁拐放在一旁,扶着莫香灵的手把脉,她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轻轻一颤,将目光凝聚在眼前的医者身上。
不要看着我,不要看着我,求求你不要看着我……他逃避的垂下眼睑,她专注的目光教他心慌意乱,教他好心疼,教他无法狠心舍下……不可以,残缺的他如何爱她?不舍,也要舍啊!
压低嗓门,他呆板不带情感的道出诊治的结果。“这位姑娘患的是心病,当她可以放下过去,自然可以开口说话。”
“如何将过去放下?”云琉璃是故意找他麻烦。
“只要姑娘别惦记着过去,自然可以放下。”
这是什么鬼话!“春大夫可以不想过去吗?”
“我会忘记,该舍下的还是要舍下。”
“鬼……真要这么简单,当初何苦私奔呢?”差点就失控痛骂他一顿。该舍下,就能舍下,当初又何必对小姐敞开心门?
云璩风猛然站起身,继续待下去,这丫头只怕会口无遮拦暴露他的身份。
“夫人好好照顾小姐,假以时日,小姐就会渐渐康复。”
“春大夫确定小姐假以时日真的会康复吗?”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往后就要看夫人和小姐的决心了。”云璩风弯身拾起铁拐,一拐一拐的匆匆往外走。
“小姐,我送春大夫,你乖乖待在房里别乱跑。”云琉璃匆匆交代一句,赶紧追了出去。
“你站住!”可是,前面的人根本不理她,明明是跛子,走得比她这个双脚健全的人还快,真是教人火大。她干脆用跑的,然后气急败坏的从后面扯住他,这下子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不过他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请问夫人还有何指教?”
“不敢,只是想问春大夫一句——真的可以舍下吗?”
“……我不是说了,该舍下的还是要舍下。”
“我明白了,既然春大夫能舍下,那我也能舍下,我们就结伴同行吧!”她的口气听起来好像要出游踏青似的。
一顿,云璩风缓缓的转身面对她。“你别胡闹了。”
“你瞧我像在胡闹吗?行囊都背在身上了,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指着斜系在身上的包袱。这可是她绞尽脑汁,想到的好法子。
“夫人想用这种方式逼我是行不能的。”他相信无论她去了何处,天涯海角,蔚如皓都会将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