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媳妇到县里去了啊!”安大娘如今穿着绸缎衣物,头上还插着玉簪,因为不需劳动,身上也养了些肉出来,还真有些贵妇人的气势,“因为槐子二月要考试,你媳妇这阵子可累坏了,家里县里两头跑,还要到茶园里敎村子里的人制茶,我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安硕心疼了,望着母亲欲言又止。
安大娘没好气地朝着他挥了挥手。“快去快去,把媳妇儿找回来好好帮她补补,我老人家在家里住着舒坦,有叶婶还有老李许婆子他们,不需要你伺候。”
原本觉得久久才回家,就要扔下老娘去找媳妇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既然安大娘都开口了,安硕便马上又出了门,这次可没再慢吞吞的坐马车,而是骑着马就朝着县里奔去。
当安硕不眠不休来到安家茶行,已经是隔日的巳时正左右了,问了茶行里的帮工,发现唐汐知并不在,他又策马去了县堂。
果然,这次顺利的见到了她,恰好安槐将她送出县堂,而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吃盒,应该是唐汐知特地拿来给他加菜的。
安硕不只心疼,还自责,照顾弟弟原该是他的事,现在全丢给了她,瞧她整个人消瘦不少,下巴都尖了,原本就不到巴掌大的脸蛋变得更小,一副弱柳扶风的身段,他心目的仙女越来越飘渺,好像真的快要羽化而去。
他原想上前招呼,但一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定住了他的脚步。他突然想看看她一个人在县里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怎么会把自己忙成那样。
唐汐知身边还跟着杨柳,主仆两人没有上马车,而是转身走了一段路来到了附近的布庄。
安顽在外头等着,不一会儿,唐汐知与杨柳出来了,一人抱着两匹布,看那颜色花样就知道是做给安大娘与安槐的,说不定连他这个连过年都赶不回来的失职夫君有一件新衣。
然后,他见她匆匆的去到了一家茶楼,看时间也该用午膳了,这家茶楼的东西还算可以,在县里颇有口碑,她选这里用膳无可厚非……
安硕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唐汐知与杨柳从茶楼里出来,接着走了几步路,进了县里最大的酒楼,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匆匆走了出来。
安硕皱眉一想便知道了,他媳妇儿不是去用膳,而是去收帐了,她连安槐都照顾得妥妥当当,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这回,唐汐知终于坐上马车了,安硕慢悠悠的骑在马上远远跟在后头,看着她回至了安家茶行,他在茶行外注视着她打发茶行里的帮工和杨柳先去吃饭,自己则坐在柜台前,开始拨算盘看帐本。
现在午时都过了吧?她怎么还不用膳?
安硕觉得自己胸口越来越疼痛,疼的是她对自己如此亏待,痛的是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于是他不再偷偷看着她了,大大方方的走进茶行,若他再不出现,他相信她到天黑之前都不会想起来自己还没吃东西。
发现一道阴影遮去了光,唐汐知抬起头。“客人需要什么茶……”
话说到一半,当她看到眼前那张日渐刚毅严肃的脸庞,便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眶渐渐红了,紧绷身体也慢慢放松,浓重的疲惫顿时上涌。
她对他是不放心的,甚至可以说是提心吊胆,上回看到他救了火烧船上的雍王妃与雍王世子,弄得自己全身是伤,这回伴随雍王入京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危险,在他延迟回家的时候她又无法得知消息,那种煎熬令她只能用满满的忙碌来忽视。
现在他终于出现了,完好如初,她都说不上自己是安心多还是埋怨多。
“我回来了。”他顿了顿,又一脸歉然地补了一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唐汐知只是朝他柔柔一笑,接着眼前一黑,十分干脆地昏了过去。
县里的大夫看过唐汐知,做出了脾胃衰弱的诊断,也就是过度劳累加上飮食失调,累出病来了。
安硕吓得魂都飞了,强压着唐汐知休息,不准她再忙碌,因此她被按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镇日喝着苦药,食物的补充也没落下,好歹将她养了点肉回来。
她原本忙碌的事自然由安硕接了下来,安槐成功的通过了县试,茶行的生意也是安硕管着,至于茶园那边,因为安硕不懂,只能靠唐汐知去年在安家茶园教出的几个帮工和买回来的管事指导其他村民整理茶园,等到清明左右开始采茶。
可是在这个期间,茶园出了问题。
毕竟安家茶行的人虽受唐汐知指导,但资历尚浅,同时村里人也因为自家大多有种茶的
历史,不会全都听安家茶行的人的话,在唐汐知不在时,他们很多时候是凭着自己的想法来照顾茶园。
偏偏今年春季干热,需加强灌溉,村民却轻忽了,以至于遭了虫害,茶树长出的新芽都被虫咬得卷曲起来,该是嫩绿的茶叶都变得枯黄,卖相一点都不好。
这情况吓坏了小南村的村民们,跑到安家茶园一看,状况比其他家好,只有小部分遭了虫害,村民们顿时后悔不迭,怎么就不好好听话,连忙派了黄大婶的儿子黄昆到县里找安硕夫妻求救。
这阵子唐汐知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因为接近安槐考府试的时候,所以她全副心思都扑在替安槐准备考试的东西,倒是真把茶园放一边了,原本她想着有了去年的经验,应该不会出现问题,但黄昆的到来当真把她与安硕吓了一大跳。
“你说什么?村子里的茶园都遭虫了?”唐汐知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而一旁的安硕脸色也难看得很,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只怕又要忙起来了,这件事她不可能放着不管……别说她,就是他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黄昆很快将情况和唐汐知说了一遍,她却听得眉头大皱。“今年春雨少,怎么大家没有多帮茶树浇水施肥吗?”
黄昆的目光有些闪躲。“那不是冬夭都施过肥了,土也够力了?何况咱们山里的茶园不时起雾,从来不缺水的……”
唐汐知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就不多施肥也不灌溉?我的人是这样教你们的?他们应该有说,今年起雾的日子明显缩短,所以水一定要足吧?”
“这……”黄昆垂下了头。
“还有,我记得曾经教过茶园里的帮工,平时用金铃子熬成油,兑水喷在茶树上,可以防虫,你们跟着做了吗?”唐汐知又问。
黄昆更不敢看她了。“那金铃子可不便宜……”
唐汐知无奈了。“可是你们为了贪这小便宜,却损失了茶树更大的利益。”
黄昆完全无言了,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安家媳妇儿,求求你帮帮忙啊!”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怕太迟了……”唐汐知一心想带起小南村的茶业,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转头便向安硕说道:“夫君,我要回村去看看。”
“我陪你去。”安硕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安槐要考试了,还有茶行……”唐汐知话说到一半,却被他硬生生打断。
“那些都有人处理,我陪你回去。”她应该知道,他更放不下她。
既然说服不了他,唐汐知也就放弃了,夫妻两人稍微整理了些行李,便与黄昆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小南村。
此时小南村的气氛一片低迷,许多人的茶园已经被虫咬得枯黄一片,都放弃整理了,原本是一个两个来找安大娘想办法,最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竟是在安家前站了一大批人,其中一些哭诉着今年茶园血本无归,还不如当初租出去给别人,吓得安大娘不知如何是好。
这其中自然不乏有人埋怨着唐汐知,说什么安家媳妇干么要说服他们将茶园收回自家种,这才第一年就亏得找不着北了。
林大爷急匆匆赶来,听了这些话也不由生气,认为村民简直不知好歹,却也没办法,现在村民都有着一股怨气,不让他们发拽出来,万一在安家闹起来,安大娘一个人招架不住那就不好了。
有那几家没跟着安家种茶的,之前受尽排挤,现在可趾高气扬了,在赵秀秀的挑唆下,
一群人来到安家门前说尽了风凉话,当然也有支持安家的人,觉得这事不能怪在唐汐知头上,结果双方人马就在安家前面吵了起来。
“我就说吧,那唐汐知就是个骗子,你们还不相信!”赵秀秀可得意了,“当初她找你们就只是要利用你们赚钱,现在茶园做垮了,遭虫了,她人不就跑不见了吗?”
“我媳妇儿是病倒了,她先前在茶园和县里跑进跑出,我家槐子又要考试,她身子骨单薄,怎么受得了……”安大娘还想解释。
“那都是藉口,不然你叫唐汐知出来跟大家解释啊!”赵秀秀就是知道安硕与安槐,还有唐汐知都不在,特地来挑衅的,“我看啊,你们家自己盖了大房子,就恶毒的想坑害其他村民,怕人家越过你们家去是吧?什么带着大家种茶,我呸!她就是刻意陷害你们,让你们今年茶园的收益不好,这样安家就可以一家独大了。”
“你可别乱说,安家媳妇不像那种人啊……”支持安家的村民才开口,马上被来势汹汹的赵秀秀打断。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一早就知道唐汐知是个恶毒的女人了,否则她一个外乡人,怎么会那么好心教大家种茶?说她没有图谋鬼才相信!我看你们的茶园准备倒光赔钱吧,说不定安家会把你们的茶园都买下来,以后小南村的茶就只有安家一家了……”赵秀秀越说越起劲,自己都觉得这是真的了。
“哇啊!谁敢夺我的祖产,我跟她拚命!”
“安家媳妇太过分了!安大娘,你们安家存的是什么心啊?”
“喂喂喂,你们这话说得过了,安家人一向敦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存心坑害你们?”
“明明没的事,被你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不是冤枉安家媳妇吗?”
双方直接吵了起来,甚至你推我挤,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安大娘吓得倒退了一步,赵秀秀看得开心了,甚至煽动众人上安家抢东西当补偿,总比自家血本无归好。
埋怨归埋怨,动手这就太超过了,里正林大爷一听,直接气呼呼地挡在了安大娘前面,其他支持安家的村民也守着安家的大门,才没让赵秀秀得逞。
第九章 危机一举变转机(2)
赵秀秀正酝酿着怎么赶开林大爷这个挡路的老头,让她可以趁乱进安家搜刮点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谁敢对我娘动手?”
这个冰冷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赵秀秀更是本能的身体一缩,整个人跳到了一旁。
“硕子哥?”她倒吸了口气,“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是叫你永远不准来我家吗?滚!”安硕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连面子也不想留给她。
赵秀秀气得直跺脚,一眼瞄到安硕身旁的唐汐知,计上心头,便指着唐汐知说道:“硕子哥把害大家赔钱的罪魁祸首带回来了!大家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村民被这情况弄得迷糊了,脑子一犯浑加上怕唐汐知走了,居然真的有人被煽动,朝她伸手抓去。
安硕将唐汐知往身后一拉,冷哼一声。“谁敢动她?”
“为什么不敢动?是她害得大家这么惨,她当然要负责!”赵秀秀依旧不屈不挠。
“是她害的?今年春季少雨炎热,原就容易有虫害,如果每个人都按汐儿教导的乖乖施肥灌溉,用金铃子油兑水杀虫,今天大家的茶园会有这场灾难?”安硕锐利的目光扫过了每个反对唐汐知的人,“你们敢说自己没有自作主张,为了省钱省力气,疏于照顾茶园?”
这是铁铮铮的事实,那些来园事的村民原就理亏,听到安硕振振有辞,自己心里有愧,竟是未敢迎上他的目光。
安硕真的怒了,若是冲着他来,他还没这么愤慨,但冲着他媳妇儿就是不行!
“天灾原就不可预防,教了你们还不去做,现在倒有脸来找我媳妇讨说法了?她费心劳力到自己都病倒了,把自己私家的手艺教给别人,现在还要被倒打一耙,我倒希望她不要再帮忙了!”
“这……”这下换林大爷吓了一跳,连忙安抚安硕,“硕子啊,你先别激动,大家这不是急了吗?没人敢动你媳妇的,真的。”
几个比较理智的村民也连忙附和。“是啊!安硕,我们也知道自己太自以为是了,没有好好听你媳妇的话,以后再也不会了。”
“安家媳妇啊,你教教我们怎么办吧?”
唐汐知偷偷地拉了下安硕的手,让他的怒气微微消了些,不过虽然众怒平了,但她的心情却没有好一些。
她站了出来,一脸凝重地道:“既是遭了虫害,就只能那样了,总不能叫茶叶复活。只是今年的茶怕是卖不出好价钱,我得先到茶园里看看……”
一听,赵秀秀像抓住了什么把柄,又趁机闹了起来。“看吧看吧,跟着她就是亏钱亏定了!这个女骗子……”
安硕铁青着脸望向她。“我叫你滚!”
赵秀秀三番两次在被众人面前被他污辱,再也忍不住了,反正嫁到安家是没希望了,他们夫妻也别想好过,她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我又没站在你们安家的地,凭什么你叫我滚我就得滚?”赵秀秀只是站在安家门口,还真没进去,“我偏要说,唐汐知就是个骗子,你当初娶了她是瞎了狗眼,明明我们才是青梅竹马……”
村子里的人这算是听出一些味道了,赵秀秀爱慕安硕的事众所皆知,原来她是由爱生恨,挟怨报复来了,难怪安家提倡的事她都竭尽全力反对,他们其中有些人差点被拿来当枪使,一时之间心里都十分不好受,也对赵家起了非常大的不满。
“赵秀秀,如今我是六品王府仪卫,我叫你滚,你就得滚。”安硕对于泼妇的处理方式相当俐落。
众人听得一惊,不敢相信安硕在王府里已经如此有地位,自己刚才居然还想找他麻烦……
赵秀秀更是脸色泛白,尖叫道:“不可能!”
安硕脸色一沉。“你可以不相信,但你要是再不滚,那就死!”
赵秀秀当然没死,只是灰溜溜的被赶回了赵家,这次丢了这么大脸,还彻底得罪了个六品官,先不说赵父会如何责罚她,估计自己好一阵子都不敢在村民面前蹦躂了。
安硕和唐汐知跟着众人、巡视了几个遭受虫害的茶园,发现茶园的确没照顾好,施的肥不够,水分也缺乏,茶树看起来都气息奄奄,有些枝头上都能目视到害虫停留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