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颖熙忍不住大笑。“你说到你老到牙掉光光,嘴巴成为沙蛤蛎,在我眼里你还像相片中的人一样年轻貌美的话……那会是你听过最美的甜言蜜语?”
“对啊。”还在笑,看来他根本不能体会那种意境!她生气的推了他一把。
“可是看着相片……明明你还年轻貌美,为什么我已经开始在想你老到牙掉光光,嘴巴成为沙蛤蛎的模样?”
“喂,盛颖熙,你完蛋了!”楚馨恬又好笑又好气的开始追打他,最后两人倒在床上嬉闹,新婚夫妇干柴烈火,末了又是以热情的欢爱作结……
盛颖熙看着相片,一阵长叹。
早上在馨恬长眠地痛哭了一场……他的伤心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减少?到底还要痛多久?他对她说了好久好久的话,却得不到她一句回应,一想到这,他忍不住又悲从中来……
不想沉浸低落的情绪太久,他走出卧房,往书房走去,方才他将窗子打开,今天风有点大,该把它关上。由窗口看出去,彩霞满天,真美!
每样东西都是对馨恬的宝贵回忆,连难得假期,煮杯咖啡,搭上一块简单的甜点,一起欣赏夕阳,都是回忆。这个奇怪的习惯也是馨恬影响他的。少有人在吃晚饭前还喝咖啡吃甜点的吧?
走入了书房,他又在里头待了一下,一直到外头有声音惊动了他,他才出来瞧瞧。
站在通廊往客厅方向看去,他看到一纤秀娇小的白色身影在钢琴前坐了下来,轻巧的掀开琴盖,很随性的弹了一首“望春风”。曲罢又随手玩了一小段曲于,这才立起,往阳台方向移动,把因风飞扬的幔帘分两边勾妥,倚门眺望着外头……
“馨恬?”盛颖熙忍不住低唤。那身形、那姿态,就连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都像!是她知道他想念她,回来看他了吗?
站在落地窗前的柳无忧吓了一跳,忙回过头。“盛先生?”方才在玄关处的鞋柜上看到鞋子,她以为是他放在这里没带定的。
他不是搬离这里了?怎么在这时间过来?
方才她搭公车经过这里,还是临时决定要过来的。这样的决定起自于一个无聊的游戏。她由上公车的第一个红绿灯起,算到这一站的红绿灯:心中不断的默念:
“去看看”、“不去了”、“去看看”……
到了这一站的红绿灯刚好是“去看看”,于是她匆忙的拉了下车铃。
这个时间其实该回去做饭了,可是,她昨天才把一些事跟夏医生说明白了。也许怕她不好意思吧?他体贴的今天一整天都在外头忙,没有回来用餐。可这样……
她的心中更觉得有愧!
下午过后她就出门逛逛,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直到刚刚。
那张脸不是馨恬!盛颖熙感到失望。对方竟是柳无忧!这几天把之前忘了的事想起来后,他沉于伤痛,有些事倒忘了,他是跟她说过,可以过来看看。
虽然钥匙是他亲手交给她的,可她没有事先告知,感觉上还是有擅闯民宅的尴尬。柳无忧柔声致歉,“不好意思,没有先知会你就过来了。”
盛颖熙不以为意,看着落地窗前的美景说:“以前你在这里工作,两点就可以走,少有机会可以从这里看夕阳,这个角度视野不错,很美吧?”
天际紫蓝中还带点橙红,真的很美。“这种时候若有杯咖啡和甜点就好了。”
和他在一起,她觉得某部份是自在轻松的,她可以很自然的说出一些想法,虽然有时是怪了点,可他也会“很奇怪”的没意见,仿佛这样奇怪的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就像咖啡加橙末,夏医生虽然没说什么,可她知道,如果有得选择,他会喝正常的咖啡。
盛颖熙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柳无忧笑了。“我的购物袋里正好有车轮饼和一包鲜橙,我去帮你煮咖啡,好不好?”她知道她该离开了,打从知道自己的心意和知道盛颖熙订婚后,两人就不该再有交集,可是……她想争取一些些和他相处的时刻,哪怕只是喝杯咖啡的短暂时间。
说着,不等盛颖熙回答,她就走入厨房。
约莫十分钟后,她将煮好的橙末咖啡和装盘好的车轮饼端了出来,在他面前放了下来。
“无忧,你真的……很像一个人。除了相貌不像外,少根筋的性子、可爱的脾气、喜欢莳花弄草、有着一手好厨艺,连会煮橙末咖啡、会弹钢琴,甚至连一些日常生活上的小习惯都十足的像。”
“……那个人不是邱雪蔷小姐吧?”
盛颖熙没有直接的回答,他说:“在上个星期之前,我的记忆一直有一角是空白的,我知道空白里有个对我很重要的女人,可是我想不起她。我的父母、我周遭的人都一直告诉我,那人是雪蔷,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女人另有其人。”他看着她,“打从你出现在这里,我一直以为那个人就是你,一直到……我终于恢复了记忆为止。”
柳无忧的心跳得好快,有着不太愉快的预感。“那女人是……”
“我的妻子,不,也许该说是前妻。”
“我……我给你的感觉,真的这么像你的前妻?”
“如果不是长相,我会错认。”
“你……你很爱你的前妻吧!既然……既然想了起来,如果她身边也没有喜欢的人的话,再追她一次就是了。”柳无忧心酸酸的,有点想哭。
盛颖熙压低眼脸苦笑。“她死了,发生车祸,死了。”
她错愕。“……对……对不起,我……”
“这和你没关系吧,有什么好抱歉的?连我……也是今早才第一次到她的长眠地看她。我拿着结婚五周年纪念日的礼物去告诉她,要她有心理准备,今年是七周年,才结婚七年,她就开始‘欠债’。”
“欠债?”
“是啊,我和她约定过的。”他把自己设计首饰给妻子当结婚纪念日的礼物,和之前的约定说了出来。
柳无忧怔了一下。这件事……她好像不是第一次听。是谁曾告诉过她,这样的来世约定……
她的心一酸,眼泪掉了下来。“……盛太太知道你真的遵守了约定,不但不会生气你上门讨债,还会很感动的。”
深深的叹息,他接着又说:“上个星期我和雪蔷并没有订婚,随着我记忆的恢复,戳破了很多谎言。倒是对于你……我很抱歉!在我误以为你是我重要的记忆的关键时,紧捉着你不放,也对你做出一些失礼的举动。”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果然只是误会一场!而今误会解开了,盛颖熙终于明白一切,对她……他只是弄错了对象。可是她……
她是真的喜欢上他,比自己想像喜欢的多很多!
在离开这里时,她总觉得对盛颖熙的感情即使有也是浅浅淡淡的,假以时日,她一定可以忘掉。当她发现以自己的能力忘掉有点辛苦时,夏医生适时的出现。
在她单纯的想法中,夏医生是个这么好的人,又正好喜欢上她,她……一定可以很快的忘了盛颖熙。
可她真的太笨,感情的事又不像换灯泡,这个不亮再换下一个就行。
合奏是个转捩点,她发觉……对盛颖熙好像不是她想放手就能放的!有一种莫名、深厚的眷恋,把他这个人烙进她的心上,她想忘也忘不了,一直到邱小姐找上她。
后来盛颖熙亲口证实要订婚时,她的心痛得像裂了个大洞。夏医生一定也感觉出什么,他小心翼翼的呵护她,对她温柔体贴,反而让她更加愧疚。
之前她拒绝他时并没有说明原因,这次才决定不隐瞒的把事情说出口。
说出后她整个人轻松多了,可这么一来,她就真的不能再留在夏医生那里了。
“嗯……这样啊……”面对盛颖熙的道歉,即使心痛,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你和遴君进展得还顺利吧?”
“他……他对我很好,是个很体贴的好人,我……我很喜欢他!”直觉的回避盛颖熙的眼。
“……那就好。”轻啜了口咖啡,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打算藏住心事。柳无忧生病那几天发生的事,他打算当成秘密,也庆幸当初没有告诉她。如果她知道了会如何?又要如何面对她现在交往的遴君?
之前不说,现在更不能说。
只是……他在意的是,之前误以为柳无忧是空白记忆中的那个人而喜欢上她,情生意动的和她发生了亲密关系,如今一切真相大白,那种熟悉感和心动的感觉应该会消失才是,可……没有,并没有消失,他还是深受她的吸引!
难道他对馨恬的执着就只有这样?
原来除了馨恬之外,他也会爱上别的女人吗?这令一向清楚自己对妻子有多么的执迷不悔的他,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抑或说,因为柳无忧有太多的特质像馨恬了,因为这样,他才受到吸引?也就是说,他爱的女人还是馨恬,而柳无忧只是影子?
这个答案,他一样无法接受!一来,他无法接受任何一个仿冒品;二来,柳无忧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要当人家的影子?
“无忧……要幸福喔!”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传来挣扎的声音。他还是在意她,但事情不能这样耗着。更何况,她已选择了遴君了,不是?如星子般的瞳眸锁住她。“无忧,我可以拥抱你吗?一再一次感受她的体温、嗅一嗅她的发香,过了今天,他会把一切切割干净,下一次再见到她,他只当她是好友的女人。
柳无忧看着他,摇了摇头,红着眼眶看着他。最后一次,她不想装乖,只听从自己任性的声音。
“拥抱你的感觉会变成一种想念、一种戒不掉的习惯……拥抱是为了拥有,而不是为了失去而拥抱。如果……你是因为后者,那么……我们各自转身吧。”柳无忧说完话,等着他张开双臂,等到了眼中泛泪,仍没等到他的拥抱。
没再多看他一眼,她提着自己的东西,转身就定。
一直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传来,盛颖熙才回神。方才……柳无忧向他告白了?
她喜欢的不是遴君?两人不是交往了?
一家着名的日本料理店包厢。
夏遴君啜了口热茶,忍不住闭目养神,静静的等人。
不一会儿日式拉门被推开,一个留着小胡子,约莫五十岁的矮胖中年人推门而入。
“夏遴君医生?”
“是。张祟光医生?”
来人坐了下来,干笑一声。“职照被吊了,现在不能叫医生了。”
“之前请你帮忙的事……”
“别说帮忙,该说‘交易’。你打听得到我,就该知道我这个人只认钱,下讲情面。要我动手术是这样,要买我的消息一样是这样。”
“好,你开个价吧!”
张崇光伸出手,五指一张。
“五十万?”价格下低。
他摇了摇头。“五百万。”
夏遴君一怔。“只是要整形前、整形后的相片,这价格……”
“不合理吗?”张崇光笑了笑。“我倒觉得开得便宜了,因为……这也许关系着一个大秘密!来找我替这丫头整形的老太婆显然不是有钱人,而且两人还非亲非故,我开口三百万,她居然连杀价都没就答应了!要不是介绍她来的是我弟弟,我开的价还不只这样!”
他弟弟?“是邱明光纪念医院的张凤光医生?”听说,他以前也是在邱明光服务。
一扬眉。“你请的徵信是哪家?够仔细!你就不知道那丫头的脸伤得多重。更有趣的是……明明还有希望整回原来的模样,老太婆却拿出一张相片,要我整得越不像越好,摆明了这事很有文章。”
无忧的脸不是“恢复”,而是真的整得不一样?“……这件事,那个女孩知道吗?”
“这种事怎能说给当事人知道?更何况,那丫头什么也记不得,怎会记得以前长什么样子。”
夏遴君的心跳得有些快。是他多心吗?他把一些事情全搭上线,想在一块,邱明光纪念医院、老顺妈、无忧的“变脸”……
第10章(2)
张祟光冷笑。“喂,我们是在谈价格吧?五百万要嘛成交,不要拉倒!”他有把握这名帅哥名医会接受这样的价码!几十万的徵信价都愿意付,没道理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却不要。
“好。东西呢?”
他拿出光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夏遴君在开好的支票上填上数字,递给对方。
张祟光看了一下支票,无误后,他笑嘻嘻的说:“看在你这么爽快的份上,我再免费附赠你一个消息。这丫头是个没有身份的幽灵人口。”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的死亡证明是我弟弟在被迫不开出的。邱明光纪念医院……黑着哩!”当年的医疗疏失其实也牵涉到弟弟,可在几经商量下,竟把所有的错全推给他。一个人被吊销职照比两人都涉入好吧,这件事,当然也得要院方做掩护。因此,他那老实的弟弟还真把邱家人当恩人了。
可能邱家人也常以恩人自居吧,三不五时就要他那老实的弟弟做些“小投机”
或昧着良心的事,当然,这种事在大医院,不管公家私人的“白色巨塔”中是常见的。可要他昧着良心开出死亡证明,然后找个三十岁左右无身份、车祸毁容的尸体替代……
那个老实弟弟当然受不了!
他找了他喝了一天的酒,醉醺醺之际,才说出心中的苦闷。
之后大概还是受良心的苛责,又花了时间找到了那个幽灵人口,帮她牵线来整容。他曾高度怀疑,老太婆真拿得出那些钱,不会是他那老实弟弟给的吧?
他知道这件事本身一定是个大秘密,可弟弟不肯说,他也无从得知。要是他知道,能卖的价格想必更高。
可惜啊可惜!
夏遴君讶异的看着张祟光。这种事,他不会乱开玩笑吧?
夏遴君坐在电脑前异常的焦虑不安。从日本料理店回来,他就一直坐在书房的电脑桌前,电脑是开着的,他却迟迟没有把拿回来的光碟片放入磁槽中。
他……为什么会这么焦虑?又在怕什么?
无忧的身世背景是个秘密,他一直是知道的。而这个秘密因为柳顺子老太太和邱家的关系,张崇光、张凤光医生和邱明光纪念医院的关系,好像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无忧丧失记忆后的悲惨遭遇,绝对和邱家有关!
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邱家需要这样对付一个弱女子?
是了,就是这一点让他极度焦虑和不安!
为什么……他老是有种直觉……一旦无忧的身世揭晓,他就无法再理所当然的喜欢她了?
其实,他一直清楚无忧只当他是朋友。她曾经想藉助他,放弃心里喜欢的那个人,那时的她虽然没明说,可他清楚,也默许。而这样的默许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心机?无忧她善良,藉助他去忘了另一个男人,不管忘得了忘不了,他知道她都会因为“道义”而离不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