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才西下,天都还没黑,他竟然就回来了,他讨债还讨得真勤。
张青扬把她惊恐又不满的模样全看在眼里,极力忍着笑。
大牛用尽了力气才有办法维持一脸的平静,让柱二将从易水楼带来的饭菜全都放在桌上。
一切就绪,大牛一个眼神,惠子和柱二就意会的退了山去,就灵儿还傻乎乎的站着,他有些受不了的在门口轻哼一声,灵儿这才回过神,跟着惠子出去。
张青扬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神态就像在自己的小楼一般自在。“若饿了就先吃吧,今天先不用伺候。”
看着他走进净房,刘兰芝难以置信,敢情他原还指望她进去帮他沐浴不成?她本想趁机溜了,但是又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心情都还在纠结,没想到他快手快脚的沐浴完毕,换了一身衣服,清爽的走了出来。
刘兰芝立刻挺直腰杆端坐着,连眼睛都不瞄一下。
“该是饿了。”张青扬觉得好笑,但依然故意冷着一张脸。“这桌菜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吃吧。”
他亲手做的,味道肯定没话说,但是……“要银子吗?”
他必须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维持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压低嗓音,以免被她听出他有想笑的冲动,“我请你。”
刘兰芝这才像个小媳妇似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虽然心中七上八下,但还是觉得好吃。
果然不管有天大地大的事发生,人还是得吃东西,没多久,她就已经因为美味的食物而放开心怀,大口大口的吃饭喝汤。
张青扬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神情一柔。“我已经给新开的客栈找了个管事,姓贾。”
闻言,她的双眼瞬间放出亮光,带着期待和兴奋紧紧瞅着他,这是代表他愿意跟她合伙开客栈了吗?
“这几日你会有机会见着他,他是大牛的弟弟,两人是双生子,长得相似。”
“大牛的弟弟?”刘兰芝一惊。“大牛原来姓贾?”
“你总不会以为他就姓大名牛吧?”
听出他话里的取笑之意,刘兰芝不依的嘟起嘴。
“大牛本名叫贾靖平,”张青扬门气平淡的解释,“因为力气大,所以我外公总是大牛、大牛的叫他,久了他也喜欢这个名字,要大伙儿都叫他大牛,真名倒是少叫了。”
她早看出他与大牛不只是一般的主仆,没料到还扯上了他的外公。“据说外公在边疆可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
他淡淡的瞄了她一眼。“我与你成亲之事,我并未告知外公,但最近消息传了过去,外公知我成亲,送了东西来。”
“送东西?”刘兰芝连忙吞下嘴里的东西,激动的看着他。
她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实在令人发噱,不过张青扬可没真的笑出来。“是两个边疆美女。”
她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他轻轻点头,对她失去光采的样子还算满意。
“退回去,跟外公说,送银子比较实际。”
他没好气的睨着她。“怎么,你不嫉妒?”
“这不是嫉不嫉妒的问题,”她放下筷子,讲得头头是道,“而是送礼要送到人的心坎里,我不缺女人,我缺银子。”
“女人是送给我的。”这女人就是有本事惹他生气。
“你已经有女人了,就是我。我告诉你,”刘兰芝的神情变得认真,一副要和他晓以大义的态势。“你总是早出晚归,所以可能不知道,东院那里几乎天天吵,吵到西院都能听到。你看你那两个嫡兄,除了明媒正娶的娘子外,大少爷还有三个姨太太,二少爷则有两个,东院镇日乱得想要片刻清净都难,更要紧的是,养姨太太要花银子,多一张嘴吃饭就多一份开销,所以你不要傻乎乎的学着养姨太太,一个家里女人一多,就是劳心劳力又伤财。”
“你这是在乎我还是在乎银子?”
“当然是在乎……”她其实是想讲银子的,但是她也不想跟人家平分丈夫。
“都在乎。”
张青扬不太开心的扫了她一眼。
“我告诉你,两个嫂子是聪明的,”刘兰芝浑然不觉自己惹恼了他,自顾自又道:“大少爷和二少爷那几个姨太太进门,她们俩都知道拿着身分压着,但是遇到要花用的时候,就全不管,从不把自己的私房拿出来,一股脑的全都丢给了嫡母,让嫡母找上咱们。”
“所以你不平她们花我的银子?”
“是花咱们的银子。”有关钱的事,她不在乎跟他绑在一起。
“刘兰芝,”张青扬连名带姓的叫她,“既然知道她们存心占便宜,你怎么就不会把心思绕到她们上头,挖她们的银子,反而把脑筋动到我送你的玉佩上,弄到今日越欠越多,多到拿自己抵给我?”
她的心一突,怎么莫名其妙绕到这个话题上头?她不自在的拿起碗筷,当他玉佩这件事,她有预感真会被讲个一辈子,果然一失足成千古恨,只是百转千回,她还是要好好的跟他讲讲道理。
“说到抵债这事……”刘兰芝再次将碗筷放下,鼓起勇气面对他。“纵使我有错,但我好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你绝对不能这么对待我。”
张青扬也跟着她放下碗筷,瞅着她,慢悠悠的问:“如何对待你?”
“我欠你银子,就要我拿自己抵,跟你……”她有点别扭的说:“这样那样,这并非夫妻相处之道。”
他觉得他忍笑忍得都快得内伤了,不过他的定力还是足以维持面容的冷淡,他轻点了下头。“听来确实不该。”
刘兰芝惊讶他如此轻易就被说服,嗓音立刻因为放松而扬高了几分,“夫君既知不该,那快点吃完东西,早点回去你的小楼。你那间小楼比我这里舒适多了,咱们就当啥事都没有。”
张青扬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一拉,就把说得手舞足蹈的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她吓了一大跳,撞进他怀里的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你误会我的意思,”他的大手压着她的后背,不让她挣开。“我所谓的不该,是因为夫妻同床共枕,像你说的这样那样,本是天经地义,我今日不过要你尽个当妻子的责任,怎么能把你欠我的银子抵了呢?”
她的脑袋被他的拥抱给弄得晕沉沉的,但等等……他的话慢慢的入了她的思绪,她猛然抬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说,你要留在这里,跟我这样那样,还不让我抵半分银子?!”
“将夫妻同床共枕之事当为交易,确实是为夫不是,所以如你所愿,不让你抵。”
刘兰芝瞬间哑口无言,瞅着他的目光闪过气愤、懊恼和很多很多无法具体形容的复杂情绪。她见过无赖,却没见过无赖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看来你已经吃饱了,”他站起身,顺道拉起了她。“来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最爱银子了,对于这句话应该很有感觉才是。”
她一看到后头的床,立刻说道:“我还饿!”
“无妨,我等你。”说完,他放开她,径自斜卧在床上,目光须臾不离开她身上。
他的眼神令刘兰芝坐立难安,目光落在房门的方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离开这间令感到她闷热的屋子。
“若你跑出去,我会把你抓回来。”
他冷冷的话,一瞬间浇熄了她的念头。
刘兰芝只能硬着头皮重新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只是就算吃到肚子都撑破了又如何?该来的还是会来……
终于,她放弃继续再往嘴巴里塞东西,可怜兮兮的瞅着他,有点良心的人应该会有点同情她。“这样逗我,很好玩吗?”
“挺有趣。”事实证明,张青扬没半点良心,见她放下碗筷,他从床上起身,打着赤脚走向她。
看他有所动作,刘兰芝的一颗心立刻吊到半空中,连话都来不及说,整个人就被打横抱起,她僵着身子,任他将她放在床上,再愣愣的看着他躺到自个儿身边。
他的目光紧抓住她的双眸。“今日嫡母差人叫我,说你家嫂子给了帖子,过几日要来看你。”
刘兰芝有些茫然,怎么突然提到她娘家的嫂子?
张青扬轻扬了了嘴角。“嫡母说,若让你家嫂子知道了我一直未宿在你屋里的事,不知会如何闹腾,现在爹不在府里,她不想生事,所以发话,要我这几日都宿在你屋里。”
一下子,她的思绪清明了起来。“所以你来这里,跟我欠的银子没关系?”
他挑了挑眉,这个时候,她怎么想的还是只有银子?他没好气的回道:“自然没关系,欠的钱还是欠着。”
刘兰芝松了口气之余,却也感到有些失落。她动了动身子,若是嫡母交代,他心中也不乐意的话,就不用把她搂得这么紧吧,弄得她整个身子都热了。
“别乱动。”张青扬的手微微施力,又把她搂得严严实实。“我这几夜没睡好,若真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现在累了,真的只想睡觉,若你不想勾得我兽性大发,就乖乖躺着别动。”
他的话有效的令她停下了一切动作,像块木头直挺挺的。
他满意的点点头,闭上了眼,头枕在她的颈间。“你放心吧,我并不是随便的女人都能看上眼。”
这实在算是对她的侮辱,她激动的转头瞪着他。
他哼了一声,“还动。”
刘兰芝恨恨的握紧了拳头,这人表面上冷冷淡淡的,骨子里却是个十足十的无赖,偏偏她就是拿他没办法。
整个人被圈在他的怀里,身子不动没问题,她嘴巴能动就成了。“虽说是嫡母交代,但你就这么躺在我床上就是不对。”
这女人真是找死,张青扬睁开了眼,懒懒的看着她。“你想怎么样?”
“这床都让你睡了,我人也陪着了,这银子怎么能还欠着?虽说什么夫妻同床共枕天经地义,但你我之间毕竟不同。”
他的目光滑过她的身子。“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真得对你下手才行,是吗?”
“不是!”刘兰芝瞬间脸红心跳。“是、是……你失信于前,总要付出代价,所以不管我欠了你什么,全一笔勾销。”
“我如何失信于前?”张青扬稍稍放开了她,把她看得更清楚,没想到这女人除了死爱钱之外,无中生有的本事也挺厉害的。
“你说过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现在却跟我同处一室,这便算失信,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这件事儿,但我欠你的银子,就、就……”她一时气弱,但她实在不想过着被逼债的人生,马上又鼓起勇气道:“算了。”
“算了?”他猛然身子一翻,把她压在身下。
他的动作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手脚并用的挣扎。“喂!你不是说你不会……”
“想跟我算了,你想都别想!叫你别动,你偏动……”张青扬的唇稳稳的落在她的唇上,强迫她为他开启唇瓣。
纯男性的气息一下子侵入刘兰芝的所有感官,他的舌尖追逐着她,直到她心甘情愿臣服。
等到他终于放开她,她已经娇喘吁吁。
“我不强迫女人,你别硬出头,当第一个。”他搂着她的手一紧,随即放开她,翻身躺回她的身旁。
但她还来不及松口气,他的双臂又圈住了她,让她的身子紧贴着他。
“睡吧。”他的手拍了拍她的背。“除非哪一日你开口主动要我留下,不然我绝不会逾矩。”
她动也不动的被抱在他的怀中,鼻息满是他的味道,他的手一直安抚的轻拍着她的背,彷佛她是个孩子,这样的温柔太陌生,令她心烦意乱。
等他停下,没来由的,她心头竟有一丝失望,唇边留着他的温度,她靠着他,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却没料到在温暖的怀抱里,她睡着了,还一夜无梦,一觉到天明。
第8章(1)
一大清晨,张青扬才离府,姚氏便派牡丹到西院。
惠子正与笑笑一起把张青扬特意交代新做的斗篷送给刘兰芝,原本开开心心的气氛,在听见姚氏要见刘兰芝时退去。
“瞧你这脸,”刘兰芝取笑着惠子,“笑笑要担心了。”
惠子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小姐,露出不安的神情,她连忙露出笑,但眼底的担忧藏不住。
“放心吧,在这府里,你还怕嫡母把我吃了不成。”
刘兰芝虽然知道姚氏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她并不害怕,因为这些日子,她早看穿了张青扬虽然事事顺从,但这顺从不是因为害怕或敬重,而只是单纯的不在乎。
他根本懒得花心思应付女人家的吵吵闹闹,在他眼中,姚氏不过就是个只能待在后院、管着几个府里下人的愚妇而已,一旦摸清他的态度,对她来说,姚氏更是不足为惧。
虽说她不怕姚氏找麻烦,却担心灵儿会让姚氏找到借口刁难,所以留下灵儿,她一个人去了主院。
在姚氏的屋子,刘兰芝带着浅笑向嫡母和两个嫂子请安。
“怎么不见你的丫鬟?”一等刘兰芝请安完落坐,姚氏开了口。
“前些时侯灵儿打坏了些东西,”刘兰芝早想好了说词,“夫君罚她在园子里扫落叶,怕她出西院丢人,禁足在院里了。”
果然是个不机灵的,姚氏有些气恼,原本要灵儿进了西院之后,寻着机会来向她说说西院的动静,但现在都多久了,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原来是被罚了。
姚氏压下思绪,面上挂着慈母的笑。“这丫头真是不行,还是得再寻个机灵的伺候才好。”
“一个丫鬟就已经惹恼了夫君,”刘兰芝三言两语推了回去,“还是等那丫头规矩些再提。”
姚氏也没勉强。“昨日青扬宿在你屋子里吧?”
刘兰芝敛下眼眸,耐着性子回答,“是。”
姚氏还算满意的点点头。“你刚嫁进府就闹了丑事,青扬不待见你也是当然,但毕竟是夫妻,忍一忍也就过了。昨日他是看在我开口的分上,才进你屋子里,这事儿你可得牢牢的记着。”
敢情是要讨功劳,要她感激涕零?刘兰芝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恭敬的道:“媳妇明白。”
“总之,以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这阵子老爷进京,不在府里,我希望府里和和乐乐,”姚氏使了个眼色,海棠立刻拿了碗鱼汤上前。“这是给你补身子的,你两个嫂子也有。等会儿我让海棠再给你拿些补药回去,回去可得记得好好吃,早日为青扬开枝散叶。”
看着还在冒烟的汤,刘兰芝连忙起身道谢。若不是太了解姚氏不喜欢张青扬,绝对不会希望他有好日子过,她真会以为姚氏是个心慈大度的好婆婆。
在姚氏的目光底下,她喝了口汤,虽然味道很淡,但还是隐约察觉了一丝药味,平常人或许不察,但是她的味觉向来敏锐,她立刻放下了汤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