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也没用!”闷闷的声音从棉被里传出,她的自尊心已经严重受创了。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他戳了戳棉被团,换来乱七八糟的扭动。
“自己想!”
“我明天带你去皇家音乐厅看演唱会?”
“票早就买好了,这算什么补偿?
“我马上去调一杯你最爱的琴费士给你喝?”
“气都气饱了啦,还喝?”
“我们去看夜景?”
“我要睡觉啦!”
“我……”
“不用说了,哼!”其实她早就气消了,只是闹着玩罢了。
“我爱你。”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已经在被子里闷坏了,现在只想透透气而已。
“我才不管你……嗯?”
刚从闷热的被窝里钻出来,乐凌眨眨眼睛,不太确定刚才听到的是不是错觉。
“你刚刚有说话吗?”
月光下,男人的眼神充满浓情密意。
他朝她伸出手,她将柔荑轻轻放在大掌上,一阵天旋地转,她又回到了令人安心的胸怀,汲取着他的气息。
然后,她听见世界上最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声。
“我爱你。”
第7章(1)
她正在看书,等待在阳台的男人谈完公事后,陪她一起去看演唱会。
手上规律地翻着页,目光焦距却没停留在任何一个文字上,书里写了什么,她完全没概念,满脑子都是昨晚他那一句深情的告白。
“我爱你。”
她从来没想过,会听到他说爱她。
应该是说,她根本没想过,他会爱她。
他对她很好、很温柔,不管是两人独处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都令她觉得,那一双好看的黑眸,彷佛只容得下她一样。
这令她感到满足。
有时候她觉得,生命里只要有他的注视,她就能得到快乐。
可是过去恋情所带来的阴影,却总让隐隐的不安在心头发酵。
每当她觉得幸福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会像针般扎着她的心。
和他在一起,她很幸福,却也更加患得患失。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不敢奢求他的承诺,只能胆小卑微地,祈祷眼前的美好不要太快离开她。
可是昨晚,他却说了爱她。
“我爱你。”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交往过的男人里,有人只在生日或圣诞节之类的节庆,才别扭地吐出一句“我爱你”,有人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今天一句“我爱你的声音”,明天一句“我觉得我越来越爱你了”,甜言蜜语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结果呢?
一个个都牵着别人的手,离开了。
“说爱有个屁用?今天爱我,明天还不是爱别人?”有一次,她哭着吼出这么一句话,还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相信男人说爱。
这次,她原本也不想相信的……
“我爱你。”可是他的嗓音,低醇如酒,轻轻的,温柔的,却又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重量,沉沉埋入她的心底。
那是恶魔的低喃——充满诱惑、一旦相信、就永无翻身之日。
尽管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以相信。
可是整个晚上,她躺在床上无法入睡,越挣扎就想起越多两人相处的片段。
想起某个雨夜,她替朋友庆生,一群人玩到凌晨,要他下班后先睡别等她,没想到一踏出朋友家,就见到他站在街角,制服都还没换下来,一脸疲惫地抽着烟。
一见到她出现,冷酷刚毅的俊颜,竟露出纯净可爱的笑。
有一瞬间,她几乎忘了呼吸。
犯规!这么有个性的男人,怎么可以拥有这么疗愈的笑容?
他不知道女人对这种反差最没辙了吗?
即便是现在,想起他当时的表情,她仍会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
而那个雨夜只是个开始,他从不干涉她去哪里,却总会在她很疲惫的时候,算准时间出现在她眼前。
刚开始她觉得很神奇,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不爱交际的他,竟趁着她偶尔带朋友去他店里喝酒时,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讨好她们,弄到最后只要她准备回家,就会有人通风报信找他来接人。
他的呵护做得很低调、很有分寸。
让她感受到被保护,而不是被控制。
他绝对是个完美好男人。
而这样的男人,竟然爱她……
“你在想什么?”
席敦让挂掉手机,踏进房间时,就看见她抱着书发呆的模样。
“啊?”她转过头,大眼茫茫然。
“我是在问,什么事情让你变成这副傻样子了。”大掌揉乱秀发,他轻笑走过她的身边。
“喔。”乐凌这才回过神来,视线跟着颀长的身影,在房里飘来移去,粉颊微微泛红,她总不好承认,她一颗心还因他昨晚的告白,搅得七上八下的吧?
万一……
万一他只是随口说说的,那她不就糗大了?
“……我只是在思考,如果这本小说交给我,我会怎么翻译而已。”她晃了晃手上的英文小说。
“原来如此。”席敦让轻易地接受了她的说词,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艾亚华派给他的棘手任务。
“怎么了?”乐凌察觉他的异状。
“等等要看的那个什么爵士女歌手的演唱会……还有别场吗?”他有点不确定地问。
“有啊,明天晚上,不过票都卖完了。”她走过去靠在他胸前,伸手想抚平他眉头上的皱痕。
她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很轻微,但是她听见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艾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他最崇拜的调酒大师马耶,今天晚上会出席一场私人宴会,他特地找了人脉帮我们弄到入场资格,他希望我能去邀请马耶大师造访台湾
“想不到艾的人脉那么广?”她挑眉,有点惊讶。“你不是也很喜欢马耶大师的作品?难道你不想去吗?”她记得他的书房里,还有一格书柜专门放马耶大师的书咧!
席敦让有些犹豫。“私人聚会的地点在牛津。”
“从这里去那边只要两个小时,现在还来得及……”她忽然意识到他为难的事情。“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就得放弃演唱会对吧?”
“没错……”
原来他为难的是这个,乐凌顿时觉得心暖暖的。“那我们就放弃演唱会吧!”
他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反正如果不是他,她现在也不会在英国,更不用说看演唱会了。
“不行,你期待很久了。”他很坚持,不想失约。
“没关系啦,我不介意。”虽然心底有些惋惜,但她更不想他为了她放弃大好机会。“我们准备准备,出发去牛津吧!”
“不行。”席敦让没错过她眼中稍纵即逝的失落。“我已经答应过你了,我不会失约。”
乐凌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他的神情不容置疑。
她很感动,却也对他的牛脾气感到烦恼。
她是真的不介意啊……
“你真的不肯让步?”她鼓着嘴,想假装生气,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感动。
“不肯。”他摸摸柔软的粉颊,笑得很温柔。
原本他已经有心理准备,或许她会不开心,或者是闹别扭,而他也不想失信于她,早已在考虑放弃马耶大师,虽然有点惋惜,但他确定自己并不想为了马耶大师,让她失望。
而她体贴的反应,更稳固了他的想法。
“好吧,那我们各退一步。”乐凌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他也被她的力道后推了一步。“你去找马耶大师,我去看演唱会,谁也不亏欠谁。”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她知道,这是让他不为难又不内疚的唯一方法。
“我不能放你一个人。”他可没这么听话。
“拜托,我二十七岁了。”她格格笑出声。“更何况我曾在英国生活过两年。”
“真的?”他挑眉。
“当然。”她挺胸,充满自信。“所以别担心我会走丢了,倒是你自己该担心会不会找不到去私人聚会的路咧!”
席敦让凝视着她,思考了半晌,终于妥协。
“不要逞强,不要随便被人搭讪,有事情马上打给我。”
“放心,我有事情会先打给警察的。”她俏皮地朝他眨眨眼。“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出门啰,你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
席敦让站在阳台,目送她离开饭店大门。
她的身影越变越小,偶尔会转过来朝他挥挥手,最后,消失在地铁站的入口。
那一刻,他的心是满足的。
乐凌也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她坐在地铁里愉快地哼着歌,却没想到,未来的她回想起这一天时,会宁愿让他愧疚,也要跟他一起去那趟私人聚会。
席敦让很幸运地在会场上,找到了马耶大师。
整个晚上,他们英语法语夹杂,相谈甚欢,马耶大师甚至留下了私人连络方式,承诺会找时间造访台湾,见见他开的小酒吧。
事情进展很顺利,席敦让却归心似箭。
他一直想着,什么时间她会从皇家音乐厅走出来?脸上是挂着满足的笑容,还是会因为他不在身边而寂寞?她有没有吃晚餐?走在路上会不会被无聊男子搭讪?
又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去Banshee-那间她初恋男友开的酒吧。
尽管他已经知道,赛瑞.韩森当初是怎么抛弃她的,她又有多恨他,恨到说话不夹枪带棒就不痛快,但他还是担心,她会不会想起他们曾经的纯真恋情……
所以他达到目的之后,就找了个借口提早离开聚会,准备飞车回伦敦见那始终盘旋在他心底的女人。
“等一下……”细碎胆怯的嗓音,唤住了他的脚步。
席敦让回头,看见一名穿着侍者衣服的女孩,神色怯懦,黯淡了她清秀且堪称漂亮的面孔,瘦瘦小小的身材,简直就是发育不良。
“有事吗?”
“我……我……我听说……”她结结巴巴,连一句话都说不好,几乎是在挑战席敦让的耐性,却也让他隐约联想到记忆中的某个女孩。
“我听说你是从台湾来的!”她下定决心似地吼出声音,却还是微微弱弱得像蚊子叫。
“那又如何?”他甩头,甩去脑中的身影。
“请你带我去台湾!”女孩彷佛用尽全身力气似地大喊。
冷凝着她几乎软脚的模样,席敦让只觉得可笑。“凭什么?”
“我……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很冒昧,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我想去找我爸爸!”她再度抬头,已经泪流满面。“对、对不起,我应该要自己存钱去台湾的,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可是我妈妈已经等不及了,医、医生说她只剩下半年了、所以我……”
席敦让错愕。
没料到他会遇到这种局面。
他不想帮助她,也不需要帮助她,谁知道她是不是个骗子?
可是,她害怕得像个小兔子的模样,鼓起勇气的模样,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在他十三岁那一年,离开人世间的妹妹。
“哥哥,我想找把拔。”
席云芸生性内向害羞,从来不敢说出自己想要什么。
然而在她八岁生日那一年,她终于主动开口说出了第一个愿望。
她对一起被寄养在亲戚家的哥哥说出,她想念那个会说晚安故事哄她睡觉,现在却不知去向的爸爸。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向来有求必应的哥哥。
才十岁的席敦让,看着以为许了愿望就能成真的妹妹,只能选择沉默……
第7章(2)
手机铃声将他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他眨眨眼,看清眼前的场景,才意识到他正躺在饭店的大床上,不是以前那张充满臭虫跳蚤的泛黄小木床。
“……对不起,是我,希莉亚。”怯生生的嗓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他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是几天前在私人聚会堵上他的女孩。
“现在是凌晨两点。”他不悦地提醒她,她吵醒了他,还有他身边的女人。
“嗯?”乐凌揉揉充满睡意的眼,想坐起身来听听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然而他却一掌按住她,轻吻她的唇瓣,示意她继续睡。
“……对不起,我只是想,已经三天过去了,还没接到你的消息,所以……”
“我说过,事情办好就会通知你。”席敦让走到阳台,不想打扰乐凌睡眠。
“对不起。”
“还有事?”
“没有了……对不起……”
哔——
席敦让没等她说再见就直接挂断电话,心情烦躁地点燃一根烟。
该死的希莉亚,该死的她老爸!
为什么非得勾起他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怎么了?”落地窗被拉开,乐凌套着单薄的衬衫走出来,投入他的怀抱。
“别担心。”他飞快捻熄手中的烟,将暖呼呼的娇躯紧紧拥在怀里,柔蜜的甜美香气包围着他,安抚了他的情绪。
“嗯。”粉颊蹭了蹭光滑的胸肌,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有事情的话要跟我说喔。”
“好,我们进去睡吧。”他轻抚着黑绸似的秀发,爱不释手。
“抱我进去。”她向后退了一步,展开双臂,微眯着眼,像是他若不抱她回床上,她就要在这里睡着一样。
席敦让轻笑出声,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就像一轮明月,不用多做什么,只要陪在他身旁,就能穿越层层乌云,透到他的心坎。
令他无法自拔地越来越依赖她的陪伴。
席敦让通话的次数变多了。
起先,她以为都是艾亚华或是一些公事上的人,毕竟他去了一趟私人聚会,说不定在那里认识了很多对他有帮助的人。
然而有一次,她隐约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
内容她听不清楚,只知道那女孩几乎每句话都伴随着一句对不起。
他响应的口气都很冷淡,却蕴藏着一种只有最亲近的她,才听得出来的无奈纵容。
那女孩不是公事上的人。
她似乎为了某件事情反复烦他,可是他却没像对其他人一样果断干脆,她看得出来他觉得很烦,却总是没能挂断那通电话。
那女孩或许是他的亲戚,或是他的老友。
但是直觉却令乐凌感到不安。
她想起了自己宛如受到诅咒般的感情路。
爱得浓情密意,有一天男人总为了个与她截然不同的女孩,转身离开,然后结束。
一股恶寒从骨子里窜起,她全身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你最近好像有事情要忙喔?”
终于,她在他挂断今天第五通电话后,试探地开口。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眉头仍然深锁,唇角却试图露出安抚她的微笑,看起来极其不自然,一如她过往遇过的男人。
她努力不让自己往坏处想。
“是艾吗?”
“嗯。”席敦让却踩入了她话语中的陷阱。
她心头一沉,没再说话,只是将眼神投向遥远的雪景。
“早知道就别问了。”她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他倾首,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话。
乐凌抽出被包裹在温暖大掌中的柔荑,放在嘴边呵气。
“我只是觉得……好冷啊。”
心冷。
坐在机场大厅,乐凌眼神空洞地看着不断翻新的时刻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