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要发怒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庄主不好了!”
闯进来的是蔡毅然,他一脸神色慌张,“刚刚酒坊里发生事故,几个工人昨天多贪了几杯,竟将酿酒的方子下错了。”
南宫桀原本被钱小福气得半死,现在又听到酒坊出事,陡地冷下俊脸。
“酒庄的规格还需要我讲给你听吗?不管任何人犯错,下场皆是一样,通知那些闯祸的工人,他们明日不必来酒庄上工了。”
此话一出口,蔡毅然脸色更加难看,“可是庄主,这些工人中,有几个在咱们酒厂已经做了将近二十年,还有那个新来不久的马大勇,他对酿酒十分痴迷,上次你不是还夸他有酿酒天份,要他在酒庄里好好做吗?”
那些人整日与蔡毅然称兄道弟,私底下早就像哥儿们似,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纵然他是酒庄的大管事,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眼见主子脸色不豫,便知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料钱小福在这时站了出来,小声道:“昨天是大勇哥的生辰,我去酒坊的时候,就听广山叔说晚上要给大勇哥庆祝。
他们平时做事兢兢业业,对酒庄又极为忠心,这次因喝了酒误事,也实属意外。况且刚刚蔡大哥也说,下个月要有一批酒赶着送往宜州,若是现在解雇他们,酒庄一时难以请打这么多工人。”
她忍不住提议,“倒不如先留下他们将功折罪,每日多加些工,若到时候庄主还是想按酒庄规矩办事,再将他们遣掉也不迟啊。”
钱小福在府上待了些时日,稍有空闲,便会到酒坊晃晃。
自小性格开朗的她,家中又有粗蛮的四位哥哥,很快便与那些工人打成一片。
现在他们因为犯了错事,要被南宫桀赶出酒庄,一方面是不想让那些好哥哥们就这么失了营生,她知道被赶出去的工人,想再找份差事,别家酒坊的老板肯定是不会雇用的。
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南宫桀做人这么冷酷决绝,虽说酒庄有酒庄的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什么一定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他人?
第6章(2)
蔡毅然没想到一个乡下姑娘,竟也能说出这番至情至理的话,顿时对她多了几分崇敬之意。
南宫桀的心底却起了无明火。他好心想讨她欢心,可她不但不领情,反而说出那番令人心碎的重话。
现在却口口声声为他人求情,即便知道她说得有理,仍忍不住想要和她唱反调。
“你不过是府里的一个丫头,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你以为宠你几天,便能腧越自己的本份,插手管主子的事?”
他很气她刚刚对他说的那些话,什么嫁给乡野村夫、老点丑点都无所谓,她到底将他置于何地?
钱小福原本还期待自己能动之以理、晓之以理,结果却换来这番教训。
心底一痛,一双大眼内顿时升起令人心疼的水雾。她略带斥责的瞪了南宫桀一眼。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只是个丫头,而不是主子。对不起,我收回刚刚那番话,以后会谨记庄主的教诲,绝不在主子面前腧越本分了。”
说完,也不管室内两个大男人惊讶的表情,一转身,气急败坏的跑了出去。
话一出口,南宫桀就后悔了,可又觉得若自己追过去会失了颜面,毕竟他高傲惯了,哪能容得别人这样指责自己。
况且,蔡毅然这个家伙还在这里盯着他,他要是真追了出去,以后岂不是落下话柄被他嘲笑。
蔡毅然哪懂得主子心底的想法,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两人的关系有些不对劲,而且庄主的表情还很难看。
就在他暗自猜测的时候,南宫桀轻叹一声,脸色也慢慢从阴森可怖,变成了无奈,那种无奈是他从未见过的,就像一个宠爱孩子的父母,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却舍不得打骂一下。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也无济于事,若误了下个月月初送往宜州的槐花酒,丢了银子事小,失了信誉却无法弥补,所以……你就按小福刚刚说的那番话去做吧。”
一口气说完,他转身离开书房,独留蔡毅然讶异的张着大嘴,活像吞了一枚生鸡蛋般。
庄主居然会为了个丫头,而改变他一向做事狠绝的风格?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当南宫桀忙完了酒坊的事回到宅院时,就看到蔡总管急忙的迎了过来。
“庄主,你快去看看小福姑娘,她刚刚来找我,说是要辞职回老家,死也不肯再留在府中继续当差了。”
这个消息对南宫桀来说简直是重大打击。该死的钱小福,她竟想趁他不在时落跑!
当他怒冲冲来到钱小福的房里,她正在收拾东西,床上摆了几套粗布衣裳,虽然不值什么钱,却被她整整齐齐的排放好。
“钱小福,你在做什么?”
明知她打算离开,可亲眼看到她收拾细软准备离去,他的心还是揪痛了下。
他居然在害怕,怕她一走了之,从此再也不能见面。
正在收拾行囊的钱小福没好气的回头瞪他一眼,“大家都说庄主聪明机智,一点就透,怎会看不出来我在干什么?”
酸溜溜顶他一句,回头继续手中未做完的活。
南宫桀被她顶得险些岔气。看不出这丫头片子平时乖巧懂事,酸起人来倒真夜是厉害角色。
见她将衣裳细软一样样打点妥当,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将那些东西甩开,“你别想走!”
“你可是南宫府的主子,怎么可以做出这么粗蛮的事?”
“哼!既然还知道我是这里的主子,你要走,可有过来只会我一声?还是你以为我们南宫家的别人爱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我已经和蔡总管说过了。”她弯腰想要捡起被丢到地上的衣裳,却被他一把扯了过去。
“你天真的疑问只要只会过蔡总管,就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说着,他从袖内取出一张白纸展开,“钱小福,这可是你当初入府签下的契约,上面有你的手印,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在你当差期间,除非主人亲自将你赶出府,否则你必须做满三年才能走。”
“什么?三年?”钱小福大吃一惊,当初签这份契约时,她一心只想着要找清离当面问清楚,至于契约的具体内容她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懂,更别说必须做满三年。
南宫桀见她似乎对契约的内容完全不解,心底已经猜出她定是不识几个字。
当下心生一计,他继续道:“不只要做满三年,而且这上面还清楚的标明,若是中途执意毁约,必须赔偿五百两文银才可以离开。”
钱小福瞠目结舌。有没有搞错?她一个月的月钱才三两银子,就算做满三年,也赚不出五百两!
见他露出得意的笑脸,顿时一股火气冲上她心头。
当初若不是为了找他,为了弄明白他为何不告而别,她怎么可能只身一人离开兰山村,来这里当下人。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要她赔银子,作梦!钱小福急吼吼的跳起来,一把扑到南宫桀的胸前。
在他惊讶的当口,粗暴的抢下那纸契约,用力撕个粉碎,最后甚至还把那团碎纸塞到嘴里,想湮灭证据。
“喂,那东西很脏……”
见状,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既心疼她吃了这些污浊的东西,又气她为了离开他,居然连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好不容易将那团碎纸吃得干干净净,钱小福万分得意的擦腰瞪他,“契约限制被我吃了,我看你还能拿我如何?”
见她扬起小小的下巴,柳眉倒竖鼻头泛红,她明明气个半死,可这副俏丽模样,竟让他情不自禁想疼她、宠她。
情生义动,南宫桀也不理会两人刚刚还吵得很凶,一把将她扯至怀中,将她柔嫩的身子困在自己的臂弯之内。
“笨蛋,就算你把它撕了吃了,我也不准你离开南宫家半步!”
“你……你这人好不讲理,为什么一定要将我留下?我又是你的什么人?别忘了你自己说的,我是个恃宠而骄的丫头,被你宠个几日,便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爬到你的头上撒野。”她故意拿他的话气他。
“对不起,我上午不该对你说那番话,当时我被你气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你……你别生我的气。”
身为百年酒庄庄主,南宫桀从来不向任何人道歉,他认为道歉是一种极其无能的表现。可如果道歉的对象是钱小福的话,他不介意认错,哪怕从此被她瞧不起,他只是……不想让她离开。
钱小福抬头看见他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担忧神情,那道歉的言语明明不感人,可她知道,无论是南宫桀还是清离,都一样高傲自负,肯低头向人道歉,已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
她心中一揪,深知这男人是打心眼里不舍得自己离去。其实,她又何尝愿意离开他身边,她也是万不得已啊!
她真的不贪心,只要求一份专一的爱,即使没有华衣豪宅,只要相爱的两人厮守一辈子就已止够。从他的道歉、从他的拥抱,她明明感受到他是在意她的,她也是真心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够在一起?
就在她犹豫之间,抱着她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钱小福慢慢地抬起了手臂,回抱他。
最后,紧紧的揽住他的腰,小脸贴近他的胸膛,难过的哽咽出声。
第7章(1)
“蔡总管,为什么你刚刚念给我听的,和庄主念给我听的内容差那么多?”
钱小福皱着细眉,“庄主明明说过新的契约书里,月钱由原来的三两银子涨到十两银子,每月还有四天时间可以自己支配时间……”
她手中抖着的这份新契约,是南宫桀今天早上重新书写的,因为昨天的那份旧约被她在气极之下吃下肚。
按照他的说法是,不管两人私底下的关系怎么亲近,府里的规矩是不能破坏的。
她能理解他的难处,为了不想他为了自己大开先例,况且他这次重新拟定的契约,条件不知比从前优渥了多少倍。
她本来还抱着一定要出走的念头,经过昨天他一番诚挚的道歉,又无法抗拒与他在一起的诱惑,最后很没出息的答应他留下来。
南宫桀大概是怕她反悔,才将原本的契约内容稍作更动,并且还好心的书写两份。两人各执一份,这样一来,她再想吞,就吞她自己那份,他保留的那份,是死也不会再拿出来让她湮灭的。
没想到这份契约还没被她收好,就被蔡总管看到,还照着上面的字朗声读了出来。
只是,为什么她听到的内容,和南宫桀亲自告诉她的竟然差别这么大?
“蔡总管,麻烦你老人家再读一遍给我听,我刚刚一时情急,竟没听明白。”
瞧她心急的样子,蔡总管拿过契约,指着上面苍劲有力的黑字说道:“庄主的契约上一共写了五条。”
“第一,从顺天七年阴历七月十八日起,钱小福正式成为南宫家一员,身份将不再是下人,而是直接听令于家主,吃穿用度,皆与主人相同。第二,钱小福每月月钱十两文银,若有任何意外,可以无条件去账房任意支出。第三,钱小福在南宫家可以自由走动,若想出门,必须经由主人亲口应允。第四,从即日起,钱小福将终身陪在南宫桀身边,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都不许有逃跑的念头,否则将视为违约,赔偿方式,黄金十万两。第五条,此约定的有效期限暂定为八十年。”
一口气读完,蔡总管不由得嘿嘿一笑,“小福姑娘,如果我没猜错,这次你恐怕是被庄主给骗了,这哪里是什么劳动契,分明就是一份私定终身的契约啊!”
钱小福听懂之后,一张小脸气得一会白一会红。该死的!南宫桀居然骗她。
一把抢过蔡总管手中的契约,她飞也似的冲到南宫桀的书房,“啪”一声,她奋力将契约放到他面前。
“你……你给我说清楚,这契约里到底写的是些什么?为什么别人告诉我的,和你告诉我的差那么大?”
她快气死了,他居然不问她同意与否,便骗她签下这份卖身契,还说什么若是违反契约内容,居然要她赔偿黄金十万两。
坐在桌后老神在在的南宫桀,似乎早料到她会跑来兴师问罪,脸不红气不喘的投给她一记无赖的笑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合约的真实内容。”
“这么说,你真的是在骗我?”她微眯起眼。
“非也非也。”南宫桀起身,越过紫檀桌,举着修长的食指在她面前晃了两晃。“我当初可是尽心尽力的挑重点讲给你听,至于那些不重要的,我不是让你自己看清楚吗?”
“你……你可恶!明知道我一个字也不认识。”钱小福气得抓过契约就要撕个粉碎。
“你尽管撕,别忘了我手中还保留另外一份,如果你再敢闹出走,下场可就不是区区五百两银子能轻易解决的啰!”
“你……你……你这个无赖!”
她气得直跺脚,偏偏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是她不识字,傻傻的被他欺负,才会糊里糊涂按下手印,就这么的把自己卖了。
南宫桀被她涨红小脸的模样逗得心里好乐。回身坐回椅子上,他是个商人,当然知道采取何种方式,才能给自己创造更大的利益。
昨天她闹着要出走的那一幕,把他吓到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也会有令他害怕的事情。
所以才使出贱招,设下圈套,即使因此被她认为他就是个无赖也无所谓,重点是,这下她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钱小福哪容得他如此得意,当下想也不想,一跃跳到紫檀桌上,然后朝他扑去。南宫桀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本能的接住她的身子,双手一用力,便把张牙舞爪的钱小福揽进怀里。
“我从来不知,原来你竟是这般热情,现在天还亮着,就猴急的对我投怀送抱。”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钱小福见偷袭不成反被他戏谑,一张俏脸涨红。
“谁对你投怀送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快点放开我,你抱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没关系,你喘不过气,我帮你……这样行吗?”在她挣扎时,他霸道的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双唇。
任凭钱小福再怎么撒野,也抵挡不住他的柔情攻势,只能沉浸在他的亲吻中。
“砰!”此刻房门被人用力推开,蔡毅然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了进来,“庄主!嗯,那个……我……我似乎走错地方了,两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