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芷蔚告诉她顺其自然,可是她的心总是起起伏伏的,充满着矛盾,往往她在这一秒做出了某种决定,下一秒却又马上改变了,说真的,她从来不曾如此没有定性,她一直以为自己个性冷静,至少许多人都是这么说的,但是,在他回来之后,她的心就不曾平静过了。
曾经她也试图努力让自己别去在意他,也不停的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结束了,那些曾有过的快乐回忆,随着她的泪水一点一滴消失,但每每听到他的事,她就无法不在意,甚至只是看到他的人,心就会跳动得很快,她的努力装冷漠只是做白工而已。
但是,她真的想要回到他身边、跟他在一起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其实很想相信他上次说的话,说十二年来他不曾忘记过她,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喜欢她,因为他在说这些话时,表情很认真,让她不自禁心动,但是又有所顾虑,要是真的回到他身边,会不会哪天他说不想要了、觉得她是负担,又再次把她丢下,一个人回美国呢?
说穿了,她的心有着很大障碍,她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他。
本想出来走走,舒缓烦躁的心,结果,还是一样烦。
来到公园,她看了下小时候常爬的那棵大树,然后坐上她的专属位置,小时候坐在树上往下看,还觉得可怕,而现在,感觉脚一伸就可以踩到地了。
她抬起头仰望着星空,试图让自己的心有片刻的平静。
高成睿下了班、正要走进家门,刚好苏妈妈开门走出来,他见她神色不太对劲,连忙上前询问,这才知道茵茵刚刚说要出去走一走,但好一会儿了还没有回来,也没有带手机。
“苏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去找她。”
他回家放下公文包,立刻出门找人,其实不用找,因为他大概知道茵茵会在哪里。
来到小区的小公园,果然,她就坐在小时候常坐的树上,他走了过去。“茵茵,发生什么事吗?”
坐在树枝上的苏汉茵,难得视线比他高。“你现在才下班?”
“有些事情要处理,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他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坐在这里。
“我没事,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你心情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她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小的时候,你只要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他走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紧瞅着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忧色,他为她担心吗?
明亮的路灯灯光,穿过层层树叶后一摄下的光晕,却变得昏暗迷蒙,让他那双像黑耀石般的眼眸,多了分柔色,表情也是,以前他常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这一幕,意外勾起了被她所遗忘的事,小时候两小无猜,他是从何时开始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呢?
小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因为除了妈妈外,没有人比他对她更好了,因此她喜欢赖在他身边,享受着他对她的宠溺。当时对于这样的情感,她并没有思考过所谓喜不喜欢、爱不爱的问题,直到他离开了,她觉得伤心难过,才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他,多年后,发现自己无法再喜欢其他人时,她才明白那就是爱,她爱他、很爱他。
而现在呢,她要直接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吗?
表达之后呢?难道她就可以若无其事,假装以前那些教她伤心痛苦的事都不曾发生过,然后快快乐乐的跟他在一起?可是她的心为何感到沉重?
“茵茵,”大手轻抚她的脸。“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吗?”
“你为什么要回来台湾?”不管过去的十三年或现在,眼前的男人一直在折磨着她,仿佛在她心里插了根刺似的,教她始终无法舒坦,得不到片刻的平静。
“你不喜欢我回来?”
干么把问题丢回来,苏汉茵轻咬着唇,感到心里的那根刺又往更深处扎了一些,胸口难受。“如果我说不喜欢,你就会马上回美国吗?”
高成睿低叹了口气,“我会听你的,记得吧,我说过以后都会听你的命令,如果你想要我那么做的话。”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会选择顺从她,而不是像亚克那样质问她到底想要怎么样,明明在公司就很强势的,不是吗?她被自己反反复覆又矛盾的心情给搞得很烦,相信他也是,他根本不需要对她低声下气。
“说什么听我的命令,十二年前你就已经违背承诺了……”她低下脸,努力压抑内心激动的情绪,不准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脆弱。
他再度趋前,伸手摸着她的头。“茵茵,对不起。”
“干么道歉?”
“我刚刚不该那么说的,我不会再离开了。”
“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她推开他温柔的抚触,不想再被迷惑。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相信。”他沉稳的笑了笑。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乱使性子的小女孩,然后被他所安抚,这让她感到不好意思了起来。“算了,我要回去了。”然后,她看到他伸出双手。
“来,跳下来,我会抱住你,这次我保证不会再跌倒了。”
“你别闹了。”她微红了脸。
“那么我背你回去,是我让你心情不好的,就当做是惩罚。”高成睿转过身背对着她。“来,快点上来。”
“都叫你别闹了,要是被人看见的话,多不好意思。”宽厚的背,看起来扎实安穗,她不禁有些心动。
“不会有人看见的,已经这么晚了,大家肯定都睡了,就算被看见,你就把脸埋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了。”
心已经受诱惑了,再加上他温柔呵护的话语,她决定就让他背她回家,反正是他自愿受惩罚的。
她心情紧张又难掩兴奋的攀附上他宽大的背,感觉果然安稳又温暖,高成睿调整了下姿势后,便背着她往前走。
“我很重吧”早知道晚餐就少吃一点。
“只比小鸟重一点。”
“你又知道小鸟有多重了?”
“我当然知道,小乌比你轻一点。”
苏汉茵被逗笑了,笑得灿烂。
两人走出公园,便被陆续前往里民办公室会合、准备搭游览车前往阿里山看日出的婆婆妈妈叔叔伯伯们给撞个正着,苏汉茵觉得模大了,这时候下去也很丢脸,她紧张的将小脸埋在他的肩颈处。
“这不是前阵子从美国回来的高家小子吗?”有人认出来了。
“长这么高,是啦,是高家小子没错。”
“怎么这么晚背个人在马路上走,他背谁啊?”
“那还用问,一定是苏家丫头。”
到底是谁说这么晚大家都睡了,还说就算被看见也不知道她是谁,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谁了!苏汉茵都窘到不行了,却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他居然还敢笑?气得她抡起粉拳,捶打了他的背好几下。
“这两个孩子从小感情就很好,长大后也这么好喔。”
“看来不久就可以吃到他们的喜饼了,呵呵。”
苏汉茵小脸热红、心跳加快,幸好他看不见她此刻脸红的模样,不过她却看见了他的表情,男人的侧脸嘴角上扬,显示他在笑。
他是因为听到那些话而感到开心吗?
如果当年他没有去美国,也许他们会成为男女朋友,又或者跟小田一样,已经结婚了也说不定……
结婚?双颊热度瓤高,天啊,她到底在想什么,只因为旁人说了一句吃喜讲,她就有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只因为晚上他对她稍微温柔了一点,她就意乱情迷、小鹿乱撞,振作点,苏汉茵!
到家了,高成睿将她放下后,她刻意低着脸,说了声谢谢,便直接走向自家大门,就怕某人看见她脸红的样子,还有,今晚自己的行为,分明就是在对他撒娇,真是太丢脸了。
“茵茵,我——”
“什么话都不要说,现在,马上,走进你家。”她没有回头,更不敢看他,只是用手指着他家大门,命令他回家。
“好。”
她依旧站在原地,直到听到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她这才转身,他真的不吭一声就回家了?什么时候这么乖乖听她的话了?
这让她想起小学的时候,有次跟班上同学吵架,回家后她气得躺在床上,高成睿在房间喊她,她也不理,后来他带了包她喜欢吃的巧克力饼干到她房间,她气到无力,连动都不想动,要他喂她,而他真的听话的一块一块的喂她吃,然后听她说起和同学的争吵,后来,一包饼干吃光光,她的气也消了,因为巧克力讲干真的太好吃了……
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是她的奴隶,不管她要他做什么,他都乖乖照做,她也乐得指使他,而刚刚,他像只听主人命令而乖乖进家门的大型兽类,想想他还真是有做她奴隶的本质。
为什么要对她如此顺从,明明在公司威严得像是万兽之王……
第5章(1)
十一点半,苏汉茵上床准备睡觉,想起自己被高成睿亲昵的背回家,她忍不住又脸红了。
然后,她听到玻璃窗被轻轻敲打看,不用拉开窗帘也知道是谁,她本来想装睡不理会的,但敲打声一直持续着,她起身,照了下镜子,惨了,脸好像还有点红,不过站在背光一点的地方应该还好,吐了口气,她才拉开窗帘。
她推开窗户,高大身躯倚在窗边,笑得英挺帅气又迷人,她的心猛烈狂跳。
“做什么?”太紧张了,她的声音微颤着。
“想跟你说声晚安。”高成睿其实是想知道她现在心情如何。
刚刚她连看他一眼也没有,就命令他回家,知道她心情不好,他不想再惹她更不快,因此先回家了,他担心她是不是因为那些叔叔阿姨们说的话而不开心,虽然他本人相当愉悦。
不过现在看到她脸颊红润、带点羞色,他不禁松了口气。
“就为了说晚安?”还以为他想干么哩。
“对。”
“知道了,晚安。”她看见他在调整放在窗台上的竹蜻蜓,把它放正一点。
“你不用摆竹蜻蜓,我不会过去你房间了。”
“为什么不过来了?”
难道他希望她过去?脑海中一闪过这个念头,她马上暗骂了自己一声别再乱想了。“因为我们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就不能过来吗?”
她真的很想问清楚,一直叫她过去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想又挖坑给自己跳,最后索性什么都不问。“晚安,我要睡了。”
“茵茵,竹蜻蜓我会一直摆在这里。”
“随便你”她拉上窗帘,背靠着窗框,心跳加快,想起他最后那句话,仿佛是在对她说,我会等你过来。
那家伙,是存心想害她失眠吗?
摆放竹蜻蜓,她才可以进去他的房问,这是他当年的规定,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以往她随时想过去就可以过去,是因为某次她过去他刚好在换衣服吗?可是,那种情形她不知道撞见过几次了。
虽然想问,可是,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再说事隔那么久了,她现在才问,也的确有点奇怪。
她躺回床上,想着今晚发生的事,可以说是有些梦幻有些神奇,因为她居然让他背她回家,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了,而刚刚,他就跟以前一样,在她睡觉前跟她说声晚安,那往往让她很好入睡也感到心安。
矛盾的心理还存在,因此无法明确知道自己的心究竟意欲如何,苏汉茵决定不去多想,一切顺其自然。
而高成睿从窗帘细缝看见对面房间关了灯之后,便走出房间,走进隔壁的书房。
桌上有着厚厚一迭数据,不是公事,是关于黄董事父子的调查。
然后专用手机响起,是江叔打来的。
江叔是欧登的董事长,一年多前因为心脏病到美国旧金山医院做治疗,认识在医院当志工的母亲,两人展开一段黄昏之恋,半年多前,他们再婚了,除了美国的几位友人外,在台湾并没有公开,江叔说他的公司有点问题,希望他回台湾帮他管理,他本来就想回台湾了,特别是知道茵茵也在欧登工作后,于是几个月后他结束原来的工作,回来台湾。
在回来台湾之前,他就已经调查过欧登的营运状况了,在美国他本来就是从事公司重整的经理人,江叔公司的问题,比想象的还要更严重。
十多年前遇上经济不景气,江叔向银行借贷不少钱,之后公司暂时稳定下来,但又为了扩厂而增资,虽然江叔仍是公司最大股东,可是持股比例不过半,再加上有人利用江叔到美国治病的机会,以鬼斧搬运法将资金调走,总之,问题不少。
江叔打来,担心他会不会太辛苦,以前他错估董事会那边的势力,因此已经做好准备离开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好几年前,台湾知名大百货公司,创办人家族也是被蚕食鲸吞后,最后只能让出经营权。
“江叔,您放心,不会有那种事发生,我会帮您保住公司,并向你心保证,公司最后还是属于您的。”高成睿胸有成竹的说着。
“可是董事会那边……”
“江叔,再怎么厉害的毒蛇猛兽,最后还是会被猎人所捕获的。”
“成睿,你真是个优秀的孩子。”江董事长相信他做得到。“其实,和你母亲去旅行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到我这个年纪,事业已经不再是首要,剩下的日子,我只想和你母亲一起开开心心度过。”
“江叔,您和我母亲目前在哪里?”三个月前,江叔和母亲参加了豪华邮轮半年全球旅程,在六个月内去了超过四十个国家、停泊一百多个港口,当中包括各国多个旅游景点。
其实这个旅程是他刻意安排的,避免江叔被台湾公司这边的人给骚扰,他也比较好做事,现在只有他能跟江叔联系,等江叔和母亲快乐旅行回来,公司刚好也可以重整完毕。
“在荷兰的鹿特丹,听说这里是欧洲最大的海港。”
“是吗?”
“本来以为我们搭的邮轮已经很大了,结果还有更大的,我跟你母亲说下次换搭那艘邮轮去玩,呵呵。”
高成睿转移话题,和江叔聊起旅游的事,之后换他母亲接听电话,听到母亲充满朝气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几天后。
下午两点多,唐芷蔚在接了通内线电话后,脸色大变,拿起茶杯假装要倒茶,便拉着苏汉茵到茶水间。
隐约察觉好友表情怪异,又惊又慌的,苏汉茵问道:“芷蔚,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不是我,是你……不对,也不算是你,是高总啦,汉茵,我跟你说,高总这次可能真的要打包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