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被拖到集广殿,被迫同席用膳,面对文武百官的议论纷纷,她就觉得这种独占只是让自己的命更苦而已。
好大胆的摄政王,竟然把她带到前廷的集广殿陪侍,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她是才人,后宫的才人捏~
更过份的是,还不准她吃饭……呜呜,眼前珍馐佳肴一堆,她却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身旁的他大快朵颐.愉快地欣赏宫女跳舞,听着丝竹歌声。
不管啦,她也要吃!
趁着李凤雏偷看宫女舞姿的当头,她偷偷想要摸只烤羊肋,但还未得逞,手已经被身旁的人扣住。
「不准吃。」他淡道,黑眸依旧注视着宫女舞姿。
好过份!她用力地扁了扁嘴,却蓦地发现扣在她腕上的掌心竟是一片冰凉。
怎么会这样?
进入集广殿后,他特地差来宫女准备了两盆火,就摆在她身后,向来怕冷的她都觉得暖和极了,为何他的掌心竟渗着一股冷意?
他的手向来是暖的,就连指尖都像是熨着火,怎么现在……她缓缓抬眼,定在他微勾笑意的侧脸,看起来好像和平常没两样,可是他的手明明透着不寻常的迹象。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强烈,教他缓缓侧过脸,笑睇着她。
那笑意,恍若能让冰雪融尽、春花百开,俊美无俦得教人转不开眼,但是,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男人,不认为他会在处处透着诡异的当头,突然露出这种刻意的笑。
这是一种讯息吗?还是……
未细想出结果,他已然抽开手,冷声低喝,「给本王滚。」淡淡的,冷到骨子里的语调,眸底是片凄冷的寒意。
冉凰此怔愕了下,立即确定了,他确实有问题。
他不会这样跟她说话的。虽然跟他还谈不上很熟,虽然很多人都很怕他,但是,她始终无法将他归类成大恶人,就凭他救了她,虽然,她也是被他丢进圈子去的。
依他救了她这一点,她就可以认定,他不寻常的反应,在在告诉她,他出问题了!
没来由的,她就是这么确定。于是她更夸张的肩起嘴,软暖的身子放大胆地朝他身上贴,右手偷偷绕到他背后,撑住他,然后半撒娇半埋怨地娇嗔。「王爷,不依,人家只是喝醉了就要人家滚……不管、不管,人家要你送人家回去~」
李凤雏垂着眼,心思迅捷在眸底闪过,发觉她看似偎在他身上,实则正使劲撑着他,要扶他起身。
她要带他去哪?黑眸定在她微颤的手上,再缓缓对上她微惧闪烁的水亮眸子,那水眸像是会说话似的,明明脸上就带着俗艳的笑,眼睛却像是在告诉他——快走。
难道……她发现他中毒了?怎么可能?她怎会发现?
虽说则影人在殿外,但他想要自保还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她帮忙,她留下反倒是个累赘。
可笑的是,她竟想帮他……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问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问自己,为何因而感到动摇?
「走嘛,王爷~」冉凰此娇软喃着,使劲地欲扶起他,却发现他根本就不动如山。
现在是怎样?他走不动了?该怎么办?
那些人会在膳食下毒,肯定是要他的命,现在若不走,也真的是不用走了,怎么办?她皱起眉,好气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凤雏微使劲将她扯进怀里,把她贴在心口上,心渐渐匀了,静了,奇异的滋味盘据着,却一点都不难受,甚至是裹着甜浸着蜜的。
什么他会有如此吊诡的感觉?
冉凰此被他突来的举动箝制得不能动弹,余光瞥见宫女已退下,乐官也不见了,对面席上的几位官员站起,内殿走来两个人。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难道他没发现吗?
「本王道是谁呢,原来是国师和吏部杜尚书。」李凤雏笑睇着内殿走来的两个人,姿态慵邪狂放。
就说放眼朝廷,还有谁有胆想除去他,原来是身为当今皇上外公的国师在背后搞鬼,老说他老了病了,不再上朝,原来是在背地里等待机会,想暗中将他拔除。
若不是今晚的他因为冉凰此而警戒稍减……思及此,他顿了下。他怎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摄政王,莫要怪老夫这么做,若不将你除掉,皇朝永无宁日。」
「是吗?」他回神,垂眼笑得戏谑。「本王倒觉得,皇朝若无本王,也许早就灭亡了呢。」
边防有哪一场战役他没参与?哪一场胜仗不是他拿下的?
「皇上正因为有你这小人在旁,今日才会变得昏庸。」国师恨恨地瞪着他,尽管早已发鬓皆白,说起话来依旧沉若洪钟。「就连杜尚书的千金,也因为你从中安排,才害得她不得不入宫。」
「老糊涂,那是皇上钦点,可不是本王乱点鸳鸯。」啐,说他是老糊涂还不承认。
「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国师使了个眼色,殿门立即涌入不少由皇宫十二卫精挑细选出的精兵,殿门随即关上。「二十年前,鸾凤殿主子狸猫换太子,将九皇子给送出宫,当年该彻查的,不该让那漏网之鱼留到现在,成了朝中毒瘤,如今就让老夫亲手来摘掉这颗毒瘤!」
李凤雏黑眸冷鸷,突地勾起噬血冷笑。「原来如此,当年鸾凤殿的那把火,是你这老混蛋搞的鬼!本王还以为是皇上及其母妃从中作梗呢。」为了让自己的孙子稳坐龙椅,他竟可狠心到这种地步!
被迫窝在他怀里的冉凰此瞪大眼,听着对话,不由得想起除夕那晚,瞥见他在焦土前露出忧伤神情的模样,难道说……那是被烧成焦土的鸾凤殿所在位置?而他的母妃在那儿被活活烧死,他正是那个九皇子?!
「不要怪老夫。」狸猫换太子的事,直到现在,总算印证。
当年,他以为最受皇上宠爱的凤才人和九皇子早已死在那把火里,然而,直到十年前,李凤雏的出现,他酷似先皇的脸庞、那不凡的气势,和直到这些年盛气逼人的残酷除去他身边重臣后,他才猛然发现,李凤雏根本就是当年的九皇子!
他被收养在身为外公的前宰相身边,就等着有朝一日夺回皇位,如今皇上沉溺于女色之中,荒废朝务,放任他在朝中兴风作浪,再这样下去,皇朝真要灭了。
所以,李凤雏,非死不可!
「那是要怪本王了?」他笑得狂谲冷厉。「怪本王不该生在皇室?怪本王不该取回原该属于我的皇位?!」
血,在他体内狂肆逆冲着,有股快意在血里暴动,他迫不及待地想享受那股快意,迫不及待要亲手杀了这该死的凶手!
但是,冉凰此在怀里,教他有所顾忌,怕误伤了她。
「那不是属于你的,绝对不会是你的!」国师吼着。」来人啊,把李凤雏拿下!」
李凤雏凛目,将怀里的女人搂紧,一跃而起,将她置在殿内横梁上头。「别怕,本王马上就将妳带下来。」
「王爷!」坐在极宽的横梁上,看着他落到底下,她只有满腔的担心。
数十名精兵蜂拥而上,他笑得妖诡冷异,运劲将所有毒气运出周身的瞬间,气劲也似浪般朝四面八方袭去,精兵散落四周,或伤或亡,身形残缺,血溅殿墙。
「你!」国师面色如土,难以置信。「你明明喝了酒的!」
酒菜里,他添了派人到外族买来的无色无味剧毒,他亲眼瞧他喝下的,岂能没事?
「你以为那么一丁点毒,伤得了本王吗?」他从小食毒,在他喝了第一口酒时,便知酒中有毒,静静运劲把毒气逼出体外,岂料那傻丫头竟想帮他……傻丫头。
他哼笑,笑得眉梢净是噬人快意,看在其余众人眼里,有如索命阎罗。
李凤雏轻踢掉落在地的长剑,反手握上,缓步走向几名向来与他不台的官员和国师。
「李凤雏,你要做什么?!」国师赶忙退到最后头去,拿其他的官员当肉墙。
「听着,本王想杀的只有国师,不想死的,闪远一点。」他声轻如魅,沉亮的黑眸跳动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愉悦。
闻言,官员立即闪边站,就连托请国师出头的社尚书也二话不说地闪到一边去。
「你们、你们……」国师话未完,长剑已划过他的右臂,倏地血流如注。「李凤雏!」他瞪大眼,目露骇惧。
李凤雏愉悦地哼着歌,像在舞剑般再朝他左臂划下,现场发出阵阵抽气,却无人敢出面制止。
除了他有皇上做靠山以外,还因为他可怕的武艺和残忍的杀人手段。
「李凤雏,你颠覆朝纲,你会不得好死!」双臂皆无的国师大吼着。
下一刻,李凤雏手中快剑刷过他的嘴,割开他的脸,切下他的舌,瞧他痛苦的倒地呻吟,才缓步走到他身旁。「再说呀,本王还想再听听呢。」
国师抬眼,咿呜咿呜地说不出话,老泪纵横。
「你疼吗?痛吗?你想,是被剑刺穿胸口较痛,还是被活活烧死较痛?」他笑得狂猖,眸色狂乱。「啊啊,你一定不知道,对不?毕竟,你没被烧过,无从比较,是不?」
哼着不成曲的歌,李凤雏起身取了灯油,缓慢而折磨人地往国师身上倒,残留着半口气的国师拚命挣扎着。
「你也会怕吗?你也想逃吗?那么,你可曾想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困在宫殿里,被火舌包围、吞噬,烧得连灰都找不着,那期间……她会有多痛?!」话到最后,他笑意敛尽,眸露肃红杀意,一把火丢到国师身上。
只见国师瞬间化为火团,在殿上痛苦挣扎,撞倒了琉璃屏风、玉碗银杯,可怜他连呼救也没办法,只能从喉头挤出悲鸣哀嚎。
李凤雏冷眼看着这一幕,唇角笑意渐浓,慢慢扩大,最终扬脸放声大笑,却瞥见坐在横梁上的冉凰此吓得用双手摀上眼。
摀得好,她确实该摀得紧紧的,因为接下来的画面,他也不想让她瞧见。
他身形似魅,冷不防地回身袭向其他官员,剑起血落,哀嚎声四起,一刻钟前还极尽奢华的集广殿,一刻钟之后已成人间炼狱。
「王爷,你说了不杀我们的!」有人边逃边喊。
「本王忘了。」他笑得万般愉快,俊颜扭曲狰狞。
疾速,剑过,人亡。
他杀红了眼,好似恶鬼般享受着杀人的麻栗快意,凄厉哀嚎听在他耳里,有如最悠扬的天籁,满殿血腥味就是最酵厚的酒香,他醉在这片血流成河的地狱里。
「王爷…不要杀了、不要再杀了!」坐在横梁上的冉凰此再也忍遏不住地吼着,声泪俱下,害怕到快要发狂。
她浑身发颤,像是快要歇斯底里,看着底下他的恶行,心里凉透,头晕了下,纤弱身子朝下坠落。
李凤雏不理,像是猫捉老鼠地逗弄着最后一个官员,然听到古怪声响,回头,长剑一丢,迅如闪电地奔到底下,将差点落地的小女人抱在怀里。
他尚迷失在杀人的快意中,但是身体却自动将她紧搂在怀,安抚着陡生的不安和突然消失的恐惧。
「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冉凰此泪眼请求,眼一闭,昏了过去。
垂眼看着她泪水横陈的粉颊,再抬眼睇向早已软脚不能动的社尚书,李凤雏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抱着人往殿口走。
殿外,则影替他开了门,想接过他怀里的人,却被他错身拒绝。
看着泪流满面的她,他的心微微的酸、微微的涩,教他好困惑。
第3章(1)
翌日,集广殿清理出数十具残缺尸骸,唯一幸存者杜尚书已经近疯,完全无交代发生什么事,此案未经摄政王指示,无人续查,结果草草结案。
此案无人续查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紧接而来的,是一年一度的春搜。
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一年四度围猎,乃是金雀皇朝不变的礼俗。
围猎场就在皇宫后山的大片园林里,所有皇族都必须列席,就连后宫佳丽亦可出席,由皇宫十二卫统领带队,浩浩荡荡地出宫,旗阵蔽天,位属于最末席的后宫佳丽们,个个精神抖擞,打算在皇上面前一展技艺,唯有一个人例外。
冉凰此在发抖,是因为冷,也因为怕。
「冉才人,这样还怕?」身为主子的鹂昭仪看着坐在自个儿身前的冉凰此,很无奈的嘲笑。
马儿不断往前半跑半走,冉凰此吓得说不出话,只觉得好可怕。
「一般都是才人伺候嫔妃的,眼前却是我伺候着妳呢。」鹂儿逗趣地道。
「鹂儿~」
不要欺负她了,她已经很可怜很可怜了。
「妳不会骑马就算了,怎么连坐在马上都怕?」她忍不住叹气。「放眼金雀皇朝,尤其是后宫嫔妃,没有不懂骑术和射技的。」
「我天生怕马嘛。」冉凰此更用力地扁嘴。「而且,我也不觉得狩猎有什么好玩。」几天前才亲眼目睹人间地狱,她可不想再看一回类似戏码。
「怎么这么说?猎获的数目愈多,就代表新的一年皇朝会兴盛安康,这可是很重要的祭典呢。」鹂儿凑近她一些地道:「而且,猎获是可以带回宫中烹煮的,炭烤虎肉妳尝过吗?」
冉凰此想着炭烤老虎肉,就突地想到那日,李凤雏把国师给活活烧死时传来的气味,胃部一阵翻搅,险些吐出口。
「那日教摄政王给吓得还不敢吃肉吗?」鹂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夜,摄政王抱着早已昏迷的凰此回良鸠殿,不发一语看着凰此许久才离开,她注意到他的袍子上沾满了血,甚至有看似肉屑的东西,她便想凰此必定遭遇不测了,岂料凰此转醒之后,只是不断大哭,直到翌日,听闻集广殿内大屠杀,她才知道凰此只是被摄政王的狠厉吓住了,直到现在依旧不敢食肉。
「鹂儿,摄政王真的好可怕……又好可怜。」冉凰此闷了好半晌才道。
「可怜?」
「嗯。」经过那一夜,她可以理解李凤雏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可怕,也能够理解他为何要一报还一报,只是手法太残忍,杀鸡儆猴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不能说他杀人没罪,但心里还是默默地接受他的作法,毕竟他不杀人,人也要杀他,为了自保,他不得不杀,只是……他就要永远陷在这种杀与被杀的日子里吗?
没来由的,她心疼起他这样的男人,泪水也是为他流的。
是环境让他变成这样,这一段历程,他肯定走得比别人还要艰辛,今天换作是她,她的心也会扭曲的。
「还发什么呆?到了喔。」鹂儿轻声提醒。「好不容易能够出宫打猎,待会妳要好好跟在我的身边,知道吗?」
冉凰此回神,用力点点头。「我知道。」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山林之地,要是不小心被人当了箭靶,可就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