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年来,位于中原的天承国与北方烈火族长年鏖战,使得国力衰减,积弱不振,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
皇帝赵煌生性懒散怕麻烦,原本十分倚重丞相陈仲,但陈仲私心颇重,且执政数年国力仍无起色,甚至每况愈下。渐渐的,赵煌发现为其拟旨批奏、奉陈规诲的华盖殿大学士蔺尔恺,年纪轻轻只近而立,却是深谋远虑,稳重自持,对于政事及民生往往有独特且卓越的看法,因此皇帝越来越信任蔺尔恺,把政事全丢给了他。
皇帝对于陈仲的依赖日渐稀释,蔺尔恺的气势却如日中天,终于,皇帝决定重用蔺尔恺,不仅让他教导太子读书识政,更给了他权力,而蔺尔恺也不负所托,除了十岁的太子越来越知书达礼,多项新政的推行也让颓废已久的天承国有了新气象。除此之外,蔺尔恺还独排众议请皇帝用偏将胡大刀为征北大将军,力抗烈火族,果然在一年内便连战皆捷,最后迫使烈火族派使节前来,议定和平。
打了十几年的仗,终是战胜作收,天承国莫不举国同庆。而前来的烈火族使节,不仅仅带来赔偿的金银财物,更送来公主沐烟蓝,欲以和亲的方式与天承国约定二十年和平。
烟蓝公主一到,天承国举国譁然,因为有好事者去打听,这烟蓝公主其实是不愿嫁的,而且她在烈火族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公主,长得又貌若无盐,体弱多病,不被烈火族长沐焰所喜,甚至以烈火族的文化习惯推断,肯定也是举止粗鄙俗气,恐怕这天承国的杰出青年也没有人敢娶。
娶了她,肯定成为全国的笑话;但不娶她,又拂了烈火族的面子,好不容易休战,难道又要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打起来?
这么明显的羞辱,皇帝自然不会中招,把烟蓝公主许给皇子,但又不能将她随便嫁给阿猫阿狗,一时之间,皇帝陷入了苦恼。
陈仲知晓了皇帝的烦忧,立即不怀好意地进言,蔺尔恺年少有为却未娶妻,怕是忙于国事将终身大事都耽误了,建议皇上可将烟蓝公主指给蔺尔恺。
皇帝一听觉得有理,二话不说便下了一道圣旨,将沐烟蓝许给了蔺尔恺,朝廷百官及全国百姓都以为蔺大学士可能会抗旨,没想到他居然默然地接下了圣旨。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为了两国的和平,也是不想与陈仲有所磨擦,为了顾全大局,连自己的终生都赔上了,所以虽然讥笑讽刺他的人不少,但暗自佩服的也很多。就这样,在皇帝的主持之下,蔺尔恺迎娶沐烟蓝的日子已然到来……
这一天,皇家的马车充作迎亲的轿队,气宇轩昂、一身正气的蔺尔恺,在敲锣打鼓的乐声中,至皇宫与沐烟蓝拜堂,接着用十六人大轿将她抬回了蔺府。这之间,蔺尔恺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成亲对他而言就像例行公事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身旁这个娇弱无比,还需媒婆扶着拜堂的烟蓝公主,早就昏迷不醒,命悬一线了。
待到送入洞房,却是公主独自被内侍抬到了新房之内。
“快!快!小心一点把她放在床上,千万不能让她断了气。”
“唉,这个烟蓝公主究竟是吃了什么东西,居然这样奄奄一息的,要是死在咱们手上,咱们有十个头都不够砍啊!”
“是极是极,人丢了咱们就快走吧!只要蔺大学士进洞房时她还有气儿,之后死在蔺府就没咱们的事了,让蔺大学士自己去和皇上交代吧!”
三言两语之下,不知死活的沐烟蓝被扔到了新床上,一群内侍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由于蔺府原就人口不多,再加上沐烟蓝的入府……说难听一点就是皇上没地方塞,硬塞进来的,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安排人服侍她,沐烟蓝就这么不省人事地昏迷着,呼吸断断续续,似乎就要香消玉殒……
突然间,她娇躯一抖,嘤咛了一声,柳眉深皱,一双似水的眼眸慢慢地睁了开来。
“我……这是什么地方?我穿的这身又是什么?”
沐烟蓝虚弱的坐起身,连拿下头上这顶沉重凤冠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先揭起盖头,迷迷糊糊地打量四周。
突然间,她的脑袋一阵剧痛,接着纷乱的记忆一下子涌上,让她有刹那间的失神,而骤然接收到的资讯,也让她由原本的茫然不解,变成了惶恐失措。
“烟蓝公主是谁?我的灵魂附在她身上了?有没有这么离奇啊!”
被动的整理着脑中属于烟蓝公主的思绪,沐烟蓝在惊恐之中,终于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她,沐烟蓝,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是少数具有国际认证不动产投资师执照的专业人员,曾协助过多国的土地开发案,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而她坐的那班飞往美国的班机坠机了,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情况下,灵魂却阴错阳差穿到了古代的天承国,附身在刚死去的烟蓝公主身上。
烟蓝公主与她同名同姓,或许就是这个缘分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吧!她记忆中的烟蓝公主是族长与一个婢女酒后乱性所生,因而不受重视,个性怯懦,在烈火族受尽欺凌,最后成为了和亲的筹码,甚至连陪嫁侍女都没有为其准备。
由于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十分抗拒远嫁天承国,烈火族的族长沐焰还交代她去刺探天承国的机密。烟蓝公主在重重压力下,在与什么天承国的蔺大学士拜堂前就服药自尽,也因此让现代沐烟蓝不甘死去的一缕芳魂有了可乘之机,成了现在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我的老天鹅啊—— ”沐烟蓝松开了揭起盖头的手,捂着脸哀号。
饶是乐观坚强如她,骤然遇到如此离奇的事也是难以接受。穿越到古代,以后要过着不便利的生活已经够惨了,还嫁给了一个陌生男人。那个姓蔺的挂着什么大学士的头衔,听起来就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娶她这么一个十八年华的姑娘,不觉得老牛吃嫩草吗?
就在她震惊无比之时,新房的门突然被打开又关上,接着是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隔着盖头,她看不清来人是谁,但也猜得出必定是她那“年高德劭”的新任丈夫。她知道自己穿越重生的事无论告诉什么人,对方一定都会觉得她是在鬼扯,所以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惴惴不安地静观其变,看那蔺大学士决定怎么编派她。
如果他坚持要洞房花烛夜……不知道打昏自己的丈夫再逃婚,在天承国被抓到要判什么罪啊?
蔺尔恺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胡思乱想,他甚至连她的盖头都没有揭,一进门就窸窸窣窣地换起了衣服,一边严厉地说道:“烟蓝公主,我知道远嫁天承国也非你所愿,所以我也不强迫你,不过你入我蔺府家门,以后便是天承国人,如今烈火族与我国方议定和平,关系微妙,我希望你在府里安分守己,如此我也不会限制你太多。”
他一说完,沐烟蓝就听到换衣服的声音停下,而她扑通扑通紧张乱跳的心尚未平缓,他的脚步声又变得远了,紧接着咿呀一声推门离开了。
待外头声息消失,沐烟蓝想从床上下来,却是有心无力。毕竟她穿越前的这具身体才刚自杀,自然是虚弱无比,她气馁地一把扯下自己的盖头,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个蔺老头会不会太有个性了一点?成亲比签约还公事公办,害我紧张得要死!”
她长吁了口气,脑际一阵晕眩,索性又倒回了床上。
“不过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也不太像个老头……管他的呢!反正他不限制我最好,至少嫁了一个官,还能让我吃饱睡睡饱吃,享个一阵子福吧……”
沐烟蓝慢慢的整理自己的心情,只不过她不知道,接下来迎接她的可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蔺尔恺这个人实在太过独特,她身为蔺夫人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呢!
第1章(1)
沐烟蓝在新房里整整养了三天的病,足不出户,不过她透过下人间的谈话,也了解了不少事。
蔺尔恺在皇上面前颇受器重,还要教导太子,常常一忙就是住在皇宫里十天半个月的,所以即使是新婚,她见不到他也满正常的,她也在心中暗自庆幸着,他没回来反而好,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和一个老头子同床共枕,即使是他“那方面”很有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一样。
而原主在烈火族是个出了名的丑女,这件事让她郁闷了很久,而蔺府里唯一一个服侍她的婢女小红第一次看见她,也的确像见鬼一样,更让她对原主的长相不抱任何希望。
她在现代虽称不上艳冠群芳,却也是小有美名,尤其她自认对男人颇有一套,举手投足间的风情也迷倒了不少男人,想不到难得穿越到古代,竟将她直接从美女榜上打落凡间。
但幸好她乐观坚强,不断催眠自己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她就不信这丑到极致的外表,不能被她的勤奋所改变!
直到她好不容易能够起床了,鼓起勇气拿了一面铜镜,看着映在铜镜上的脸蛋,她呆了好半晌,甚至差点忘了呼吸。
这这这……这明明是个大美女啊!清艳脱俗,挺直微翘的鼻梁,娇艳欲滴的樱唇,而最吸引人的是她炯炯有神的双眼,融合了女人的柔情似水,以及烈火族人的刚强坚毅,身材更是玲珑有致,只是纤细了点。真要比较起来,现代的沐烟蓝都不知道要被甩开几条街。
这哪需要勤奋?就算十天不洗澡,再去泥地里打个滚,相信她的美色仍然胜过这世上大部分的女人啊!
烈火族的人到底是脑袋还是眼睛有问题,这般的姿色居然是举族皆嫌的丑女?身材窈窕如此,还嫌她太柔弱像是生病了?
沐烟蓝摇了摇头,由椅子上起身,走到了门前,一手搭上了门把。
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后,恢复健康的她再也待不住了。这蔺尔恺不知是真心想虐待她,还是下人故意欺负她,这三天她的吃食尽是些清粥咸菜,衣服是粗布素衫,凉飕飕的天气给她的洗澡水要热不热的,要知道她可是个病号呢!若非这新房还像个样子,她都以为自己住在贫民窟。
重点是,她今天起床到现在也有五、六个小时了吧?换算成古代的时间,大约已经未时了,也就是说中午都过了,她连一粒米都还没有吃到,是刻意想饿死她吗?
轻轻把门一推,她走了出去,入目的阳光令她眼睛一眯,不过阳光并没有带来多少暖意,因为映入眼中的画面实在太过违和,让她不由得满心纳闷。
现在应该入春了吧?她居住的院落不能说小,但草木凋零,满地落叶,只有一条曲径透露出这里是有人进出的。她沿着曲径走了出去,四周的房舍有的显然有住人,因为破掉的窗户会用块布挡起来,有洞的墙壁也会填上泥土。至于没有人住的房舍,严重的屋顶都垮掉了一半,让她看得满脸黑线。
原来,她住的房子还算好的,至少不会看起来要倒不倒的。
而且,这府里的人也太少了吧?她都逛了一大半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好不容易听到人声,她断定那应该是大厅的方向,便拐了个弯快步行去。越走,这府里才越像个样子,至少花园感觉有整理过,屋宇也不那么破败。
直到来到大厅外,一眼看进去,里头有两男一女,应该都是府里下人,穿着制式衣物。
其中服侍她的小红她是认识的,此时的她正拿着一个小瓮,一副着急的样子在屋子里转圈圈,边叨念道:“怎么办?米缸里一点米都不剩了,万一夫人饿了怎么办,她还在生病呢……”
另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外表忠厚老实,却是面黄肌瘦的模样,他咧开一个苍白无力的苦笑,自言自语地道:“府里其他地方就算了,这正厅可不能差,是老爷夫人接待客人的地方,至少椅子要能坐人啊!”似乎是一张椅子断了脚,他正试图修复,敲敲打打的。
最后是一个看来七、八十岁,瘦弱乾枯、走路颤巍巍,彷佛说话太大声都会往生的老头子,他抖着手翻开像是帐簿的册子,老眼昏花的将册子贴得离眼睛极近。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府里应该还有余钱的,至少也要替新来的夫人添件新衣服……”
听到屋里三人的对话,沐烟蓝虽是满脸黑线,但也猜得出来这大学士府的景况,恐怕比她想像的还糟啊!光看眼前三人,原本以为小红的个头瘦小是个人体质问题,但另外两个男人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府里的人,该不会都有营养不良的问题吧?
只不过,他们都自顾不暇了,却还在意着她这个新进夫人的感受,这又让她心里舒坦了许多。虽然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成了这破落大学士府的女主人,但至少这些下人们似乎都是好人啊!
听到她的脚步声,屋内三人这才发现有人来了,慢慢的将目光挪了过来。
小红一看到沐烟蓝,马上惊呼道:“夫人!你怎么过来了?”
其余一老一中年闻言,乍然看到这个传说中眼歪嘴斜的丑女夫人,却是如仙女下凡般出现,都是瞳孔一缩,倒抽了口气。
沐烟蓝视若无睹对方的惊艳,因为她第一次照镜子时,心也是狠狠地跳了一下,而且她现在可是有好多问题想问,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在那中年男子刚修好的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道:“原本我是饿得慌才从房里出来的,但方才在外头看了一阵,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形了。谁能替我解释一下,这府里萧条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红蓦地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那老得快死的老者,先从对沐烟蓝的惊艳中恢复过来,清了清嗓子后,操着沙哑的嗓音道:“让老奴为夫人解释吧,夫人叫我蔺老即可,老奴在蔺府已当了三代的管家,府里的情况没人比老奴更清楚了。”
蔺老抖着身子慢慢走到沐烟蓝身前,让沐烟蓝都忍不住伸手想去扶,最后乾脆把椅子让给他,怕他轻轻一摔就驾鹤归西,那她罪过可大了。
对于她本能的举动,蔺老混浊的老眼中精光微微一闪,接着便缓缓介绍起来,“咱们蔺府的家风是高风亮节,廉明公正,直到大人这一代,更是刚正不阿,风骨更胜祖辈,所以只靠大人的那一份薪俸,顶多只够养活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更别说要维持府里的运作了,府里看起来才会有一些些……呃……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