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能!”几近是恼怒地,承璿想也不想地答:“你是我的妻子,隽王府的王妃!你有义务!”
他的焦躁其来有自,太后的话言犹在耳,他与玉莲的关系却迟迟没有改善,这教他……怎能不急?
“我知道我有义务。”玉莲的声音仍是如斯平静。“我不是乖乖的了吗?”
承璿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要的不只是你的身体。”
玉莲浑身一颤,她……是否错听了?
“太后要你在三个月之内怀孕,否则我必须休妻另娶。”
“……”玉莲愣住了,她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
所以他才……如此做吗?
一阵悸动的流,湍过玉莲心臆。
“王爷……”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着被划开的伤痕,是那么无可奈何,木然的双眼不知何时已漾满了泪。
明明只要回过身,就可以看见她的眼泪,那代表她不是全然的无动于衷,她只是……怕……
怕自己再度迷惑于那激情里,怕缠绵过后又要回到夜夜孤枕的空寂,她怕他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只是酒后乱性的粗暴……
只是因为这样,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应他的热切,不要理会他的需索。
她错了吗?
“罢了……”不管是体力还是酒力,都已经到了极限,承璿慢慢地站了起来。“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休息吧。”
语毕,他不再看玉莲一眼,迳自走出房问,只是他并未立即离开,反而背靠在门扉上,停了许久。
玉莲和衣起身,来到他身后,他的背影,透过月光的照射清晰地映照在纸门上头,即使只是模糊的轮廊,她却依旧感觉得到那背影之中的萧索……
还能做些什么?
玉莲茫然地想着,下意识地抬起手来,但就当手快要触及门的时候,承璿却忽然站直身子离开了。
黑色的背影从白色的纸门中淡出,尾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悠长远去,玉莲站在房里,感觉自己的心也已经失去……
每次每次,总是错差在这一秒呵……她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良久良久,迟迟没有放下。
第六章
数日之后。
子戊终于逮着机会,拦下了沐香。
“子戊?!”沐香一阵惊慌。“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王府人多,你不该这样突然冲出来跟我说话的!”
子戊却一声不响,扯住她便往人烟稀少处走,沭香一方面有些错愕,一方面又隐约察觉事态不对,于是也没有抵抗,就这么任由于戊将自己带到花丛后方。
“姊姊,你告诉我,你到底打算怎么办?”确定此处不会再有其他闲杂人等看到,子戊便放开了沐香的手,劈头就问。
“什么怎么办?”尽管察觉弟弟的脸色和平常的温和大不相同,但沐香仍是笑笑地。“你是怎么了?”
“姊姊,别跟我打哈哈绕圈子了。”子戊看着她,语气是平水如镜的。“我都知道了。”
“知道?”沐香一愣。“你知道什么?”
“全部。”子戊说道:“我看到了全部,包括你怎么扶他回房间、跟他说了些什么,又怎么被他拒绝,我全都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直觉自己没有立场责怪子戊,沭香咬紧下唇不把话说完,脸色窘然发白。
她的无言以对早在子戊的意料之中,子戊又怎能容她敷衍带过?“我们是姊弟,你连对我也不肯说老实话吗?”
“我……”
看到沐香大受动摇的样子,子戊又道:“姊姊,你老实告诉我,你不想替爹报仇了吗?”
子戊每一句话都来得突然,沐香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尤其听到报仇两个字,她更是无言以对,良久,她才开口。
“我……没有忘记要报仇的事……”
“那为什么你昨天要拉着他,不让他走?”子戊道:“还是,这其实也是你的策略之一?”
“不要问我了……”沭香骤然打断弟弟的话,在子戊的面前被质问,她只觉羞耻难当。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不报仇,不是故意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里,更不是故意爱上那个人……
“我只是,只是身不由己……”
“姊姊,你……爱上他了,对吧?”
沐香蓦地抬首,只见子戊眼中,有着哀怜的同情。
不,她要冷静下来,不能再被情感左右了,什么事是她该做的,她进王府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要好好的振作啊!
“我承认,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那种事,可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姊姊,”子戊察觉到她在勉强着自己。“如果你不想做,那就让我的手弄脏也没关系的……”
“不!”沐香想也不想地拒绝。“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人……我一定要亲自动手……”她哽咽地握住双拳,像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
如果承璿不能爱她,那么至少要让她亲手送他下地狱……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不是吗?
子戊无语地看着姊姊,没有再逼她,因为从她的神色里,他已经读到了一个玉石俱焚的答案。
她想毁灭那个人,顺道连自己的情感一起埋葬。
姊姊实在是太可怜了……子戊感到不忍,然而,要解开这个枷锁,又要背负多大的罪恶感?他办不到,沐香更不能,毕竟,他们是靠着相同的信念走到了今天。当年父亲是如何在一家老小的眼前,被官差们拖到菜市口斩首的画面,时至今日,想起来仍教他们害怕,那样的过去,想忘都忘不了啊!
“子戊,你放心吧!”沐香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子戊奔腾的思潮,回过神来,只见她的脸色已不若之前绝望悲切,她所换上的另一张脸,连子戊都感到陌生。
“我会做我该做的事。”说完这句话后,她勉强扬起一个安抚的微笑,拍了拍子戊的肩膀后随即离开。
子戊站在原地,心中登时有了一丝后悔。
他不该质询她的,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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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包药,就能终结这一切。
不管是她的爱,还是她的恨。
沐香站在桌边,手心上躺着的小纸包,正是致命的砒霜。桌上放着一盅补品,她掀开盖子,拆开小纸包……
都是机械化的动作,她不必思考、也没有犹豫……
“你在做什么?”原本事情该是很顺利的,冷不防后面却突然出现了某个女声,沐香微愣,手不禁松开了,纸包里的粉药就这么一倾而下,纸张却飞走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手将那张纸捡起来,那人的身子随之直起,竟是……她!
玉莲捡起了那张纸,脸色半是疑问、半是铁青。
“这些是什么药?”
“是……是……”沭香真希望自己可以再更有勇气些,但心虚加上玉莲的神情,使她连说话都结结巴巴。
见到沐香神色张皇,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玉莲一脸疑惑,她原本只是想来书房找沐香,告诉她若她真的爱承璿,自己是可以退让的,但没想到才刚踏进来,就发现沭香鬼祟举止……啊!这么说来,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久前有一回在厨房里,一向伶俐的沭香也有些遮遮掩掩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视线又扫到那碗补品上,玉莲的脸色不禁变了,一念闪过,她伸手将那补品端了起来。
“你跟我来。”
沐香脸色发白,但玉莲已经走了出去,她仍是隽王府的王妃,沐香没理由不听她的,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两人来到玉莲房里。
“小翠。”玉莲将补晶放在桌上,吩咐着侍女。“你去找只耗子来。”
“耗子?!”小翠愣然,好端端地要抓只老鼠干啥啊?
玉莲神色郑重。“这事下要让别人知道,还有,耗子要活的,快去。”
“是……”小翠虽然困惑,但仍是衔命而去。
不多时,她拎了个小木头笼子回来,玉莲命她退下,待得房内只剩下两个人之后,玉莲将那碗补品舀了一些出来,滴在笼子里头。
那耗子见有东西吃,立刻扑了上去,只是才舔了几口,它突然停住不吃了,没几秒,耗子开始口吐白沫,整只翻肚朝天,顷刻就没了气息。
真相大白了。
玉莲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死老鼠,良久不能发一语,沐香绝望地呼吸着这窒人的沉默,过了许久,玉莲让小翠进来收拾掉一切之后,终于说话。
“为什么?”
沐香咬了咬下唇。“我不能说。”
玉莲回过头,与她四目交望。“你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沭香点点头。
“这么说……真是冲着王爷来的了?”
沐香并不答,但她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玉莲叹了口气,烦恼地以手撑住了额头,怎么会这样呢?事情总是朝着出乎意料的方式发展,那么她原先做的决定,到底又算什么?
“我觉得你对王爷并不是没有情分,”玉莲道,“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
“不……”沭香直觉摇头。
“如果不是,那又为何加害于他?”玉莲完全不懂她的想法,但是除此之外,她却什么都不肯多说。
玉莲知道她是打算缄默到底了。“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但是,我希望你现在立刻离开隽王府。”
沐香愣了一下。“离开王府?”
“做了这种事,难道你还能留在王府里吗?”玉莲才惊讶。 “王爷不是一般的身分,这件事若闹大了,你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奴婢并不打算苟活。”沐香惨白着脸。“求夫人杀了沐香吧!”
“叫我杀你?”玉莲苦笑了笑。“不,我不杀你,我也杀不了你,无论如何你必须立刻离开王府,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夫人若不杀了沐香,沭香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什么?”玉莲一度以为自己听错。
“是太后将沐香下赐到王府里来,沐香无法擅自离开,沐香也不想走。”
玉莲不知道她的固执是从何而来,忍不住气结,但就在这个时候,承璿忽然出现了。
他怀抱着内疚的心情想来看看玉莲,没想到却突然撞着了这场面。
“沐香?你怎么会在这里?”承璿讶异地问,然而话未问完,沐香突然奔到他面前跪了下来。
“王爷,请您为沐香作主!”
“为你作主?”承璿直觉看向玉莲,玉莲却是一脸铁青。
沐香哽咽地道:“沭香知道,自从我入王府之后,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夫人和王爷之间也疏淡了不少,但沐香发誓,沐香从无对夫人有一丝半毫不敬之意,请夫人网开一面,千万别赶我出隽王府啊……”
“赶你出隽王府?”承璿面色一变,望向玉莲:“真有此事?”
玉莲心中一片混乱,沭香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她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才出此下策,如今倒反过来利用起她了。
纵凭内心百转千回,她表面上依旧稳镇如山。
“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承璿眯起双眼。“为什么这么做?”
叫我怎么说?玉莲瞥了沐香一眼。“王爷何不让沐香自己跟您说清楚呢?”
沐香闻言,不禁抽泣得更加剧烈了。
“沐香是有错,沭香最大的错是爱上了王爷……”
承璿一震。“你的意思……”
“沐香自从入府以来,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您,从不曾作过任何非分奢想,唯一的不该,就是爱上了您,希望从您那儿得到一点点的温暖,但如果这样就必须遭到放逐,沐香不甘哪!隽王府就是沐香的家,沐香更无他处可去,如果要让我离开这里,不如请王爷赐奴婢一死吧!”沐香抬头,神情凛冽地泣道。
承璿怔愣地看着沐香,因为沐香的话,让他重新思考了玉莲的心情。
莫非,她是嫉妒?
望向玉莲,他问:“你呢?你有什么话说?”
玉莲微启朱唇,一瞬间有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但是对于沐香,她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同情,因为她看得出来,沐香方才所说的话并非虚情假意。
一瞬间的犹豫让她将话吞了回去,选择了承璿最不希望见到的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承璿心焦不已。“难道你真的觉得沐香的存在威胁到你的地位,所以就不择手段的想把她赶出王府?”
玉莲无语了。
虽是结发夫妻,但遗憾的是承璿从来不了解她。
“请王爷不要再逼夫人了。”沐香的话横插进二人之中。“沐香只求王爷,只要不赶我离开,要沭香做牛做马都行。”
“你放心吧!”承璿叹了口气。“只要你没做错事,不会有人赶你走的。”
“王爷……”沐香大喜,连连磕头,玉莲却闭了闭眼睛,站起身子。
“你去哪里?”承璿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她身上,见她要走,忍不住问。
玉莲回过头。“这事王爷已经定夺,想来不需要玉莲在场了吧?玉莲想出去走走。”
“慢……”承璿正要再唤,玉莲却不理他,迳自走了出去,承璿想追,却被沐香拉了下来。
“王爷!”沐香拽住他的袍角。“您的大恩大德,沐香无以回报……”
承璿心烦意乱正无处发泄,他的注意力早随着玉莲的身影而去,根本无暇管沭香。
“你别误会了,我相信夫人要你走,定有她的理由,但毕竟她不说,我也就不能管她的理由是什么,这次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做出授人以把柄的事。”语毕,他便抛下沐香,急急地走出房外。
沐香愣坐在地板上,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干了,她痴痴地笑了起来。
总是这样的,每次到了这种关头,承璿一定抛下她选择玉莲……几无例外。
“既然如此……又何必维护我?又何必……”
心好酸、好疼……纠结的情感,让她痛得几乎站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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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
子戊正在替植物们浇水,听到后头传来脚步声,他止住动作回头一看,没想到来人竟是玉莲。
“夫人。”他把着花器,恭敬地鞠了个躬,退到一旁,同时仔细地观察着玉莲的神色,她神情虽一如往常平静,但眉头却微微蹙起,似为了什么事烦心着。
“你在浇花?”玉莲看见他手上拿着花器,随口问了一句。
“是的。”
“给我吧!”玉莲主动伸手接过了花洒,子戌连忙双手供上。
“谢谢。”玉莲轻声答谢了一句便往里走,态度不冷不热,却是极为礼貌。
子戊对这个沉默的王妃向来存着莫名的好感,相较于姊姊沐香爱恨之间的明显强势,玉莲总是低调沉默,她的喜、她的怒总是淡淡的,像平静的湖水,像静止的树……